回家路上,柳逢春蹬著車子跑的飛快,洋車不好從胡同里過,他從大路繞了一圈才回到家。
路過胡同他還回頭看了眼,平時沒怎么有人過的胡同,里面居然有幾個人抽煙,擠在一塊說話,往胡同外張望。
一看就不是好人。
柳逢春下結論,腳下蹬得更快,車子停院子角落的棚子里跑進屋,今天大降溫,鐘大姐晚上包了餃子。
做了三種餡兒的,每種餡兒包成不同的形狀,下到鍋里煮熟了好分辨。
鐘大姐做完飯盛出來有些為難揉著圍裙:“柳先生,我家里有點事,我想提前回家。”
程先生不在家,她趁著機會跟柳先生請示。
她男人在給人搬東西的時候被砸到腿,緊急送到醫院去了,還是她男人的工友跑過來通知她的。
下午送到醫院,到這個點兒她才完雇主家的工作,抽時間去瞧瞧。
更不知道她男人腿要緊不要緊,還是要住院查看。
柳逢春沒問原因,跟她說有事就先回家,碗筷明天過來刷就成。
鐘大姐搓著手,連聲答應,摘了圍裙走進冷風中。
鐘大姐在他們家工作近兩個月,手腳麻利人還勤快,做飯也干凈好吃,柳逢春不至于這點人情味都沒有。
他盛出一碟餃子在盤子中放涼,去廚房調了碗蘸料,端著晚餐跑到客廳,餃子和蘸料放在茶幾上,柳逢春拿了個大拖鞋放地上,坐在拖鞋上看電視。
電視里有個頻道在放電影,他找到那個臺恰好電影剛開始,名字叫.天書奇譚,柳逢春邊吃邊看。
程巷一跟著孟續解決完卡拉ok那邊的事,回到家他那一碗餃子還沒吃完。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電視機,看得正入神。
“看的什么。”
“天書奇譚,超級好看。”
程巷一進來,從柳逢春手里拿過筷子夾了個餃子吃。
一口下去里面肉餡都是涼的,他不信邪,又嘗了一個,還是冷的,于是放下筷子,端起盤子里的餃子去廚房加熱。
柳逢春喊他:“大程,給我也熱點,我沒吃飽。”
程巷一折回身又夾了半碗餃子放進盤子里:“半碗夠不夠。”
目不轉睛.柳逢春:“夠夠夠。”
不到五分鐘,程巷一把餃子當兩人中間,拿了另一只拖鞋放在柳逢春旁邊,坐在拖鞋上跟他一塊看電影。
柳逢春蘸著醬料又吃了幾個餃子,吃膩了把碟子推到程巷一面前,笑:“大程,給你吃。”
程巷一解決完剩下的,陪他看完電影才上樓洗漱睡覺。
胡同里。
吹了整個徬晚冷風的一群人縮著脖子罵罵咧咧。
“那王八羔子咋還沒來。”
為首的男人眉頭上有道疤痕,從額角貫穿眉毛,直至眼皮上方,豎眉瞪眼,其他人見大哥不高興,也跟著罵起來。
“找您的那小子說的是這條胡同不,兄弟們都等幾個小時了,也沒見有人過來,我媽還等我回家吃飯嘞。”
“就是,那小子不會是那咱們開涮尋樂子。”
大哥被小弟質疑,表情陰沉,罵了句難聽的:“回家,那小子在市一中上學,明天我抓人問問,要是敢涮咱們,脖子給他扭斷。”
一行人錢沒撈到,還憋了滿肚子氣,三兩做伴往家走。
次日正上著課,李壘察覺窗外有人盯著他這個方向,渾身一激靈,轉頭去看,窗口空無一人,頓時驚疑不定。
他早上進班看到柳逢春完好無損坐在位子上,心里直犯嘀咕,不應該啊,再怎么臉上也該帶著傷,難不成揍在身上了。
遲疑著,他扭頭看講臺旁邊的小哥兒,視線驟然看到門口的人影,男人面無表情,見他望過來,扯動嘴角笑。
李壘慌忙移開視線,盯著書本看了一節課。
下課,老師前腳剛走出班里,李壘推開桌子跟出去,伏小做低拉著男的去了偏僻點的地方。
男人上下打量他,伸手拍他的臉,力道一下比一下重,打的李壘不斷偏頭。
“昨兒兄弟們等了一宿,連鬼影也沒見到,你小子故意涮咱們玩呢?”
李壘瞪大眼睛,腿一軟,差點沒站穩:“不對,他每天都從那個胡同經過,我跟了他好多天,路線就沒變過。”
“我管他變沒變過,答應給的錢拿來。”
李壘正了神色:“不,不成,你答應的事兒沒做到,我不會給你的。”
男人忽的笑了:“我不是跟你商量的,我來是拿錢的,不給我就打到你給。”
措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李壘低頭捂著臉,要知道這群人不是好的,就不找他們了。
可最開始,他也是瞧中了這些人心狠手辣,能給柳逢春和教訓才找的,打死他也沒想到,巴掌會落在他身上。
李壘掏出存了許久的零花錢,硬著頭皮說:“我只能給你們一半,剩下的,完成我們的約定才給。”
男人打開錢夾子看了眼,揣進兜里,抬手打算拍他的肩膀,李壘卻做出防御姿勢,幼稚地動作引得男人哈哈笑。
李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我今天跟著他看看是什么情況,明天,你們就上。”
“成,再信你這一回。”
李壘回到班級,看到秦復擔憂的目光,沖他笑笑。
放學后他一路跟著柳逢春,眼睜睜見著他取了自行車,出校門上車騎的飛快,要不是他跑的快,都跟不上柳逢春的速度。
確認他會路過胡同口,李壘松了口氣,抄近路回家。
不怪他,誰讓柳逢春讓秦復不開心了,只是找人給他個教訓,叫他知道有些人生來就應該在泥里掙扎。
就算來到市里上學,這邊也不是他能融進入的。
次日。
同樣的地點,柳逢春騎車路過胡同口,聽到有個男人喊他的名字。
“柳逢春,你看看這個書是你的嗎,我在巷子里撿到的。”
柳逢春:??
“什么書。”
那人說:“這本,我不識字兒,你下來看看。”
男人站在陰影處舉著手里的書本晃,意圖將他吸引過去。
柳逢春都無語了:“不認識字,咋知道是我的書,還認識我,下次編瞎話編的像一點。”
話未說完,蹬著車子走。
有個聲音突然說:“捉住他。”
頃刻胡同里出現七八個男人,高矮胖瘦都有,目露兇光盯著他。
柳逢春:!!!
上去幾個人追過來,拉著人就往往胡同里拽,柳逢春心想要完蛋,掄起拳頭噼里啪啦一陣亂揍。
哀嚎聲此起彼伏,更激怒了那群混混。
柳逢春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過,只能扯著嗓子喊救命,聲音凄慘悲涼婉轉,吸引了附近行人目光。
這個點兒正式放學下班點,路上行人多了不少,顯出虛偽的繁華。
眾人見這個小哥兒呼救,停下腳步尋聲看去,幾秒過后,有幾個人想上去幫忙,被小哥兒后面的人拿眼珠子一瞪,停下腳步,垂頭離開。
熱心腸也要分人,抓著小哥兒的幾人裝扮像游手好閑的混混,走人見過他們打群架,抄家伙干架把對面往死里打,名聲都壞透了,平時見到都躲著走,生怕惹禍上身。
小哥兒再怎么可憐,也不能搭上自己。
這樣想法的不止一個人,柳逢春眼睜睜看著要上前的眾人慢慢后退,眼神暗淡。
混混見狀,肆無忌憚大笑,越發顯得惡心人。
柳逢春視線掃過胡同,意圖找個順手的工具,能打幾下打幾下。
他們老大獰笑著按住他的頭往下壓:“小兄弟對不住,咱們也是拿錢辦事,錢都收了,事兒總得辦的漂亮。”
有人想害他,柳逢春沒放棄掙扎,依舊扯著嗓子一通求救。
混混們被他吵得心煩,怕吸引警察過來,想著站速決,打一頓撩在大街上就成。
老大指尖夾著煙瞇眼看,抬手間后面有個男人摩拳擦掌走出來,獰笑著活動手腕,準備打人體沙包。
柳逢春:“救命啊——!!!”
拳頭快要落下,柳逢春已經估計好了下手的位置,做好挨打準備。
這時,胡同外面響起汽車鳴笛。
拳頭被嚇得抖了下,被柳逢春躲了過去,小哥兒靠在胡同墻壁上大喘氣,五臟六腑都難受起來。
“呦,這里可真熱鬧,干嘛呢?”
車門拉開,下來個中年男人,緊跟著身后是幾個訓練有素的人。
“孟,孟爺爺。”
孟續看著帶頭的刀疤臉:“李四,你是帶頭欺負人啊。”
李四賠笑,上去給他點煙,被孟續躲過去,他也不生氣,依舊笑著。
“這不是有人看他不順眼,花錢找我給人松松皮。”
孟續抬眼似笑非笑,猛的抬腳狠狠踹他肚子,一個成年男人就這樣飛了出去,撲通砸在胡同墻面上,哇的噦出穢物。
李四爬起身:“孟爺爺,是我的錯,不該礙著您的眼。”
孟續扶起柳逢春,拍掉小哥兒身上灰塵:“你可真有眼光啊,一下就找到了我外甥。”
李四震驚,看著半瞇著眼睛死死盯著他的小哥兒。
柳逢春歪嘴一笑:“舅舅。”
孟續應了聲:“誰要找我外甥麻煩讓他不用辛苦了,直接來找我。”
李四心里哇苦哇苦的,趴在地上道歉:“叔叔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這回真是大水沖了什么什么的廟,我給您賠罪。”
李四看著自己小弟們傻不愣登站在原地,而身為大哥的自己像狗一樣裝孫子,心里怒火中燒,跳起來一個個都給按著跪在地下。
“叔叔,我們的錯,你要打要罵都隨您,我們屁都不帶放的。”
柳逢春覺著人可真有意思,時而能高高在上,時而能低到塵土里,就像眼前這群人,剛剛自己的陰影無法消去,那就用快樂來覆蓋吧。
他歪頭笑:“真的,我下手挺疼的。”
李四帶著他的一眾小弟在墻上趴了整整齊齊一排,低著頭等著挨打。
柳逢春絲毫不手軟,在胡同外面拿了根竹棍,慢悠悠走到他們身后,看著他們因為恐懼顫抖的身軀,笑容一點一點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