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用力氣,罐子就被打開了,里面黑布隆冬看不清楚,索性倒出來在桌子上攤開放著。
各種東西噼里啪啦掉出來,柳逢春看到有他小時候吃光了肉沒舍得丟的骨頭,公雞尾巴上最漂亮的羽毛,某種不知名植物的核……
零碎的小玩意一堆,最大的是個用白色舊帕子層層包裹的東西,用細麻繩扎緊。
柳逢春抬頭看一眼程巷一,拆開看,里面是個銀鐲子。
很經典的款式,是小爺年輕時可能會喜歡的,這么多年,柳逢春沒見小爺戴過,很早之前小爺跟他講過。
說人家家里都有傳家寶就給子孫后代,他們家里啥都沒有,當年逃難到這邊嫁給爺爺,寶貝來不及拿,都被毀壞了。
還好他藏了個銀鐲子,這個以后就等小春長大了,留著給小春帶著嫁人。
他還以為當初分家被他爹或者大伯拿走了,原來居然在這里放著。
看位置是小爺很早就放著了,其貌不揚的罐子,即便被讓人看到,也沒人會想貪這玩意兒。
“這是小爺特意留給我的。”
柳逢春拿著銀鐲子,心中滋味只有他知道。
程巷一感知他的情緒,過去抱住他,用行為給他安撫:“嗯,小爺知道你來找他,特地給你留的。”
柳逢春沒流淚,鼻子酸酸的,額頭抵在他胸膛上:“嗯。”
鐲子款式太老舊,柳逢春想留著也是擱這,還不如打成別的東西,能隨身帶著的最好。
他做主帶到鎮上的老銀鋪子,把銀鐲子融了,分成兩部分,他跟程巷一一人一個。
老銀鋪里沒有顧客,老板躺在椅子里睡覺,店里還有個年輕學徒,看到來客人了,連忙笑著迎上去。
“來看看,咱們家的鐲子,項鏈都是首都那邊傳過來的款式,見了的都喜歡。”
柳逢春點頭同樣對他笑:“我問下,店里能加工銀鐲子嗎,就我手里拿的這種。”
學徒接過去,一路小跑到老板身邊,兩人腦袋挨著腦袋,琢磨了會兒,老板率先發話。
“成,就是麻煩點,你們挑款式,明天來拿。”
柳逢春把店里款式來來回回看,最終定了雕刻著祥云圖案的小銀鎖,銀鎖底下墜著三個小元寶。
有些幼稚,但他很喜歡,讓老板一個鐲子融成兩份。
給老板說明了要的樣式,付了定金,老板說做這個東西是精細活,一個下午不行,最早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出來。
柳逢春就約定了明天來拿。
趁著傍晚的空,他倆去買了兩根黑繩準備讓老板把小銀鎖編上,直接掛脖子上。
“那邊有堆擺攤兒的,看看有啥新鮮的。”
小攤生意干的火熱,有人嗅到商機坐火車跑到臨海省市去進貨,回來高價售賣給本地沒見過的,賺個差價。
最近這段日子,越來越多人眼熱這塊大肥肉,攛掇家里人出來擺攤兒,夜市也跟著興盛,帶動這一片的經濟發展。
程巷一轉個身的功夫,身邊的小哥兒就不見了,在各個小攤跟前看了圈,發現人蹲在最前面,手里拿著個小夾子。
夾子上面是根彈簧,最上頭用膠水粘著朵花,拿在手里搖搖晃晃的,怪可愛的。
柳逢春喜歡這個夾子,挑了十來個,就它最合眼緣。
“老板,這咋賣的。”
“五分錢一個,隨便挑,很劃算的。”
五分錢在他能接受的范圍內,柳逢春沒糾結,把小花拿在手里。
付了錢剛站起身,程巷一恰好走到他旁邊,柳逢春順手把帶著小花的夾子夾在男人領口上,一松手,衣領垂下來,夾子轉換了姿勢。
一朵畫著笑臉晃晃悠悠的小花昂首挺胸,筆直的正沖著柳逢春的鼻梁。
柳逢春:?
他伸手調整夾子位置,讓彈簧豎著站在程巷一肩膀上,后退一步,滿意點頭。
這樣看著順眼多了,剛才跟要開炮似的。
在鎮上住了一晚,柳逢春被咬的渾身蚊子包,凌晨坐起來面無表情抓腿,癢的他睡不著覺。
死蚊子一直在耳邊嗡嗡嗡叫,吵得人心煩氣躁,風扇嘎吱嘎吱,仿佛隨時要罷工,隔音還不好,旁邊房間動靜稍微大點,這邊聽得一清二楚。
程巷一皮糙肉厚,睡在床上動都沒動一下,柳逢春打個哈欠,眼角沁出水意,抬腳蹬他的腰。
“大程,我后背被蚊子咬個包,好癢,你給我抓抓。”
程巷一沒反應,柳逢春跪坐在床上拍他:“起來給我抓癢。”
程巷一幽幽嘆氣:“祖宗唉,我才剛睡著。”
蚊子猖狂,他怕柳逢春被咬,捉了半個晚上的蚊子,特意等柳逢春睡著了才睡,誰知道還是被拍醒。
“來,過來我這邊。”
他對柳逢春張開手臂,滿臉無奈。
“哦。”
柳逢春慢騰騰趴到他懷里,撅著嘴巴摸黑親他一口,程巷一閉著眼睛享受懷中小哥兒的主動,幸福的哼哼。
手摸到他背上禮貌詢問:“這兒。”
柳逢春搖頭:“右邊點,有個包,你能摸到的。”
程巷一手往右移,果真有個巨大的蚊子包,他單手摟著柳逢春,另一只手用指腹輕輕蹭那塊皮肉。
常年干活,他的食指粗糙,帶著層繭子,蹭上去癢意立刻緩解,柳逢春小聲呼吸,聽著是舒服的。
“大程,咱倆早上吃水煎包,配著咸呼呼喇嗓子的湯,最好吃了。”
“行,待會他們開門就去。”
“還要吃咸菜,他家蘿卜干也好吃……”
倆人有一句沒一句聊天,柳逢春到了凌晨四點多才撐不住迷迷糊糊睡著,就算閉上眼睛也要塞一只胳膊在程巷一懷里。
這么熱的天,皮膚觸碰到都要出汗,倆人這會子給熱的不行,冬天抱在一起睡覺是暖和,夏天就純純腦子有病。
程巷一看了好一會兒睡熟的小哥兒,對自己被喊醒抓癢心里實在氣不過,決定給他個懲罰。
思來想去,決定今天接下來的時間不給他抓蚊子了。
越想他意識越清醒,聽到窗外做早餐生意的蹬著洋車去買東西,街上有不少趕早集的都到了。
嘰嘰喳喳,更睡不著。
程巷一坐起來,小心下了床,準備到外面抽根煙醒神。
剛把門關上,隔壁房間的住的估計不是夫妻,早上興奮的動靜止不住往外面冒,程巷一被不堪入耳的聲音劈了一刀,整個人定在原地足足兩秒鐘才回神。
他對偷聽別人辦事沒興趣,房間隔音差到極點,打呼嚕聲都能數清,這種污穢聲響他不想柳逢春聽到。
“哎,大早上的,干嘛呢消停會成不。”
沒等程巷一敲門,住在另一邊的先不樂意了,喊過后用力敲墻壁,邦邦邦,墻壁跟著顫動。
屋里難聽的聲音笑得低俗,旋即不雅的聲音更大,頗有種不服咱們對著來試試那意思。
“你懂個屁,就大早上才不能消停,花了錢的,不能浪費。”
說罷,故意使壞惡心人。
他們喊的更大聲,程巷一臉徹底黑了,咬著煙渾身暴躁,使勁兒在門板子上狠踹。
“再不消停,二兩肉給你割了喂狗。”
里頭那人不拿他當回事兒,該干啥干啥,都沒帶搭理他的,程巷一氣笑了。
“聽不懂人話要不要我進去教教你,嗯!?”
這回搭理他了,語氣猖狂:“有種你就進來。”
程巷一熄了煙,在地下撿到根鐵絲,搗鼓兩下木門應聲而開。
他也沒進去,曲起指節在門板上敲了幾下:“你確定要我進去。”
程巷一板起臉盯著人不動的時候,眼神特別兇狠,加上眉骨深邃,身量極高,渾身氣質就不像好人。
里面男的見門口站著的程巷一,嚇得慌忙爬下來,用被子蓋著自己,被他蓋住的人露出來,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
男人沒露臉:“大哥,對不住,我不知道您在這里。”
程巷一皺眉:“你認識我。”
“不認識,看您這氣質就知道肯定是大哥。”
程巷一:……
不認識你裝什么熟人。
他問:“這下能消停了不。”
男人連連保證,也不提花了錢的事兒,飛快穿上衣服跑了。
大早上的真晦氣。
程巷一心情不爽,干脆到街上逛了圈,把柳逢春愛吃的包子帶回來,大個油條買了兩根,湯不好帶,他就買的袋裝牛奶。
剛開房間門,柳逢春突然喊他。
“剛剛你不在,沒聽到隔壁有人吵架,可激烈了。”
程巷一觀察柳逢春的表情,同時,柳逢春也在觀察他。
“你剛才,看人家吵架去了?”柳逢春率先開口。
程巷一關門動作不停:“嗯,他們打擾人睡覺,我去看看去。”
柳逢春拽他上床:“有啥好看的,天還早,你要睡個覺不,我給你守著。“
程巷一把吃的一并帶上床,柳逢春看到想吃的水煎包,瞬間不困了。
下午。
兩人取了銀鎖驅車回家,柳逢春看到冰箱里的水果感到格外親切。
“啊,葡萄,我來了。”
鐘大姐聽他說要吃葡萄,洗了一小盆放在客廳,柳逢春翹著腿,捏著葡萄順著屁股用力咬,葡萄汁水炸開,使勁兒吸,整顆葡萄果肉進入口中。
一顆接著一顆,葡萄皮兒吐了一小堆兒,程巷一在啃桃子,時不時接受柳逢春的投喂。
“別的不說,家里就是比旅館方便。”柳逢春喂程巷一吃葡萄,發出感慨。
吃到最后,盆里葡萄還剩個底兒,柳逢春快吃飽了,就給自己一顆,順手給程巷一塞一個。
“家里沒有蚊子咬,還沒人亂叫。”
程巷一嚼葡萄動作頓住,眉毛蹙緊又松開,不知道柳逢春說的跟他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