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對戰(zhàn) “符師妹,你真的只有筑基后期嗎……
修仙問道, 其實倒過來說更合適一些,先“尋道”,再“修仙”。
修仙者們借自然之靈力, 尋自身之大道,最終改變自己的命運, 羽化成仙。
所謂大道三千,各人有各人的命數(shù), 所修行的“道”自然各不相同。
但大體來說, “道”大致可分為五類, 統(tǒng)稱五術(shù),即山、醫(yī)、命、相、卜。
比如符盈, 她主修劍法輔修陣法, 二者同屬于“山”的范疇。
但“山”所包含的類別極多。例如修仙界四大仙門之一、完全由凡間朝廷支持建立的天樞學宮, 學宮弟子多以“典籍”問道, 這種問道方式同樣屬于“山”。
有一些仙門與凡間的聯(lián)系較頻繁,門中弟子修行“山”與“卜”的派別就更多一些。
五術(shù)之山是出了名的能打架;五術(shù)之卜再次細分出來的“占卜”、“選吉”、“測局”三種派別, 后兩種傾向于測算軍事與政治命運, 頗受凡間朝廷青睞。
古靈派就是這種仙門的一個典型代表。
在極速衰落的時間中, 它的“符箓、卜卦、棍法”異軍突起, 飛速成為了整個門派最火爆的三種派別。
修仙難以有很大成就,當然要給自己另謀出路。
在這樣的目的導向下,符盈在古靈派上了五天的課程,慢慢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情:古靈派仙師們非常注重術(shù)法實際應用效果!
這倒不是說問仙宗的課程就脫離于實際了, 只是他們古靈派仙師們教弟子學習,完全就是抱著一個能以最小代價解決目標、此外手段無所顧忌的目的。
通俗來說就是,他們會教學生打架時怎么耍陰招。
“今天我來教你們怎么打架。”
清晨微涼的風卷起潭邊水汽,濕漉漉的蒼黑色石板越發(fā)深沉, 邊緣在經(jīng)年累月的風吹雨淋下棱角更顯圓潤。
習道場中,其貌不揚的符修立于中央,環(huán)胸抱臂瞅著面前眼睛寫滿清澈愚蠢的弟子們:“你們誰想先來和我試試?”
凡間學堂夫子提問學生時,每個人都恨不得鉆進地縫里面極力降低存在感。
修仙界弟子們上課時和他們也沒什么兩樣。
大家望天望地就是不和仙師對視,還悄咪咪向后退了幾步。
符盈身邊的白衣弟子似乎是前一天熬了個通宵,臉色蒼白眼下青黑,踩著最后即將遲到的時間點進了演練場,站在她旁邊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地打。
他的眼睛半睜半閉,意識朦朧地又打了一個哈欠,再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趙仙師直勾勾盯著他看。
“呦,今天這么積極?”趙仙師樂呵呵地向他勾了勾手,豪爽道,“來,和我過兩招。”
“啊?”
那弟子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他迅速轉(zhuǎn)頭看向周圍,發(fā)現(xiàn)除了他之外的弟子全都悄悄退了一步,只有他格外凸出顯眼地站在了原地。
與他相熟的好友向他攤開手,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白衣弟子:“……”
這群損友!
他惡狠狠瞪了一眼身后好友,在趙仙師的連聲催促下拖著腳走到他的身邊,向他行了一禮:“請仙師賜教。”
符盈和其他弟子聚在一起,圍觀趙仙師和弟子的對戰(zhàn)。
隔壁的習道場漸漸傳來喧鬧的聲音,是其他課的仙師帶著手底下的學生來實戰(zhàn)教學。但在此時此處,所有弟子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緊緊盯著中央空地的兩個人,周圍鴉雀無聲。
趙仙師神色不變,姿態(tài)放松地站在原地,看起來通身都是破綻。
那弟子卻沒敢大意。他遙遙看著不遠處身材魁梧的趙仙師,喉結(jié)滾動沉沉呼出一口氣,眼中的倦意逐漸被嚴肅認真所替代。
有人悄悄問向身邊好友:“你們覺得他幾招會敗?”
大家都默認了那弟子打不過趙仙師。
被問話的人沉吟片刻,給出一個保守的答案:“好歹他也是金丹中期,怎么不得撐過十招?”
“哦,那我賭九招,”說話的人信誓旦旦道,“賭輸了請你吃飯。”
說完,習道場中潮濕微涼的風驟然鼓動,場內(nèi)兩人同時動作!
白衣弟子下手極為果斷,他以演練場內(nèi)濃郁的水汽為引,揮手間一道凝凍符甩向趙仙師的方向。符箓無火自燃,冰冷的寒氣迅速騰起,一道道尖銳冰棱拔地而生,直沖玄衣男人的面門!
在他的預估當中,他的凝凍符要么擊中要么落空,而無論是哪種結(jié)果,都會短暫地讓趙仙師停頓一瞬。
他的凝凍符只是一個幌子,攻擊力不強,他真正的殺手锏會在趙仙師停頓的那一刻釋放!
但他的算盤注定要落空了。
在山巒般拔起的冰棱沖過來時,趙仙師不退反進,疾風符在他身周消散,在弟子瞳孔緊縮的瞬間,一道符箓頓時自他的手中飛出。
“晝起。”
刺目的光頓時在半空炸起,整個習道場完全被白光吞噬,所有人眼睛一痛,下意識閉上眼睛。
符盈聽到有人罵了一句臟話,隨后是嘭嘭嘭的破冰聲音,夾雜著重物墜地的悶響,最后是“哇”的一聲慘叫。
“我認輸了仙師!!”
幾乎要把人亮瞎的白光漸漸消失,符盈揉著眼睛睜開,不出所料地發(fā)現(xiàn)白衣弟子被反剪著雙臂壓在地上,臉上顯出生無可戀的表情。
打賭十招之內(nèi)輸給趙仙師的弟子遺憾嘆氣:“得,咱倆都賭輸了。”
白衣弟子呸呸兩聲吐掉嘴中吃進去的灰塵,齜牙咧嘴地嘟囔道:“仙師,你怎么用晝起符啊!”
白光炸開時他措不及防就被晃瞎了眼睛,什么都沒看清的情況下就被人三兩下按在地上,等他回過神來時趙仙師已經(jīng)完全掐住了他的命穴。
趙仙師不是符修嗎,怎么跟個體修似地和他玩近戰(zhàn)體術(shù)啊!
趙仙師嘿了一聲松開手,拎小雞仔一樣把他從地上拎起來,轉(zhuǎn)頭對著其他人道:“看見沒,學符箓學傻了就是這個樣子。”
“誰教你們要跟站樁似的站在原地放符箓的啊?”他冷哼一聲看著那人灰溜溜地站回隊伍,環(huán)胸抱臂時手臂鼓起夸張的肌肉,“別說照瞎別人的眼睛了,打架時能耍的陰招多了去了。”
“打架時腦子一根筋的人死得最早。”
這句話符盈深以為然。
她本來是打著學習符箓制作的目的來上符箓課的,但是似乎這位趙仙師的課程更適合她一點。
別的不提,符盈覺得按照她的運氣和以后的目標來說,她絕對是那種要經(jīng)常和別人打架的人,而且她的對手估計都是那種毫無下限的類型。
她興致勃勃地聽著趙仙師大談特談怎么利用所處環(huán)境給敵人挖坑、怎么讓對方最快速地喪失行動能力,有點想立刻找人試驗一下。
趙仙師非常理解他們躍躍欲試的心情,隨機給他們分配了對練對手,讓他們各自對打練習。
巧合的是,符盈的對打?qū)ο缶褪悄莻一開始被趙仙師拎出來做示范的弟子。
他盯了符盈一會兒,遲疑道:“呃……這位道友是新來的嗎?怎么瞧著這么面生。”
聽到符盈解釋自己的來歷后,他恍然大悟地摸了摸鼻子,友好地向她伸出手:“我是鄭洮,如果師妹在古靈派有什么問題的話,歡迎來找我。”
在符盈表示感謝后,兩人各自向后分開,拉開距離擺出對戰(zhàn)的姿勢。
鄭洮雖說在趙仙師那邊丟了臉,但他好歹也是個金丹中期的修士,比符盈高出了將近一個大境界。
開打之前他還在心中思索要不要給對面的師妹稍稍放放水,讓她輸?shù)貌灰y看。
但是甫一交手,看著腳底升起鎖靈陣,同時一道刺目劍芒直面而來時,鄭洮心中暗吃一驚。
在魔族沒落、四海清平的如今,修仙界的整體修煉節(jié)奏其實是比較慢的——畢竟最大的威脅都沒了,也就失去了抓緊修煉的動力。
從修為水平上來說,修為達到入神期便可被稱為“仙尊”,曾經(jīng)的仙尊足有兩位數(shù),如今仙尊的數(shù)量屈指可數(shù)。
從修為質(zhì)量上來說,鄭洮已經(jīng)達到了金丹中期,但他下山實戰(zhàn)的機會不多,要不然也不會被趙仙師嘲諷為“打架只會站樁輸出”。
在他看來,符盈只是一個筑基后期,她能用靈力流暢施展出中階術(shù)法就已經(jīng)不錯了,更遑論懂得在戰(zhàn)斗中能夠見縫插針使用各種術(shù)法。
如果是普通的筑基后期修士,鄭洮這么想也不算太離譜。
但怪就怪在符盈不是個普通修士。
她這幾個月以來,不是在和公林靜這種魔族打,就是在和她師父小師叔這種修為的人練習,修為沒怎么漲,但實戰(zhàn)經(jīng)驗超乎同修為的人一大截。
于是鄭洮驚悚地發(fā)現(xiàn),這個看著年紀不大、修為也不高的小師妹竟然能和他打得有來有回!
鄭洮本來心說,他應該二十招之內(nèi)就能打贏吧。
被符盈一個挑劍逼得倒退三步時,他心想再來二十招應該能贏。
再被她一個聚靈陣炸起靈力匆忙閃身,抬頭就見紅纓劍穗飄搖在面前時,他心想再來二十招!
二十招即將打完,鄭洮越打越心涼。
不是吧,他三招不到被趙仙師秒了就已經(jīng)夠丟人了,不能再被筑基后期的符師妹也按在地上摩擦吧!
那他就徹底在古靈派混不下去了!
可能是未來在古靈派抬不起頭的悲慘結(jié)果刺激,鄭洮險險在第七十招時用五雷符困住符盈,同時以招換招,在符盈的長劍即將砍上他左臂之前,一道符箓所化的匕首率先橫在了符盈脖頸。
少女垂眸看向脖頸的匕首,寒芒一閃而過,她的臉上露出一個遺憾的笑容:“是鄭師兄贏了呢。”
鄭洮率先收手,狠狠抹了一把汗?jié)竦哪槪抗鈴碗s看向挽了一個漂亮劍花收劍歸鞘的符盈:“符師妹,你真的只有筑基后期嗎?”
“千真萬確。”符盈笑瞇瞇看著他。
鄭洮被她臉上無辜的笑容哽住,不由自主地就開始回想自己在筑基后期時是個什么鬼樣子,最后得出了結(jié)論:
不是自己太廢柴,而是對手太天才。
鄭洮豁然開朗。
第32章 邀請 抱大腿!
帶著這樣的想法, 鄭洮迅速擺正了心態(tài),主打一個絕不內(nèi)耗自己。
他本來困得幾乎站著都能睡著,想著散學后立刻就回舍館蒙頭大睡, 睡個昏天地暗才算把前一夜的通宵熬夜補回來。
結(jié)果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接連和趙仙師和符盈對打, 通身的困意散了個一干二凈。
現(xiàn)下接近午時,腦子清醒后鄭洮的身體感覺便格外清晰, 后知后覺地感到了饑餓。
他左右瞥了一眼, 之前和他一起吃飯的飯搭子和對手又開了一輪, 看起來沒有半個時辰結(jié)束不了。
鄭洮思索片刻,覺得自己可以順道盡地主之誼, 對問仙宗的師妹展現(xiàn)一下他們古靈派的友善, 便轉(zhuǎn)頭問向符盈:“符師妹, 中午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余渺林知最近和符盈一樣忙得腳不沾地, 三人的時間完全湊不到一起,所以她這幾天除了和小師叔以外, 就只能自己一個人吃飯。
她自己對于和誰吃飯沒什么所謂, 便點了點頭:“好呀, 謝謝鄭師兄。”
兩人一同去膳堂吃午飯, 符盈漸漸發(fā)現(xiàn)這位鄭師兄確實是個很健談話癆的人,性格非常樂觀。
“我爹娘就是普通人,我是我們家第一個修仙者。”鄭洮摸了摸腦袋,接著說, “古靈派每年都會派弟子去管轄的城鎮(zhèn)當中免費測試天賦,倘若有人天賦測試結(jié)果極好,還有可能當場被收進門中。”
“我就是這么進的古靈派。”他最后坦誠道。
這種測試基本上所有仙門都會舉行,目的就是搜羅出普通人家當中天賦好的人, 不至于埋沒了修煉天才。
據(jù)符盈了解,凡間有些大家族還會專門再請仙師去給家境貧困的孩子測試天賦。如果天賦達到了預期,就會出錢資助他們的修煉。
這類弟子學有所成后,多半會成為這個大家族的修士。
比如符盈在吳、丁家看到的修士們,他們就是家族修士。
修仙界和凡間自從魔族銷聲匿跡后,關(guān)系越發(fā)微妙起來。修仙界規(guī)定修仙者不能隨意插手凡間事務,但對這類退出仙門成為家族修士的人的態(tài)度很模糊不清,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鄭洮絮絮叨叨地也嘮了這個問題:“我身邊有些朋友就是由鄔、丁、吳三家資助修煉的。”
符盈半開玩笑問:“那鄭師兄是嗎?”
“我?我都不是。”白衣師兄一腳邁過膳堂門檻,面色輕松道,“雖然我們家沒什么錢,但支撐我修煉也算可以,沒必要給他們賣命。”
賣命。
符盈琢磨了一番他這個用詞,感覺在他這里,對鄔靈鎮(zhèn)的那些大家族的觀感似乎不太好。
正想著,符盈隨鄭洮排隊等著拿飯,身邊忽然掠過一陣極淡的清香,她下意識嗅了一瞬,覺出有些熟悉。
“鄔師姐?”她試探地叫住了提著食盒從身邊走過的女子。
那人轉(zhuǎn)身看過來,露出唇角一枚艷色紅痣。
“符盈師妹,”鄔喚雪有些詫異地輕輕挑眉,似是也沒料到符盈在這里。她問道,“自己來吃飯?”
“我來請符師妹吃飯,”符盈還未答,站在她身側(cè)的鄭洮便插了一嘴,他顯然也有些驚異,“鄔大小姐和符師妹還認識?”
他的嘴比腦子快,說完自己又立刻反應了過來,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哦,之前聽人說鄔大小姐帶著幾個弟子端了丁府,大家都沒找到那幾個弟子是誰,原來是符師妹啊。”
明明只是“友好”詢問,怎么說得像是他們把吳家滅了門似的。
符盈捏著下巴古怪地看了一眼和鄔喚雪搭話的鄭洮。
鄭洮不怎么清楚具體是誰一起去了吳家她可以理解,應當是宋掌門特意壓下了消息,防止他們被人得知身份后套麻袋報仇。
吳家家主吳曉近些日子也回來了,聽說這件事后先是處罰了一頓當初攔著丁家不讓他們進來找人的仆從們,又在祠堂中當著列祖列宗的面抽了吳吉一頓鞭子,據(jù)說當時是吳夫人攔著,才沒讓他直接把兒子打死。
最后他親自來古靈派請罪,說自己沒有管教好兒子,讓他做出了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
不過就像宋掌門說的那樣,無論是吳家家主還是丁家家主,他們都絕口不提魔族的事情,只說自己的族人被利益蒙蔽了雙眼,和他們交易的那人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修士。
至于禾月到底是不是他們指派那偷骨賊干的,吳曉咬死說不是。
后來古靈派按照他們給出的地址去尋找那個修士,結(jié)果人去樓空。
距離清虛秘境開啟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鄔靈鎮(zhèn)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各方勢力云集,其下暗流涌動。古靈派這幾天沒少派弟子去處理修士之間的摩擦沖突。
估計也是出于這種考慮,古靈派明面上放棄了對偷骨賊的調(diào)查,也沒揪著吳家和丁家說法的漏洞,轉(zhuǎn)而由宋長矜調(diào)轉(zhuǎn)方向親自調(diào)查,專門查鄔靈鎮(zhèn)三個大家族這幾年可能與魔族有關(guān)的勾當。
鄔喚雪也聽從宋掌門的建議沒再回鄔靈鎮(zhèn),這幾天沒事就往千尺閣跑,每天就盯著索靈盤去找吳歡和丁文齊的痕跡,幾乎到了魔怔的樣子。
他們沒聊幾句鄔喚雪就提著食盒匆匆離開了,符盈看著她匆忙離開的身影,回過神后向鄭洮問道:“有一件事情我好奇很久了——為什么大家都叫鄔師姐為鄔小姐呢?”
丁、吳兩家的人這么叫她還能理解,但是怎么到了古靈派還這么叫?
“主要是叫習慣了。”鄭洮伸手接過遞給他的飯盤,邊向角落空位走邊道,“鄔小姐最開始是作為鄔家大小姐的身份活躍在古靈鎮(zhèn)的,凡是在鄔靈鎮(zhèn)生活的人都認識她,大家都默認她就是下一任的鄔家家主。”
符盈放下盤子落座,拿起筷子問道:“所以現(xiàn)在為什么不是了呢?”
“誰知道呢。”鄭洮隨口道,“我們只知道某一天鄔小姐忽然就來了古靈派成了外門弟子,隨后一直待在門中修煉再未回過鄔家,也再沒借著鄔家大小姐的身份做什么事情。”
“不過也有一些猜測。”鄭洮看著符盈亮晶晶的眼睛,不由自主就產(chǎn)生一種傾訴欲,沉吟片刻后道,“鄔小姐是在鄔夫人生病后離開鄔家的,所以有人說鄔小姐是因為母親的病重所以對鄔家主產(chǎn)生了怨懟。”
丁夫人和鄔師姐客套時就是在問候鄔夫人,看來鄔夫人的病重已經(jīng)算得上是一件人盡皆知的事情。
符盈沒再追問鄔師姐的事情,既然鄭洮這樣的交際花都不太清楚其間內(nèi)幕,那估計是鄔家的人刻意隱瞞了真相,再問下去也沒什么結(jié)果。
她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聽著鄭洮又在給她講自己在秘境當中遇到的趣事:“之前和朋友去闖清虛秘境,我倆傻乎乎在山上轉(zhuǎn)了大半夜才進了一個秘境,弄了一身傷出來才發(fā)現(xiàn)我們進錯了!”
符盈的茶盞抵著唇邊,眼睛微彎勾出一個笑:“鄔靈鎮(zhèn)的秘境確實很多。”
而且很多都是隨機開啟的。
比如說清虛秘境,它不僅每年只在四月十五可以進入,且每年秘境只開啟三個入口,這三個入口位置每隔半個時辰就會變換,需要有專門的命修通過觀測星相得出正確方位。
有師門還好,那些散修如果想進清虛秘境,運氣好些的人朋友是命修,運氣不好就只能掏錢請命修算位置。
這也是問仙宗的師兄師姐很難在秘境入口直接蹲守抓人的原因,他們沒那么多人。
她輕輕摩裟著茶盞光滑的杯壁,有一搭沒一搭地轉(zhuǎn)著茶盞。最近她和晏回青待的時間有些長,不知不覺就染上了思考時玩東西的習慣。
“鄭師兄今年還要再去闖清虛秘境嗎?”她試探問道。
如果問仙宗的師兄師姐們沒找到那個魔族的話,符盈就要做好在清虛秘境中阻止魔族奪取寶物的準備。
有可能的話她希望找一個熟悉秘境的人帶他們進入,哪怕沒有人帶也要先打聽清楚秘境里面的情況。
“還沒確定,”鄭洮沒覺察出她的意思,看見符盈手中茶盞空了,還拿起茶壺幫她續(xù)了一杯水,“之前和我合作的命修今年不去,我還沒找到人幫我算位置。”
他語氣隨意道:“如果能找到的話就去,沒找到就算了。”
不愧是他。
符盈問:“我認識專門測算位置的命修,鄭師兄要和我們一起去闖秘境嗎?”
問仙宗雖然無法在每一個入口蹲守,但實時測算入口位置還是可以做到的。
她唔了一聲補充道:“我們對秘境當中的寶物興趣不大,只是需要鄭師兄幫忙將秘境當中的具體情況告知。”
鄭洮倒水的動作停頓片刻,隨后將茶壺放回原位,臉上散漫隨意的表情收了幾分。
他微瞇著眼睛認真盯了符盈一會兒,在符盈以為他會因為門派不同人也不熟而拒絕時,他忽地輕松一笑:“好啊。”
符師妹是從問仙宗來的,據(jù)他所知問仙宗的云真仙尊也來了,說不定就是因為偷骨賊的事情牽扯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鄭洮無所謂他們要查什么事情,反正他們古靈派的長老默認了問仙宗在鄔靈鎮(zhèn)的行事,那就說明他們是可信任的。
跟著符師妹進秘境還能蹭到問仙宗的保護,何樂而不為呢?
總之鄭洮對于抱大佬大腿沒有任何抵觸心理!
第33章 明月 “我說過,我永遠不會厭煩。”……
符盈每天都會去蹭符箓課與控魂術(shù)課程。
前者還好說, 后者的開課時間并不固定,常常挑著一些陰間時間上課,比如今日的控魂術(shù)便是在子時。
一個時辰后符盈慢吞吞走出學堂, 沿著小路向客舍走去。
夜色深沉,鳴蟲叫聲混著細碎的風聲灌入耳中, 樹影婆娑映在石燈下,漆黑陰影張牙舞爪似是下一刻便要將路過之人拖進黑暗。
她神色自若地踏過樹影, 目光掃過周圍, 現(xiàn)下還在這邊走動的弟子幾乎大部分都是控魂課上的熟面孔。
這幾日符盈也認識了不少古靈派的弟子, 有人從她身邊走過時還友善地打了招呼,符盈同樣回以溫和的笑容。
她站在岔路口正要抬步向客舍方向走去, 腰間靈盤忽然嗡嗡震動。
符盈的靈盤在來到古靈派那天便接入了他們的云靈陣, 這幾日也陸陸續(xù)續(xù)加了不少好友。
這個時間點……誰會來找她?
抱著這樣的疑問, 符盈以靈力驅(qū)動靈盤打開。
【鄔喚雪:速來千尺閣。】
符盈正要回她發(fā)生何事時, 對方緊接著便發(fā)來下一句話。
【鄔喚雪:發(fā)現(xiàn)吳歡蹤跡。】
符盈將靈盤收起,毫不猶豫地調(diào)轉(zhuǎn)腳步向千尺閣的方向御劍而去。
奔騰流水自半空轟隆落下, 在青黑山石濺起朦朧潮濕的水霧, 隨風籠罩在夜晚的浮玉水潭上空, 將周圍樓閣隱沒在白霧之中, 隱約透出閣內(nèi)照明石的微光。
符盈踩著劍自半空中落下,收劍踏入千尺閣,一眼便看見了站在索靈盤前的青衣女子。
聽見動靜,鄔喚雪回身看向匆匆趕來的符盈, 面色凝重道:“索靈盤的結(jié)果出來了。”
前些日子索靈盤里是不詳?shù)钠岷谝后w,現(xiàn)下符盈抬頭看去,透明邊緣如火的赤色液體停滯在“離”的方位。
正南方?
符盈將目光挪向手中托著一個小型索靈盤的鄔喚雪身上:“鄔師姐現(xiàn)在打算如何?”
鄔喚雪正在將小型索靈盤和千尺閣內(nèi)的索靈盤連接。
她單手掐訣,口中輕聲念出晦澀的符咒, 被她托于手掌黯淡無光的索靈盤飛速閃過一抹紅光,隨后透明邊緣顯出同樣的如火赤色。
她收起索靈盤看向符盈,眸光微沉:“去找人。”
索靈盤處理靈力的能力下降,好在吳歡和丁文齊的靈力在古靈派早有記錄,比偷骨賊的要好找一些,才能在這么快的時間里尋出結(jié)果。
如她們所料,這兩人的蹤跡是完全重合的。
“我已經(jīng)派人將結(jié)果告訴師祖了,只是師祖在親自追查魔族蹤跡,恐抽不出身。所以事不宜遲,我們先行一步去找吳歡。”她說。
自前些日子魔族的魔氣分析結(jié)果出來后,問仙宗和古靈派的弟子便和宋掌門忙于追查魔族蹤跡,根本見不到人。
此去追查可能會有危險,鄔喚雪在得知結(jié)果那刻本沒打算帶著符盈。
可她轉(zhuǎn)念一想,古靈派能調(diào)動的精英早就隨著她師祖去找魔族了,她也不可能再讓他們隨自己去找和魔族相比不太重要的吳歡。
而且符盈似乎很擅長發(fā)現(xiàn)那些被隱藏起來的信息,不是一般的筑基后期修士。
百般考慮下,她還是選擇知會了符盈一聲。
符盈知道她的考慮,安慰道:“鄔師姐,不用擔心我。”修為水平雖然不高,但符盈還是有些保命手段的。
鄔喚雪知道符盈不是那種逞強的人,聞言點點頭,直接便道:“好,我現(xiàn)在就去事務堂領(lǐng)人,一刻鐘后我們在宗派正門見。”
她走了,符盈回到自己房間后把必要的東西塞進儲物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用靈盤給小師叔發(fā)了一條消息,告知他自己要隨鄔師姐去找吳歡。
小師叔沒回大約是在休息。符盈也沒想著他能立刻回復,快速收拾好東西去了約定地方。
鄔喚雪正面色嚴肅地和兩名弟子交代事情,看見符盈后只是掃了她一眼,話語未停接著道:“……吳歡是藥修,丁文齊是劍修,兩人皆是金丹后期的修士。”
“但吳歡極擅用毒,你們到時謹慎一些,時刻注意周圍不對勁的地方,有問題就直接撤退。”
這兩名修士也是之前接到鄔喚雪求助后,第一批趕到吳家的增援人員,算是宋掌門專門留給鄔喚雪的可調(diào)配人手,和她極為熟悉。
“需要留活口嗎?”其中一人直白問道。
清冽月光傾灑,鄔喚雪半邊身子隱沒在正門陰影處,聞言只是淡淡抬眼,弧度柔和的雙眸顯出幾分冰冷。
“倘若他們下死手,無須顧忌身份。”
說話那人活動著筋骨,雙手交疊向前抻去爆出清脆彈響。他咧嘴一笑:“明白。”
鄔喚雪掏出索靈盤辨認好具體方位,招手示意他們跟上:“走。”
深夜的鄔靈鎮(zhèn)陷入沉睡,白日里熱鬧的長街此時空無一人,只有門前燈籠偶爾綴著一點昏黃的光,黑暗與寂靜籠罩著這方天地。
符盈隨著眾人在鄔靈鎮(zhèn)空中極速掠過時,似有似無地察覺到一些窺探的視線,帶著冰冷的審視。
她下意識蹙眉。
鄔喚雪余光看到了符盈正漸漸落后,以為她是支撐不了如此高強度的趕路,正想帶她一起走時,忽然發(fā)覺符盈身周的靈力似乎隱隱躁動。
她立刻反應過來原因。
在心中為符盈的敏銳暗吃一驚后,鄔喚雪放慢速度在她身旁低聲道:“不用管,我們只是路過。”
符盈也不想節(jié)外生枝,她嗯了一聲,強迫自己忽略掉那些不太友好的視線,克制住身周不自覺引動的靈力。
她提起速度追上前方的鄔喚雪,卻聽腦中驀地響起晏回青的聲音。
“在路上?”
符盈怔愣一瞬,倒是沒想到小師叔現(xiàn)在醒了,回道:“對。”
古靈派中,剛剛從溫泉回來的男人站在桌旁,神色不明地單手捏著被自己擱在房內(nèi)的靈盤,漆黑眼珠盯著符盈一刻鐘前發(fā)過來的信息。
【符盈:小師叔,我和鄔師姐去找人了,勿念。】
什么勿念,這姑娘是膽子很大啊?才筑基后期就敢到處亂闖,真不怕哪一天栽進坑里爬不出來?
晏回青捏著靈盤的手指都有些發(fā)白,在靈盤摁出一條裂縫后才緩緩松開手。
他抿唇平淡問道:“除了你們兩個還有誰?”
要是她和鄔喚雪兩個人就敢去找人,他立刻動身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抓回來。
符盈沒有語氣加持都知道他此時在想什么,立刻就說:“還有兩個弟子,都是元嬰期的修士!”
晏回青陰沉的面色這才稍稍轉(zhuǎn)霽。
他抬手整理自己松松系著的素白長袍,濕潤的黑發(fā)還在向下淌水,晶瑩水珠沿著他冷淡的眉眼滑下,落進線條清晰的鎖骨。
“下不為例。”他說,“至少先讓我知道你去了哪里。”
晏回青深知自己這個表面乖巧的小師侄的本相,一昧攔著她只會適得其反,也難以讓她真正成長,還不如讓她放開手腳大膽去做。
當然,這個放開手腳的前提是不會危及她的性命。
目前來看,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還在他可以隨時插手的范圍之內(nèi)。
符盈早已經(jīng)出了鄔靈鎮(zhèn)的地界,此時正向另一處城鎮(zhèn)飛去。
她一面觀察著周圍環(huán)境,一面在心中回道:“謝謝小師叔。不過我這次給你留言了呀。”
“你這不叫留言,叫通知。”晏回青嗤笑一聲,拆穿了她的先斬后奏,“之前不是告訴你有事用系統(tǒng)聯(lián)系。”
哪怕晏回青還在睡覺,為了符盈系統(tǒng)也會直接在他腦子里蹦迪把他叫醒的。
符盈極為自然接話道:“但是現(xiàn)在是深夜,用系統(tǒng)會打擾小師叔休息。”
晏回青看不見少女的神情,可他的腦中卻自動浮現(xiàn)出她理所當然的樣子。
因為會打擾小師叔休息,所以不用。
她的邏輯十分簡單明了,話語直白又坦率。
晏回青一時默然。
他原本升起的一點關(guān)于符盈蒙著腦袋便向火坑跳,還不告訴他的憤怒瞬間就被這句話撲滅了,轉(zhuǎn)而升起一股無可奈何的無奈。
他倚在床邊,無意識地轉(zhuǎn)著手中扳指。
隨著他的動作,原本停在肩頸的水珠順著重力墜落,沿著寬松衣領(lǐng)沒入紋理清晰的胸膛,慢慢洇濕一小塊布料。
“我之前告訴過你這個答案。”
晏回青閉著眼睛嘆息一聲,再次睜開眼時,他的目光遙遙落在半空。
與此同時,符盈隨著鄔喚雪于半空落地,似有所覺地同樣抬頭。
皎潔明月高懸于空,星辰綴于漆黑夜幕。
月華如水,似溫柔又似清冷的月光垂下,傾灑于站在一片斷壁殘垣的符盈肩頭。
月光沒有長度距離,同樣垂落在晏回青的窗邊。
他們在同一片星空下,目光穿過飛珠濺玉的磅礴瀑布,悄無聲息越過警惕著沉睡的古鎮(zhèn),遙遙飛過橫亙大地的連綿青峰,最終輕輕撞在一起。
砰地一聲重物墜地的響動在不遠處響起。
可符盈仍舊聽到了晏回青的聲音。
“我說過,我永遠不會厭煩。”
第34章 偶然 在找東西的樣子
“誰在那里?”
鄔喚雪一聲厲喝引起所有人的警惕。
錚然抽劍聲在空曠廢宅中回響, 與穿堂而過的呼嘯夜風勾起陰冷凄厲長鳴。
符盈掐斷了和晏回青的通訊,清月長劍瞬間出現(xiàn)在她的手中,微微瞇著眼睛看向聲響處。
他們隨著吳歡的蹤跡一路探查, 尋至此處時鄔喚雪覺察到極為強烈的靈力波動,且與吳歡最后的位置極為接近, 于是直接在這處破敗房舍落地。
這附近大約是個人煙稀少的鎮(zhèn)子,除了最開始有幾戶隱約透著光亮的人家外, 走到這里時幾乎所有屋子都是破瓦頹垣, 一看就是很多年都未曾住過人了。
如果沒看錯的話, 剛剛應該是有一個黑色的東西從遠處飛來撞進廢宅中,直接砸塌了周圍一片的斷墻。
轟隆倒塌聲音不絕于耳, 灰塵四處飛揚, 在黑夜遮擋了所有窺探的視線。
沒有人回應, 哪怕連呼吸聲都沒有, 靈力也十分微弱。
死了?
這是眾人的第一反應。
鄔喚雪將符盈擋在身后,手中捏起符箓, 向身旁抱劍而站的修士使了一個眼神。
那人接收到她的暗示, 比了一個“知道”的手勢, 長劍拎在手中, 腳下點地悄無聲息地接近黑影掩埋處。
他屏氣斂息,似貓一樣矯捷翻過高墻,正要掀開倒塌的磚瓦探查時,原本砸中墻壁后就沒有動靜的廢墟忽然發(fā)出轟隆響聲, 一截深棕色胳膊驟然破開其上磚瓦飛身而出!
負責探查的劍修躲閃不及,下意識抬劍抵擋飛起的磚瓦碎片,運氣升起一層薄薄的防護。
碎片撞上他的防護濺起層層水紋波瀾,憑著戰(zhàn)斗本能, 他立刻后退抬手格擋,正好截住閃電般砸向他的重拳。
灰塵漸漸散去,朦朧月光投下,一雙無神的漆黑雙眸與他對視。
他狠狠皺眉:“傀儡?”
傀儡師怎么在這里?
來不及深思,通體漆黑的傀儡攻勢極猛,招招直沖他的致命處,短短幾瞬間他們快速交手數(shù)十招,身法疾如雷電。
另一名修士抽出長棍去支援他,鄔喚雪指尖三道符箓瞬發(fā)而出,熾熱的火龍咆哮沖向木質(zhì)傀儡。
耀眼火光將這方廢宅照亮如晝,在三道迅速交手的身影中,符盈終于清晰地看見了那個傀儡的完整樣貌。
它通體漆黑,只有手臂是深棕色,火龍落到它的身上時只是燒黑一片印跡,卻沒有攻破它的防御。
符盈越看越覺得眼熟。
她腦中靈光一閃,連忙拽了一下鄔喚雪:“這是許元念前輩的傀儡!”
可不眼熟嗎,她來鄔靈鎮(zhèn)第一天就撞見他指使這個傀儡和魏新打架。
許前輩的傀儡都在這里了,人應該也在附近吧?
符盈腦中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聽一陣激烈的打斗聲由遠及近傳來,遠處夜幕不時炸起刺目的靈力光芒。
一股強烈的靈力浪潮轟然炸起,震耳欲聾的劇烈爆炸聲響后,又是兩道黑色身影被靈力擊中橫飛過來!
符盈快速運起御風術(shù)躲開,看見那兩道黑色身影擦著她的身旁撞向身后廢宅。
只聽一陣轟隆巨響,剛剛被撞塌的房屋再次迎來暴擊,廢宅徹底成為廢墟。
符盈:“……”
這熟悉的拆家風格……
“許元念!”
像是應印證她的思考一般,其中一個黑影狼狽地從廢墟當中爬起,怒喝道:“你他媽的眼瞎了是吧?!你拿靈力炸我?!!!”
遠遠一道加持著靈力的輕挑聲音響起:“不好意思,誰讓你和他站得那么近呢。”
魏新氣得咬牙,額角青筋暴起,像是下一刻就要不管不顧沖向那個狐貍精面前暴打他一頓!
但他好歹分清楚了輕重緩急,強壓下心頭怒火,從廢墟中翻出身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檢查同樣被炸飛的魔修情況如何。
看到魔修被炸得只剩個下半身,凄慘得連個全尸都沒留下后,魏新松了一口氣。
但是下一刻被強壓下去的怒火直沖他的胸膛。
這人就是故意的!!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在半空中調(diào)整位置踹了魔修一腳讓他擋在自己面前,現(xiàn)在這個被炸爛上半身死狀凄慘的人就是他魏新了!!!
魏新立刻抽出長棍,面色陰沉得幾欲滴水。
許元念,等我把剩下兩個魔族殺了下一個就去解決你!!!
符盈眼睜睜看著剛剛被靈力砸進廢墟的魏新沖回天空,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殘影。
她回頭看了一眼戰(zhàn)況激烈的傀儡和鄔喚雪等人,又看了一眼時不時炸起靈力光亮的遠處天空。
她再次深深嘆了一口氣。
符盈舉起手籠在唇邊,對半空叫道:“許前輩!這些人都是古靈派的弟子!讓傀儡別打了——”
少女清脆的聲音通過靈力加持在空中回蕩,聲聲音浪傳入遠處許元念耳中。
他在和魔修交手空隙中抽空向下方瞥了一眼,看見了好幾個熟悉的古靈派弟子。
他是在半個時辰前和這三個魔修交手的,魏新也是差不多時間向古靈派發(fā)出了信號。
他們來得還挺快的。
許元念如此想著,揮手收起無差別攻擊敵人的傀儡。
越打越兇、差點也被激出血性打紅了眼睛的劍修眼前一花,那個幾乎可以說是刀槍不催的傀儡在原地消失。
劍修、棍修:“?”
劍修強行偏轉(zhuǎn)角度,在半空中硬生生收住了三分力度,長劍與另外一人的長棍撞在一起,發(fā)出鏗然重響。
兩人同時虎口一震。
劍修牙酸地甩著手,對面棍修的表情扭曲一瞬,虎口處甚至被沖力壓出一道細長裂痕,連串血珠溢出裂口。
鄔喚雪在魏新落地那刻就看向了來處,只是夜晚太暗,哪怕以她的能力也只是看清楚除了魏新外,遠處天空還有三道模糊的身影。
直到魏新叫出了許元念的名字,她才從鄔靈鎮(zhèn)那么多的傀儡師中扒拉出來關(guān)于許元念的信息,還是因為她前段時間追查偷骨賊而認識的。
符盈距離地上血肉模糊的尸體最近,她先一步仔細觀察了片刻,篤定道:“鄔師姐,這是魔修。”
鄔喚雪立刻意識到魏新和許元念到底在和什么人對打。
她的表情一肅,叫上趕過來的另外兩名元嬰期修士抬腳就去幫忙。
符盈沒有跟上去湊熱鬧。
現(xiàn)在那邊已經(jīng)有了五名元嬰期修士,其中兩名甚至在元嬰大圓滿的臨門一腳,只要被圍攻的魔修不是歸圣后期及以上的修為,沒道理解決不了。
她御風停在一個不近不遠的位置,順手在周圍布下好幾個由鎖靈陣改造的鎖魔陣后,目光垂下認真觀察著他們的戰(zhàn)斗。
現(xiàn)在場上還剩下兩名魔修,用符箓的那位被砸爛了半邊肩膀,只能單手應對步步緊逼的攻勢。她的同伴傷勢更重,一道傷痕自右耳橫貫脖頸,腦袋和脖子只有一半的皮肉相連,黑袍浸滿鮮血。
從他們的身上沒看出什么有用信息,符盈剛剛移開視線,就被一個紅裙女子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她的背影窈窕,一頭如云黑發(fā)挽起精致發(fā)鬢,素白右手持一把半人高的長彎刀,身影翻飛間裙擺綻出紅浪,月光在彎刀上映出幽幽冷光。
她在人群中像是一朵格格不入的艷麗帶毒的花,每每移動到魔修的身旁便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顯現(xiàn),輕盈又迅速地在空隙當中穿梭。
符盈本以為她是某個修為高深的前輩,在她側(cè)身露出左側(cè)身體時,思緒忽地頓住。
紅裙女子的右半張臉張揚明媚,一雙上挑的赤色眼眸宛如永不熄滅的熊熊烈火。
可與這張明媚得不可方物的右臉相比,她的左半截臉龐只有森白的骨骼,一點跳躍著幽幽綠色的熒光在她的左眼眶中燃燒。
她不是人。
這是一個僅僅依靠靈力驅(qū)動的傀儡。
符盈的眼前忽地一暗,澄瑩明月毫無征兆地被深沉濃重的烏云遮擋。
在徹底黑暗的視野當中,遠處驟然響起悶重雷鳴,刺目雷光閃爍在陰云之中,似有數(shù)條雷蛇穿梭于天空。
符盈的靈識應激般刺痛,她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令她在自己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的情況下直接升起防護陣法,同時迅速抽身后撤。
幾乎是在她的陣法升起那刻,一道轟天裂地的雷聲炸起,遠處轟鳴的雷蛇驟然俯沖而下,刺目閃電瞬間撕裂黑暗夜幕,天空頓時恍然如晝。
凄厲的慘叫聲在黑暗中響起,似是有人燃起了紅色的火焰試圖抵抗,卻又有兩道雷電接連著迅疾落下,銀白刺目的銀光完全吞沒紅光。
三道聲勢浩大的雷電過后,滾滾烏云散去露出皎潔明月。
借著月光,符盈這才看清楚如今場上的情況。
用符箓的魔修被雷電劈得只剩焦黑尸體,紅裙傀儡收手時,魔修的身體完全被砍成了兩半。
魏新怒喝一聲,手中長棍狠厲劈向最后一位魔修,在黑夜里流光溢彩的長棍直接將魔修自半空砸進地面,撞出深深的坑陷。
他特意守住了力道沒有將魔修一擊斃命,但在鄔喚雪收起三雷符緊接著去查看魔修情況時,卻發(fā)現(xiàn)對方見勢不妙直接自爆靈海死了。
魏新面無表情看著地上的魔修,冷呵一聲:“打不過了就會玩這套。”
符盈深以為然地點頭。
魔修和魔族雖然都帶“魔”,但兩者完全不是一個種族,喜好習慣很不相同,只有一個共同點:他們極為維護同伴,尊崇魔君,絕不會讓自己有任何能泄露秘密的機會。
鄔喚雪問向許元念:“許前輩,你們是怎么遇到這三個魔修的?”
男人剛剛走到紅裙傀儡的身旁,用手輕輕擦過她臉上沾染的血跡,旁若無人地拆開她松散的發(fā)鬢,手指靈活地幫她重新挽了一個發(fā)式。
他手中拿著一支金釵正在研究插在哪里,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她道:“唔……偶然遇到的。”
紅裙傀儡垂手站著任由他的動作,以符盈的角度正好看到她姣好的右半張臉,她和溫柔垂下目光的許元念宛如一雙佳偶天成的璧人。
……也可能需要刪去“宛如”。
符盈回想起之前初到古靈派那天見到的許元念,若有所思地心想。
“只有你們來了?”魏新微瞇著眼睛打量著他們,語氣有幾分不信任。
“什么?”鄔喚雪不明所以。
兩人雞同鴨講了好幾句,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完全就是兩件事情。
“你們找人?”魏新摸著下巴皺眉思索著,忽然轉(zhuǎn)頭看向許元念,“喂,你最開始見到那個魔修,他們是不是在找著什么東西的樣子?”
他是跟著許元念的蹤跡來到這里的,他剛把對方那只通體漆黑的傀儡廢了一半,迎面就撞上了三個行蹤詭異的魔修。
許元念最后輕撫紅裙傀儡的鬢發(fā),肉眼可見心情很好地彎起眼眸,語氣輕松道:“難得你還能發(fā)現(xiàn)這些。”
符盈已經(jīng)可以自動忽略身后兩人的動靜了,她和鄔喚雪認真分析道:“我們在找吳歡,看來魔族的人也在找她。”
協(xié)助許元念和魏新殺死魔修只是個插曲,鄔喚雪在確認古靈派的人將要趕到時,便掏出索靈盤準備接著尋找吳歡的蹤跡。
此時接近日出,夜色朦朦將明,乳白霧氣彌散。
所有人的臉色陡然一變。
許元念反應極快彈指揚起疾風,剛剛升起的白霧瞬間被吹散,那點隱約的毒氣消散在空氣之中。
鄔喚雪眉間一凝:“是吳歡!”
她的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點點烏黑痕跡的霧氣溢出彌散,這顯然是之前白霧的升級版,哪怕是颶風也沒有吹散霧氣。
符盈迅速升起屏障,可這霧氣的腐蝕性極大,竟是直接在她的屏障上腐蝕出滋滋聲響。
她屏著呼吸迅速抬頭搜尋靈力痕跡,目光一閃立刻道:“那里!”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身旁迅速沖出兩道身影,一前一后沖向她所說的方位。
刀劍相接的錚然聲音響起,白霧中迅速閃過刀光劍影,隨著一聲悶哼后血腥氣息蔓延。
鄔喚雪厲聲喝道:“丁文齊!”
她抬腳欲走,又是一道不知從何而起的白光乍起。
這道白光措不及防亮起,符盈隔著白光只看清楚鄔喚雪難看的表情,下一刻眼前一花,人已經(jīng)從斷壁殘垣的廢宅站到了沙漠之中。
她有些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天空湛藍而毫無陰云,炎熱陽光毫無遮攔傾灑沙漠,空氣似乎都被燒灼得微微扭曲。
“這又是哪位倒霉蛋干的好事?”許元念抬手遮擋著灼目陽光,半瞇著眼睛瞥了一眼符盈,“你觸發(fā)了秘境?”
符盈無辜看他:“我什么都沒動。”
兩人同時看向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白衣女子。
許元念輕輕挑眉:“哦,那看來是這位吳家小姐的問題。”
第35章 碎掉 “現(xiàn)在是我在威脅你。”
“的確是我。”正面迎上許元念審視的目光, 白衣女子坦然道,“不過我并沒有惡意,只是想和諸位聊兩句。”
她的視線在符盈與許元念身上停留一瞬, 面上顯出幾分遺憾的神色:“可惜鄔小姐沒能被傳送到這里。”
“哦?如果吳小姐沒有惡意,那方才的毒霧是憑空出現(xiàn)的?”許元念懶散站著, 略帶譏諷道,“如果是那位古靈派掌門徒孫在這里, 吳小姐早在露面那刻就要被她重傷了吧。”
按照鄔喚雪的作風, 吳歡不釋放毒霧還好說, 只要她有了傷人的行徑,那么在把她帶回古靈派之前, 為了以防萬一鄔喚雪絕對會率先廢掉她的所有反抗手段。
符盈對她沒見到鄔喚雪的遺憾持保留意見。
不過……怎么感覺許前輩好像有點生氣?
她觀察著場上另外兩人的神色表情, 暗自心想。
許前輩周身的靈力波動有點激烈得過分了。
吳歡權(quán)當什么也沒聽見, 沒有回應他的諷刺, 接著她自己的話道:“不過有這位問仙宗的弟子在也可以。”
她知道符盈的身份。
符盈與吳歡對視,主動問道:“吳小姐想要聊什么?”
“一些關(guān)于我是偷骨賊事件主謀的澄清。”吳歡溫和道。
“我想, 古靈派的仙師們對我可能有些誤解。我一直想對偷骨賊的事情解釋一二, 只是在鄔靈鎮(zhèn)我早已成了過街老鼠, 無論我說什么都沒有人相信。”
她攤開手, 神色無奈:“為了讓大家有一個能夠放下偏見、理智討論的場所,我只能出此下計。”
符盈懂她想做什么了。
一直冷眼旁觀她們對話的許元念更懂了。
他沒有說話,甚至仍舊是那副輕挑懶散的樣子。只是手指微動,符盈清晰地看到細如發(fā)絲的靈力自他的身后浮現(xiàn), 鋪天蓋地一般襲向輪椅上的白衣女子。
吳歡不是鏡妖,她看不見由靈力構(gòu)成的絲線,但她的靈識在許元念手指微抬的那一刻便覺察到一股強勁靈力自他的身上爆發(fā),隨后迅速沖向自己!
她操控輪椅向后退去, 遮掩身形的黑色濃霧彌漫在她的身前,直接將所有細絲擋在外面。
吳歡的聲音自濃霧后傳出:“許前輩,我并非——”
許元念根本懶得聽她說話,他輕嘖一聲,手指抬起,數(shù)量更加龐大的靈力絲線涌出,密集得幾乎是一片金色的海浪狠狠撞擊在那陣毒霧之上。
兩人到底是差了整整一個大境界的修為水平,金色巨浪在短短幾瞬間吞沒那彌漫四周的黑霧,勢如破竹地沖向毒霧后的敵人。
但在金浪般細線即將淹沒吳歡那刻,寂靜無聲的沙漠忽然顫動,一道尖銳鳴叫聲猝不及防響起!
這叫聲不似尋常野獸鳴叫,無視了靈力防護直擊靈識,似是有千萬根長針同時扎進大腦。
符盈嘶了一聲扶住頭。她的靈識比旁人更加敏銳,在這種直擊靈識的攻擊下疼痛幾乎是成倍的疊加。
許元念沒受影響,但大地顫動那刻吳歡順勢錯身躲過襲擊她的靈力,他的攻擊落空。
尖銳鳴叫聲越來越近,符盈在劇烈疼痛中咬牙看向腳下沙漠,長劍瞬發(fā)而出,與許元念的細絲一前一后同時狠狠刺向平坦地面!
“吱——”
尖銳的鳴叫聲拔高,一截深紅色的銳利長鉗刺出地面,與符盈剛剛施出的防護陣法相撞,發(fā)出鏗然響動。
符盈順勢躍起御風停在半空,目光盯在地面。
一只赤色蝎子自沙礫之中慢慢爬出。
它的軀體龐大而堅硬,兩只足有八尺長的尖銳鉗子咔嚓響動,覆蓋著一層殼狀防護的尾巴高高翹起,末端尾刺泛著漆黑的光。
但在它停下后,大地的顫動仍舊沒有停歇。密密麻麻的蝎子自地下慢吞吞地鉆出,漆黑的眼睛盯著最中央的獵物。
符盈的大腦還在隱隱作痛,她的余光掃過周圍虎視眈眈的毒蝎,重新看向坐在輪椅上的白衣女子。
“吳小姐這是什么意思?”她微瞇著眼眸,聲音輕緩問,“這就是‘放下偏見、理智討論’的場所?”
吳歡在有意避免將許元念卷入,她的攻擊手段皆是沖著符盈來的。
白衣女子按下那些蠢蠢欲動的毒蝎,神態(tài)自若:“只是一些保障手段。”
他們都知道她搞這么一出是為了什么。
吳歡的靈力被索靈盤記錄了,這就意味著哪怕她跑到哪里都會被古靈派的人找到。她如果想以后半生不在逃亡中度過,就必須要洗清她身上的疑點。
所以她需要找古靈派的人談話。
在進入秘境前,吳歡和丁文齊加起來都打不過這些來抓她的人。
但是在進入秘境后,她顯然掌握了什么操控秘境的方法。于是特意將所有人分割打散,自己來面對實力最弱的符盈,以毒蝎威脅,意圖從符盈這里找到什么突破口。
她強行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暫時的、自己處于優(yōu)勢的談話環(huán)境。
符盈在許元念身旁落下,認真望著輪椅上的白衣女子。
她后來去調(diào)查過這位吳家四小姐。她生來仙骨,天賦出眾,可十六歲時不甚被人用毒所害,一身仙骨盡毀,此生只能在輪椅上度過。
此后她放棄了自己學習了十六年的劍術(shù),以毒筑道,如今成為了金丹后期的修士。
她和吳吉并非一母所出,但符盈此時看著她臉上帶著溫和笑容、眼眸卻含著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忽然覺得他們其實很像。
同樣都是模樣溫和得沒有棱角、卻又被錦衣玉食的生活浸染得骨子里都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氣。
溫和又高傲、謙虛又自大。
她想單獨與她談話——可以,符盈正好也想知道他們這個鄔靈鎮(zhèn)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但她這種高高在上、一言不合直接來威脅她談話的姿態(tài)讓符盈很不爽。
所以她后退一步,任由平白無故被拉進秘境、失去耐心的許元念出手。
男人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比方才還要洶涌的靈力涌動,靈力細絲重新襲向吳歡!
吳歡揮手,那只體型最為龐大的蝎子迅速擋在她的面前,迎面擋下突襲而來的靈力。
她再次開口解釋:“許前輩,我并非 是想要與你為敵。等到我和這位問仙宗弟子的談話結(jié)束,我可以立刻送前輩出去。”
許元念不是古靈派的弟子,甚至之前還被古靈派懷疑過偷骨賊的身份,據(jù)傳他對那些仙門正派也態(tài)度冷漠。
吳歡沒料到許元念也被傳送到這里,但她確實沒想著對他做什么事情。
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對著那個問仙宗弟子的。按照吳歡了解到的許元念的行為作風,他應當不會插手。
可就像她知道符盈是問仙宗弟子,卻不知道她是掌門徒弟那樣,許元念的性格確實如她所料,但她漏算了一點——
許元念心中還有一個遠遠高于他自身喜惡、完全凌駕于他所有行為之上的存在。
許元念微笑著看向她,多情的桃花眼中卻含著幾分冰冷:“你和古靈派的恩怨我沒有興趣,也懶得去管。”
又一陣洶涌靈力襲來,大量赤紅巨蝎被控制著擋在吳歡的面前。她不再留手,直接驅(qū)動巨蝎攻擊前方緩步走來的男人。
巨蝎尾鉤高高昂起,頂端滲出漆黑毒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沖刺向許元念。
他并未躲閃,數(shù)只符盈從未見過的飛鳥傀儡迎面撞上毒鉤,尖銳利爪勾住它的長尾,無視巨蝎堅硬的防護,直接啄穿了它的尾巴!
未被傀儡抓住的、體型稍小的毒蝎同時移動,密密麻麻的赤色向符盈和許元念二人迅速撲來,卻在下一刻被忽然升起的陣法猝然截住。
吳歡臉色一沉,面色難看地看著雙手施法的符盈。
少女手中靈力的微光閃爍,蒼茫金色沙海之間的翠綠色陣法緩慢旋轉(zhuǎn)擴大,最終籠罩所有正在掙扎奔逃的毒蝎。
符盈微微一笑。陡然出現(xiàn)的陣法綻出耀眼光芒,無數(shù)充滿生機的幼嫩枝丫破土而出,在轉(zhuǎn)眼間瘋狂生長數(shù)十寸,纖細而堅韌的枝條將來不及逃跑的毒蝎盡數(shù)絞死!
“吱吱——!”
赤紅混著漆黑的血液滴滴墜落,將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冒著白煙的坑洞。
符盈收劍而立,向吳歡略微頷首。
吳歡腦中警鈴大作,她發(fā)現(xiàn)事情好像有點脫出她的控制。
她手中一閃,數(shù)根沾著劇毒的長針被她脫手甩向?qū)γ妗忪F再次悄無聲息升起,綠沼在符盈和許元念腳下展開。
吳歡眸光閃爍,她一樣接一樣向?qū)γ嫠Ψㄐg(shù)的同時悄悄運氣,驅(qū)動著輪椅就想撤離跑路。
可她的輪椅剛剛向后撤退半尺,就頓時僵住。
本該被她困在毒氣之中的許元念低頭看她,連頭發(fā)絲也沒亂。
“走什么?先聽我將話說完。”男人冷眼瞧著她,唇角勾起一個弧度,“你是不是想問,為什么這次我會來幫古靈派?”
吳歡根本沒聽清他在問什么,只覺得自己渾身汗毛豎起,額頭冷汗淋漓,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趕緊離開!
可她只能僵著身體任由許元念一步步接近,隨后紙張般纖薄的傀儡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吳歡的旁邊,在她無可掙扎下將手臂橫在了她的脖頸。
一串血珠自傷口處溢出。
許元念緩步走到她的面前,陽光為他的臉龐鍍上一層柔和溫暖的光,卻掩不住他眸底的冰冷。
“我不在意你和古靈派的爭斗,”他說,“可你不該耽誤我回去修復阿祈的時間。”
許元念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夠有耐心了。
他恨不得立刻帶阿祈回家修復傷口,結(jié)果這個女人竟然把他拉進了秘境!
他只殺魔修,他對吳歡沒什么想法。
但此時此刻,許元念是真的對吳歡升起了殺意。
直到這時,吳歡臉上的游刃有余才有了幾分破裂,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等——”
許元念的手指驟然收緊,吳歡脖頸的血痕擴大加深,纖薄手臂嵌進她的血肉。
幾乎要被割頭的恐懼令吳歡不受控制地瞳孔緊縮,她不得不拋出自己的底牌,在最后關(guān)頭急急叫道:“我知道山元仙骨在哪里!——”
山元,是在鄔靈鎮(zhèn)飛升的大能的尊號。
她的本意是想要以此換取生機,卻見許元念臉色更差了幾分。
他冷冷道:“我不會讓任何人的骨頭去替代阿祈。”
吳歡掙扎著卻自輪椅上墜落,她最后拼著一口氣,嘶啞著聲音絕望道:“那個地方有靈力凝成的靈骨!!”
幾乎要將她喉嚨切斷的手臂頓住。
站在一旁、冷漠看著她的符盈也微微側(cè)目。
許元念意味不明打量著她,手指輕點,一根靈力細絲將她自地上拖起,將因疼痛打著顫的吳歡重新放回輪椅。
他微笑道:“說。”
符盈對他提到心愛之人的兩幅面孔簡直嘆為觀止。
她覺得吳歡未必沒想到許元念會動手,但絕對沒料到他竟然是因為這種理由而想對她下死手。
這就是傳說中的戀愛腦病嬌嗎?
符盈將怔怔看著他們的吳歡按在輪椅上,手掌搭在她受傷的脖頸,用靈力強行止住流血,語氣輕柔道:“吳小姐,我們一件事、一件事地解決。”
她的手掌微涼,貼近肌膚時不會感覺到安心的溫暖,只會讓人有心顫的恐懼。
吳歡的臉色幾乎和她的衣服一樣蒼白。
她張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見面容甜美的少女忽地湊近她幾分,在濃郁的柑橘清香下,少女拂過她被鮮血浸染的白衣,施了一個凈塵術(shù)。
她輕聲道:“首先——你有不想、不能,或者不方便告訴鄔師姐的事情,對嗎?”
“不要撒謊哦,”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現(xiàn)在是我在威脅你。”
她的動作堪稱體貼——
如果吳歡沒有發(fā)現(xiàn)她順勢在自己心臟處施了一個可以瞬間爆炸的術(shù)法的話。
這兩個人,一個面容俊美,桃花眼水光瀲滟似是多情的浪子,端的是漫不經(jīng)心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卻是一個為了不能及時修補自己心上人就生氣動殺心的戀愛腦!
另一個是實力最弱,看著也溫軟好欺負的少女——偏偏最為敏銳,也最會借勢打擊,威逼利誘無所不精,手段比鄔喚雪還黑!
可能是人被逼入絕境,反而麻木了吧。
吳歡在這壓迫的氣氛中甚至還能抽出一分精力心想,別說她對面前兩個人的印象完完全全地碎掉了。
她覺得自己也快要碎掉了。
第36章 叢林 這里是小秘境?
在符盈和許元念的“友好交流”下, 吳歡還是將她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吳吉總是和一個黑袍人見面,”吳歡道,“但他從未說過那個人的身份, 也從未提及洗髓脫骨靈藥的來歷。”
“你也不知道?”符盈問。
“他不想讓我知道。”吳歡停頓一瞬,在符盈揚眉看過來時, 輕聲道,“但是, 我必須知道。”
聯(lián)想到她的經(jīng)歷, 這句話不難理解。
符盈不了解吳曉的性格, 也不知道他的幾個孩子之間是怎么相處的。但從吳吉和吳歡的性格上就能知道,吳家絕對不會養(yǎng)廢物。
如果吳歡仙骨俱毀后無所作為, 她遲早要被那個家族吃得渣也不剩。
她必須主動去搶、去爭。
吳歡沒有提及她是怎么追蹤、怎么調(diào)查的, 只是道:“后來我發(fā)現(xiàn), 那個黑袍人多次與鄔家的人聯(lián)系。”
“誰?”符盈這樣問, 在心中卻已經(jīng)隱隱有了猜測。
吳歡看著她,一字一頓:“鄔客玉的近仆。”
難怪她不想將事實告知鄔喚雪。
符盈順手將手臂搭在她的輪椅上, 指尖輕輕敲擊扶手, 在清脆聲響中意味深長問:“禾月是誰動的手?”
這是一個極為關(guān)鍵的問題。
在禾月之前鄔靈鎮(zhèn)還暫且平靜, 是因為無論偷骨賊做了什么, 他最起碼沒有殘害活人性命,所以古靈派沒有對此提起重視。
可禾月是活生生被人剔了骨頭,還被丁家鬧大到了古靈派面前,所以偷骨賊的事情必須有一個交代。
那么多人、那么長時間, 為什么偏偏是這個微妙的時間禾月被選中了?到底是他們這些世家動的手,還是那個偷骨賊——也就是魔族動的手?
如果是凡間的世家還好說,如果是魔族……
符盈目光微沉。魔族蟄伏許久,不會貿(mào)然出手, 如果真是他動的手,那就說明禾月的骨頭有不得不剔的原因。
而且這原因極有可能和他們想從清虛秘境中奪得的寶物有關(guān)。
吳歡不知道她的考慮,只當符盈問這件事是因為吳吉又想讓她背黑鍋,老實答道:“黑袍人。”
她又補充一句:“我也是在發(fā)覺他做出這種事情后,才想立刻離開的。”
符盈敲擊扶手的手指微微停頓。
事情走向了最壞的那種情況。
禾月的骨骼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秘境中不能使用靈盤和傳音術(shù)。符盈撐起身體,直接在腦中聯(lián)系小師叔讓他去查看禾月的情況。
她一面簡單和晏回青說明情況,一面看向吳歡:“吳小姐知道那個黑袍人的身份嗎?”
“曾經(jīng)不知道,現(xiàn)在知道了。”吳歡閉了閉眼睛,“他是魔族,對嗎?”
“他知道我發(fā)現(xiàn)他與鄔家有關(guān)系了,也知道我偷偷去看過禾月了,所以派魔修來將我滅口。”她苦笑道,“誰能想到有一天,我也會有仙魔兩界同時追殺的待遇呢。”
吳歡曾經(jīng)對于自已逃跑后面臨的情況有所猜測,最壞也不過是中途被古靈派的弟子抓回來。
她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會變成仙魔兩界同時來追捕她。
符盈看著她臉上復雜的神情,冷不丁問:“以上這些事情——與你私奔的丁文齊知道嗎?”
提到丁文齊,吳歡的身形不由自主地一僵。
她下意識伸手撫摸自己腰間香囊。只有她和丁文齊知道,里面悄悄放著對方的一縷發(fā)絲。
她偏開頭,輕聲說:“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以為,我是真的想通了,愿意離開那個冷漠、殘酷、無情的家族與他在一起。”
丁家和吳家有世仇,只要他們還是這兩家的孩子、只要他們還留在鄔靈鎮(zhèn),他們絕對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但丁文齊實在純粹又天真,他的愛熱烈又直白。他說既然他們不讓我們在一起,而你我又各自討厭自己的家族,那我們就私奔吧!
他說過很多次,但直到他們私奔的前一晚,吳歡才給了他這個問題的答案。
聊起這個話題,沒人比許元念還有經(jīng)驗。
他定定審視著坐在輪椅上的白衣女子,片刻后一針見血道:“所以你并不愛丁文齊。”
吳歡倏地抬頭看他:“我——”
許元念眉角輕揚,漂亮桃花眼稍彎,眼睫輕眨間流瀉出一絲悵然的柔情:“如果你當真愛一個人、愛她愛進骨子里——你絕不會因為他人的反對而猶豫不決。”
吳歡想要開口辯駁,話語卻在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卡在喉嚨。
兩人對視著,片刻后白衣女子敗下陣來,吳歡率先移開了眼睛。
“我喜歡他。”吳歡抿唇道。
所以她不愛他。
許元念一哂:“你真的很喜歡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掩飾真實目的呢。”
明明就是想通過威脅讓符盈就范,偏偏要裝作一副雙方友好的樣子。
她逃跑的大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吳家要翻車了,見勢不妙才想脫身吧,卻要用“愛”來掩飾。
符盈托腮看著這兩個很有愛情經(jīng)驗的兩個人。
她十分冷酷地過濾掉吳歡敘述當中糾結(jié)的感情色彩,排除了許元念這個戀愛腦暗戳戳炫耀加嘲諷的背景音,開始重新捋偷骨賊的事情。
其實已經(jīng)有了眉目了。
吳歡清楚吳家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她到底插沒插手不好說,符盈傾向于她是親自動手了,否則她不會在吳家立足。
但她與吳吉這些人最大的不同是,她的底牌遠比他們少、勢力也最為弱小——也就是說,她清楚知道一旦出了事,第一個被推出來背鍋的人就是她。
所以在接連發(fā)覺黑袍人與鄔家有染、用慘忍手段剔了禾月的骨頭、同時丁家有了甩鍋的行動后,吳歡敏銳發(fā)覺吳家可能要翻車了。
所以她決定跑路了。
吳歡確實喜歡丁文齊,但估計遠不及丁文齊喜歡她來得認真。
她帶上丁文齊一方面有喜歡的因素,另一方面應當是為了增加路上的安全性。畢竟術(shù)業(yè)有專攻,倘若路上遇到擅長近戰(zhàn)的人,吳歡其實沒有很大的勝算。
總的來說她的計劃沒什么大問題,她也差點真的和丁文齊脫離鄔靈鎮(zhèn)遠走高飛。
只是不巧的是,她沒料到符盈真的找到了她接觸過禾月的線索,也沒猜到黑袍人是魔族。
前者導致吳家將所有黑鍋甩到了她的身上、還讓索靈盤記錄了她的靈力,她永遠會被古靈派追捕。
后者導致魔族出于滅口的原因,直接派出魔修去追殺吳歡和丁文齊。
兩種突發(fā)情況加持下吳歡被逼無奈,只好回頭來找相對還講究道理的古靈派——排除和鄔家有關(guān)系的鄔喚雪后,她找上了符盈。
“我大概清楚你想要我做什么了。”
吳歡已經(jīng)自暴自棄地說出了秘境的出口,主動帶著他們抄各種近道力求最快速度出秘境。
此時三人走在沙漠中,符盈踩過一處與之前無異的沙礫,忽覺身體穿過了什么肉眼不可見的薄薄屏障,灼熱干燥的空氣倏地一變。
正午燦爛日光眨眼被漆黑夜色替代,潮濕水汽鋪面而來,蓊蓊郁郁的叢林遮蔽星空,微弱光亮在茂盛草叢間隱約閃現(xiàn)。
符盈好奇打量著眼前的叢林,話語停頓一瞬后接著說:“你想尋求問仙宗的庇護。”
她站在吳歡身后,撐著輪椅扶手略微踮腳,歪頭與她對視笑道:“吳小姐能付出什么酬勞呢?”
這里畢竟是鄔靈鎮(zhèn),是受古靈派保護的地方,此內(nèi)發(fā)生的任何與修仙者有關(guān)的事情都需要古靈派做決定。
所有人都想要吳歡的命,所以她必須要找一個第三方介入。
吳歡定定看著符盈,在她那雙琥珀色清淺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少女輕輕眨眼,撐著手臂轉(zhuǎn)到她的面前,微微俯身與她平視。
“告知山元仙尊的靈骨所在、帶許前輩找到品質(zhì)極高的靈骨——”
她伸出兩根纖細手指晃了晃,目光似有似無地掠過吳歡留有猙獰傷口的脖頸。
“這兩件是我們對你的威脅哦,不算是支付給問仙宗的酬勞。”
吳歡抿唇與少女對視。
“鄔靈鎮(zhèn)有很多秘境。”她嘆息一聲,還是為了保命交出了底牌,“我可以將那些秘境的所在位置、秘寶所在告知問仙宗。”
好歹也是吳家的小姐,吳歡在鄔靈鎮(zhèn)待了這么多年,她當然清楚那些秘境的具體情況。
這個報酬有點出乎符盈的預料。
——不過也正中她的下懷。
符盈沉吟著直起腰,愉快撫掌:“好,成交。”
許元念用靈力將擋在面前的藤蔓掀起,問向吳歡:“還沒到出口?”
萬千條手臂粗細的藤蔓自高大樹木上垂落,密密麻麻宛如一層沉重帷幕。
水沼淹沒草叢,粗壯深棕色數(shù)根勾連纏繞,在渾濁水面下隱約可見。
與沙漠里一眼無際的蒼茫而升起的畏懼不同,身處此處幽暗叢林只覺壓抑。
吳歡也覺得有幾分奇怪。
“我進過這里很多次。”她略微蹙眉,“這里只是一個小秘境,沒有什么稀有秘寶,只是場景變幻頗為頻繁。”
所以才被她選中,為的就是遇事不妙好逃跑——不過現(xiàn)在的結(jié)果就是她因為心高氣傲而倒了大霉。
符盈忽然停住腳步。
她忽地抬手按住吳歡的肩膀,反問一句:“你說這是小秘境?”
吳歡正要點頭,在符盈陡然收緊的力度當中陡然意識到不對。
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身后遮天蔽日的樹林,瞳孔顫動。
這些植物……之前,似乎沒有生得這樣茂盛?
“嘭——”
許元念率先反應過來,紅裙女子的身影一閃而過,長長彎刀迎面接上粗壯藤蔓,發(fā)出巨大撞擊聲響!
他微瞇著眼眸看向漆黑叢林深處。
交錯糾纏的藤蔓無風而動,緩緩撐起一張遮天蔽日的巨網(wǎng)。
在巨網(wǎng)的陰影下,符盈嘆息一聲松開吳歡的肩膀,手中清月長劍出鞘。
“吳小姐,等出去后找一個命修幫你算一下最近的運勢吧。”
她真心實意道:“你最近的運氣著實有些不太好。”
第37章 生長 符盈身后,凌厲一擊驟然襲來!……
修仙界對于各種洞天福地有著明確的劃分等級。
劃分標準很復雜, 但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參考標準就是秘境內(nèi)流轉(zhuǎn)的靈力藏量。
靈力充沛,秘境內(nèi)就更可能生長高階靈植、更可能出現(xiàn)高階秘寶,秘境的構(gòu)造就越趨向于復雜真實。
像是清虛秘境就是一個靈力極為充沛的秘境, 秘寶眾多、各種靈植無視氣候肆意生長,內(nèi)里有其獨特的運轉(zhuǎn)規(guī)律, 無限接近于真實的小世界。
符盈一開始被吳歡強行拉進這方小秘境時,她下意識地感受了一番這個小秘境的靈力藏量, 她其實沒覺得這個秘境的靈力有多么充沛。
但在被毒蝎襲擊后, 她為了找到毒蝎的位置將靈識放在了腳下沙礫之中。
她的靈識不斷向下、向深處探知——
最終觸碰到了這個秘境的一層隔膜。
隔著那層看不見的透明帷幕, 符盈看到了這個秘境的本質(zhì)。
沙漠寂靜無聲,但在蒼茫金色沙礫之下, 如海般的靈力蓬勃翻涌, 攪動著無聲的浪潮, 支撐起整個秘境的運轉(zhuǎn)。
薄膜之上是虛假的沙漠, 薄膜之下是真實存在的靈力涌流。
以符盈的能力她還做不到突破帷幕深入其中,隔著薄膜她也不知道這些靈力到底支撐起什么等級的秘境。
但絕不會是吳歡口中所說的“小秘境”。
符盈點地躍起, 一根粗壯藤蔓狠狠甩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 嘭地一聲巨響后, 土地瞬間被砸出深深的裂紋!
她身形靈動輕巧地在樹枝間跳躍, 數(shù)十條藤蔓在她身后追趕,每次甩擊時都有一片樹木被掃落倒下。
她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入?yún)菤g耳中:“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否則我會以為你想暗算我們哦。”
吳歡剛剛從震驚又困惑的情緒中抽離,正驅(qū)動著一條赤色花紋的毒蛇迎擊周圍發(fā)了瘋一樣的藤蔓, 聞言額角不由自主抽痛。
她只是比他們更熟悉一些秘境的規(guī)律,借此來操控秘境的場景變換,又不是真的能控制秘境。
她怎么知道這些藤蔓怎么突然之間就發(fā)瘋攻擊人了?
吳歡郁悶地深深呼出一口氣,借著攻擊空隙抽出靈識向下探去, 沿著自己之前的路徑前進。
她的靈識最后停在符盈之前被阻隔的位置。
她向下看去,首先看到了一片奔涌的海。
它以某種頻率不斷翻涌變幻,光點閃爍其間。
吳歡咬牙,加大了靈力□□的頻率,拼著大腦鈍痛向下深入。
強烈的撕扯感沖擊敏感的靈識,吳歡額角冷汗淋漓。
她驅(qū)動靈力喚起帶有灼燒效果的毒霧,暫且將那些藤蔓攔在外面。
在她的努力下,那片“海”逐漸清晰——
那并不是海。
而是由萬千條發(fā)著藍色微光的纖細支脈交錯穿插、勾連而成的一片蔚藍巨網(wǎng)!
這和之前完全不同!
吳歡心中大驚。
所有秘境都有支撐它運轉(zhuǎn)的靈力支脈,靈力支脈就像是人的血管經(jīng)脈一樣存在于秘境的深處、控制著秘境的種種法則。
所以理論上來說,任何一個有靈識的人都可以操控秘境,無論這個秘境等級有多么高。
但操控的前提是找到支撐秘境的靈力支脈,找到后還要分辨清楚每一條支脈到底操控著秘境哪一部分,再從萬千條支脈中精準挑出所需要的那幾條靈脈。
吳歡之前能操控場景變幻,就是因為她找到了控制這個法則的靈力支脈。
但現(xiàn)在這個秘境的靈力支脈和吳歡之前見到的完全不同!
吳歡心神俱震間,察覺到有陌生靈力入侵的靈力支脈應激般活躍,它們直接暴起靈力撞上了她的靈識!
吳歡的靈識劇痛,她操控靈力的意識猛地一滯,被緊追不放的藤蔓抽中輪椅一角,直接狠狠砸向地面!
她沒來得及喚回毒蛇接住自己,整個人狼狽地在地上砸出一個坑洞,灰塵四溢間她喉頭一甜,不受控制地噴出夾雜著內(nèi)臟碎片的鮮血。
許元念聽見她這邊的動靜,抬手喚出一只飛鳥傀儡叼住她的衣領(lǐng)將她甩向飛鳥的背上,驅(qū)動著傀儡遠離地面。
吳歡狼狽地給自己喂了兩顆丹藥,在飛鳥傀儡光滑堅硬的外殼上保持住平衡,身上激起一層冷汗。
“這個秘境在變化!”吳歡咳嗽兩聲,轉(zhuǎn)頭向吸引住大部分火力的符盈和許元念叫道,“它的靈力支脈在快速生長!”
生長?
符盈長劍揮灑,數(shù)道刺目劍芒橫劈著甩向身側(cè),將勾連成網(wǎng)的藤蔓斬破一角后縱身躍出。
她在半空中施展火焰陣,沖天熱浪自地面驟然升起,將沿著破洞不甘心伸展出來的藤蔓盡數(shù)燒成灰燼。
符盈抬手蹭了一下被剮蹭到的臉頰,回頭問許元念:“許前輩,什么情況下靈力支脈會快速生長?”
許元念的目光追在紅裙女子身上,時不時出手斬落襲向她的藤蔓。
他言簡意賅道:“有大量靈力匯入。”
感覺說了和沒說沒什么區(qū)別。
符盈心想,轉(zhuǎn)身躍上纖細樹枝,從高處俯瞰叢林。
被許前輩叫做“阿祈”的紅裙傀儡斬落涌動的藤蔓,在下一刻卻被迅速填補生長出來的新枝條卷住腰身甩飛。
吳歡鮮血淋淋地虛弱坐在飛鳥傀儡上,她的毒對浸在綠沼生長出來的藤蔓沒什么用,只能依靠毒蛇物理咬斷襲擊的枝條。
他們撐不了多久。
符盈快速估量著三人的情況。
許前輩雖說修為最高,但他畢竟在進入秘境前就和三個魔修打了一架,現(xiàn)在面對藤蔓攻擊多是以防御而主,估計所剩靈力不多。
吳歡的情況更是不妙,符盈為了問仙宗的報酬所想還要抽出一分心思關(guān)注她不要死在這里。
而且他們兩人一個是傀修,一個是毒修,都不是那種擅長近戰(zhàn)攻擊的類型,他們更適合與人斗。
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是符盈竟然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僅剩的戰(zhàn)斗力。
符盈:“……”
少女暗自嘀咕一聲。
她依稀記著,她好像只是來湊數(shù)的?怎么又變成她挑大梁了?
“出口位置變了!”
吳歡調(diào)動靈識想盡力找到出口,但秘境靈力支脈飛速生長過程中完全改變了打亂了原本的布局,她努力了很久也沒找到出口在哪。
符盈正要應聲,就被一陣猛然激烈的嘩嘩流水聲打斷。
她警惕望向聲源處。
這處叢林有很多深綠色的渾濁水沼,有一些還向外冒著滾滾白煙。吳歡曾提醒他們最好不要觸碰水沼,里面有著少量毒素。
但是此時,那些本就冒著滾滾白煙的水沼像是熱水一般劇烈沸騰,咕嚕咕嚕的聲音不斷響起,白霧緩緩彌漫。
符盈心中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了。
她是木靈根,她對叢林的變化比另外兩人更加敏銳一些。
濃郁的靈力自下而上升起,正在源源不斷地補充進周圍的植物當中。藤蔓最先被影響,依照本能攻擊所有入侵之人。
但這里不僅有藤蔓,那些樹木、水沼、草木……同樣被靈力強行灌輸,它們會生出什么異動?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
符盈果斷從儲物袋中摸出靈石甩向四周,堅硬靈石深深嵌入泥土,勾出陣法的雛形。
她雙手結(jié)印自樹枝上躍下,靈力被她牽引著按順序勾連起靈石,一個簡易陣法瞬間形成。
符盈輕聲念道:“靈起。”
數(shù)十顆高階靈石同時破碎,其內(nèi)蘊藏的靈力匯入陣法各個節(jié)點,在周圍支撐起一個勉強稱得上是高階的屏障。
她在屏障外藤蔓砰砰的撞擊聲中走向許元念:“許前輩,你還可以撐多久?”
在屏障出現(xiàn)的瞬間許元念就收回了傀儡,他身上傷口不多,但臉上有幾分蒼白。
“我可以將這些藤蔓完全清理。”他攤開手,“但之后的事情我就無能為力了。”
吳歡主動道:“我還可以再撐一段時間。”
她向他們說了自己在靈力支脈上的發(fā)現(xiàn)。
符盈:“如果不牽動靈力支脈,這個秘境正常情況下怎么出去?”
“走完秘境中所有小天地。”
吳歡說著,順手拿石頭在地上幫他們畫了六個相互勾連的圈。
“我們在這一端,文齊他們在另一端。”她指了指圓環(huán)的兩端,“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走過第一個小天地了。如無意外,文齊應該也已經(jīng)走入第二個小天地了。”
所以接下來要走過兩個小天地才能出去。
他們這邊都這么危險,丁文齊那邊估計也差不多,不能干坐在原地等著他們找過來。
“那兩個小天地難度如何?”許元念問。
“與我們距離最近的那個難度一般。”吳歡啊了一聲,為防誤解還是補充一句,“我指的是秘境成長前的難度。”
所有小天地都在成長,但這個叢林給符盈的感覺十分不好,像是再待下去就會有什么更加兇殘強大的生物被喚醒。
修仙者都很信任自己的預感。
符盈道:“我們要去下一個地方。”
另外兩人沒有異議。
“想要走出這個小天地,要么擊敗這個小天地的守境者,要么找到小天地靈力薄弱處攻擊到破碎。”闖秘境經(jīng)驗十分豐富的吳歡道,“我建議后者。”
符盈感覺更加兇殘強大的生物估計就是那個還沒出來的守境者。
他們這三個人,從左到右一傷一弱一殘,沒一個能拿的出手的,于是果斷點頭:“那就選第二個。”
找靈力薄弱處她最擅長了,再加上處于木靈力最濃郁的叢林,符盈主動站起身:“我來。”
她作弊一樣的靈力水鏡十分絲滑流暢地找到了靈力薄弱處。
第一步完成,現(xiàn)在就要用大量靈力一次性沖擊。
她非常自然地后退一步,一左一右向兩邊伸出手:“拿來吧。”
吳歡愣了一下:“什么?”
“靈石啊。”符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語氣自然道,“能用靈石解決的事情為什么要用靈力?”
他們的靈力還要留著應對下一個小天地的,這種純純輸出靈力沒有任何技術(shù)含量的事情當然要用靈石來干。
吳歡被她這幅理所當然、財大氣粗的樣子驚了一瞬。
她一邊向外掏高階靈石,一邊小聲嘀咕:“怎么你比我還像是一個花錢不眨眼的大小姐……”
“所以只有我不是大少爺是吧。”
許元念——四成錢財拿來給老婆買衣服首飾、五成半錢財拿來買老婆的修理材料、剩下半成給自己吃飯的貧窮傀修——面無表情向符盈手中放了三顆中階靈石。
符盈同情地看向他,不忍心道:“等我出去再給許前輩還回去。”
總而言之,符盈還是湊夠了沖擊靈力薄弱處的靈石。
她示意兩人緊跟在自己身旁,目光定定看向一棵平平無奇的樹木。
——這就是所謂的小天地界點。
隨著他們停留時間變長,屏障外藤蔓的數(shù)量不斷增加,此時完全達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張牙舞爪地撞擊符盈的屏障。
清脆的爆裂聲響起,蜘蛛網(wǎng)一般的裂痕擴大,在屏障支撐不住徹底破碎那刻,符盈目的明確地直直向界點甩出靈石!
“破!”
濃郁靈力呼嘯騰起,狠狠撞擊在樹木之上!
“咔嚓——”
符盈耳邊隱隱傳來擊破什么東西的脆響,眼前叢林晃動,大地坍塌,天空被無形的手揉皺扭曲。
“走!”
符盈率先沖向那條在半空中突兀扯開的裂縫,內(nèi)里隱隱有光亮傳出。
叢林內(nèi)的白霧越發(fā)濃郁,乳白色的液體幾乎到了凝結(jié)成雨的地步。
裂隙就在眼前!
符盈提起速度御風沖過冒著白煙的水沼,敏銳靈識陡然一痛,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捏住!
符盈聽到許元念厲喝:“符盈!”
她的身后,凌厲一擊驟然襲來!
第38章 大婚 “那人是誰?”
在許元念出聲那刻, 符盈便心有所覺地迅速閃身躍起,以一個極為扭曲的姿勢躲過身后一擊,一頭扎進那道空中的裂縫。
她調(diào)整姿勢輕盈落地, 覺得后背似乎還帶著些陰冷之感。
在裂縫關(guān)閉的前一刻,符盈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裂縫后的場景。
深綠藤蔓不受控制地瘋狂生長, 濃郁乳白色霧氣籠罩叢林。
一雙漆黑眼眸破開遮蔽的霧氣,與她對視。
符盈僵在原地, 直到裂縫慢慢閉合才覺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符姑娘?符仙師?符盈——”
吳歡皺著眉叫了幾聲呆呆站在原地的少女, 正要抬手觸碰她的肩膀, 被她條件反射般捏住了手腕。
“嘶——”
聽到吳歡的痛呼,符盈才像是回過神一般松開手, 眼睫垂下:“抱歉。”
“你怎么了?”吳歡揉著被她捏紅的手腕, 打量著她蒼白的臉色問道。
符盈搖搖頭, 沒回答自己看到了什么, 走到正在觀察周遭環(huán)境的許元念身旁。
男人沒有回頭,卻道:“收一收你的靈力。”
她周身環(huán)繞的靈力有些太活躍了, 幾乎到了讓旁人下意識升起警惕的地步。
符盈吐了吐舌頭, 依言按捺住自己躁動的靈力, 像他一樣觀察著四周:“有發(fā)現(xiàn)什么嗎, 許前輩?”
他們目前身處在一條看似很普通的長街上。
長街兩旁商鋪林立,沿街小攤上擺滿琳瑯滿目的商品,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人群熙熙攘攘。
眼前的熱鬧街道太過于稀松平常, 充滿凡間的煙火氣。
倘若不是她身上還留有血跡灰塵的衣衫提醒她,符盈幾乎要以為他們在叢林中的刺激經(jīng)歷是在做夢。
“這個秘境到底匯入了多少靈力啊……”吳歡見過秘境之前的樣子,在這樣巨大的變化下感嘆道,“之前秘境的樣子可沒這么真實。”
“這些人也是。”
說話間, 符盈側(cè)身為一個挑著擔子的老者讓道,對方還頗有禮貌地回了一句謝謝。
能看得到他們并且做出相應反應,但會忽略一些異常情況嗎?
符盈瞥了一眼因為痛失輪椅,只好無奈依靠飛鳥傀儡行動的吳歡,暗自心想著。
“看不出這個小天地的界點在哪兒。”許元念收回探查的靈識,說,“它在限制我的靈識。”
符盈聞言也放出了自己的靈識。她試探性地操控靈識沿著熱鬧長街向遠方飛去,距離越遠擠壓牽扯之感就越強。
看來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從源頭解決問題了。
符盈收回靈識。他們只能老老實實找守境者。
她望向吳歡:“關(guān)于這個小天地,有什么情報嗎?”
吳歡不負所望,很快接話道:“我知道這個小天地的守境者能操控幻術(shù)。”
她想了想,伸手想對他們比劃一下自己見到的守境者樣子,但看著對面兩人不解的眼神只好放棄:“它沒有具體形體,只會在幻境中現(xiàn)身。”
符盈懂了:“意思就是說,如果我們想殺死守境者,必須要被它主動拖進幻境。”
“對。”吳歡點頭,“這也是這個小天地的危險之處。”
不能逃避、必須主動接近危險。
三人說話間,忽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聲,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
吳歡警覺抬頭:“那邊怎么了?”
她本是隨口一問,想著自己放出靈識去探查,卻聽從她身旁路過的婦人笑道:“姑娘是我們丁溪城的人嗎?”
吳歡停頓一瞬:“我是。”
但她的停頓好像觸發(fā)了什么機關(guān)。
天空驟然昏暗下來,遠處喜慶的鞭炮聲忽然消失,熱熱鬧鬧的人群戛然而止。
問話的婦人那張柔和笑臉瞬間冷了下來。
戛然而止的人群像是被什么操控著一樣慢慢轉(zhuǎn)身,無神的雙眼直勾勾盯著他們。
他們的眼眶同時淌下血淚。
“不是丁溪城的人滾出去!”
婦人指尖成爪,狠狠向吳歡撲來!
吳歡:“?”
怎么回事?我就回答得慢了點而已啊!
她猛地后仰拉開距離,同時指尖一彈扔出一粒毒丹,擊中婦人那刻漆黑毒液爆破,瞬間將她胸口腰腹腐蝕了大半。
“啊啊啊!!——”
她凄厲尖叫起來,卻完全不受影響繼續(xù)逼近吳歡,速度甚至變快了!
與此同時,周圍人群也向他們包圍過來,口中同時念著:
“異類,滾出去!”
符盈皺眉,她的長劍瞬間出鞘,劍穗搖晃間最先沖過來的三人就已經(jīng)被她斬斷手臂,赤紅鮮血噴灑在她的身上。
但那三人未停,眼含血淚地繼續(xù)試圖攻擊她。
“砍頭。”
許元念冷酷道,他的身上已經(jīng)沾染了大半血跡。
但是砍頭好像也沒什么用。
符盈看著遠處人群,剛剛有這么多人嗎?還是說他們殺了多少人就又補充了多少人?
長劍揮動間符盈靈光一閃,轉(zhuǎn)頭向吳歡叫道:“殺了她!”
先把引發(fā)異樣的人解決了試試。
另一邊,吳歡已經(jīng)放棄用毒丹了。她發(fā)現(xiàn)哪怕被打爛了手臂雙腿,對方也要掙扎著向她的方向爬來,甚至身軀斷裂處有肉芽在生長。
符盈的話音剛落,赤紅花紋的毒蛇憑空出現(xiàn),嘶嘶吐氣著一口咬掉婦人的頭顱!
嘶吼重復的聲音一頓。
一段鮮艷紅綢緩緩飄落,符盈眼前一花,發(fā)現(xiàn)眼前重新變成了熱鬧的街市。
吳歡看了一眼干凈的衣衫:“剛剛中了幻術(shù)?”
“應該不是。”符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靈力,她的靈力確實少了一點。
她猜測道:“他們會自動忽略我們的異常行為,但與他們接觸時不能表現(xiàn)出異樣?”
許元念見多識廣,闖秘境經(jīng)驗很豐富,他回想起剛剛那些人重復念叨的話,提醒道:“在和他們接觸時,你不能表現(xiàn)出自己是個‘異類’。”
他們可以表現(xiàn)出異樣,但不能在這些人面前直白地表現(xiàn)出異樣。
所以一開始符盈給人讓道是正常的,但是吳歡回答時遲疑了,讓丁溪鎮(zhèn)的人發(fā)覺他們是外來者,才觸發(fā)了暴動。
吳歡對這個秘境的成長已經(jīng)麻木了:“它之前不是這樣的……算了,之后小心一些吧。”
不過,怎么這個地方叫丁溪城?
她暗自嘀咕道。
三人等了一會兒,之前那個已經(jīng)被吳歡的毒蛇咬斷脖子的婦人又出現(xiàn)了。
她盯著吳歡問:“姑娘是我們——”
——丁溪城的人嗎?
吳歡生怕她覺得自己不對,飛快接道:“我是丁溪城的人!”
那婦人被她搶了詞,后半句話梗在喉嚨中。
她慢慢看了吳歡片刻,眉眼倏地彎出友好的弧度:“姑娘也是要去前面看熱鬧的嗎?”
沒等吳歡回答,這位眉眼彎彎的婦人便道:“今天可是丁姑娘的出嫁之日!”
熱心腸的婦人掩唇笑著,喜氣洋洋說:“丁姑娘今日要和吳山鎮(zhèn)的吳大少爺成親了!”
這個姓氏……
符盈和另外兩人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
婦人的目光向旁邊看了一眼,似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呀”了一聲,匆匆忙忙和他們告別:“吳家的轎子到了,我可要看看那新郎官到底多么一表人才,才能讓我們吳小姐一見傾心!”
她走了,留下他們?nèi)齻人面面相覷。
符盈看向眼中留有迷茫的吳歡:“這個小天地是虛假的?”
“不是,”正是因為吳歡知道不是虛假的,她才這么震驚,“這個秘境是好幾百年前形成的,這個小天地一般就是隨機重演此地發(fā)生過的某些事情。”
她扶住頭,喃喃著:“也沒人告訴過我,之前吳家和丁家還有過聯(lián)姻啊。”
許元念沒理會她內(nèi)心的糾結(jié),他微瞇著眼眸觀察周圍屋舍,重點在遠處隱隱約約的青山上停頓。
他冷不丁問:“你們覺不覺得這個地方很眼熟?”
符盈聞言抬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向一望無際連綿的山峰。
這個地理位置確實有點熟悉。
她在自己腦中構(gòu)造了一番城鎮(zhèn)和山巒的方位,忽然福至心靈開口問:“這是不是我們進入秘境前所在的地方?”
雖然屋舍都破破爛爛的完全看不出來熟悉的地方,但那段連綿山巒符盈還是有點印象的。
她們是來找吳歡的,自然也就沒關(guān)注這個荒郊野嶺的城鎮(zhèn)的名字。
符盈:“所以這里就是丁溪城。”
聽名字像是丁家的地方,還有那個吳山鎮(zhèn),估計是吳家的地盤?
之前就聽說吳、丁兩家是從外邊遷來鄔靈鎮(zhèn)的,估計本家就是這兩處城鎮(zhèn)吧。
“但是,怎么丁溪城離鄔靈鎮(zhèn)這么近?”吳歡皺眉,她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兩者之間的距離,“我記著父親說我們兩家的本家與鄔靈鎮(zhèn)距離很遠。”
符盈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你也不知道這里就是丁溪城?”
“這里”自然指的是秘境外的那個荒郊野地的破破爛爛的城鎮(zhèn)。
吳歡:“我不知道。”
為什么她父親要騙她說丁溪城在很遠的地方。
吳歡思緒一頓,她忽然反應過來。
——不,他沒必要騙她,他對吳吉的說法也是這樣的。
那就是說不知從哪一代人開始,吳家所有人都以為丁溪城和吳山鎮(zhèn)在距離鄔靈鎮(zhèn)很遠的地方。
符盈三人仗著沒人發(fā)現(xiàn),直接御風去了丁府,擠在人群中觀察迎親的隊伍。
丁府的房檐廊角都裝點著紅綢帶,上寫“囍”字的大紅燈籠高懸,朱錦彩緞一路鋪到門檻,一派喜慶的樣子。
他們來時正好碰上新娘子出來。女子鳳冠霞帔,慢慢行走間紅嫁衣裙擺起伏,發(fā)鬢步搖輕輕晃動,端的是柔美婀娜的風姿。
府外是絡(luò)繹不絕的人群,一名面容秀氣的男子坐在馬上,鮮艷紅袍襯得他更顯唇紅齒白。
符盈戳了戳吳歡,向那個眉眼間都洋溢著喜悅的男人揚了揚下巴:“喏,你們吳家的人。”
看起來新郎官和新娘子是兩情相悅才成親的,不像是什么聯(lián)姻。
想到這里,符盈又戳了一下吳歡:“關(guān)于丁、吳兩家是世仇這件事,你們家的說法是什么?”
吳歡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一身喜慶紅裝的兩人,有些心不在焉道:“說是丁家斷了吳家的財路,還差點讓我們家滅門。”
丁家估計和他們家的說法差不多,只是雙方反了過來。
在新娘子坐上花轎那刻,熟悉的黑暗重新籠罩天空。
符盈心中一跳,以為他們又觸碰了什么禁忌,條件反射地抽劍警惕起來。
眼前慢慢亮起,入目卻是靜謐雅致的庭院。
朱橋假山、竹林池塘、亭臺樓閣,庭院的布置風格極為熟悉。
符盈聽見吳歡猶豫著說:“……這好像是吳家?”
她仔細打量著周圍,好歹也是住了好幾十年的家,吳歡肯定道:“這是吳家府邸。”
許元念耳力出眾,聽到遠處有腳步聲向這邊走來,立刻拉著她們躲入角落陰影。
下一刻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走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名男子。
其中一個符盈很眼熟,是之前剛剛見過的新郎官,他年齡應該長了些,瞧著更加成熟,氣質(zhì)多了幾分沉穩(wěn)。
另一個人是誰?
符盈正思索著,忽然感覺身旁吳歡氣息忽然有一絲不穩(wěn)。
那個瞧著溫和儒雅的陌生男人抬頭看了過來。
吳家家主說著說著話發(fā)現(xiàn)對方忽然停住了,不由奇怪問了一聲:“怎么了?”
“有些動靜。”另一人說。
吳家家主挑眉,他看了一眼身旁侍衛(wèi),手下心領(lǐng)神會地悄聲接近拐角陰影處,走動間沒有一絲動靜。
侍衛(wèi)微瞇著眼睛,迅如閃電般飛入拐角,一只舔著爪子的白貓仰頭看著他。
“喵~”白貓無辜地向他叫了一聲,優(yōu)雅地踩著他的鞋躍進草叢。
侍衛(wèi):“……”
他灰溜溜地回去報告了那里只有一只貓。
那位大人便溫和笑道:“看來是我多疑了,抱歉。”
吳家家主擺手:“無事。我們接著說仙客居的事情……”
那一群人走了。
白貓?zhí)蛑ψ优P在長廊上,清澈見底的眼中映出旁邊蒼郁大樹上的三個身影。
符盈手中在符箓課上畫的隱身符化為碎片散去,她悄悄松了一口氣。
“那人是誰?”她小聲問道。
許元念饒有趣味地收回目光,看向面色蒼白的吳歡。
他慢悠悠道:
“鄔家家主,鄔客玉。”
第39章 暗處 不出幾年,鄔喚雪就會被她父親逼……
初一, 這是仙客居掌柜向主人家匯報上月情況的日子。
掌柜的小廝懷著抱著賬本,雖然低著頭但還在偷偷打量周遭的情況。
可真氣派啊。
他在心中默默念著,努力控制著自己瞥見府邸外金玉裝潢時羨慕的表情。
小廝是第一次跟著掌柜來鄔府, 還是因為掌柜身旁常跟著的那個仆從生病了,他請另幾位前輩吃了好幾頓酒才換得這個機會。
臨走前掌柜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他許久, 久到小廝幾乎要以為自己要被臨時撤下了,掌柜才若無其事地讓他把那些賬本抱過來。
他們乘著馬車——乖乖, 他從來沒坐過那么氣派的馬車!——穿過小廝家住的那條街, 穿過從小就被耳提面命不許前往的那些仙師們居住的地方, 一路到了鄔靈鎮(zhèn)地勢最高的半山腰上。
他下車時甚至腿都是軟的,堪堪想到在外不能丟了仙客居的面子才挺直了腰板, 臉上強撐出來沉穩(wěn)神色。
可他此時站在傳說中的鄔府外面, 一想到自己一會兒要走進這座存在了數(shù)百年的古老府邸、甚至可能見到那位鄔靈鎮(zhèn)暗地里的主人, 就控制不住地開始大腦發(fā)熱。
他實在過于激動了, 甚至連體內(nèi)微弱得幾不可查的靈力都波動了幾分,引得守門侍衛(wèi)冷冷掃過來一眼。
很難形容小廝被他掃了一眼后的感覺。
他不清楚侍衛(wèi)是誰、也不知道侍衛(wèi)的修為如何、甚至也清楚自己不會僅僅被他掃了一眼就原地死去——
但那一剎那, 小廝手腳發(fā)軟, 踉蹌著差點撲在地上, 被掌柜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四月的天還算不上炎熱, 但那一瞬小廝渾身冒起了冷汗。
“小的、小的……”他惶恐不安地想要開口解釋,甚至在痛恨自己的不爭氣——他表現(xiàn)得這么掉面子,以后掌柜還怎么愿意帶他出去干活?
短短幾瞬間,小廝甚至都幻想到了自己以后的悲慘人生:他丟掉了這份人人羨煞的活計、他的妻兒老小隨著他喝西北風、此后度過他的悲慘老年……
他悔得腸子都青了。
掌柜本還想數(shù)落他幾句, 瞥見他漲紅的臉嘆息一聲:“罷了……”
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就連他也受不住那些仙師們帶著靈力看過來的眼神,還能強求他做什么呢?
他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不知是不是自己家中也有個毛毛躁躁的小子, 難得生出幾分提點的心:“進去后少看、少說、少做——我不讓你動就老實待在我身后。”
小廝狠狠點頭。
恰在此時通報的人招呼他們進去,他老老實實跟在掌柜身后進門,直到一路走到門廳都沒抬頭。
縷縷白煙自門廳鏤空雕花香爐中騰起,小廝皺了皺眉,莫名感覺思維有些遲鈍。
“家主,仙客居的掌柜來了。”似是管家樣子彎腰對主座上的男人道。
前一刻還在小廝面前沉穩(wěn)可靠的掌柜瞬間換了一幅面孔。
他低眉順眼、用恭敬卻又不至于諂媚的語氣匯報著自己已經(jīng)打了好幾遍腹稿的任務,末了道:“……問仙宗的云真仙尊曾來過仙客居一次。”
鄔家家主漫不經(jīng)心翻閱賬本的動作停頓,他未理會還等著他回答的掌柜,反而向陰影處問道:“那個婢女如何?”
小廝低垂著頭,余光瞥見一角黑袍晃過,隨后是嘶啞得分辨不出男女的聲音響起:“屬下已派人去處理了。”
鄔客玉:“你親自去。”
黑袍人正要應聲,卻見男人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忽然抬手:“等等。”
他看向剛剛眼觀鼻鼻觀心當做什么也沒聽見的掌柜:“問仙宗掌門的徒弟,那個筑基后期的小丫頭什么時候退的房間?”
掌柜毫不停頓道:“將近半月前。”
從符盈邁進仙客居的那刻……不,甚至在她踏進鄔靈鎮(zhèn)的地界那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就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觀察著她了。
小廝聽著聽著,慢慢覺出他們說的這個“問仙宗掌門的徒弟”,似乎就是之前那個身攜長劍、曾經(jīng)幫他清理過損毀桌椅的少女?
“讓盛七去處理那個婢女,”鄔客玉指尖敲擊桌面,一縷漆黑煙氣四散奔逃。他緩緩闔眸,“你去丁溪城,處理那個小丫頭。”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只在談論將某個不重要的東西丟掉一樣簡單,漫不經(jīng)心地便決定了兩個人的生死。
小廝的手心冒汗,無端覺出幾分不詳?shù)念A感,甚至感覺空氣似乎陡然凝重一瞬,他原本便滯澀的大腦更加昏沉。
黑袍人低低笑著:“鄔小姐倘若阻止呢?”
鄔客玉閉眼反問:“她認為自己姓鄔嗎?”
“……”黑袍人斂袖頷首:“明白。”
黑袍人走了,掌柜帶著小廝也正要告退,卻聽那位大人道:“這是你的新徒弟?”
掌柜怔愣一瞬,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聽男人淡淡道:“過來。”
小廝完全按照掌柜的話少聽、少看、少做,再加上他現(xiàn)在腦子昏沉看東西都是模糊一層重影,直到掌柜急得擰了他一把才反應過來那位大人是在叫他。
他惶恐不安地走過去跪下,連頭也不敢抬:“大、大人?”
“抬頭。”
小廝曾經(jīng)見過鄔家主一眼。
那時他還很小,和同齡孩子們一起乖乖排著隊等待檢測靈力,滿腦子都是希望自己靈根純粹修煉天賦好一些,站在隊伍中念著各方神明保佑他。
后來他隱約聽到前方傳來接連驚呼聲,他好奇抬頭踮腳看去,發(fā)現(xiàn)測靈石旁邊站了一個衣裝華貴的陌生男人。
他的頭發(fā)半白,臉上也帶著些許歲月留下的細紋,可他的唇角含笑,望向他們的目光溫和憐惜。
他說:“倘若今日有想要修煉、卻無力承擔修煉所用的孩子,盡可以來鄔家找我。”
“我會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
那時小廝懵懵懂懂地便想,鄔家主可真是個大善人啊。倘若他受了鄔家主的恩惠,他一定做牛做馬賣命也要報答他。
當然了,后來小廝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修煉天賦,更談不上為他報恩……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竟然在十多年后再次見到了自己曾經(jīng)想要效忠的大人!
他滿懷期待、可又有著一絲惶恐地抬頭。
——然后便覺脖頸一涼,滴滴溫熱的液體墜落。
他下意識抬手摸了一下脖頸,茫然低頭。
——猩紅鮮血將他胸前衣衫完全浸染。
“嗬!嗬!——”
他想要尖叫,想要質(zhì)問,可被割斷的喉嚨只能發(fā)出嗬嗬氣聲,噴涌而出的鮮血被一層透明屏障攔截,半點也未噴灑到高座男人身上。
“他和那個小丫頭認識,你不知道嗎?”
鄔客玉指尖黑霧散去,他輕輕掃過驚慌跪在地上的掌柜,空氣中熏香頓時濃郁幾分。
就算有探魂香的加持,這個小廝的情緒也未免有些激動過頭了。
有人悄無聲息出現(xiàn)將癱倒在地上的小廝拖走,另一人迅速清理臟污的地面,濃郁熏香慢慢掩蓋過血腥氣息。
在黑暗降臨的前一刻小廝掙扎著抬頭,看到記憶中那個溫和儒雅的男人輕輕抿茶,一抹猩紅的光在他的眼中一閃而過-
“……”
喧囂熱鬧的街道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三個奇裝異服的人。
桃花眼的青年抿著薄唇,風流俊美的臉上隱隱掛著寒霜,衣袍上留著不知是誰的鮮血,十指上有著深深淺淺的割痕。
白衣女子被一只飛鳥傀儡載著,身上白衣幾乎成了紅衣,脖頸上留著一線血痕,嬌矜優(yōu)雅的氣質(zhì)完完全全被怨氣替代。
看上去年齡最小的少女發(fā)鬢散亂、衣衫殘破,臉上有著許多細小傷口,腰腹間鮮血淋漓。
符盈看著眼前熟悉的街道:“……”
她委婉道:“吳小姐,你的這位先祖……是不是太有警惕心了?”
到底誰會在自己家中到處挖暗室、到處設(shè)陷阱啊!
吳歡:“我也很想知道……”
想起來他們第一次在吳家的探索,她信誓旦旦地領(lǐng)著另外兩人準備去聽墻角,結(jié)果剛剛摸到書房附近就誤觸了機關(guān)引起暴動。
隨后他們不信邪地又換了一個地方,但是剛剛落地就被府內(nèi)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再次引起暴動。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直到方才,他們突破性地聽完了墻角,轉(zhuǎn)頭就被前來給夫君送東西的吳夫人撞了個正著。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他們第七次回到原點了!
符盈心平氣和、苦中作樂地想,沒關(guān)系,雖然他們重開了六次,但好歹在這六次中摸清了這個小天地的規(guī)律呢。
“所以,這個小天地其實是由很多場景組成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在不觸動暴動的情況下一次性通過所有場景。”
符盈總結(jié)道:“并且每一次暴動都會讓暴動者提高一定的實力。”
在第一次觸發(fā)暴動時,那些人雖然源源不絕但是很容易制服,被殺死的關(guān)鍵人大概只有煉氣期的水平。
但在剛剛第六次的暴動中,暴動的關(guān)鍵人物已經(jīng)隱約到了金丹后期的水平。
符盈順著這個思路心想,如果他們就這么一直重刷,是不是還會刷出來仙尊級別的大能?
吳歡試圖分析:“所以這個場景到底想讓我們做什么?難道不是聽墻角嗎?”
說實話,在這之前吳歡都不知道原來仙客居其實是吳、丁、鄔三家共同出錢建造的。
在她的記憶當中仙客居一直是鄔家的店面。
“顯而易見,聽墻角之后的事情更重要。”許元念說,“而我們還沒堅持到之后。”
“但他們明顯會分開吧,我們一會兒跟著誰?”吳歡思索著,“鄔家主看起來更奇怪一些,可以跟著他看看。”
“……其實可以兵分兩路。”
符盈說,反正只要有一個人經(jīng)歷了關(guān)鍵點就能刷出來下一個場景。
她比較好奇為什么吳歡會覺得鄔客玉奇怪。
“也不是奇怪,”吳歡想了想,向她解釋,“可能他現(xiàn)在也比較年輕?所以行為作風不像后來那么從容自如,現(xiàn)在的這位鄔家主沒有之后那么有壓迫感。”
在吳歡心中,就算是她父親也沒讓她那么恐懼過。
所以她其實挺理解鄔喚雪后來逃出鄔家、去古靈派拜師學藝的選擇的。
她如果再在那個家中待下去,估計不出幾年,鄔喚雪就會被她父親逼瘋。
第40章 厄運 歸圣期也不例外。
許元念畢竟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元嬰期修士, 哪怕如今靈力虧損實力下降,金丹期的敵人他也能一個人對付。
于是在鄔客玉告辭離開后,他負責跟蹤?quán)w客玉, 符盈和吳歡留在吳府。
在前六次的翻車中,他們幾乎是將吳府上的機關(guān)陷阱踩了個遍。現(xiàn)在符盈借助陰影拐角躲避別人視線的能力突飛猛進。
她眼睜睜看著吳家主送走鄔客玉后, 沉吟片刻抬腳就向后院走去。
他去找了吳夫人。
略施粉黛的女子看見他時有些訝然:“鄔家主這么快便走了?”
吳家主笑了一聲道:“他還忙著去古靈派呢,自然不會在我這里久留。”
他自然地摟過吳夫人的腰坐在窗邊軟榻上, 低聲道:“鄔客玉想聯(lián)合古靈派開發(fā)那些秘境。”
吳夫人臉上顯出了然神色:“難怪他要找母親和夫君商議仙客居的事情。”
若是那些秘境能夠開發(fā)成功, 到時他們平水州名氣更加響亮, 來此處闖秘境的修士增多,自然需要有客棧酒樓做一個臨時落腳處。
她這樣想著, 忽然蹙眉道:“但是這一步是否有些過于急切?雖說這樣能讓平水州生意紅火些, 于我們平水州的百姓算是件好事, 但……”
吳夫人身為丁家的姑娘, 就算沒有進入仙門,也知道一些修仙界的事情。
她斟酌著語言, 隱晦道:“……古靈派的仙師們, 已經(jīng)很少插手凡間事務了吧。”
古靈派自血祭過后就元氣大傷, 他們真的愿意自己管轄下的城鎮(zhèn)中出現(xiàn)那么多外來修士嗎?
或者說, 古靈派真的有能力制住這些為秘境珍寶而來、行事不忌的修士嗎?
吳家主聽懂了她的意思,哼笑一聲:“這就要看鄔客玉的本事了。”
“平水州界內(nèi),又不是只有古靈派一個仙門。”他意味深長道,“古靈派不好出手的事情, 他鄔客玉可不受限制。”
“……”
符盈蹲在窗邊,和吳歡一起被籠罩在隱匿符的范圍內(nèi)。
此時她無比感謝前幾日在符箓課上瘋狂畫符的自己,在盡量減少靈力使用的現(xiàn)在,符箓簡直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小聲問:“鄔家主修為如何?”
吳歡思索著, 不太確定地回答:“大概在元嬰期?”
鄔客玉從未在外面親自出手過,他給所有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個笑面虎黑心商人,還真沒什么人關(guān)注過他的修為情況。
符盈:“那吳家人呢?比如你的父親或祖父。”
這件事情吳歡很清楚。
“他們都是元嬰期左右的修士。”
作為凡間世家的家主,他們不需要非常高深的修為。
“那就奇怪了。”
屋內(nèi)那對夫妻在說著些私密話,吳家主眉眼柔情地注視著夫人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們分毫不知一墻之隔的窗外,符盈若有所思地問:
“都是元嬰期的修為,為什么鄔客玉活了這么久,而你們家卻已經(jīng)換了好幾代人了呢?”
符盈本以為鄔客玉應當是和吳曉差不多的年紀,至多比他再年長個一百歲左右。
但是直到剛剛見到鄔客玉,她才猛然意識到他似乎比吳曉大了不止一個輩分。
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元嬰期的吳家家主們都那么短命?
符盈輕輕眨眼,歪頭看向沉默不語的吳歡:“如果不方便回答也沒關(guān)系。”
她自覺自己還是很善解人意的。符盈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如果這件事情涉及吳家的一些私密事,她也并非一定要知道。
吳歡看著她,輕輕嘆氣:“這并不是什么秘密,在鄔靈鎮(zhèn)也算是眾所周知吧。”
符盈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吳歡停頓片刻,目光投在身側(cè)墻壁上,低聲道:“吳家之人身負厄運,下數(shù)九代活不過百歲。”
符盈:“哪怕修為高深?”
吳歡:“歸圣期也不例外。”
不遠處隱隱有侍女的聲音傳來,符盈在思索之余帶著吳歡迅速轉(zhuǎn)移場地,兩人重新躲進一個角落。
她抽出一分心神思考著吳歡的話。
“你們被人更改命數(shù)了?”符盈問道。
這種無視修為的厄運詛咒,不像是普通的巫蠱之術(shù),更像是涉及命數(shù)的高階術(shù)法。
符盈的指尖抵在身側(cè)墻壁上,她的目光不自覺地瞥向窗邊。
神色溫柔的吳夫人正掩唇輕笑。
“你們懷疑是丁家的人做的?”
“不是懷疑。”
吳歡視線微抬,看向在吳家主走后,沉默不語怔怔看著手中信件的吳夫人。
她的語氣平淡:“而是親眼所見。”
符盈揚眉看著她的側(cè)臉,內(nèi)心哇哦一聲。
“曾有一位丁家的命修以自身性命為代價強行移轉(zhuǎn)命相,施下禍及九代的術(shù)法。”
符盈道:“這個命修就是這位吳夫人?”
這個小天地想必就是以丁溪城的變遷為基礎(chǔ)形成的,吳夫人應當是一個關(guān)鍵角色。
吳歡:“我猜是的。”
她父親的口吻太過于斬釘截鐵,吳歡自然就覺得吳丁兩家從未有過姻親,她之前從未想過這個差點讓吳家滅門的兇手還有可能是家主夫人。
“據(jù)說她本來是想悄悄施術(shù)的,但是意外被家主撞破,命數(shù)出了一點意外,丁家也遭受了一些反噬。”
吳歡說起這些事時沒有多少情緒。對她來說這些事情都太久遠了,再加上她自己對吳家的歸屬感也沒多深,唯一讓她有些惱火的可能就是她只能活百歲吧。
“不過丁家不承認,他們堅決認為那個命修是魔族偽裝、或者侵占了身體。”
“所以我們后來去請了璇璣閣的長老。”
璇璣閣,當世四大仙門之一,尤以占星卜卦為盛,是相、命兩術(shù)修士的聚集地。
符盈在腦中快速調(diào)動出來這條情報。
她接口道:“仙師應當什么也沒查出來吧。”
否則吳丁兩家早就不是仇敵了。
吳歡點點頭:“沒錯。命修還是那個命修,她未被任何人替代,也未受任何邪鬼蠱惑,她就是在清醒狀態(tài)下做出這些事的。”
“那吳山鎮(zhèn)的沒落是怎么回事?”符盈有些不太理解。只是一個家族遭受了詛咒,怎么像是整個城鎮(zhèn)也被詛咒了,“還有丁溪城也是,你們?yōu)槭裁炊家w往鄔靈鎮(zhèn)?”
后院汩汩流水輕緩,吳夫人自屋內(nèi)走出,獨自一人站在池邊,心不在焉地投喂池中錦鯉。
吳歡冷不丁問:“符姑娘,你聽說過‘靈脈影響之論’嗎?”
符盈反應過來,她了然道:“難怪你們兩家這么水火不容。”
各大仙門對于門下弟子的教習各不相同,但是有一些課程是通學的。
比如說“靈脈學”。
這個課程的開設(shè),完全是因為天樞學宮的一位仙尊寫了一本關(guān)于靈脈研究的鴻篇巨制。
她花了將近千年的時間觀察世間二十八條靈脈,又到處收集此前修仙界對于靈脈的研究,最后結(jié)合自己的思考,編寫出一本足足有一尺半厚的靈脈學著作!
可能是太耗費心血吧,也可能是寫完此書后仙尊就了無遺憾了,總之仙尊在將書籍交給徒弟的當晚就溘然長逝了。
但她帶給修仙界的影響卻是彌足深遠的。
這個“靈脈影響之論”就是她的觀點之一。
“吳家在吳山鎮(zhèn)扎根已久,吳家和吳山鎮(zhèn)的靈脈存在著某種程度上的相互影響。”
“吳家遭此大禍,吳山鎮(zhèn)的命數(shù)也受到了影響。比如靈力逸散、秘境坍塌、凡人多病……”
吳歡垂眸:“這也是吳家遷至鄔靈鎮(zhèn)的原因——鄔靈鎮(zhèn)是距離二十八條主靈脈最近的城鎮(zhèn),我們希望借主靈脈稍微消除一些厄運的影響。”
丁家想必也是同樣的原因。
久久沒有出現(xiàn)的系統(tǒng)忽然跳了出來。
【任務詳情:調(diào)查吳家邪術(shù)煉丹的實情(進度95%)】
嗯?
符盈戳了戳腦中系統(tǒng),問它:“這種前塵往事也算在任務里面?”
系統(tǒng):【需要宿主自行探索!】
行叭。
符盈揉了揉額角,看來她需要找個空閑時間向吳歡打聽一下鄔家的具體情況。
說到吳歡,符盈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情。
她古怪問道:“難不成……你這么倒霉就是因為命數(shù)不正?”
符盈覺得自己運氣挺好的,才不是小師叔說的那種“事故體質(zhì)”,她這么倒霉肯定是被別人影響的!
吳歡:“……”
她說的好有道理,吳歡竟然一時想不到要怎么反駁。
在吳歡糾結(jié)著想怎么解釋時,眼前倏地一暗,漆黑重新籠罩周圍。
符盈握緊手中佩劍,在心中默默數(shù)著時間,在三瞬過后光亮慢慢升起。
她下意識觀察四周,發(fā)現(xiàn)他們好像還是在吳家,只是從后院轉(zhuǎn)移到了一處僻靜處。
周遭沒人,只有一身紅衣的許元念忽然出現(xiàn)在她的身旁。
符盈的目光被他吸引,不自覺微微睜圓眼睛:“許前輩,你這是怎么了?”
他們兩方也沒有觸發(fā)暴動啊,他怎么像是又殺進殺出打了一架似的?
許元念雖然身上看著凄慘,但神色上卻沒什么變化。他懶懶道:“不是我的血,是別人的。”
他大概講了一下自己的經(jīng)歷。
和符盈他們這邊的風平浪靜不同,許元念這一路上可是過得驚險刺激。
出了吳府后,時間流速大概就有了一些變化。
許元念跟在鄔客玉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他馬不停蹄地就向古靈派趕。
他的口才極好,硬生生讓古靈派長老接受了“古靈派若想崛起,就要有承擔責任和風險的準備”的想法,很快就敲定了合作,商討了許多開發(fā)秘境的細節(jié)。
此時已經(jīng)是夜晚了,他出了古靈派后立刻去往周圍那些小門派。和對古靈派謙虛委婉的態(tài)度不同,此時鄔客玉的態(tài)度更強硬幾分,期間為了樹立威信甚至還和他們打了一架。
——許元念不小心暴露后急中生智裝作打手,他身上的血就是在這時候染上的。
“他和很多人有來往。”許元念最后總結(jié)道,“不過還算正常。”
正常的意思就是在這時看不出來他和魔族有什么聯(lián)系。
“第二個場景就這么通過了?”吳歡松了一口氣,“所以接下來,應該是要重演最重要的那場戲碼吧。”
遠處傳來一聲尖叫,一個小廝連滾帶爬地跑出來,向周圍驚恐叫喊:
“快、快來人!!”
“夫人瘋了,她殺了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