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差錯 云潮臉上剛剛升起的笑容裂開了!
“兄弟, 一個幫助傷口愈合的丹藥你賣我二十中階靈石?”無法辨清容貌的男人氣笑了,指著地上盤腿坐著的商人說,“你怎么不干脆去搶?!”
商人:“嗐, 這位道友可不能這么說,一分價錢一分貨, 我這個丹藥的治療效果當然可比別的便宜貨要好!”
他口若懸河,熱情推銷, 從制作丹藥的藥材到制作工藝吹得天花亂墜, 連口氣都不帶喘的。
最開始懷疑他的人被唬住了, 狐疑說:“我身上的刀口是前些日子被一個龜孫用毒偷襲所獲,這種傷口也能長好?”
商人拍著胸脯給他打包票, 放下豪言壯語:“要是沒愈合我給你退錢!”
男人猶豫著, 還是松了口:“好吧。”
眼見他在向外掏靈石, 商人美滋滋地拿起丹藥正要遞過去, 冷不丁看到半空中忽然有人沖下來,嘩啦嘩啦撞翻不少人。
“哪個不長眼的混球?!”
“嗷——誰踩我?!”
商人誒呦誒呦叫著連忙護著自己的寶貝丹藥向后撤, 但一時不察被不知從何而起靈力破了自己掩蓋氣息的術法, 更倒霉的是他被下意識來拉住他的男人扯下來遮蓋容貌的斗篷。
來買藥的男人:“……”
上個月用毒偷襲他的商人:“……”
符盈剛剛循著黑袍人的靈力落下, 眼前就忽然暴起一陣強烈的靈力波動。
她皺著眉躲過男人怒喝聲之下散開的劍氣, 卻因為這一小變故被耽誤了片刻。
等她好不容易從混戰中擠出來,符盈與黑袍人的距離已經拉開很遠,她的視野當中看不見對方的身影。
她輕聲嘖了一聲,卻慢慢在半路停住了。
【不追了嗎?】她的系統悄悄冒頭。
“這樣追是追不上的!狈f。
她和那人的修為水平存在差距, 就算她的御風術提起全部速度,她也追不上修為比她高的黑袍人。
要換一個方式。
符盈果決做出判斷,將自己的靈識擴展至整個捉月道。
之前擔心暴露自己的靈力,符盈的靈識沒有完全放出。但師父既然表示會幫她們收拾殘局, 符盈自然也不會辜負她的一番好意。
無形的靈識鋪展至捉月道各個隱秘的角落小巷。
整個捉月道的建筑加起來完全與西翠鎮的大小持平,甚至更勝一籌。再加上各店鋪加設的禁止窺視禁止追蹤的陣法,很少有人能在短時間內就將整個捉月道掌握在腦中。
但符盈不是一般人。
她站在高高的屋檐之上,長發隨風飄蕩,有幾縷發絲劃過眼尾的小痣,被她用手撥到耳后,清淺的眼瞳注視著下方漆黑長夜中宛如星河倒影的長街。
找到了。
少女躍下屋檐。
另一邊。
黑袍人慢慢發現自己好像甩掉了那個小尾巴。
她在一個沒什么人的小巷中停下,先是瞄了一眼被自己提在手中的商情況,對方卻不知道是不是被顛醒了,竟然悠悠睜開了眼睛。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那個商人就最先叫了起來:“你要干什么?!這里是捉月道,我告訴你擾亂這里的秩序可是要被云大人懲罰的!”
“知道我為什么抓你嗎?”黑袍人沒理會他的警告,問道。
商人:“誰知道你為什么抓我?我為什么要知道瘋子的想法?”
他真覺得自己倒了大霉,前幾天高價買到的攤位還沒用幾天就被眼前這個瘋子攪得一塌糊涂,還一句話都不說把他帶走了。
但他的心態還不算差:捉月道的云潮最講究秩序,雖然他獲得這個攤位的手段不算很合規,但對方現在應該不知道,云潮為了面子一定會來追捕這個黑袍人。
而且這人繞了那么大一圈也沒殺他,說明還另有所圖。
“你——”
黑袍人剛剛發出一個字音,忽地拎起他向旁邊躍了一步。
她掃了一眼地上突兀升起的翠色靈力法陣,慢慢挑眉看向從小巷另一個入口走出的少女。
“還以為你已經放棄了追我了!
符盈用目光點了點被她提在手中的人,聲音溫軟:“師姐,我們也需要他呢,不能就這么讓你帶走!
黑袍人:“這是硬的不行來軟的了?”
她隨口說著:“等我解決完事情就把他送到山下!
商人:“?”
我是什么垃圾被人丟來丟去的嗎?!
他憤怒了,正要掙扎卻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炸起的靈力讓黑夜一瞬間明亮如晝。
黑袍人退身躲過符盈散發泠泠幽光的劍尖,同時長袖橫掃,將身體側后方的陣法擊碎。
但對方像是預料到她的行動一樣,被擊碎的陣法頓時化作零碎光點重新排列組合新的陣法,因為快速且靈活甚至真的讓她一時不察被絞斷了一小截衣袖。
她伸手接住飄飄蕩蕩落下的衣料,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
“兩年不見,小師妹招式見長。”
符盈真心實意的:“還要多謝師姐之前的指導!
黑袍人再次笑了一聲。但是如果此時掀開擋住她容貌的兜帽,便會發現那雙慣常散漫的眼中慢慢凝起專注的色彩。
符盈發覺了她氣勢上的變化,立刻就想近身阻止她施展術法,但被橫亙于兩人面前的火焰擋住。
黑袍人不緊不慢掐起術法。
漆黑夜幕之上,南方朱雀第六宿忽地亮起光芒。
符盈的靈識捕捉到陡然變化的靈力,立刻迅速抽身退后,與此同時一只燃燒著火焰、生有翅膀的長蛇卻自面前的火焰之中躍出。
星宿幻象——翼火蛇。
熾熱焰火直逼她的眼前,少女清淺的瞳中倒映著熊熊燃燒的火光,她在熱浪即將燒到額前碎發的前一刻飛速掐起陣法。
“啾——”
隨著一聲嘹亮啼叫,一只藍色幻影的長尾燕在半空中浮現,迅速低頭俯沖至翼火蛇面前狠狠咬住了它的翅膀。
水與火相撞間騰起陣陣白霧,本就昏暗的小巷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黑袍人走之前又升起東方青龍第五宿攔住白霧后的少女,隨后飛身躍到屋頂之上。
雖然修為增長了,但還是太單純了,小師妹。
她在心中這樣想著,踩著高高翹起的房檐準備離開。
白霧之中。
少女沒有管撕碎藍色長尾燕向她攻來的星宿幻象,她站在即將燃盡的火焰旁微微抬頭,隔著繚繞的白霧注視著某一個地方。
火光投在她的身旁,在邊緣暈染出暖色的光,像是在窯中烤制的白瓷,是溫潤卻脆弱的質感。
可她的神色卻格外專注,眼珠一動不動,瞳孔因為興奮呈現不自然的擴大狀態,專注到近乎有一種詭吊的色彩。
她慢慢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圈起,兩指之間的空隙比對上靈識當中某個位置。
系統在她的腦中幫忙倒數著。
【三。】
【二!
【一。】
子時已至。
不知從何而起的夜風呼嘯,吹散遮蔽天空的白霧,皎潔明月高懸于空,置于翹起房檐之上,自下而上看去時幾乎占據整個夜空。
黑袍烈烈的女人恰好自半空之中躍起,身形遮擋住身后明月。
微風拂過那刻,她似有所覺地垂首看去,夜風掀起她兜帽的一角,露出耳旁長長搖晃的赤色耳墜。
她看到白霧被驅散,右手抬起、手指圈在眼前的少女對她露出一個微笑的弧度。
手指、人、明月。
在那近乎于眨眼速度的一瞬間重疊中,符盈果斷運起靈力。
陰陽相接,洶涌如海的靈力精準無誤地在黑袍人身旁圈出圓形,鎖定住她的靈力,一瞬間生起的靈力光芒幾乎與頭頂明月一般耀眼。
黑袍人微瞇著眼睛,下意識運起靈力試圖將這個陣法破開。然而她的靈力在被靈力光膜接觸的一瞬間便被吸收,變成更加凝實耀眼的顏色。
會吸收所有靈力攻擊的陣法?
她停住手,思索片刻后,慢慢說道:“陰陽十二陣,陰陽禁門!
難怪符盈敢在剛剛放她離開。
黑袍人看著反手抽劍斬落襲至身后的星宿幻象的少女,忽地笑了一聲:“看來是我多慮了。”
符盈御風停在她的面前,聞言歪了下頭,用茫然的目光看著她。
但對方沒有再為自己的話做解釋,而是干脆利落地扔下手中商人,很坦蕩道:“棋差一招,小師妹贏了。”
符盈眨了下眼睛,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笑容:
“承讓啦,懷斐師姐!
上一次見面還是在玄石門,沒想到今日會在捉月道發現她的靈力。
女人將遮擋容貌的兜帽摘下,露出那張又冷又艷的臉龐。
周懷斐換了個姿勢,若有所思看向她:“陰陽禁門陣雖強勁,但我記得這個陣法只能在陰陽相接的時候使用吧——你算好了要在子時攔截我?”
經過改造的陰陽禁門也可以在午時、子時這兩個時辰之外的時間使用的,只是效果沒有那么強大罷了。
符盈沒糾正她的說法,避重就輕道:“沒有啦,是我攔住師姐后才想到馬上就是子時,就想試試這個新學的陣法——好險,真的差一點就攔不住師姐了。”
話是這么說,你不還是將我攔住了?
周懷斐心想,況且我一路上都有在好好掩蓋靈力,你到底是怎么在落后我那么長的距離下還能追來的?
而且考慮到這是今如潮那個笑面虎的師妹,她非常懷疑眼前這個滿臉無辜的人就是在有意卡著她馬上要離開的時候抓住她的。
真是壞心眼啊,小師妹。
周懷斐在心中搖搖頭,之前聽說符盈要參加這次宗門大比時的疑慮卻完全被驅散了。
再怎么壞心眼也是他們問仙宗的弟子,是她的師妹,就讓其他那些天之驕子們頭疼去吧,反正最后倒霉的不是她。
符盈有點奇怪面前的女子心情貌似好了一些。她指了指地上在他們聊天間就被對方一掌劈暈的商人,說:“我要把他帶給師父!
周懷斐自然沒有異議。
在去云氏錢店的路上,符盈問道:“懷斐師姐抓他是為了什么呢?”
周懷斐:“有很多人買了他的丹藥,結果出現了更加嚴重的癥狀,委托我把人綁過去揍一頓!
她看向符盈:“你們抓他又為了什么?”
考慮到周懷斐經常在外游歷,見識更廣一些,符盈把趙尋洋奇怪的情況和他們懷疑這人就是售賣丹藥的商人說了一遍,問問她有什么想法。
周懷斐聽后一直在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著什么。
直到她們停在云氏錢店的后院,面對著激動萬分看救星一樣看著她們的云潮時,周懷斐才緩緩皺起眉,說:“你說的這種人,我在其他門派中也見過類似的。”
“而且,”她的目光挪向那個被強行叫醒的商人,“你們要找的那個商人可能不是他——這個人是前幾天才來到捉月道的,他和原攤主私自交接攤位了!
云潮臉上剛剛升起的笑容裂開了。
第132章 丹藥 那是他最懦弱無能、又自私陰暗的……
像他這樣的年紀, 如果去給別人當仆役會有機會嗎?
云潮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
應該可以吧?好歹他算半個修士呢,混個看門的工作應該沒問題。就是小蕓可能要和他一起遭點罪了,要不然就求一求蒼掌門, 別讓小蕓和他一起去過苦日子,讓他凈身出戶他也能夠接受。
一片鴉雀無聲的死寂, 云潮面色灰白開始考慮自己的身后事。
蒼喻揉了一下額角,已經懶得罵他了, 簡短吩咐:“把他弄醒。”
周懷斐的目光在云潮身上轉了一圈, 隨后不太感興趣地移開, 手指微動。
倒在地上的商人忽然一個激靈睜開眼睛。
他的眼中還帶著十足的茫然,像是還沒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看到周懷斐這個罪魁禍首才反應過來。
他下意識向后縮了一下:“你、你們是誰?”
說話間他瞥見了云潮,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對方看上去一副要死了的灰白樣子, 但作為所有掩蓋容貌之人當中唯一敢勇于露臉的人, 他還是大喜過望地撲了過去:“云大人!”
看到云潮他像是看到了親人一樣親切:“云大人!我可以補交錢給您,但、但那個女人她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就要把我帶走!”
云潮越聽越覺得腦袋抽痛, 他一把把人從自己身上撕下來, 怒道:“誰讓你不經登記就接手那個攤位的?!你要是老老實實還會有這么多事嗎?!”
不僅他不用被抓來, 他也不至于在這里擔心自己中年失業!!
商人被他一通痛罵呆住了, 他這才后知后覺發現,云潮和這些人貌似都是一伙的。
意識到這件事的下一刻他運起靈力就想逃跑,然后被從四面八方襲來的不同靈力困在原地。
被五花大綁的商人:“……”
云潮摩拳擦掌,化悲憤為動力, 自告奮勇:“我來審他!”
不讓這小子脫一層皮下來他就和小蕓一個姓!
蒼喻按住他的肩膀,垂眸看著已經被嚇呆的男人,聲音還算是溫和:“別擔心,我們不是來殺你的, 只是想問你幾個小問題!
商人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聲音干澀:“您說,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符盈自覺上前,替她師父問道:“你是什么時候接手攤位的?你對原攤主了解多少?”
“我是七天前接手的!鄙倘伺貞浿拔也徽J識他,只是聽說他最近要走,然后我就去問他攤位可不可以轉讓給我,給了他一筆錢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他應該也是個賣丹藥的,但是他賣的丹藥比較……嗯……比較注重瞬時提升,這種丹藥不在我的研究范圍內,所以我對他售賣的商品不是很了解!彼f。
看來那個人就是她們想找的人。
蒼喻和符盈的心中同時劃過這一句話。
符盈在來的路上聽周懷斐說過攤位的事情。
捉月道的攤位分為長期攤位和短期攤位,前者就是那些長街兩旁林立的商鋪,后者就是在圈定位置內的私人攤位。
云氏錢店外每天都會張貼出可以對外出租的短期攤位,但也會出現絕佳攤位很多人搶購的情況。有些占據這些攤位的攤主有時候就會在自己占據攤位的時間中,提前將攤位私下售給別人,自己多賺一份出租錢。
云氏錢店的人對這個現象有過一些管理手段,基本上就是定期派人下去核驗身份,也算是有些效果。
——眼前這人沒被發現,完全就是因為云潮曾經收過上一位攤主的錢,和下面的人打過招呼不去查驗他的攤位。
符盈沒管臉色更加灰白的云潮,追問道:“你怎么聽說的?”
“我問他的。”商人猶猶豫豫地說,“因為我看中了他的這個地方,所以之前有問過他考不考慮賣給我!
問到這里,他要是還不知道這些人其實是沖上一個攤主來的那就真的沒腦子了。
所以在符盈沉默思考的時候,他也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有關那人的情況。
但是因為來捉月道的所有人都是把自己的信息隱藏起來,商人甚至連那人是男是女、年齡多少都不知道。
另一邊,符盈停頓了一會兒后忽然問他:“你之前總是來他的攤位是嗎?那你知道一些買家情況嗎?”
對哦,還可以從買丹藥的人入手。
商人恍然大悟,可努力回憶片刻后緊接著又皺起眉頭:“這些人都藏得嚴嚴實實的,我看不出來什么情況!
這也是在黑市交易的一大弊端,一旦出了事就很難找到涉事人員。
符盈撐著膝蓋站起身,她活動著自己的手腕,微垂著眼睛思考還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到那人。
但在地上的商人眼中,就是她沒問出結果后開始不耐煩準備殺人滅口了,當下冷汗涔涔,生平第一次這么高速運轉著自己的大腦。
快想想,還有什么能給出的信息。
就在他幾乎絕望之際,不知從哪來的一個靈感讓他一個激靈,硬生生從地上坐了起來叫道:“我想起來了!”
迎著所有人看過來的視線,他緊張地滾動了一下喉結,結結巴巴說:“有一個人,大概是修為太低,他遮蓋容貌的術法對我來說沒用,我看到了他的臉。”
他說:“我確定,這個人和那個攤主應該有點關系,因為我那時候總是在附近閑逛,所以撞見他兩三次了!
符盈安靜注視著他,像是在觀察著他的話是不是隨口胡扯的假話。
半晌,她聲音很輕地問:“你說的這人,是不是一個年輕男人,修為在煉氣期左右?”
商人猛猛點頭:“對對,就是他!”
符盈若有所思-
周懷斐說她要先把那個商人帶去交差再和他們回問仙宗,在這種事情上她自然是沒有撒謊的必要,蒼喻也就只帶著符盈回了問仙宗,讓她辦完事記得回來。
捉月道與外界時間是顛倒的,符盈走進凈心館時,太陽才剛剛轉過當空,距離日落還有些時間。
凈心館中一如既往非常忙碌。氣候轉暖,即便庭院中栽種的花樹已經盛開了大半也沒能覆蓋住自屋內蔓延而出的苦澀藥味。
符盈隨便挑了一個弟子問方玄的位置,對方和她說了位置后抬頭盯了她幾瞬,恍然大悟:“哦,你是上次那個找趙尋洋的人是吧?”
符盈這才發現自己隨手揪的人竟然就是上次幫她指路的弟子。
醫修說:“你是趙尋洋的朋友,還是方玄的朋友?”
符盈:“姑且算是方玄的,怎么了?”
“嗯……”在臨近方玄所在隔間的位置,拉住她的醫修小聲說,“他的狀態好像不太對勁!
符盈不動聲色:“嗯?”
“我們覺得他好像有些想尋死。”醫修擔心道,“你如果是他的朋友,可以稍微勸勸他,畢竟趙尋洋的死也不是他的錯,他沒必要那么自責!
符盈牽了一下唇角,轉身撩開門簾走了進去。
“方玄!彼龑Ρプ诖斑叞l呆的少年叫道。
對方慢了半拍才轉過頭,微微睜大眼睛看著她:“符盈師姐?”
短短幾日沒見,符盈印象中那個朝氣蓬勃的少年此時被病氣環繞,眼下青黑,明亮的眼神失去色彩。他沒有血色的唇顫抖幾下:“我、我想……”
“為什么會想到來修仙?”符盈打斷了他的話,直接問道,“我記著之前和你母親聊天時,她說你學業非常不錯,以后當個一官半職沒有任何問題!
方玄從窗邊走到她的面前,嘴唇囁嚅著,還是說:“師姐說我有些天賦……我自己也想試試。”
符盈記得方玄,可她如今早已忘記了當年自己到底和他說過什么話了,也更加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將一句可能只是隨口說出的話記到現在。
她的目光從少年身上移開,聲音平淡說:“修煉之路很艱難的,可能只是一個想法、一個行動就會萬劫不復。”
她好像只是隨意地感嘆一句,不需要他的回答。
符盈道:“你和趙尋洋在進入問仙宗之前其實關系很好,對吧?”
“……對!
“那你和他為何在外門中甚少交流、沒有交集呢?”符盈自覺在桌旁椅子上坐下,同時點了點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別干站著,“你和他吵架了?”
方玄沉默著在她的面前坐下,低著頭不敢看她,聲音很輕:“嗯!
符盈沒有理會他的沉默,自顧自接著問:“因為什么?”
這次對面的少年沒了動靜。
他坐在符盈的面前,卻好像有一種想要將自己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盡可能地躲開少女平靜望過來的視線的沖動。
符盈的指尖輕輕點著桌面,發出一聲一聲有規律的“篤篤”聲。
這種聲音似乎與方玄的心跳聲完美重合,好似就是她在用手指敲擊著他的心臟一樣,每一下都帶起重重的震顫。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他們兩個人僵持著,符盈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用目光注視著只低頭看到柔軟發旋的少年。
“……他為了進入問仙宗,服用了提高修為的丹藥!狈叫穆曇舾蓡,一字一句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我和他吵了一架!
敲擊心臟的聲音停止了。
可還沒等方玄從這種好似死里逃生的恍惚中清醒,他的下頜忽然一緊,被人掐著下巴強硬地抬了起來,顫動的瞳孔措不及防與符盈對視。
“……”他怔住了。
這雙眼睛方玄很熟悉,三年前她就是微微彎著眼眸,對他說“你的靈根尚可,可以去試試參加仙門的入門測試”,再順手塞給他一顆糖的。
那顆糖至今被他珍藏著,他學會的第一個術法就是“恒溫術”。
而現在,那雙眼睛的主人專注地看著他,依舊溫和笑著,可清凌凌的目光卻像是利刃穿透他的心臟,看到了所有隱藏的陰暗。
那是他最懦弱無能、又自私陰暗的一面。
“是你給他的丹藥!彼p聲說。
第133章 感覺 你藏在哪里了呢?
方玄第一次見到修仙者, 是他五歲時被阿娘帶著去西翠鎮上買東西。
他們沿著那條長街從東逛到西。小孩子貪吃又頑皮,扯著阿娘的衣角撒嬌要買糖人吃,被拒絕后就哇哇大哭。
方玄揉著眼睛, 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邊哭一邊借著指縫去看阿娘的表情。
“你這孩子!卑⒛锊惠p不重罵了他幾句, 但還是領著他向旁邊的攤位走去。
那個仙風道骨的年輕人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方玄清晰地記得自己身旁是沒有人的,可那個腰佩長笛的男人就是如此突兀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好像是在和他阿娘問路, 也好像是在打聽什么事情, 方玄如今已經記不得了, 他唯一記得的就是在那人走后,阿娘抱起他, 小聲問道:“阿玄以后要去修仙嗎?”
修仙是什么?
方玄懵懵懂懂這樣問著, 阿娘摸了摸他的腦袋, 輕聲說:“就是去成為很厲害的人。”
“比阿爹還厲害嗎?”他問道。
“比阿爹還厲害。”
在那時候的方玄眼中, 能掙到很多很多錢,讓他買好多糖人的阿爹就是最厲害的人。
于是他說:“好呀, 我以后也要去修仙!”
那是方玄第一次生出修仙的念頭, 他將這個想法說給所有人聽, 所有人都在說:“誒呀, 方二可真是志向遠大呀。”
志向遠大,就代表著很難實現。
這個愿望在他心中甚至沒有停留半年的時間就破滅了。
問仙宗的仙師說他的靈根渾濁,如果不經淬煉,以這樣的靈根進入修煉之途很難有成就。
方玄的家境不算貧困, 可也僅限于凡間,他的父母都只是普通人,他們沒有人脈、也沒有錢財幫助他購得仙器丹藥,淬煉靈根。
阿娘當時不可置信又絕望認命的眼神, 方玄直至現在也沒有忘記。
雖然那位仙師也說過如果他的氣運足夠強,在西翠鎮這樣接近靈脈的地方,他的靈根也有可能不經外物淬煉而自行成長。
但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很小,小到就連他的阿娘都沒放在心上。
可上天就是這樣不講道理:世事難料,在他已經將修仙的事情拋之腦后,權當那些懵懂艷羨的心思是兒時的天真,開始專心學業時,他又遇到了第三位仙師。
第三位仙師說:
你的靈根尚可,可以試試去參加入門選拔。
很難說當時聽到這句話的方玄心中在想什么,他只是朦朦朧朧的有一種感覺:就像是他把曾經因為沒有時間飼養所以放棄的小貓重新帶回家了一樣。
他找到了自己童年時的夢。
這個夢已經破碎過一次了,他絕不會讓它有第二次破碎的機會,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于是他開始四處打聽有沒有淬煉靈根的丹藥,但那些商人無一不是說他此時的靈根已經基本成型了,這個年齡淬煉靈根所需要的丹藥是他買不起的價格。
只有一個在他家中借宿過夜的散修說:“你光瞅著那靈根干什么?提高修為不就好了。”
他告知了方玄捉月道的存在。
方玄用他所教的術法磕磕絆絆地掩蓋了自己的容貌,進入了那個光怪陸離的修仙世界。
可就像是散修所說的那樣,淬煉靈根的丹藥他買不起,提高修為的丹藥更是千金難買。
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他被一雙蒼老的手拉住了。
那個商人說:“我這里有一份半成品,效果不太穩定,但勝在便宜,你要不要試試?”
這是他唯一可以買到的提高修為的丹藥。方玄猶豫再三,還是沒能抵擋住心中誘惑,選擇買下這個被命名為“三危丹”的丹藥。
“等一下。”
安靜聽他敘述的少女忽地打斷了他的話:“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入門選拔時的修為是煉氣中期吧。這個修為足夠你進入問仙宗了,你有什么必要短時間提高修為嗎?”
并非所有提高修為的丹藥都是不被認可的,只要制作過程不違規、藥效穩定不損害身體,修仙界也不會禁止這些提高修為的丹藥售賣。
包括問仙宗在內的所有仙門禁止使用“短時間提高修為”的丹藥只是因為這類丹藥多半不安全,前者和后者總要有一個有問題,甚至絕大部分情況是兩者都有問題。
因而除非是有很強烈的在短期提高修為的意愿,有點腦子的修仙者都不會購買這類丹藥。
方玄的年紀還很年輕,他有什么必要這么快速地提高修為嗎?
符盈對面的少年低著頭——之前他有時還會用余光掃一眼她的表情,在符盈戳穿他和趙尋洋吵架的真相后,他就再也沒抬起過頭。
“……我想進入內門。”他小聲說,“我想成為親傳弟子!
如果說進入問仙宗是邁過一道坎,從外門進入內門是翻過一座山,那么,成為某位長老或執事的親傳弟子則是跨過天塹鴻溝。
這是普通人與天才之間最為清晰明了的一條界限,修仙的殘酷無情之處也正在于此:它平等地賦予每個人特殊的靈力,可卻沒有給予他們相同的天賦。
方玄的天賦可以讓他踏入修仙界,可以讓他進入那個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廣闊天地——可也僅限于此了。
如果他沒有在短時間內表現出驚人的天賦,他不會被收為親傳弟子的。
他說出那句話后,符盈微微蹙眉,像是想要反駁他的樣子,可還沒開口便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你想的未免有些過于簡單了!鄙n喻說。
她不知在外聽了多久,此時才慢慢走進來。
符盈抬頭叫了她一聲,起身準備給她讓座,被對方虛虛按住肩膀,有些微冷的目光掃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看起來手足無措的少年。
不久前,那個商人否認了蒼喻給出的趙尋洋的容貌,并且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指認了方玄。
考慮到他之前就有想要找符盈的想法,蒼喻便暫時隱在門外,聽他和自己徒弟的談話而沒有第一時間出面。
“你當真以為收徒弟就只看天賦修為嗎?”她不咸不淡地說了句,“即便是再缺弟子的門派,也不會以這種方式收親傳弟子。”
“況且,誰告訴你天賦決定一切的?”蒼喻平靜說,“問仙宗也不是沒有過雜靈根一步一步成長為入神期大能的例子,無非是走的路比旁人更遠、更艱難一些罷了!
她注視著對面的少年,輕輕一哂:“不用給找捷徑找那么多的理由!
方玄的身體徹底僵住了。
符盈抬起手微微掩住自己的嘴唇,掩住自己有些驚訝的神色。
尋常時候好像沒見過師父說話這么不客氣,是有什么她不知道事情發生了嗎?
她心中想著,開口打破了這尷尬且漫長的沉默。
“丹藥被你拿到手了,又為何會落到趙尋洋手中?”符盈說,“你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里了?”
按照方玄對這個丹藥的重視程度來看,他不太可能自愿將其送給趙尋洋,只有可能是被迫的。
這兩人當初的修為估計半斤八兩,也不存在武力威脅的狀況,只有可能是趙尋洋拿到了足以和丹藥等同的把柄。
果然,方玄咬著下唇,有些狼狽地說:“他知道我在尋找提高修為的丹藥,于是開始跟蹤我,發現我得到了三危丹!
“他說,他要去問仙宗舉報我服用違規藥劑!彼a充了一句,“我也沒能打過他!
畢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趙尋洋原本的修為無法進入問仙宗,為了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他比方玄可以舍棄更多。
符盈:“……”
最后一句才是重點吧。
她不知該對這樸素的理由做出什么評價,只能干巴巴說:“你告訴他這是個半成品嗎?他知道這個三危丹的具體效果嗎?”
這個問題是蒼喻回答她的:“他沒告訴趙尋洋!
她盯著方玄這張五官清秀端莊的臉龐,一字一頓:“你們沒有交集的那段日子中,其實是你在躲著他。你和他吵架也是因為這件事情終于瞞不過去了,對嗎?”
就算知道方玄在躲著他又如何呢?趙尋洋服用了丹藥通過選拔,那么就變成了方玄掌握了他的把柄,他根本不敢過多聲張。
符盈想到這里,遮擋嘴唇的右手放下,輕輕挑眉:“你如果當真恨他奪走你的丹藥,你大可以向問仙宗舉報他。就算他和你魚死網破,說丹藥是從你這里拿來的,對你也沒什么影響。畢竟你沒有服用丹藥,最后被逐出宗門的只會是趙尋洋一人!
“可你沒有這么做。”她像是有些困惑地微微歪頭,聲音輕緩,語調近乎呢喃,“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其實也有不敢聲張的事情?”
從第一面見到趙尋洋和方玄時的記憶直到現在一一劃過,再結合捉月道商人的話。
方玄和趙尋洋相比,他的后路還尚且充裕,他沒有非常急切地需要這份短時間提高修為的丹藥。
那個商人或許把丹藥效果告知給方玄了,但這是個半成品,沒人能確保真實情況就是如他所說的那樣。
所以……
符盈若有所思地看著方玄:“你是半推半就將丹藥給趙尋洋的,因為你也想知道這個丹藥使用后的情況如何!
“所以——”
她微微向前傾身,手指關節敲在他的面前,直接讓對方一個激靈猛地站起身。
符盈甚至安撫性地對他笑了一下,才慢慢接了下半句話:“你自己還留了一份丹藥吧——你藏在哪里了呢?”
第134章 發現 一些塑料同門情
“三危丹, 其一危在記憶喪失;其二危在反噬風險!
凈心館中,面容柔美的女子向上稍稍挽起袖口,桌案茶爐騰起的裊裊白霧在她的面前環繞, 聲音似乎隔著云端縹緲傳來。
符盈支著下巴坐在旁邊,眼睛專注看著她手中被小心翼翼碾壓成粉末的丹藥, 隔了一會才發現她沒繼續說下去,才將目光挪向她的身上。
“其三呢?”她問道。
溫垂葶隔空取物, 被她放在屋外晾曬的器皿排著隊慢悠悠地飄進來, 按照大小排列著擺到她的面前。
她暫時沒有回答符盈的問題, 而是抬頭看向站在窗邊逗弄小貓的紅衣女子:“他的住所中真的只搜出來這半顆三危丹?”
蒼喻捏著白貓粉嫩的爪子,隨口說:“已經掘地三尺了, 確實只有這半顆!
溫垂葶嘆氣:“那就沒辦法了。這只是半成品, 況且還只有半顆, 藥效非常不穩定, 我只能大概分辨出使用了哪幾味藥材。”
“不過你可以下令禁止服用這種丹藥了,”她將暫時還用不到的粉末用術法保存好, 聲音平靜道, “我在這里面發現了紫古樹根。”
紫古樹是個很特殊的樹木, 在修仙界中, 在丹藥中出現這種藥材有九成肯定就是魔族通過一些血腥手段煉制而成,剩下的一成是不排除有修士特意模仿魔族的手法煉制丹藥。
也就是說,三危丹極有可能就是魔君賀野搞出來的還未被人發現的陰謀。
“就算沒有這味藥材也會下令禁止服用的,”蒼喻的眼眸微微轉冷, “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旁人來說,反噬自爆都不容小覷!
這句話符盈深表同意,舉雙手贊成。
不久前,在蒼喻和符盈這對師徒的一唱一和下, 方玄情緒崩潰地交代了所有和三危丹有關的事情,承認了對趙尋洋的唆使,并表示自愿接受一切懲罰。
關于如何處理他暫時還沒有結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手中拿到的“三危丹”吸引住了。
符盈輕輕咋舌:“只是半成品的半顆藥的效果就如此強勁,如果是完成品的話……”
后半句話她沒有說,其他兩人已經懂了她的意思。
這一次他們能夠查驗出來,只是因為趙尋洋的反噬來得過于迅速,知情人又都沒有能力掩蓋過去才讓他們發現。
可是丹藥本身的藥效非常強大,甚至能夠瞞過符盈靈力波動的檢查和一眾高修為的仙師,和正常的修士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任何區別。
——將丹藥命名為“三危丹”,直截了當地告訴了所有人這個丹藥存在三個不可控制的危險之處?芍贿@一個好處,依舊可以讓無數人趨之若鶩。
“方玄有交代那個商人是從哪里得到這個丹藥的嗎?”溫垂葶在用清水凈手,略微向蒼喻的方向偏頭問道。
白色小貓在窗臺上攤平成餅,像是液體一樣懶洋洋的扭著身體去勾蒼喻的指尖,被她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
聽到溫垂葶的問話,紅衣女子的眼眸微抬,越過打開的窗子看向遙遠的天際。這一瞬間的出神便被機敏的白貓喵嗚一聲抓住手指,放在嘴中輕輕啃咬著。
指腹間微弱的疼痛喚回她的思緒,蒼喻沒有抽回手指,而是保持著這個姿勢說:
“京城。”
符盈將下巴抵在胳膊上,困頓地打了一個哈欠:“果然呢!
“我聽小斐說,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相似癥狀的人出現?”溫垂葶用帕子拭凈水珠,得到肯定回答后沉吟片刻,緩緩說,“現在流通的應該都是半成品,真正的成品……”
她稍微停頓一瞬,搖搖頭:“真正的成品,應該會在宗門大比時售賣!
購買半成品的基本上都是還沒真正進入修仙界的半吊子修士,但能夠參加宗門大比的人無一不是各個門派的翹楚,能支配的資源遠非前者可比。這些人中只要有一個人愿意購買,對那些商人來說獲利就是巨大的。
溫垂葶甚至有種直覺:就像方玄會想讓趙尋洋幫他試驗丹藥效果,如今服用半成品的人也是以后購買成品之人的試驗者,他們也在觀察這個丹藥到底值不值得在宗門大比時使用。
或許,半成品的三危丹也是有人故意泄露出來的。
禁令對遵紀守法之人是禁令,可對那些心有心懷鬼胎妄圖走捷徑之人卻是明明白白的叫賣幌子。
這可能也是蒼喻在猶豫是否要對外公布禁令的原因之一。
想到這里,溫垂葶若有所思看向蒼喻,問她:“掌門師姐會去宗門大比嗎?”
“去!鄙n喻說著,收回衣袖,“忘記和你說了,宗門大比時我和回青都不在,也會帶一些弟子過去,看家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她思索著,又自言自語兩句:“天樞學宮不知道靠不靠譜,古靈派靠不上,璇璣閣不擅長打架,你說我要不要再多帶一些人呢?”
符盈看到溫垂葶的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但她總覺得對方身旁在不斷向外冒出黑氣,不由向后悄悄挪動了一下身體。
“真好呀,掌門師姐這一走還給我留了幾個人呢?畢竟我只是一個小小醫修,我能抵擋住幾個魔族呢?”
最后幾個字說得尤為咬牙切齒。
蒼喻移開目光:“我和其他幾位長老也打過招呼了,我不在的時間中他們都會回來。就算他魔君賀野親臨,加上祖師爺們留下的宗門陣法,你們抵擋個一兩天是沒有問題的!
溫垂葶:“大長老出關了?二長老愿意使用靈力了?如果前面兩個出現,掌門師姐確定四長老愿意回來?”
蒼喻掩飾般地把不情不愿的白貓抱過來,不顧它的喵喵叫摸著它的腦袋,聲音鎮定:“大長老當然出關了,他再不出關兒子都不認識他了;二長老的靈力就算他不想使用也要使用。至于四長老……”
她輕咳一聲:“徒弟有事情,師父怎能不來呢?既然來了,就沒有走的道理了。”
像是為了轉移溫垂葶的注意力,懷抱白貓的紅衣女子瞥見抬起手準備打哈欠的小徒弟,當下就說:“這才巳時,你怎么這么困?是不是又好幾天沒有休息睡覺了?”
她很嚴肅地說:“你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算是修仙者也不是不需要睡眠的!
打哈欠打到一半的符盈:“?”
她的手還停在半空,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眨了下眼睛,清亮眼瞳被淚水浸潤顯得濕漉漉的,這樣看過來時無辜又茫然,和被她師父強制抱起來的白貓的神態簡直一模一樣。
師父,你這樣強行轉變話題真的很生硬誒。
符盈這樣心想著,本著尊師重道的態度還是放下手,老老實實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但是不一定要改。
作為她師父的蒼喻讀懂了她的潛臺詞,這下是真的有些嚴肅了:“你師兄說,你最近總是修煉到半夜也不回來。我知道你是在為宗門大比做準備,但你要知道過猶不及,太過于執著提高修為反而會衍生出心魔,反而不利于修煉。”
溫垂葶也語氣溫和道:“你師父說的沒錯。況且天塌下來還有高個頂著,魔君復生也不是僅憑一人就能解決。你上頭還有很多師兄師姐,還有你師父師叔,你沒必要這么拼命!
她們兩個試圖循循善誘讓符盈認識到這件事情的利害,卻不想符盈也是有些如坐針氈,放在桌下的手不斷絞著衣角。
她也不是每天不睡覺只知道修煉的,她沒回凌云峰的那些晚上,有一些其實是她直接在云海峰她的房間睡下來而已。
但如果把這句話告訴師父,說不定她今天就走不出這凈心館的門了。
符盈的目光游移一瞬。
也不是不想告訴師父她和小師叔的事情,只是最近時機不太好,符盈暫時還不想為除了修煉和找魔族之外的事情耗費心神,結果瞞著瞞著就到了這種地步。
……說來小師叔都已經明目張膽地把銀華樹種在她的院子里了,師父怎么每次都會巧合的被岔開話題,就連符盈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上天就不想讓師父發現這件事。
“你怎么了?”可能是她的表情有些不對,蒼喻敏銳地掃過她的神色,微微皺眉,“是不是不舒服?”
溫垂葶也看了過來:“好像確實有點不對——過來,我給你把個脈,配些藥試試!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符盈非常迅速起身、御風逃跑,從風中遠遠傳來她的聲音:“我想起來還有些事情,師父師叔我先走啦!
蒼喻、溫垂葶:“……”
白貓因為她的動靜也嚇得炸毛,掙扎著從蒼喻懷中跳出,呲溜一聲不見了蹤影,徒留神色無奈的兩人。
“到底是誰把她帶成這樣子的?”蒼喻有些郁悶,“我覺得我應該沒有給她施加壓力吧?”
事實上,蒼喻之前在收下符盈這個徒弟時,所思所想無非就是盼她健康快樂長大,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要求。
畢竟符引月和謝疏竹兩個人也就留下來這一個孩子,她當年受過她那么多恩惠,就算符盈以后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當個清閑弟子蒼喻都會滿足她。
她也是這么對符盈的嫡系師兄師叔等前輩們說的,這些人都表示:好的知道了,絕對不會讓小孩在問仙宗受一丁點委屈。
結果四年多的時間過去,包括蒼喻在內的所有人都開始懷疑,這孩子當真是符引月和謝疏竹兩個人生的嗎?他們兩個那么清心寡欲對修煉不感興趣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出來這么一個絕世卷王的?
溫垂葶斟酌著,隱晦說:“畢竟是他們不在了!
蒼喻沉默了。
另一邊,被兩位前輩親自蓋戳是個絕世卷王的符盈打了一個噴嚏。
她停在半路,揉著鼻子心想難道她真的生病了?
這個想法在她的腦中沒停留幾瞬就被驅散了。
她覺得師父今天這番話應該不是突發奇想,大概是她師兄的提醒。
她其實一直沒有隱瞞過自己的蹤跡,今如潮就住在她的隔壁,偶爾他深更半夜回來,確實會和符盈撞上。
他第七次撞見符盈從通往云海峰的傳送陣回來時,終于發現了一些不對。
符盈確實沒和晏回青做什么,但只就她半夜從對方那邊回來就足以說明一些事情了。
今如潮當時欲言又止的神色在她腦中重演,師兄還算是有良心沒有直接賣了她,只隱晦向師父提了一嘴她的異常,沒有完全戳破,選擇讓符盈自己來解釋。
師兄,我再也不嫌棄你的桃花糕了。
符盈這樣心想著,轉道去凌云峰準備和師兄透些口風。
為防意外她還從靈識中看了一眼今如潮的位置,然后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她從傳送陣中走出,停在他的院落門前有些困惑地注視著自己的靈識。
……應該不至于直接撞上吧?
符盈猶豫再三,還是抬手敲了敲門,揚聲問:“師兄你在嗎?我可以進來嗎?”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應答聲后推開門,看到披著寬松外袍坐在外面的男人對她笑了一下,一如既往問道:“我在,有什么事嗎?”
周懷斐瞥見他這幅神態,不動聲色用桌上的茶盞掩住唇角。
符盈那雙圓潤的眼眸注視著這兩個人。
然而她對面的這兩個人也是偽裝情緒的高手,一個繼續溫和笑著,一個老神在在地捧著茶杯喝水。
好半晌,符盈也忽然笑了起來。
“沒什么,本來是想拜托師兄幫我一個小小的忙。”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來一個小小的距離,“只是現在看來好像不太需要了!
符盈后退兩步回到門外,她來得迅速走得也迅速道別后甚至還貼心地幫他們帶上了門。
“……”
微風掃過,今如潮放在桌上的靈盤嗡嗡兩聲。
【符盈:師兄,師父今天一天都在外面不回來喔。】
【符盈:我今天也不回來喔!
【符盈:順便一提,師兄你的外袍穿反了;師姐你嘴上的傷口再不管就要長好啦!
“……”
又是一陣難以言喻的沉默。
今如潮面不改色把自己的外袍穿好,看向周懷斐:“小師妹應該不會去找師父吧。”
神色冷淡的女子對他翻了個白眼,站起身把纏在她手上的發帶扯下來扔到男人身上,隨即拽著他的衣襟低頭,禮尚往來地狠狠咬破他的下唇。
“笨蛋,你以為掌門今天為什么不在?”
今如潮低低笑了一聲:“不知道,可能是今天看我不順眼吧!
第135章 啟程 問仙宗不需要弟子的生命去證明……
隔天晌午, 符盈在膳堂遇到了黛尋。
她想了想,端著盤子主動坐到對方面前。
“黛尋師姐,好久沒有見到你了!狈押玫, “靈獸園的工作應該清閑了一些吧?我聽說執事最近應該多找了一些新弟子幫忙干活!
黛尋看到她時像是有點驚訝,不過還是說:“最近還好, 那些弟子們雖然莽莽撞撞的,但干活很積極!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勺子攪弄著米粥, 想起來自己之前的聽聞, 問道:“你們是過幾天就動身去京城嗎?你報的哪個派別?”
“大概五天后?我報的是劍法!
這一屆宗門大比較之前有些變化, 比如說像是符盈這樣劍法和陣法雙修的人只能選擇一種派別報名。符盈最終選擇報名劍法,那么在宗門大比前半段就要和同為劍修的人角逐。
“劍修, ”黛尋皺著眉思考著, “劍修的話……你最大的競爭對手應該是天樞學宮和太清劍派, 尤其是后者, 我聽說這一輩弟子中出了不少劍修天才!
符盈:“我聽周師姐說太清劍派很低調,和璇璣閣是一個風格作風, 他們很久沒有出山了, 這次竟然派人參加宗門大比了嗎?”
“太清劍派換了一位新掌門, 估計是有了新的想法吧——等下。”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警惕地轉過頭, 微瞇起眼睛:“哪個周師姐?周懷斐師姐最近回門派了嗎?”
符盈微微睜大眼睛,狀似不解:“黛師姐沒有聽說嗎?周師姐前天就回問仙宗啦!
黛尋端起盤子就要起身,站起來后又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頓住,沉默半晌后默默坐下。
符盈托腮看著她這一套動作, 末了道:“黛師姐,我覺得懷斐師姐和如潮師兄好像有些奇怪!
她大膽道:“他們是在一起了嗎?”
這個問題她很久之前就想問黛尋了,只是因為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沒放在心上,也是昨日看見了才想起來。
黛尋干咳一聲, 她想符盈也算是今如潮的嫡系師妹,況且也沒見他們對曾經的事情多么隱瞞,那她稍微透露一點事情也不算是沒有良心。
“只能說是曾經在一起過吧!彼f,“很久之前就分開了!
符盈猶猶豫豫:“可是……我覺得還是怪怪的。”
黛尋非常認同地點頭:“我也這么覺得——現在這樣糾糾纏纏的不就是余情未了嗎?”
這句話在她心中憋了好多年,說出口的那瞬間有一種吐出淤積多年的濁氣的爽感,后知后覺的才小聲說:“這句話別讓懷斐師姐知道,她知道了會惱羞成怒的。”
符盈煞有其事地點頭,從她這里聽足了八卦。
今如潮和周懷斐兩個人產生感情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情,順理成章到前者和問仙宗掌門裝作一時不察說漏嘴的時候,對方的表現是:“嗯?原來你才和小斐在一起啊?”
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會結為道侶,郎才女貌,同是天之驕子,這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然而就像是那樣自然地在一起一樣,他們也非常自然地分開了。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周懷斐就很少回問仙宗,而今如潮也很少下山了。
“為什么?”符盈歪了歪頭,“是不喜歡了嗎?”
“不喜歡還會千里迢迢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趕去十方漠谷救人嗎?”黛尋輕輕一哂,“就是不適合在一起而已!
她說:“并不是只要互相喜歡就適合□□人的,止步于某個界限對他們來說更好!
她看著小師妹還是有點懵懵懂懂的樣子,簡單做了總結:“如果痛苦大于快樂,就不要勉強自己!
符盈若有所思點頭-
五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符盈聽說方玄在把自己知道地所有事情都告知給戒律閣后,主動離開了問仙宗,也和趙尋洋的父母溝通了。
在離開前,他托卞修和給符盈帶了一句話。
他說:“謝謝你,讓我有這樣一個做夢的機會!
卞修和問她要不要最后去看對方一眼時,符盈搖了搖頭。
“他不會想見我的!彼f,“只要不見我,他就可以當做自己從未來過!
若是從未得到過也就罷了,最痛苦的是得到過卻又親自撕碎了美夢。
卞修和也只能嘆息說他不該那么沖動的。
“誰沖動了?”蕩著鈴鐺聲的少女走過來,只聽見了卞修和的最后一句話,下意識問,“陳之黎又沒忍住和他爹吵架了?”
“不是他!北逍藓头瘩g了一句后才反應過來,“啊?大長老總是和陳師弟吵架?”
“是啊,大長老出關后他們沒有一天不在吵的!庇嗝祀S口解釋了一句后就要拉著符盈走,“掌門在催我們啦!”
卞修和遙遙給她們擺手:“我和你們的師兄師姐在問仙宗等你們的好消息!這次一定要把魁首拿回來!!”
“知——道——啦!”
既然是去天樞學宮,蒼喻直接大手一揮派人調出了鯤鵬舟。
相較于符盈這個坐過一次鯤鵬舟的人,其他弟子還是第一次坐這種規格的仙舟,雖然在盡力掩飾,眼中還是閃動著純粹的好奇。
余渺拉著符盈在各處閑逛,東摸摸西摸摸,時不時還要驚嘆兩聲。
然后他們就撞上了躲開大部隊,一個人悄悄探索,眼睛亮晶晶的陳之黎。
陳之黎:“……”
余渺哈了一聲,故意說:“大少爺竟然沒坐過鯤鵬舟嗎?是誰之前和我說鯤鵬舟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呀?”
她和惱羞成怒的陳之黎吵了起來,然后吵著吵著,莫名其妙就變成了陳之黎對大長老的控訴。
“他竟然說我愚笨,說我的紅蓮劍法學得狗屁不是!”陳之黎氣得臉都紅了,“我出生后他教過我一次嗎?!紅蓮劍法都是我和師父摸索出來的,他憑什么說我愚笨?!”
余渺架都不吵了,只顧著吃瓜:“哎?二長老也會紅蓮劍法?”
“師父什么都會!”陳之黎被她帶偏了,轉而又開始吹他的師父,“要不是師父身體不好,總是要吃藥,還不能經常使用靈力,早就名滿天下了!”
符盈:“好像確實很少見到二長老?”
陳之黎:“因為師父在半閉關,不讓我去打擾他老人家。”
說到這里他又反應過來:“不過師父心系問仙宗,知道掌門要離開后,早早就出關和掌門協調事務了,一點也不推三阻四。”
余渺覺得,陳之黎沒有朋友只有敵人,他這話多又欠打的嘴占了九成原因,剩下一成是他囂張狂妄的態度。
她握起拳頭就撲了過去:“你敢陰陽怪氣我師父?!”
“你不要自作多情!”
符盈揉著耳朵,習以為常地低頭看云層。
他們這邊的鬧劇沒持續多久,就被蒼喻派來的林知叫了過去。
她叫了所有參加宗門大比的人。
“你們應該知道這次宗門大比把規則改了吧?”蒼喻說。
雖然所有人都點了點頭,但因為今年有些不同尋常,蒼喻還是幫他們再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前幾屆的宗門大比和問仙宗的問道大會形式相同,都是采用打擂臺積分制,唯一不同的是在決出各個派別的榜首后,會再從各個榜首中決出最后的勝者。
這樣的形式非常簡單明了,但修仙界中也有不少質疑的聲音:一對一的決斗形式天然就對劍修、槍修這類派別有優勢。在擂臺戰下,命修或者卜修根本來不及布陣施卦就會被淘汰,對他們不公平。
于是在這些人——以璇璣閣為首——的據理力爭下,借著延遲舉行宗門大比的由頭,天樞學宮更改了一部分的規則。
宗門大比一共進行二十天。前十五天算是第一重選拔,和之前一樣,各個派別內進行擂臺戰,取各個派別積分的前幾個名次進入第二重選拔。
“第二重選拔進行五日,是一個非?简灳C合實力的選拔。也就是說哪怕你的修為水平很高,在第二重選拔中依舊有提前下場的可能。”蒼喻說。
“掌門,第二重選拔是什么形式?”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女踮著腳舉手說。
符盈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認出這是位元嬰期的師姐。
宗門大比對比青云榜來說,對年齡的要求比較嚴格。她身邊的人基本上都是少年面孔,修為在元嬰期上下,符盈幾個金丹期非常顯眼。
——其實所有人都默認金丹期去宗門大比是湊數長見識用的,沒人指望著他們拿得什么名次。
符盈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不過在聽說第二重選拔的規則后,又覺得這一次可能不這么盡然。
蒼喻:“具體規則天樞學宮還未對外公布,不過,大約和你們闖秘境時的感覺差不多!
“那就是說允許殺人咯?”有人立刻接道。
他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無辜地攤開手:“我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
最開始說話的少女對他翻了個白眼:“你少說兩句吧。”
蒼喻卻道:“他說得也不無道理!
“你們應該知道這次宗門大比為何會推遲、我又為何會親自去,還帶著你們這么多師兄師姐!彼龗咭曋媲斑@些生機勃勃、滿臉朝氣的少年,“這世間從不是安穩平和的,宗門大比魚龍混雜、暗流涌動,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們,在這二十天內絕對會有突發情況!
能站在這里的人都是問仙宗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各有各的情報來源,他們都很清楚修仙界前些日子的大動靜。
所有人安靜下來。
問仙宗的掌門深深呼出一口氣,將自己無數次說出口的話再次重復了一遍:
“問仙宗第一大仙門的地位不需要你們的生命去證明,”蒼喻此時放緩了表情,聲音微頓后說,“我希望你們幫問仙宗奪得魁首,可也更希望帶你們平安回來!
“無論發生何事,問仙宗都是你們最大的底氣!
第136章 意外 突如其來的襲擊
蒼喻猜測二十天的宗門大比絕對不會風平浪靜, 但事實就是,他們連京城的地界都沒進入便發生了意外。
問仙宗與京城相隔不遠,可也僅僅是和符盈從天虞池趕回來的路程相比較。他們清晨出發在路上需要花費一天多的時間, 第二日晌午時才能到達。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需要在仙舟上休息一晚。
子時,將要參加宗門大比的弟子早已被蒼喻趕去休息。白日里吵吵鬧鬧的仙舟上此時寂靜無聲, 只有飛速前進時隱約響起的破空聲音。
仙舟進入休眠狀態,龐大流暢的舟身在重重術法的作用下隱匿于漆黑夜幕之中, 像是悄無聲息移動的云層。
無人發覺的靈識籠罩著整個仙舟, 向前延伸數里, 在主人陷入沉睡時也無意識地監控著周遭所有的情況。
星辰流轉,云層涌動, 明月微黯。
安靜蟄伏的靈識忽地觸及非比尋常的事物。
幾乎在符盈倏地睜開眼睛的同一時刻, 仙舟前方陡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剎那間的亮光直接照亮了守夜弟子冷凝的神色。
“發生什么事情了?”
叮呤咣啷的聲音同一時間從各個隔間傳來, 符盈剛剛推開門走出去, 迎面就撞上了睡眼朦朧披著外袍的余渺。
少女揉著眼睛,看見她時下意識問道。
符盈:“好像有襲擊!
余渺徹底清醒了, 她呆呆的啊了一聲, 脫口而出:“誰這么不長眼?”
在問仙宗掌門和仙尊以及一眾精英同時存在的時候來襲擊仙舟, 是不想活了嗎?
符盈和她一起向外走去。被外面巨大聲音吵醒的人不止她們兩個, 只是蒼喻不讓他們這些弟子出去,此時仙舟走廊上都是聽見動靜擠出來看熱鬧的人。
她從窗口向外瞥了一眼,狹窄的視野只能看見仙舟的右側方。
透明的屏障肉眼難以發覺,但仙舟進入警惕情況下, 從舟身兩側突兀出現的彈炮在黑夜中顯出幽冷的銀光。
“有人來襲擊我們了?”
“聽著好像不太像,動靜要再靠前一些!
符盈已經能想象到她師父在不遠處皺眉的神態了,但事情看上去沒多么嚴重,這些平日里甚少下山的年輕弟子反而有一種詭異的興奮和興致勃勃。
她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悄悄向角落處靠近, 引出一縷靈力打開儲物袋,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靜靜躺在她的手心。
符盈對著蝴蝶輕輕吹了一口氣,機關蝴蝶抖動翅膀,慢悠悠地從窗外飛出。
它晃晃悠悠地向遠處飛去,仙舟之外各種靈力碰撞,烈風撕扯著空氣,脆弱小巧的蝴蝶一路上敏捷地躲過所有逸散出來的攻擊,最后停在一個悠悠立于虛空,壓著眉眼神色冷淡的男人面前。
晏回青:“?”
他以為這是哪個好奇心強烈的弟子悄悄送出來的,正打算抬手驅散時忽然察覺到機關蝴蝶身上熟悉的一縷靈力。
他沉默著,任由機關蝴蝶慢吞吞地繞著他轉了一圈,像是在尋找最佳觀看點,最終落到他的頭頂,和墨色發絲完美融為一體。
仙舟內,符盈安安穩穩地借著機關蝴蝶的眼睛看向混亂的中央。
一黑一白兩條仙舟相撞,白色仙舟外部防護的透明屏障破碎,舟身搖搖欲墜,像是馬上就要墜落的樣子。
但黑色仙舟上的人依舊在源源不斷沖向白色仙舟,術法在漆黑夜空中劃出數道光亮,不時有人被擊中墜落,鮮血四濺,將黑夜染成猩紅。
她的視角向前移動了幾分,像是晏回青為了讓她看熱鬧能看得更清晰,所以向前走了幾步。
她看見黑色仙舟上的人都帶著黑色鬼面,身法頗為詭異,所用術法不太像是尋常仙門教授的類型。
而白色仙舟上的人像是同樣參加宗門大比的仙門,年輕弟子居多,在步步緊逼、狠辣陰毒的攻擊中處于下風。
已經帶人過去的蒼喻得出了和自己徒弟差不多的結論,只是更進一步——她認出了白色仙舟上的門派是太清劍派。
來不及多想,她當機立斷準備下場救人。
但就在她下令的同一時間,一道龍吟忽然響徹長空!
這道龍吟來得格外突兀,聲音雄渾而厚重,金燦燦的龍形虛影自下而上沖上云霄,在仙舟上方停留的一瞬間破碎,萬千金色光點幻化而成的劍雨鋪天蓋地落下,直接將數十個鬼面人擊穿墜下仙舟!
問仙宗仙舟之內,符盈聽到不少各憑本事偷偷摸摸觀察的弟子發出小聲驚呼。
嘈雜混亂的打斗似乎也被這橫空出世的龍吟劍雨鎮住一瞬,風聲呼嘯,于是少年清越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只是離開一小會兒就被打得這么慘嗎?”
蒼喻輕輕挑眉,將要落下的術法凝聚在指尖,轉頭去看毫無征兆出現在桅桿上端的少年。
他生得很是清雋,眉彎目秀,黝黑瞳仁注視著下方所有人,夜風將他寬大的衣袖吹得獵獵作響,指尖銀色的靈力隨著低啞聲音傾瀉而出。
“屠靈!
仙舟甲板之上忽然生出無數血色的圓洞,在鬼面人來不及反應之時,猙獰的黑色觸手瘋狂抽出將其卷入,骨肉折疊碾碎吞咽時鮮血四濺,尖叫聲刺耳凄厲。
與此同時,又一個和他模樣相似的少年不知從哪躍出,身形如影地掠過尚且站立著的鬼面人,泛著冷冷幽光的雙刀折出令人眼花繚亂的光,尾音像是帶著一點諷刺。
“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為!
這兩個少年的出現生生將一面倒幾近崩潰的局面拉扯回來……
蒼喻向身后招了一下手,率先躍下仙舟。
符盈沒再看問仙宗的弟子,而是將目光投在那兩個少年身上。
這是誰?模樣這么相似,是兄弟嗎?
而且——
在最后一個鬼面人倒下時,一直安靜立于桅桿上的少年身上靈力波動趨于平穩,他被甲板上的少年懶洋洋叫了聲名字躍下甲板的前一刻,似乎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空無一物的夜空。
夜空之上有什么呢?
符盈輕輕眨了一下眼睛,不動聲色地提高了自己對靈識的隱蔽性。
出于節約靈力和身體健康的考慮,在正常情況下,符盈監測周圍的靈識大約是歸圣期的水平。
同修為水平的蒼喻和晏回青如果不認真觀察不會發現——不過如果他們認真觀察,就要調動靈力,符盈也會知道他們發現了自己的靈識。
而這個少年抬頭的那一眼如果是發現了她的靈識——
她感興趣地瞇了下眼睛。
這也是一個修為低微、偏偏靈識格外敏銳之人嗎?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問仙宗和太清劍派的弟子將襲擊的鬼面人全部擊敗。
后者受傷的弟子很多,但死亡的倒是沒有,在問仙宗的幫忙下,受傷的弟子也很快得到了救助。
晏回青是在蒼喻和那個后來的少年交談時走過去的。
“因為仙門太窮了,我們只有三條仙舟,”他攤開手,說,“一條仙舟因為損壞在修繕,一條仙舟還在外派遣著。這條仙舟容量太小,所以我們只能分兩撥人前后趕去京城。”
蒼喻:“沒人來護送你們嗎?”
她大概掃了一眼,太清劍派來的人修為不算很高,雖然剛剛兩個少年打出了驚人合擊,實際修為還沒到元嬰期——這樣的弟子配置,他們的掌門就敢讓他們自己去京城嗎?
少年的目光游移一瞬:“嗯……就是,門派忽然出了一點小問題,師父他們被絆住了。而且只是一天的路程,我們覺得不會出什么情況。”
蒼喻:“……”
這番話太符合修仙界大部分門派的想法了。
因為安逸了太久,所以根本不認為魔族的反攻有多么嚴重,反正上頭還有問仙宗這些強盛門派頂著,就算圍剿也輪不到他們。
蒼喻苦口婆心奉勸也沒用,只能說傷口沒落到自己身上時是感受不到疼痛的,除非親自被打醒,否則這種僥幸心理就會一直存在。
她嘆了一口氣,也懶得再說什么了,轉而看向倒了一地的鬼面人:“你知道這些人為什么要來襲擊你們嗎?你們門派有什么仇人?”
少年捏著下巴思索一陣,很果斷搖頭:“不知道。我們門派沒有仇人!
他這話說得非常肯定,蒼喻一開始還詫異了幾分,隨后想到太清劍派位于與世隔絕的孤島之上,他們平日里也甚少出門,沒有敵人也有可能。
“掌門!”有個問仙宗的弟子從鬼面人的懷中翻出一片獸面玉飾,立刻拿給蒼喻,“這上面有花紋。”
蒼喻對著月光看了幾眼,是個狐貍紋的樣子。她皺了下眉:“這是……徽山的玉牌?”
“徽山?”那個五官柔和的少年說。
“是一個狐妖的法號!标袒厍嘟釉,像是在給他解釋,其實是說給默默觀察的符盈,“修煉將近千年,是狐妖一族的頭領,主要在徽山活動,在人魔兩族中持中立態度。”
他瞥了一眼身形逐漸消失的鬼面人,扯了扯嘴角:“當然,最后那句話現在看來有待商榷!
那個話少的少年看著他,忽然冷不丁問:“您……是云真仙尊?”
晏回青只挑了下眉,沒有說話。
少年退后兩步,鄭重地向他行了一個后輩禮:“晚輩是譚磬,旁邊這位是家弟譚珩,我們都是太清劍派掌門之徒。見過云真前輩,感謝前輩搭救!
說實話,晏回青已經很久沒有被人用這么恭敬的態度對待過了。
他稍微走了個神,莫名其妙地想符盈聽到了這句話,回頭哪天肯定會裝模作樣的“云真前輩云真前輩”地叫他。
在他說話時,名叫譚珩的少年笑嘻嘻地摟住身旁少年的肩膀,他的瞳色偏淺,眨眼時帶著少年人的活潑:
“哥哥是陣修,一直很崇拜云真仙尊您,出發之前還在祈禱希望您能來宗門大比呢!”
符盈自動忽視了他那一長串的修飾詞,捕捉到一個重要信息。
這對兄弟一個用陣法,一個用雙刀,目前來看沒輔修別的東西。符盈報的是劍法,不會和靈識非常敏銳的陣修撞上,而是要和弟弟譚珩進行擂臺戰。
之前威力巨大龍吟劍雨是合技,如果只有譚珩一人,他可以使出同樣威力的術法嗎?如果可以,那他就是符盈擂臺戰的一大強敵。并且若是這兩人同時晉級第二重選拔,對她沖擊榜首的威脅性很強。
她這樣冷靜分析著,借助落到晏回青發頂的機關蝴蝶看到譚珩一個猛沖到了蒼喻面前,眼睛亮晶晶地問她:
“蒼掌門,請問您是不是只有兩個徒弟?大徒弟叫今如潮,小徒弟叫符盈,這次參加宗門大比的是小徒弟?”
蒼喻:“對。”
瞳色很淺的少年笑了起來,興致勃勃問:“那么,請問小徒弟現在在哪里?我聽說她很久了,可不可以先和她比試一番呢?”
符盈:“?”
第137章 任務 【司掌夢境之神短暫地降臨于世!
這個請求最后還是沒有達成。
因為就在他脫口而出的下一刻, 就被站在旁邊更沉穩一些的兄長按著頭道歉制裁了。
蒼喻那邊沒有多說什么,但符盈這邊卻是明里暗里的,收獲了不少意味不明的注視。
問仙宗掌門為了安全沒讓他們出去, 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沒禁止他們旺盛的好奇心。
像她一樣悄悄圍觀的年輕弟子絕對不在少數, 并且能成功的都是有點東西的人,聽到這句話后不管之前有沒有重視, 現在不約而同地在心中過了一遍符盈的信息。
這位掌門的小徒弟社交圈很廣, 但曾經問仙宗的大部分弟子對她的認知都是“有天賦的乖巧漂亮師妹”, 對她并不在意。
直到她從天虞池回來后。
【主線任務:莫欺少年窮,成為修仙界龍傲天!(進度:77%)】
在羨魚死后, 回到問仙宗的符盈這項主線任務的進度一直在緩慢增長, 再加上她時不時的下山去歷練, 在她出發前往京城時已經達到了驚人的77%。
這樣高的數值意味著除了問仙宗外, 外界對于符盈這個名字從“有所耳聞”到了“時常聽說”的程度。
不過就算她有天賦,是蒼喻見過那么多弟子當中修煉速度最快的那個。可天才也是需要成長的時間的。
在如今、在當下, 問仙宗中實力強大的弟子不少, 符盈尚且不是問仙宗中因為強大所以頭一個被忌憚調查的人, 她也不算最為出名的那個, 為什么譚珩一定要找她呢?
符盈思索著,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是蒼喻帶著人回來了。
回來鯤鵬舟上的人比之前多了很多,來來往往還有不少一身傷被抬下來的人。旁邊是圍觀的問仙宗弟子, 凌晨時,本該安靜無人的仙舟甲板上此時亂哄哄的。
符盈追在轉身離開的蒼喻身后:“師父!”
待對方停下腳步后,她擠了過去:“我們要帶太清劍派的人一起去京城嗎?”
“他們的仙舟破損不能用了!鄙n喻說,“總不能見死不救, 把人扔在半路吧。”
她知道符盈估計偷偷圍觀了他們當時的對話,以為小徒弟是擔心那個用雙刀的修士來找她切磋,拍了拍少女的柔軟的發頂后道:
“沒事,不用擔心。”她回憶著剛剛短暫接觸中那對兄弟的性格,“那個小子看似魯莽,實際有些腦子,再不濟還有他哥哥,做不出被救了還反過來找你挑釁的行為!
雖然不是來問這個事情的,但符盈沒反駁,而是就著她的話說:“我從沒聽說過他們兩個呢——太清劍派擅長合技嗎?”
從名字上說,太清劍派應該是劍修為主吧?
蒼喻在到達京城前不算很忙,聞言認真思索著,隔了一會兒后說:“太清劍派并不是合技為主,應該只是這對兄弟的問題!
她若有所思:“我也沒聽說過有哪個姓譚的前輩有兩個兒子,應該是他們的掌門自己挖掘出來的吧!
看來從師父這邊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線索了。
符盈默默轉移了話題:“關于徽山——”
“掌門!”
她的話被打斷了。
蒼喻被叫走前像是知道她要問什么一樣,匆匆忙忙地落下一句“你小師叔知道,讓他給你解釋”就走了。
符盈只好遺憾地重新向回走。
她和蒼喻談了大約一刻鐘,等她轉過拐角來到甲板上時,太清劍派的弟子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兩個人被圍在中間。
譚氏兄弟之前展露出的實力很是惹眼,外加對太清劍派的稀奇,在蒼喻離開后他們二人身邊立刻就圍了不少弟子或明或暗地來試探了,現在也沒散去。
符盈隔著很遠的距離圍觀了一會,覺得就像她師父說的那樣,這對兄弟不像是表面看起來那么沒心眼。
好回答的問題由弟弟笑瞇瞇地回答,給出的多是“哈哈,到時候就能知道了”、“嗯嗯,你覺得呢?”、“可能吧”這樣的廢話文學,回答得滴水不漏。
不好回答的問題就被他以“我也不知道,你問我哥吧”推給沉默寡言的譚磬,然后哥哥就用黝黑的瞳仁直直盯著對方,直把對方盯得尷尬移開目光才算罷。
符盈看了一會,在對方敏銳看過來之前慢悠悠地轉移了視線,轉身離開了。
算了,既然對方是沖著她來的,那么只要他開始行動,那么就必然會暴露出來他的目的。
如山間霧靄的煙色裙角劃過,在被陰影吞噬的瞬間,譚磬忽然轉頭,瞳孔映照著空無一人的拐角處。
是有人在看他嗎?這種視線,似乎剛剛在仙舟上時就有感覺。
他難得對自己的感知有些不確定。
兩人身旁圍著很多陌生弟子,在密不透風的人墻中,譚珩眼珠微轉,落到自己盯著某個方向的兄長身上。
他沒有說話,神色也沒有變化,偏偏譚磬看懂了他眼中的詢問之意。
他搖搖頭,說:“沒什么!-
睡到半夢半醒時被吵醒,符盈回到自己房間后也沒了睡意,干脆盤腿坐在床上開始檢查自己帶來的東西。
儲物袋中的東西被她分門別類規整著,這個動作完全算是肌肉記憶,符盈只分出一分心神放在這方面,剩下的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系統上。
按照系統的說法,【龍傲天系統】中所有任務完成后都會有任務獎勵,這點在符盈過去完成的支線任務中得到了印證。
從天虞池回來后過去了一年半,這一年半的時間中她零零散散的也接到了一些支線任務,那些任務獎勵她有掃過幾眼,沒有太多值得注意的事情,只有一個獎勵還算有點用。
【支線任務詳情:調查問仙宗弟子昏睡事件(進度100%)】
確切點說,這個任務是在天虞池和那位伯奇前輩對話時知道的真相,只是那時她1.0 版本的系統被羨魚碾碎了,等到2.0版本的系統上線才提示進度達到了百分之百。
這個任務的獎勵是這樣的:
【一個破碎的夢:司掌夢境之神短暫地降臨于世!
【你的成功幾率將提高至50%。】
符盈為了這個獎勵曾經特意仔細詢問過系統。
“是任何事情的成功幾率都達到50%嗎?”她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我說現在魔君就會暴斃而死,或者我現在得道飛升,這樣也可以將概率提高到50%嗎?”
系統:【理論上,可以。但實際上,不建議宿主這樣做!
它說:【如果宿主幸運地踩中那50%的成功一面,那么事情就必然會成功,但在不準確的信息、過于懸殊的可能性對比等多重因素影響下,宿主愿望的實現可能會產生微妙的偏差!
符盈:“比如?”
系統用一種很平靜的語調:【比如,為了完成“魔君暴斃而死”這個心愿,本世界可能忽然降臨滅世危機,所有人都痛痛地噶掉了!
符盈:“……”
那天晚上,她心懷敬畏地將系統面板關上了。
回憶到這里,符盈聽到敲門的聲音。
“我在。”她頭也沒抬說。
不久前剛剛隔著機關蝴蝶見到的云真仙尊打開門,一眼便看到她屋子里剛剛堆滿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無從下腳。
符盈察覺到他的沉默,用疑惑的目光掃他一眼,意思是怎么不進來,被對方用下巴點了點身旁飄著的丹藥法器,似笑非笑問:“小師侄這么不歡迎我?”
她無意識地眨了下眼睛,勉為其難的把自己向旁邊挪動一點,給他騰出坐的地方:“我可沒有這么說喔!
她的神色很平靜,像是早就料到了晏回青要來找她一樣,甚至還在忙忙碌碌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晏回青也沒有催她,只是抬眼觀察著她住的這個小房間,在符盈低頭把散開的蓍草重新捆成一束時說:“你知道溫執事,溫垂葶的來歷嗎?”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來找她的啊。
符盈心想著,回答:“聽師兄提過。”
她是師祖救下的狐妖,雖然沒收做徒弟,但多年相處下來和徒弟也沒什么區別,算是和蒼喻一同長大。
晏回青:“徽山那個九尾狐妖,就是她父親。”
有點驚訝,但仔細想想也不是意料之外。
當時隔著機關蝴蝶,符盈已經見到蒼喻辨認清楚獸紋玉飾時臉上閃過的復雜神色了,像是凝重,又像是有些游移不定。
晏回青沒提溫垂葶放著徽山大小姐不當,怎么跑到問仙宗來修煉的緣由,而是說:“徽山狐妖在妖界也算是稱霸一方,有不少妖族聽命于他。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
他停頓一瞬,本來是在給人前情提要,自己腦中卻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說起來,三危丹也有可能是他們的手筆!标袒厍喟淹嬷O聛淼囊桓椴荩粲兴嫉卣f,“魔族會用紫古樹根煉丹,但徽山一派的煉丹師偶爾也會將其摻雜在丹藥當中!
符盈聽到自己的系統叮咚響了一聲,任務面板展開在她的眼前。
【支線任務:調查三危丹的真相(進度:31%)】
第138章 京城 臥虎藏龍
這個支線任務其實是當初方玄將他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后觸發的。
當時的進度是28%, 看來小師叔的猜測不無道理,徽山和三危丹的事情確實有關系。
不過——
符盈終于將自己儲物袋中的東西整理完畢,靈識看著自己儲物袋內整整齊齊的排布, 一種微妙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們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她不確定地想,“如果此事主謀是魔族, 那這樣無疑是和他們同流合污,站在了修仙界的對立面;如果事情和魔族無關, 只是徽山的行動, 那更加和修仙界撕破臉為敵了。”
她發自內心地感到困惑:“不惜打破自己中立的態度也要對修仙界下手, 他們對魔族為什么這么有信心?”
沒等晏回青開口,符盈眨了一下眼睛, 腦子轉得飛快:“還是說什么事情逼迫著他們必須在魔族和修仙界兩者之間做出選擇?”
關于這一點, 晏回青有話要說。
他按住嘴巴沒停還在小聲說著猜測的少女頭頂, 在對方被迫停頓的一瞬間道:“徽山勢力強大, 可妖族中并非是他稱王。據我了解,因為徽山一派在他之下實力斷層, 沒有足夠強大的繼任者, 他也被其他妖族勢力虎視眈眈著!
就著這個姿勢, 符盈微微仰頭看他, 臉上閃過恍然:“為了穩固自己的勢力,他想要尋找幫手!
進度跳到了35%。
看來徽山狐妖和魔君合作了。
符盈心想,如果徽山狐妖腦子正常,他選擇魔族合作而不是和修仙界合作的原因就是認為魔族比修仙界強。
一個不利的消息。她在心中遺憾搖頭。
很少有人知道, 符盈心情不太好時,眼睫總是會無意識地垂下,掩住剔透眼眸中所有情緒的。
她仰著頭的動作將面容完整地暴露在晏回青的視線當中,她的呼吸、她的眨眼、她情緒波動時些微轉動的眼珠, 被男人完完整整地收歸眼底。
他不動聲色地揉了一把少女柔軟的發頂,放下手時變戲法地展開手掌,一只小巧精致的機關蝴蝶出現在他的手心。
“你的蝴蝶。”
說話間,機關蝴蝶感受到了主人的靈力,慢慢顫動翅膀飛了起來,用機關內最后一點靈力搖搖晃晃地從他的手心中落到少女的肩膀,然后垂下觸須不動了。
符盈將蝴蝶收起來,莫名從對方簡單的話語中捕捉到自己熟悉的冷靜沉穩,她吸了一口氣,揚起一個笑:“謝謝——”
她不知怎的,“小師叔”三個字在嘴中轉了一圈又咽回去,轉而挑起的是唇邊一個狡黠的弧度。
符盈慢慢接了下半句話:“——云真前輩。”
晏回青:……他就知道。
男人的唇邊也挑起虛偽笑容的弧度,彎腰抵過來的面容上表情似笑非笑,漆黑的瞳仁映著少女鎮定自若的神色:“不用謝,小后輩。以后該你道謝的地方還有很多。”-
晌午時分,問仙宗的仙舟到達京城。
四月初的京城氣溫轉暖,更何況還有靈脈穿城而過,在晌午時甚至還有微微的熱意。
符盈將右手橫在眼前,微瞇著眼睛去看燦爛陽光下恢弘威嚴的大門,跟著隊伍慢慢前進著。
她身后的余渺在嘀嘀咕咕:“上一次來明明還不需要檢查呢,偏偏是這個時候……”
因為在別人的地界,她把后半句話吞了回去,但前后的符盈和林知都知道她在說什么。
京城比別的地方管理更森嚴些,但往常來說也不會挨個去檢查每個入城的人。天樞學宮之前幾次在京城舉辦宗門大比時,也沒見這種陣仗。
今年正好趕上巧,又是尚東國的君王身體出了狀況,又是魔君復生的消息,再加上各方人物云集的宗門大比,于是由天樞學宮派人組成的入城檢查在年初時就開始進行了。
蒼喻給了天樞學宮面子,對方自然也不會揪著他們不放,是以問仙宗弟子這邊的隊伍進行得很快,符盈只在外面停留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輪到她了。
她按照領隊弟子的要求做著動作,默不作聲用余光觀察著腳下的陣法和造型奇怪的法器。
陣法她認識,是查驗身上是否攜帶魔氣的這類門派中很常見的陣法。
只是這個法器……
它約有半人高,僅從造型上來看,它和古靈派的鎮派之寶索靈盤有點相似,只是通體呈現一種銀白,邊緣沒有八卦圖,只有繁復的金色紋樣,看上去就很貴。
她的靈力被牽引著匯入法器之中,銀白法器上幾道淺淡的翠色光芒閃過,領隊弟子頭也不抬說:“可以了!
符盈站在原地沒走,反而指了一下問道:“這是什么呀?”
這個問題估計每個人都要好奇發問,他們像是回答了無數遍一樣,非常流暢不帶磕巴地說:“鎖靈盤,京城中所有人的靈力都會被記錄,方便出事后找人!
她懂了。
古靈派的索靈盤是給出地點、搜索此地存在的靈力、再根據靈力找人。
天樞學宮拿出來的這個“鎖靈盤”就是提前將所有人的靈力記錄下來,如果出了事情,就把出事地點殘留的靈力和索靈盤記錄的靈力對比,再根據靈力找人。
雖說還有逃避檢查、沒有記錄靈力的可能,但在天樞學宮如此嚴防死守下這種情況畢竟算是少數,天樞學宮這樣的手段足以解決絕大部分問題。
符盈思索著,真正走進京城。
措不及防下,她時刻運轉監視周圍的靈識被各種術法陣法震撼得停滯一瞬。
好半晌,她才揉了揉臉,條件反射豎起的警惕心慢慢落下。
符盈默默把自己的靈識水平向上提高了一階。
如果說在問仙宗時,符盈監控到周圍的靈力波動是點狀分散型,問仙宗的靈力波動最活躍,其他門派次之,凡人居住的地方偶爾零星一點。
那么在這里,她的靈識延展所見的,就是各處都是強烈的波動。
余渺跟在她的身后,替她說出來自己的感想:“果然是臨近宗門大比,京城中就是臥虎藏龍。”
就像小時候她父母帶著她去過鄔靈鎮一樣,符盈其實也來過京城。
只是她那時候太小,對京城唯一的印象就是:哇!好多人、好多好吃的!
她父母好像不太喜歡這里,現在想來估計也是因為這地方和生性自由的符引月完全相反。他們沒逛多久,甚至符盈連天樞學宮的門口都沒見到就走了。
所以此時她站在天樞學宮華貴而古樸的朱色大門前時,眼中還有著幾分好奇。
天樞學宮的所在地位于京城接近中心的位置,有皇帝本人幫忙開后門,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它占了相當大的面積。
如果讓符盈來評價的話,她會說天樞學宮是她見過的所有仙門中,最有“凡間氣息”的那一個。
打個比方,璇璣閣是看起來最像是修仙者聚集的門派。他們那以星鏈串聯牽起的二百八十三座浮空島,只有會御風飛行的修士可以隨意往來,凡人根本無法在這里生存。
但天樞學宮就不一樣了。這里的存在的絕大部分事物都充分考慮了靈力微弱的凡人,就連傳送陣都是那種被岐寧李家親自改造過、凡人也可驅動的類型。
而且在她進入天樞學宮、登記完姓名的過程中,她身邊凡人的數量并不少。
她身臨其境地體會到了為何將天樞學宮稱之為“凡間的仙門”。
他們來的時間不算早,距離宗門大比開始還有五天。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天樞學宮給問仙宗安排的居所正好位于古靈派和璇璣閣的中間,只要他們一出門,就很容易碰到這兩個門派的人。
比如此時,符盈就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古靈派掌門宋長矜。
她叫了對方一聲,樣貌冷淡的清瘦男人松了眼眉,簡單和她聊了幾句。
符盈:“既然宋掌門來了,那鄔師姐……”
宋長矜:“她也來了。出來和我見見世面,錯過這次宗門大比,我估計也沒機會再帶她出來了!
這話說得太過于直白,符盈聽得微微怔愣,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但是卻聽到男人很平靜說:“誰都有一死,不必介懷。我如今也不過是留在這世間茍延殘喘罷了!
他轉頭去看拿好東西走出來的秀雅女子,輕輕一哂:“說不定哪天就一覺不醒了!
第139章 書卷 比試前的準備
宗門大比正式開始的前兩天, 符盈拿到了第一重選拔的具體情況。
她謝過前來送書卷的天樞學宮弟子,對方在忙碌中朝她點了下頭,唇邊隨便扯了個微笑后就匆匆離開了。
符盈沒在意他的態度, 而是轉身回到自己屋中,將書卷放在桌案上慢慢展開。
之前在和她討論自己的對手情況的余渺撐著下巴探頭看來。
她甚至沒有細看, 只略略掃過一眼就再次發出了和曾經一樣的感慨。
“不愧是熱門修煉派別,你們劍修的人好多!彼粕, “這幾乎是樂修的三倍了!
在第一重選拔的十五天之中, 符盈幾乎每天都有至少三場的比試要進行——這甚至還沒算上出現意外情況后的加試。
不過她當初報名的時候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此時情緒還算穩定平靜。
“因為有些人數稀少、和劍修類似的派別也歸到劍修了!彼f,“不過還好。雖然競爭人數多, 但進入第二重選拔的名額給的也比其他派別多!
至少在天樞學宮舉辦的宗門大比這里, “劍修”這個派別概念是很寬泛的。像是使用雙刀的譚珩, 就需要和使用長劍的符盈進行同臺競爭。
在計分制的規則前提下, 符盈對現在的情況還算滿意。不如說同臺競爭的人數越多、名額也會越多,對她來說反而更有利。
——因為這意味著她不必執著于打敗自己每一個對手。
贏一局算作兩分, 輸一局算作一分, 平局是零分, 最后根據所獲分數的高低進行排名, 取前九名進入第二重選拔。
以符盈目前的修為水平來說,純拼劍法她打不過那些元嬰期的競爭者。
但沒關系,她打不過那些人,那些人也會敗在更強者的手中。她只需要讓自己最后積累的分數在所有劍修中排在前九位就可以進入第二重。
等到進入第二重……符盈心想, 宗門大比的榜首是年輕修士中綜合實力最強者,可不是修為最高者呀。
“所以你當初怎么沒報陣修?”余渺還在嘀嘀咕咕小聲問她,“是不是陣法稍遜于劍術 ?”
這是絕大部分多種派別皆修的修士不報其他派別的原因。
但符盈沉吟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如果僅從結果上看, 我的陣法比劍術強。”
她頂著余渺“那你怎么還挑自己的弱項報名”的眼神,微笑著說:“不報陣法是因為我還不想被天樞學宮抓去坐牢。”
這和坐不坐牢有什么關系?
余渺莫名其妙想著,臉上寫著明晃晃的沒聽懂。她張張口正要再問時,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已知:符盈的陣法是云真仙尊教的。
再知:云真仙尊是個不出手還好、一出手寸草不生被敵人暗罵招式冷硬血腥的人。
求問:常年游走于生死一線的符盈,所擅長的陣法是什么類型的?
余渺:“那你還是用劍術吧。天樞學宮和問仙宗關系不好,別真把你扣在這里坐牢了。
“結果上看陣法高于劍術”……那是當然,因為陣法一用可是血流成河呢。
符盈嘆氣:“師父說不會來撈我的,讓我自己藏好!
“你竟然還真的有過這個想法嗎?!”-
作為即將參加宗門大比的弟子,符盈和余渺稍微商討了片刻,決定今日的午膳就在天樞學宮吃,順便去他們的習道場熟悉熟悉場地。
她們在膳堂中繞了一圈,余渺非常有嘗試精神地挑了幾道自己從未吃過的菜,坐在桌旁夾了一筷子后陷入了沉默。
符盈觀察著她的表情:“不好吃?”
余渺艱難地把菜咽下去,接過好友推過來的水咕嚕咕嚕灌了幾口,才皺著臉說:“也不能說不好吃……就是,有點太咸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嘀咕一句:“難道我是那種吃不了細糠的人?”
符盈:“自信一點,就是它不好吃。”
來自天下第一仙門的樂修被她鼓舞了,起身準備再去買份清淡的粥下飯。
符盈依舊坐在桌旁等她。
天樞學宮的膳堂只有一層,但分了很多區域。她們來得還算早,搶到了一個小隔間。
正常來說隔間內外是看不到對方的,但奈何這里坐著一個時時刻刻監控著自己身邊靈力的符盈。
她本來窩在座位中玩靈盤,正在打聽自己對手的詳細信息,各種靈力紛繁交錯的靈識中忽然捕捉到一段熟悉的波動。
符盈的手指微頓,起身推開隔間的門。
——門外,低頭看靈盤的男人聞聲側首,眼中尚未收起的冷意銳利,在看清符盈的那刻變為困惑的訝然。
“符盈師妹?”他停住腳步,“你怎么在這里?”
符盈無聲地看著他。
徐遠岫在這種目光下恍然大悟般拍了下額頭,轉身正對著她,臉上閃過尷尬:“哦,你是來參加宗門大比的是吧?”
脫離門派環境太長時間,徐遠岫很早就不再關注宗門大比了。再加上他這些時日的忙碌,除了對某些方面的敏銳之外,其他方面早就變成了一種麻木的遲鈍。
符盈觀察著他的表情,側身讓開門口,向內輕輕偏了一下頭:“徐師兄有時間聊聊嗎?”
自從他失魂落魄離開問仙宗后,符盈只在外出歷練時偶爾遇到過徐遠岫,見面時間不超過一刻鐘。
徐遠岫像是在猶豫,但最后他還是在靈盤上敲了幾個字,再抬頭時向她輕輕點頭:“好!
“……”
兩個人沉默地坐在桌子對面。
桌上擺著的飯菜已經從熱氣騰騰的狀態慢慢轉涼,符盈抬手用術法把溫度控制著恒定,開口打破了沉默:“徐師兄,我聽說你之前和玉衍仙尊去了文陰關!
這是年初的事情了。徐遠岫不奇怪她知道這件事,在那里他遇到了云真仙尊,云真仙尊知道就代表著符盈知道。
他輕輕嘆了口氣,說出了自己進門后的第一句話:“文陰關我去晚了,她當時已經走了!
果然是為了山潼師姐啊。符盈了然。
出于種種考慮,山潼就是魔族首席魔將羨魚的得力手下留鷺這件事情,并沒有在修仙界廣而告之。
問仙宗這邊沒什么好說的,在沒有真正見到對方、得到決定性證據證明她確實是自愿做出那些事情之前,蒼喻不會隨便下令通緝自己的弟子。
而璇璣閣和天樞學宮各有徐遠岫和紀聆竹存在。符盈不知道這兩人和自己門派的前輩做了什么解釋或承諾,總之這兩大門派在此事中也保持了沉默。
再加上一個什么也不知道的古靈派,只要他們不想,修仙界中不會有人知道被這幾個門派聯手隱瞞的事情。
像是打開了話匣,徐遠岫拉著符盈就開始絮絮叨叨說自己這些日子里得到的線索。
三個月前,徐遠岫去晚了一步。當他得知山潼的消息匆匆趕到文陰關白魚寨時,整座寨子都已經被屠殺了。
寨子中留下的痕跡既有魔氣也有靈力,不知道山潼在其中參與了多少,但與她絕對脫不開干系。
而既然有她的參與,那就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制造恐慌或泄憤。只要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就有可能再次找到她的蹤跡。
“白魚寨很普通,寨子中大部分都是靈力微弱的凡人,離寨子最近的仙門也要翻過好幾座山頭。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寨子的人用一種很特殊的方法飼養白秘蜈!
白秘蜈?
符盈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一點耳熟。
她陷入了沉思。
徐遠岫還在接著說:“這場屠殺像是在滅口,但通過寨中登記的人數和死亡人數的對比,我發現有至少十人失蹤了,附近也沒有他們的蹤跡,我懷疑是魔族帶走了這些人!
他慢慢抬起眼睛,沉聲道:“我一直在追查這些人的蹤跡,但沒有任何結果,直到上個月!
符盈向后靠在椅背上,替他說出下半句話:“你得知他們出現在京城?”
“不!背龊跻饬系,對面身形清瘦的青年抬起一只手按在自己的眉心,像是有些頭疼的樣子,“是被他們特殊飼養出來的白秘蜈出現在京城這邊的黑市上!
他閉眼的那一刻,正好錯過對面少女微微睜大的眼睛。
恰似驚雷落下,劈開所有蒙在記憶中的陰云。
這一邊徐遠岫還在苦笑著:“我其實也不確定山潼會不會來京城。只是如果那些人當真是被她帶走,就絕不會有自己自由行動的可能。既然只有他們可以飼養的白秘蜈出現在這里,并且白秘蜈不可單獨存在超過三日,那他們出現在京城,就意味著魔族如今的停留點,就在京城!
說完這一長串的解釋,他吐出一口濁氣,想補充一句“就算是只有一線可能,我也會來這里”,話還沒說話出口就被符盈打斷了。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狈谛爝h岫怔住的神情中,認真道,“山潼師姐,一定會來京城。”
她想起來了。
經由文陰關白玉寨人飼養的白秘蜈,是溫垂葶曾經說過的,三危丹的主要藥材之一。
三危丹是魔君布下的局,山潼作為他的得力手下,必然會代替他前往這混亂局勢的中心。
徐遠岫:“啊,真、真的嗎?”
明明是比符盈大很多歲的前輩,在這樣的消息沖擊下卻仿佛是個毛頭小子一樣,既有一種驚喜、又有一種事情進展太過順利的恍惚。
他猛地站起身,腦子轉得飛快:“也就是說,我可以去黑市附近找她!我要去找她問個清楚,她到底有什么苦衷!”
他風風火火地離開了,符盈一時甚至沒叫住他,眼睜睜看著對方出了膳堂后就御風向天樞學宮少宮主所在居所奔去。
站在隔間不遠處低頭玩靈盤的余渺探頭看來:“你們聊完啦?”
買個清粥花不了多長時間,只是在覺察到隔間外升起的陌生隔音術法后,余渺貼心地沒有去打擾。
符盈:“聊完了。快來,菜還沒有涼。”
余渺聳了下肩,沒再多問什么,進門坐到她的身旁,解決完走時什么樣、回來后還是什么樣的飯菜。
膳后,兩人離開膳堂,去習道院逛了一圈,稍微切磋一番,余渺敗北。
她說要臨時抱佛腳,符盈沒拗過她,拜別對方后離開習道院,在分岔路口停頓一瞬,向回臨時居所的另一個方向御風。
辰時,她伸手碾碎木牌,下一刻頭頂剛剛升起的昏暗夜空破碎,明月墜下天際,清風拂過云層,于是白日升起。
等在長廊的少年百無聊賴地捏著石子一個一個向河流中投去。
“噗通——”
石子落下,驚起一圈一圈的水紋。他停住手上動作,歪頭看向從陰影處走上長廊的少女。
他半瞇著眼睛打量了片刻,對方似乎也在打量著他。
三瞬過后,少年率先丟開所有石子,拍拍手笑著迎上來。
“歡迎來到逐風廊,符盈仙師!彼穆曇魩е贻p人的上揚語調,卻有一種圓滑的微妙氣質,“雖然您知道我的名字,我們在信中也交流過,但我還是想和您認真做一下介紹,畢竟這可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他走近幾步,對她眨了下眼睛:“我是周嘉,是逐風廊的負責人,也是您拜托調查的任務完成者!
第140章 不和 真實的部分
“實不相瞞, 我其實也是最近幾天才回到京城的!
符盈聽到那個天生一副笑眼的年輕人說:“本來以為趕不回來,但沒想到捉月道那邊的事情處理得還算迅速,這才連忙給仙師傳信確認了時間!
為了領路他比符盈稍快一步, 但是略微側身的動作讓她隨時能看清自己臉上的笑容。
他的面容生得非常年輕,只看臉的話, 估計比符盈也沒大多少,非常朝氣蓬勃。
符盈在心中想著, 但面前這個熱情無害的年輕人, 其實是一個黑市的負責人——如果他能在云潮“自愿”休息的時間中將捉月道掌握在手中, 說不定會年紀輕輕就成為令人忌憚的大人物呢。
她禮尚往來地對他笑了一下:“麻煩你幫忙調查了!
周嘉自然說這只是小事,能幫到仙師才是最重要的云云。
符盈的身形隱于斗篷下, 一邊和周嘉說話, 眼睛觀察著周圍環境。
同樣是隱于暗處的交易集市, 捉月道是與西翠鎮完全相同的長街, 占地面積很大,除去一些專門的店鋪外, 私人的攤位很多, 來往的人群很是熱鬧。
但是這個逐風廊……
她的身旁是一條清澈透明的河流, 綿延不斷延伸到肉眼無法看到的遠方。河面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石橋橫跨兩岸, 來往人群撐著傘,從這邊的長廊換到另一邊,造型各異的店鋪默默矗立在長廊后方,檐下懸掛著被風吹動搖晃的青黑木牌, 毛毛細雨浸染邊緣輪廓。
周嘉習以為常地掏出一把傘:“一會兒雨就下大了。”
來往之人為了不暴露自己的靈力,基本上都選擇了撐傘。幾乎是在周嘉將傘面成開的下一刻,噼里啪啦豆大的雨點就迅疾地落了下來。
他淡定道:“今日是第四天,這場雨會持續一個時辰才結束。符盈仙師若是無事, 不妨在逐風廊歇息一段時間,等雨停了再走?”
歇不歇的倒是無所謂,符盈對他篤定的語氣產生了好奇。
周嘉只是靈力微弱的凡人,在剛剛也沒有任何其他舉動,他怎么知道一定會下雨?而且第四日是什么意思?
周嘉幾乎是看著別人的臉色長大,況且符盈也沒有掩飾的意思,他只是余光一掃,便知她的疑惑。
沒等符盈發問,他主動解釋道:“和外界不同,逐風廊沒有年月之分,只有日月更替的五日輪回。所以只要經歷過一次輪回,就能知道每一日的環境變化!
符盈挑眉看著他。
“符盈仙師應當去過捉月道吧?捉月道是截取靈脈的一部分,由人力牽引而成的一個秘境半成品,所以有四季日月的變化!敝芗温柭柤纾砬樘故幍,“逐風廊就比較窮啦,只能用逐風百景圖構造場景!
“逐風……百景圖?”符盈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
周嘉:“嗯。逐風百景圖只是一個上階靈器,靈力承載量有限,超過界限就容易崩塌,所以勻給構造環境的靈力就會少一些,圖內場景比較簡陋!
周氏錢店是和捉月道“云氏錢店”相似的構造,唯一不同的是后門處通向的是一座三層小樓。
兩人跨過石階,周嘉隨口道:“有些小門派中沒有自己的秘境,就會用圖冊畫卷構造場景讓弟子歷練。雖然我沒見過,但聽說天階以上的畫卷和秘境沒什么區別,足以以假亂真!
這個符盈有所耳聞。
因為李千機師兄說過,岐寧李家有一部分的錢財,就是通過制作畫卷賣給一些小門派所得。
并且除了他們外,以“典籍”入道的天樞學宮也很擅長制作此類靈器,從字卷到畫卷,涉獵非常廣泛。
——等她進入第二重時,必然會見到這類修士。
思索之間腳步不停,有黑衣的守衛向進來的兩人——主要是走在前方笑瞇瞇的周嘉——抬手行禮,磅礴靈力蟄伏于肌肉賁張的身軀下。
樓內侍候的仆役接過周嘉手中的傘,恭恭敬敬主動退下了。
“逐風廊比不得云大人的捉月道繁華,”周嘉親手沏茶給桌旁的少女,笑道,“委屈仙師了。勞煩您稍等片刻,我去把您要的東西拿來!
符盈捧著熱氣騰騰茶水,看著身形挺拔瘦削的青年轉身踩上稍顯破舊的木質樓梯,在年久失修一樣的嘎吱嘎吱聲中不見了蹤影。
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
這樣想著,符盈用指尖蹭了下濕潤的杯沿,將靈識擴大范圍、籠罩在逐風廊之上。
就像是周嘉所說的那樣,逐風廊看似一望無邊,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但實際上就是一個沒有界限的環形結構。從感知上似乎是在一直向前走,其實是在繞圈。
——這種地方可太適合做幻境了。
符盈心想著,加大了靈力的輸出量,下意識地先搜尋了一遍有沒有魔族的氣息——沒有。
再耐著性子、將逐風廊中行人的靈力一個一個的辨認——來這里的人都有意掩蓋了自己的靈力,這可是個大工程。
她的辨認工作進行了一半,手捧著黑色匣子的周嘉從樓上走了下來。
他將匣子放到桌上,指尖升起靈力匯入上方復雜凹槽中,只聽咔嚓一聲,表面嚴絲合縫的匣子彈開。
周嘉將里面疊放成一沓的紙取出:“仙師,您之前拜托我們調查的人,能查到的信息都在這里了!
符盈一目三行地將交到她手中的紙大概掃了一眼,又和她今早收到的第一重選拔的對手情況對比一遍。
周嘉在一旁垂手道:“按照您的要求,我著重調查了這些人的修為水平、擅長劍法、術法等信息。另外,如果您有需要的話,我這里也有一部分他們與人切磋的留影珠,可以提供給您!
符盈眼中帶著點訝然地從紙張中抬眼看他:“你們連這個都有?”
她面前的青年笑了起來。這個笑容不似方才的純然親切,而是有些意味深長。
“畢竟我們是蒼掌門的人!敝芗蔚氖终瓢丛谙蛔由,彎著眼睛說,“受著掌門的恩惠,自然要替她辦事,您說是不是?”
這就是背靠一個強盛門派的底氣了。
符盈很久之前就在思索,她師父到底是從哪里得知那么多的情報。西北、南疆……空間距離對她來說似乎不存在一樣,她就像是有著千里眼,時刻監控著修仙界的情況。
而來到京城后,她終于接觸到了問仙宗不為外人所知的另一面。
逐風廊的繁華程度比不過捉月道,但這并非是周嘉的無能。
因為這里畢竟是天樞學宮的地盤,京城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場必須是由天樞學宮掌控,即便問仙宗是修仙界第一大宗門,也不能代之管理。在京城,周嘉不能讓問仙宗的風頭蓋過天樞學宮。
但除去貿易意義,逐風廊最大的作用,就是替問仙宗當最接近京城的眼睛。
——這是問仙宗放在京城的情報收集部門。
這些“逐風廊”遍布天下,慢慢勾連起一張巨大的情報網,將整個修仙界和凡間籠罩在一雙看不見的大手之下,居高臨下、冷靜客觀地記錄著此方大地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符盈不清楚自己的對手是誰、不知道對手情況。但她只需要向負責他們這些弟子的師兄或師姐說一聲,自有人主動與她聯系,替她收集好所有信息。
并且不僅是她有這樣的特權,所有參加宗門大比的弟子都能得到這樣的情報。他們不需要耗費時間和心力親自調查,他們應當將自己的精力放到修煉之上,這些與修煉沒什么關系的事情,問仙宗會替弟子解決。
從這方面來說,蒼喻沒虧待任何弟子。
符盈向周嘉詢問具體細節的過程中一心二用,靈識依舊在檢查著剩下一半人的靈力。
沒有山潼的痕跡。
她的心中倒是沒有多么遺憾,畢竟只是自己突發奇想,若是她隨隨便便就找到了對方,徐遠岫可能都要抱著她的大腿喜極而泣。
窗外的雨聲漸漸停了,云層慢慢散去,一縷純凈的光穿過雕刻著花紋的半開窗子,落到插著桃花枝的白瓷花瓶上,投下斑斕的光影。
逐風廊雖是白日,但在外界依舊是黑夜。
符盈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時間,起身準備告辭離開。
“哦,對了!敝芗瓮瑯诱酒鹕恚鋈幌肫饋硎裁此频恼f,“關于您著重提到的譚磬譚珩兩人,還有一個傳聞因為暫且不知真假,所以沒有整理進去。但我覺得還是告訴您比較好!
符盈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他接著說。
周嘉很謹慎地和她事先聲明:“我說著,您聽聽就行,也不用太當真。畢竟太清劍派太過隔絕于世,活躍在外的弟子極少,有些話傳到外面可能就變了意思!
符盈點頭。
于是他緩了緩語氣,說道:“據說譚氏這對雙子,與太清劍派的掌門有些不和。”
太清劍派的掌門不就是他們的師父嗎?師父和徒弟之間不和?
符盈眼中閃過驚訝。
也難怪周嘉這么謹慎,因為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消息很像是假的:前些日子太清劍派的掌門姍姍來遲,甫一踏進京城就直奔太清劍派所住的客棧,請了不少醫師幫忙處理傷員,據說還給譚磬譚珩兩兄弟買了不少靈藥法器。
那天她和余渺正好外出,路過客棧時看到了好幾輛滿滿當當裝著各種值錢物件的馬車停在外面,有弟子用靈力挑著箱子返身走進客棧。
雖然余渺犀利吐槽說這很像是炫耀自己門派多么有錢一樣,但太清劍派的掌門到底是沒作假,他確實把真金白銀地砸在了自己徒弟身上。
不過周嘉的消息不可能是無中生有,其中一定有真實的部分存在。
那么,“太清劍派掌門與徒弟不和”這件事,其中真實的部分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