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摯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無法理解也不想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情,前一秒一招將玄布踹飛的人,后一秒卻被大火吞沒了生命。城墻上的蒙摯呆立了許久,身旁的人不得不將他拽下了城墻。
“蒙大統領,投石車破了!破了!我們的戰士已經向他們主營逼近了!”戰火轟鳴的世界,有人正在蒙摯耳邊興奮的狂吼,可是后者卻沒有一絲知覺。
蒙摯僵硬的向著營帳里走,身邊的人因為投石車的破壞而忙碌了起來,準備履行自己的職責。梅長蘇坐在帥帳之內,看著眾人突然積極的反應便知東方泋成功了,心中不免高興起來。可是為何,向他走來的蒙摯臉上的神色卻是那么的耐人尋味。
“投石車都破壞掉了?”梅長蘇站起身來快步走到蒙摯身邊,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破了。”蒙摯呆呆的點頭,眼中還是沒有焦距。
“泋姑娘呢?”梅長蘇向蒙摯身后看了看,沒發現來人,便開口問道。
“泋姑娘…泋姑娘僅用一招就打敗了高手榜第一的玄布……”蒙摯喃喃道。
“沒想到啊!”藺晨突然一合折扇,眼神一亮,“沒想到她的身手竟是這般好的。”
“然后泋姑娘震退了第一臺投石車附近的士兵,淋上桐油將它點燃……”蒙摯繼續夢囈般的說著。
“好好好,我就知道丫頭行的!”藺晨滿意的點點頭。
“后來呢?”然而梅長蘇的心去而沒有放下,不知為什么,越是聽蒙摯這樣的敘述,他心里不安的感覺就越發的強烈。
“然后就是第二臺,第三臺……”蒙摯漸漸的抬起頭,一雙通紅的眼睛對上梅長蘇的,“再然后,一個槍兵從她身后偷襲,長-槍穿心而過……”
啪嗒。藺晨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她死了……”蒙摯將頭深深的低了下去……
“你說什么?”梅長蘇突然抓住蒙摯的雙肩,猛烈的搖-晃了起來,“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蒙摯反抓住梅長蘇的雙臂,面目猙獰而又哀切。
“你一定看錯了。”藺晨難以置信的講,“她不會死的。”
“她死了!我親眼看見的!”蒙摯向著藺晨吼道。
“她的尸體呢?對,尸體。”梅長蘇臉色通紅,嘴唇都在顫抖,“我們要把她的尸體帶回去,帶回金陵,還有她的產業,我們還要告訴餅干百貨那些人,我們——她的尸體呢?!”
“連同最后一臺投石車被燒成灰燼了……”蒙摯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悲痛,猛地捂住了臉,使勁將自己的淚水往回逼。
“不,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死呢對吧?”梅長蘇突然笑了起來,面對著藺晨和蒙摯,“你們看,她和我去了趟懸鏡司受了那樣的刑罰都沒有死,她還吃了烏金丸,劇毒的烏金丸都沒有毒死她,她怎么可能死呢是吧?蒙大哥你一定是看錯了,對,看錯了,小泋其實并沒有跟著我們來北境對吧?剛才出去的那個人也不是小泋是吧?是不是啊,蒙大哥?!”
“長蘇,長蘇你聽我說,你先冷靜點長蘇!”藺晨伸手抓住渾身發抖的梅長蘇,讓他面對著自己。
“藺晨你告訴我,小泋其實沒有死對不對?她根本沒有跟著我們來北境對不對?她其實還在——咳咳、還在、咳咳咳咳咳……”然而梅長蘇還沒有說完,便開始無止境的咳嗽起來。
“該死,蒙摯你看好他,我去拿針!”藺晨見梅長蘇咳個不停就要壞事,趕忙轉身去拿自己的針。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令梅長蘇跪在了地上,他伸手捂上自己的嘴,隨后一口鮮血噴出。
“小殊!”
“長蘇!”
然而梅長蘇卻再也無法聽到這兩人焦急的喊聲了。
三日后,由于投石車被毀再加上蒙摯悲憤交加,大渝少了玄布和他的徒弟,終于不敵,全線潰敗。
五日后,深度昏迷的梅長蘇由于悲傷過度,體內冰續丹之力提前發作,與世長辭。
十五日后,打點好一切的蒙摯帶著滿心的悲痛班師回朝。
蕭景琰五日前便接到了北境的捷報,本來還坐立不安的他在聽到捷報的一瞬間便放下心來。而這五日之內,由于北境的戰事平穩,其他地方的戰事也沒有以前那么吃緊,大梁的危機可以說暫時解除了。
今日是蒙摯和梅長蘇他們從北境回來的日子,早朝過后,蕭景琰并沒有散朝,而是在金鑾殿上等著他們回來。許久未見,又打了勝仗,如若小殊再和他推辭國師一職,他可真要不高興了。
蕭景琰并沒有等多久,蒙摯穿著帶血的鎧甲走進殿內,一身的殺氣并未因為路途的遙遠而被洗去,相反的倒是帶上了許多滄桑與厚重之感。蕭景琰笑看著蒙摯走進,然后跪倒在他的面前。
“稟報太子殿下,大渝敵軍已被我等擊潰,特此呈上捷報。”說著,蒙摯從懷里掏出奏章,雙手捧上。
一旁的太監將奏章取下,奉到太子面前,蕭景琰接過粗粗看了一下,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干的好,蒙卿。蘇先生和泋姑娘呢?怎么沒見他二人隨你一同前來?”
“蘇先生與泋姑娘為了此戰殫精竭慮,已經戰死在沙場之上。”蒙摯眼神空洞的夾著頭盔說道。
“你說什么?”蕭景琰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緩緩的站了起來,從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走了下來,走到了蒙摯面前,“你再說一遍,蘇先生和泋姑娘怎么了?”
“他們已經為國捐軀,戰死在北境的沙場之上了。”蒙摯的聲音依舊毫無感情,只是空洞的眼睛里,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
“散朝,蒙卿隨我回東宮。”蕭景琰只覺胸口壓了一塊千斤重的大石,他死死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在情緒失控之前和蒙摯回到了東宮。
“蒙卿,你剛才是在和我開玩笑對不對?這里沒有別人你可以不用瞞我,他們不可能已經死了對不對?他們、他們只是不想如朝不想面對我,故意躲我,才讓你稱他們已經死了對不對?”一回到東宮,蕭景琰便使勁抓著蒙摯的肩膀,希望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也很希望是太子殿下說的那樣。”蒙摯緩緩抬頭看向蕭景琰,聲音沙啞著道,“但他們的確死了,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個個的離我而去,而我卻什么都做不了。”
“這不可能!”蕭景琰沖著蒙摯咆哮了起來,“他們怎么可能死呢?他們又不用上戰場?!小殊走的時候還和我好好保證過,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回來,至于那位泋姑娘,她的武功那般高強,誰能打得過她?!你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
蒙摯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平復了一下自己此時的心緒,慢慢的和蕭景琰講述起當時發生的一切一切。
“我們是沒人了么,讓一個女子去燒對方的投石車?!”聽到東方泋的死因,蕭景琰既悲憤又羞恥,堂堂一個大梁,竟然讓一個女子去干這件事情?!
“高手榜第一的玄布和他的徒弟來了,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夠有機會接近投石車。”蒙摯講,“小殊又不讓我去,所以……”
蕭景琰聞言沒有說話,只不過他的緊握的雙手骨節發白,絲絲的血跡從他握著的掌心流出。
“而且小殊他并不是沒關系,反而北境的環境對于他來講相當的惡略,他服用了一種丹藥,這種丹藥只能夠保他三個月,三個月過后,他還是要死。只不過泋姑娘的死對于他的打擊很大,藥力提前發作……”
“小殊……小殊!”蕭景琰一拳錘在桌上,眼淚再也止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又騙我,他又騙我!我早該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沒事!我怎么那么蠢,如若當初我堅持讓他留下,泋姑娘不會,他也不會,現在,現在……我怎么那么蠢!我怎么那么蠢!”
蒙摯見到跪地自責的蕭景琰,強自忍耐了十幾日的悲傷再度涌了出來。一向有淚不輕彈的他也不免黯然神傷。他們好不容易找回了小殊,那個從北境浴火重生的小殊,可他們現在又再次失去了他,北境再次斷送了他們至親的性命。
同一個地點,悲劇兩次上演,然而每一次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卻無能為力……
“殿下,請保重身體。”蒙摯抹了抹臉,哽咽道,“小殊他,小殊他也是死得其所,他死在了他最希望死在的沙場上,雖然并沒有親自上陣殺敵,可這次的勝利他功不可沒,他會高興的……”
“他們的尸體呢?有沒有帶回金陵安葬?”蕭景琰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站起來問道。
“泋姑娘的尸體已經被燒成灰燼,戰場少到處都是燒焦的粉末,已經找不到了。小殊的尸體被那江湖郎中帶回江左盟了,他說,雖然他是以‘林殊’的信念參加的戰爭,可是他已經無法再變回林殊了,就讓他回到江左盟吧。”蒙摯答道。
“泋姑娘呢?他們說怎么安頓了沒有?”蕭景琰又問道。
“江湖郎中說,把泋姑娘的死訊告訴給餅干百貨那些人一聲就可以,說他們應該會給她一個安身之處的。”蒙摯將藺晨臨走時交代的事情告訴蕭景琰道。
“是嗎,這樣也好,這樣也好……”蕭景琰紅著眼睛點了點頭,淚水又有再度決堤的跡象。
“殿下。”此時,列戰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什么事?”蕭景琰抹了抹眼淚問道。
“瑯琊閣派人送了一個盒子來,說是要親手交給殿下。”列戰英回道。
屋內的蕭景琰和蒙摯對視了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讓他進來。”沉思了一會兒,蕭景琰才應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