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淮驀然回神。
竟忘了這是幻境,他不過是路微之,不是云穹派的清淮仙尊。
而眼前的蕭玄卿也不過是幻境,并不是真正的蕭玄卿。
看臺上,說書人一張巧嘴,師徒間初識的曲折,以及心思萌生卻苦苦掙扎的心路歷程被完完整整地“復述”出來。
周遭的人在叫好,矜持清越的仙尊撐額傾聽,無欲無波的模樣,發紅的耳尖卻暴露了他坐立難安的心緒。
“微之師弟,兩個男子也能在一起嗎?”
似是漫不經心地提問,蕭玄卿指尖點著盞壁,眼神晦暗不明。
這話如驚雷,路清淮怔了怔,思緒回攏:“道侶是指陰陽調和,兩個男子怎能結為道侶?”
正巧,說書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世間的道侶皆為男女,因此……”
梅開二度,后半段聲音加重:
“因此,清淮仙尊和蕭玄卿兩個男子間的感情更難為可貴,至臻至烈!
扇子被安放于書案,說書人緩緩坐下:“在座看官莫想太多,說書人怎敢肯定是非。可故事萬千,其中滋味唯有書中人物能夠體會。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路清淮神色收斂,眸底含雪:“我看這里滿嘴胡言,沒有一字可取。”
這是完全否定了所有。
將心底的欲望和偏執壓住,蕭玄卿道:“抱歉,微之師弟,是我失言。”
因說了先前的話,兩人間的氣氛一時僵住。蕭玄卿借口這家茶不錯,師尊應當喜歡,獨自去買,才打破僵局。
蕭玄卿剛走,樓上的雅間污言穢語,恨不得聲音傳遍整個茶館。
“我就說清淮掌門對那廢物態度不一般。原來那廢物是個兔爺!
淫/笑兩聲,內容越發不堪入耳:“或者說,掌門是喜歡當下面承受的那個!
趙蒙一邊吃酒,一邊和同伴們肆意吹噓:“萬伍修死了,以后你們就跟著我混。就算被欺負到死,料蕭玄卿那廢物也不敢聲張!
“哈哈哈,趙師兄,受小弟一杯酒!
當即有外門弟子大獻殷勤,雙手捧著酒杯奉上。
那人有幾分姿色,趙蒙動了心思:“話說玩兔爺是個什么滋味,男人應該更能盡興。”
未接過,將自己私藏的媚藥倒入酒壺中,重沏一杯讓對方喂他。
雙手顫抖,但他只是個小小的外門弟子,不敢忤逆,酒杯遞到趙蒙唇邊。
卻連帶著酒杯突兀地打翻,辛辣的酒液滿臉,濺入眼中,疼到趙蒙大喊:“一點事也做不成,看我今天不玩死你!
“不是我,不是我。”
好不容易找到布,去擦眼,趙蒙勃然大怒:“除了你還能是誰?”
門砰地被踢開,趙蒙被巨大的動靜駭得全身一顫,擦凈酒液,勉強睜眼。
來人相貌平平,眼角處一顆小痣。身著外門弟子的服飾,可眉眼間的肅殺之意令他不寒而栗:“是我!
“上次在后山沒及時教訓,現在你倒是送上門來。”趙蒙認得來人,狂妄自大地仰鼻,“云穹派規定,外門弟子一律不可頂撞內門。若經查實,當逐出云穹派外。我看你的眼睛是擺設,認不出內門的服飾。一小小外門,竟敢口出狂言。”
左腳踩在桌上,揚了揚酒壺:“現在,從胯/下鉆過,喝完這壺媚酒,否則我讓你在云穹派無法立足!
原主喜愛權利,講求單方面服從的壓榨快/感。這樣的不合理派規,竟是真實存在。
路清淮緩步走近趙蒙,身姿清儀,無法想象其脊背彎折的模樣。
“對,這才是外門對內門的態度!
趙蒙更加洋洋得意,仰頭,等待對方承受胯下之辱。
卻聽得一聲嘲諷的笑意。
素白的靴踩在髕骨處,趙蒙清楚地感受到骨頭移位。明明他已運起靈力,為何還被這外門弟子壓制,面色慘白:“不要踩下去!”
“你說過,這雙招子不過是擺設!
路清淮的眸子微微低垂,腳下使勁。下一秒,趙蒙的腿完全彎折,膝蓋骨觸地,卻是相反的方向。折斷的骨頭突破血肉,血水浸濕褲腿。
他痛不欲生地抱著左腿在地上打滾,目眥盡裂:“我要上報厲長老,讓你這輩子都無法進入云穹派!
“還不快抓住他!”
聽到趙蒙的呵斥,幾個底下的外門弟子回過神來,忙動作。
這時,有人進屋,外門弟子見了訥訥道:“趙師兄……”
“叫喚什么?”趙蒙看去,即使疼痛,仍不忘說淫言艷語,“呵,原來是廢物大駕光臨,怎么不同清淮掌門去行茍且之事?按理,你應該被/操得下不來床。不對,既然你能走。”
“應當是清淮掌門被/操得下不來床,哈哈!
這話污耳,路清淮順著趙蒙的視線望去,少年微喘氣趕到,手中包著茶葉的油紙破損也未察覺,散落一路:“微之師弟!”
當即,路清淮勉強撐住桌子,虛弱道:“蕭師兄,他造謠生事,我氣不過,他卻出手傷我!
蕭玄卿伸手,讓對方靠在自己身上,緊張道:“微之師弟,哪里受了傷?”
過于貼近的距離,讓路清淮無所適從。可他現在限于路微之的身份中,因此沒有進一步拒絕。
見到路清淮脆弱的模樣,趙蒙氣不打一處來。
蕭玄卿這廢物眼睛瞎嗎?沒看見所謂的受害者全須全尾地站著,自己這個施暴者卻躺在地上,大罵:
“放你娘的狗屁,明明是他先動的手。”
“我一外門弟子,怎會有實力傷害內門弟子?”在蕭玄卿懷里,路清淮無辜地瑟縮了下,神情卻寒涼,“趙師兄,莫要污我!
趙蒙還想再說,眼見路清淮未置一詞,抬手遮眼。他的膝蓋反射性劇痛,下意識息了聲。
這外門不知是何來頭,讓萬伍修和自己先后載跟頭,好在自己在門派中偷來了保命的法寶。
眼神陰冷,乘兩人不備,趙蒙從懷中擲出一物。
那物由晶藤交織而成,路清淮曾在觀云臺時見過,當時捆在蕭玄卿身上,正是捆仙索。捆仙索可捆萬物,即使是大羅神仙都難逃。
毫不猶豫地推開試圖上前,想要護住自己的蕭玄卿,路清淮棄他而去。
捆仙索纏上身軀,蕭玄卿沒有任何抵抗。胸口還殘留著師尊推自己的力勁,他陷入偏執之中,晦澀道:“不過是捆仙索,你明明有能力護我。”
“他逃,是明智的選擇。”趙蒙目光淫/邪地上下打量蕭玄卿,如沼澤中的癩蛤蟆,“你這廢物雖無用,但姿色倒是讓人心癢難耐。先后勾得清淮掌門和外門弟子為你先后出頭,可你看眼下,何人可依?”
捆仙索發出細碎的破裂聲,瞬間斷開,一地斷藤。
蕭玄卿腳步微頓,眼睫攏住眼底的繾綣瘋狂:“你說錯了,我會把那人鎖在身邊,不論用何種方式。”
“既然說錯,就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整間屋子布上結界,無人能夠窺視其間的人間慘境。
濃黑的魔氣纏繞四肢與頭顱,朝著五個方向收攏。
“你是魔物!”清晰地感受到拉扯的劇痛,每一秒于趙蒙而言,皆是煎熬。靈力被碾壓,只能絕望地大叫,“竟敢傷我!屆時,你如何向清淮掌門解釋?”
“你說得有理。”
魔氣停下,趙蒙劫后余生地大喘氣。猝然,他聽到皮肉撕裂的聲音。
蕭玄卿輕描淡寫地伸出食指,魔氣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用勁:“外門弟子不可頂撞內門。”
他嗤了一聲:“而我是師尊唯一的弟子,除了師尊,無人可問責。”
“!”
隨著趙蒙痛不欲生的慘叫,斷了的四肢、頭顱分布于房間各處,唯有一根光禿禿的人彘立于原位。
屋外。
狐耳耷拉著,巨大的雪白狐尾軟軟地垂落在身后,路清淮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