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泛黃的梧桐樹葉被風吹落，鋪天蓋地的黃色中，許清川沉默地看著她，眼里有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姜星淺愣愣地和他對視，正想開口，姜京南突然從旁邊的小路蹦出來，一把挎住她的脖子：“你倆在這兒站著干什么呢？”
“咳咳咳咳咳！”
姜星淺被他勒得一口氣差點兒沒喘上來，原本到嘴邊的話也直接變成了咳嗽。
早在姜京南出現時，許清川的神色就已經恢復如常，他大步走過去，將姜星淺從姜京南懷里拉過來，輕輕給她順著背。
瞥見許清川看過來的危險目光，姜京南心虛地后退了一步：“我不是故意的，姐，你沒事吧？”
姜京南每次只有在自己做錯事時，才會叫姜星淺“姐”。
姜星淺好不容易喘勻氣，看在他叫了聲姐的份兒上，決定大度地不跟這個熊孩子計較。
她又咳嗽了幾聲，嗓音微啞：“沒事。”
姜京南松了口氣，連忙扯著他們倆往前走：“那就快點兒，程煙都快到校門口了。”
原本有些怪異的氣氛，因為姜京南的出現被打破。
路上，姜星淺偷偷看了眼許清川清冷淡然的側臉，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回答那個沒說出口的答案。
接下來在吃飯的時候，許清川神色如常地和她聊天、給她夾菜，好像那段簡短又越界的對話沒發生過。
姜星淺看了他好幾次，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等吃完飯，回了家，姜星淺和父母打了個招呼，就先上樓去洗澡。
雖然北城已經進入初秋，但氣溫仍舊很高，一天下來，她身上還是出了汗。
浴室內霧氣彌漫，一看就很舒適的圓形大浴缸布滿了泡泡，姜星淺左手搭在浴缸外面，以免受傷的這只胳膊碰到水。
微卷的栗色長發在腦后用鯊魚夾夾起，露出白皙纖長的天鵝頸，幾縷濕發落在圓潤的肩頭，她頭靠在浴缸邊沿，仰頭看著天花板，眼神放空。
——“到了大學，你會想談戀愛嗎？”
她的腦海里一直出現許清川問她這句話時的臉。
深沉又晦暗。
仿佛被壓抑到極致的深海，表面平靜無波，內里卻翻騰洶涌，暗藏著危險。
姜星淺盯著上方的吊燈，心中有些亂，低聲喃喃：“他怎么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這么一想，她就走了神，連浴缸的水變涼了都不知道。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姜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皎皎，別泡太久，會頭暈，泡好出來，媽媽給你吹頭發。”
“知道啦。”姜星淺回過神，應了聲，趕緊從浴缸出來。
她拿著花灑小心地沖掉泡沫，又擦干身體，穿上睡衣，慢悠悠地走出浴室。
姜母——安黛正坐在床尾的沙發上看劇本，她和姜星淺長得很像，骨相極其優越，尤其是那一雙迷人的深藍色眼睛，不過眼神要比姜星淺銳利很多。
安黛見她出來，起身拿過吹風機，拍拍沙發：“皎皎，坐這兒。”
姜星淺聽話地坐過去，翻了翻旁邊被做了無數標記的劇本：“媽，你馬上要拍新戲了嗎？”
她媽原本是享譽國際的演員，拍戲時遇到正在尋找畫畫靈感的她爸后，兩人一見鐘情。她爸身體不好，她媽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家庭和愛人，在正當紅時為愛轉幕后，開始當導演，現在也是國際上首屈一指的名導。
“嗯。”安黛先用手指順了順她的頭發：“這次的拍攝地在海城那邊，我和你爸爸應該下旬就走。”
“你現在上大學了，雖然不像以前走讀那樣住在老宅，但有空也要多回去看看你爺爺，我和你爸有時間也會回來看你的。”
姜星淺應了聲，顯然對這個安排見怪不怪。
她媽每年只導一兩部戲，她爸每次都會陪著一起去，順便采風畫畫。兩人工作半年，休息半年，感情十年如一日的好，姜星淺就沒見到過兩人紅過臉。
對她這個唯一的女兒，也是自幼寵得不得了，即便出去拍戲，也會隔段日子就回來看看，每天的視頻電話更是少不了。
正想著小時候和吃飯一樣準時的早中晚視頻電話，她的二十四孝好老爸就端著杯熱牛奶走了進來。
姜今淮坐到自家寶貝女兒的旁邊，笑瞇瞇道：“乖寶，快喝牛奶，爸爸親自給你熱得，喝完晚上睡得好。”
男人身材有些單薄，膚色泛著不太健康的蒼白，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樣貌年輕，看著不過三十出頭，只有眼角的細紋有些出賣了他的年紀。
姜星淺接過杯子：“謝謝爸爸。”
姜今淮笑得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模樣。
“對了，爸。”姜星淺喝了口牛奶：“聽說前幾天你把爺爺氣著了？你干什么了？”
姜今淮淡定道：“沒什么事，我看了個恐怖片有些害怕，所以偷偷從老宅拿了個東西當護身符，你爺爺知道后，有些小題大做。”
“什么東西？”
“你奶奶的遺像。”
姜星淺：“……”
她爸沒被打死，也是命大。
姜今淮理不直氣也壯：“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比母愛還要光輝偉大，你奶奶最疼我了，九泉之下才不會怪我，我本來還等著你奶奶給我托夢呢。”
姜星淺：“……”
姜今淮不是長子，身上沒有繼承公司的壓力，又因為早產導致天生體弱，所以他也是被全家人護著寵著長大的，除了身體上的毛病，就沒受過苦。
但也因為被保護得太好，即便到這個年紀，說好聽點，叫骨子里仍舊還保存著一派天真浪漫，說難聽點，就是不著調和性子跳脫。
由此可知，遺傳基因加上后天影響，姜星淺的腦洞和戲精存在得合情合理。
瞧著父女倆又湊到一起嘀嘀咕咕，安黛笑著搖頭，關了吹風機，擠了點精油抹在姜星淺的頭發上，栗色的卷發看著如同上好的絲綢一般。
抹完后，安黛去浴室洗了手，坐到沙發另一側，姜星淺立刻挪了挪，躺到她的腿上，抱著自家母親的腰撒嬌。
安黛摸摸她的臉：“你的舍友人怎么樣？對你好不好？”
“挺好的，見我手不方便，都會盡可能的照顧我。”姜星淺說。
姜今淮滿眼溫柔地看著母女倆，也湊過去詢問姜星淺在學校的生活。
一家三口只要有時間，就會像現在這樣聊聊日常發生的事。
聊著聊著，姜今淮突然問：“乖寶，大學已經開始半個月了，你會不會想談戀愛？”
這個問題和許清川今天問的幾乎一模一樣。
姜星淺一愣：“為什么會這么問？”
“大學時光多美好，很多人都會在這個時候展開一段校園戀愛，你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啊？不過就算談戀愛，也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雖然爸爸擔心你，不想讓你談戀愛，但大家都有的，我的乖寶也要有……”
姜今淮拉著她的手嘮嘮叨叨，明明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讓他整得活像她明天就要結婚一樣。
姜星淺：“……”
瞧著自家老爸神色失落的樣子，姜星淺腦內靈光一閃，突然就明白了！
劇情中，許清川親口承認過一直把她當妹妹，而且他這個人從小就愛管著她，更是仗著比她早出生一個小時，以哥哥的身份自居。
他估計是傍晚的時候看到她和陸庭站在一起誤會了，所以才會問她想不想談戀愛。
畢竟只要想想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妹妹要被人拐跑，是個人心里都會不舒服。
眼瞧著自家老爸已經眼神陰沉地將話題轉移到未來女婿進門時，他要怎么給個下馬威上了，姜星淺越來越確定許清川也是這么想的。
她趕緊打住：“停停停！爸，我沒有喜歡的人，最近也不打算談戀愛。”
姜今淮表情立刻多云轉晴，笑瞇瞇道：“那就好。”
安黛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家女兒用一句話將丈夫哄笑，摸摸她的頭發：“行了，已經很晚了，皎皎也要休息了，明天還要回老宅去看你爺爺呢。”
一家之主發話，兩個人立刻聽令行事。
和父母道了晚安，姜星淺關上門，想了想，拿過手機給許清川發消息。
……
隔壁許家。
淡白的月光灑在陽臺上那道清貴淡漠的身影上，許清川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猩紅的光芒在指尖上閃爍，那雙眼又冷又沉，不含一絲情緒。
與過往的斯文溫和不同，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陰郁。
他今天沖動了。
無論是他當時的態度，還是那句有關談戀愛的問題，都已經有些越界。
以姜星淺的敏銳，肯定已經察覺到不對。
正思考該如何打消姜星淺的疑慮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下。
拿出來一看，就見那個被他唯一置頂的人發來了消息。
【皎皎：我知道你為什么會問我要不要談戀愛了。】
許清川看清內容，夾著煙的手一頓，眼神微變，心跳仿佛都停了一拍。
……她知道了？
也是。
姜星淺雖然在感情這方面有些遲鈍，但他今天露出了破綻，身為最熟悉他的人，姜星淺能發現他的心思，也是正常的。
許清川深吸一口氣，在手機上打字，想約她出來見面說，結果字還沒打完，那邊已經發了一大段消息過來。
【皎皎：我爸今天也問我這個問題了，我知道你一直以我哥哥的身份自居，面對我要談戀愛，身為哥哥的你的心情估計和我爸是一樣的！】
【皎皎：不過你放心吧！我已經和我爸保證了，暫時不打算談戀愛！行了，把話說開之后，你也能睡個好覺了，晚安！好哥哥！】
許清川：“……”
盯著屏幕上的“身為哥哥的你”和“暫時不打算談戀愛”兩句話，許清川覺得他今晚是睡不著了。
覺得自己看破一切的姜星淺美滋滋地刷完牙后，發現手機亮著，她點開一看。
兩分鐘前，許清川回復了她。
【x：姜皎皎，我還是高估你了。】
姜星淺：“？？？”
怎么覺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