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易堯在什么地方?”……
結束后, 陸判放開了葉珂,他指腹輕輕撫過她的嘴唇,力度不大, 但占有的意味十足。
“這件事過去了嗎?”葉珂趁機問道。
陸判眉宇下壓, 臉上的表情顯然不太情愿——這事在他這里還沒過去。
但他們剛極其深入地親吻了一番, 葉珂嘴唇都被他咬腫了, 他這時要說沒過去,多少有點欺負人。
但事情真的過去了嗎?
陸判收回手, 不去看一旁正一臉期待看著他的葉珂, 直接啟動車子離開。
山路蜿蜒,路況時好時壞, 即使性能再優(yōu)越的車子, 經過路面損壞嚴重、未及時維護的路段時,也難免產生嚴重的顛簸。
葉珂最初被周自謙挾持上山時,還不覺得這有什么,如今回城, 心下一陣輕松,身體上的不適便愈發(fā)明顯。她在一陣持續(xù)約三分鐘的上下左右晃動中,猝然伸手, 扣住陸判抓握方向盤的手臂。
陸判幾乎是立刻會意, 將車停下。
葉珂迅速打開車門,沖到路邊一陣嘔吐。
不止是顛簸的路況,還有此前為拖延時間吃下太多周自謙準備的食物、短時間內情緒波動太大, 以及方才三兩下喝光一瓶水的緣故。
林林總總,最終在回城的路上發(fā)作出來。
陸判趕在葉珂之后下車,一面大步朝她走去,一面快速將手中礦泉水瓶蓋打開, 候在一旁,見她吐完,及時將水遞了上去。
葉珂接過水漱口,好一會兒,才從地上站起身。
“我把車子開進前方樹蔭下,車門打開,你在后座躺著休息。等休息好了,我們再走!标懪性谝慌哉f道。
葉珂搖頭,“還是現(xiàn)在就走吧。車里總歸沒有床上舒服,我想盡快回家睡覺。而且這里離星海市應該沒多遠了吧!
最后一句話,她說的不太確定。
車載導航疑似損壞,一路上,都沒見陸判使用過。而她沒有手機,不知道他們具體在什么地點,但能明顯察覺到四周海拔降低,雖然仍在山路上,可林木漸稀、地勢逐漸平坦,估計快到與高速接壤的路段。
葉珂這樣想著,就見陸判正凝眉看她,面上神情一時難以琢磨。
“怎么了?”她問道,神色不解。
“易堯在什么地方?”完全出乎葉珂預料的一句問話。
“什、么?”她遲疑。
陸判拿過葉珂握在手中的空礦泉水瓶。他們所在路段兩側林木不夠茂盛,陽光落在他身上,他低眸、清俊銳利的眉宇染上一絲山林之中正午時分特有的熱意,看著葉珂,將方才的問話又重復了一遍。
“易堯在什么地方?”
“……”葉珂:“你問這個做什么?”
她低聲。
“不想見他嗎?”陸判道,“如果你想,我現(xiàn)在可以帶你去找他!
話雖如此,但面上神情沉郁,顯然……在問出這話時,他內心極度不悅,甚至帶有明顯的惱怒。
他等著葉珂的回答。
“不想!比~珂不明白陸判為什么突然這么問。就不能將這件事暫時按下嗎?還沒到家呢,就舊事重提,難道要一路吵回去。
“我現(xiàn)在不想見他。”葉珂道,“再說……他現(xiàn)在也不在星海市。在圣瓦!
“他在圣瓦做什么?”
又問!
“在工作。”葉珂聲音悶悶地答道:“他比我大,已經畢業(yè)工作了。是軍隊的文職人員。具體哪個軍隊不知道,我沒問!
她不想多說。
“確定不去見他?”陸判再次問道。
“不見!
易堯最遲春節(jié)就會回來,到時候,自然會見到的。
“我們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好不好?”葉珂放柔語氣,“都過去了。如果我和易堯有什么……”
葉珂話未說完。因為她看見陸判唇角勾起細微的弧度,帶著一星半點的譏諷,不知道是在笑她,還是笑自己。
“不是告白被拒嗎。自然不會有什么!彼Z氣淡淡地給出一個結論。
葉珂沒有說話。
上車后,察覺車內氣氛不太對勁,她到底還是軟下神色,主動說道:“其實我和易堯沒什么。只是我少女時期的一點心思。”
她真心實意,是真的覺得自己不可能和易堯有什么。
陸判沒有理她。
葉珂見此,干脆將頭一埋,額頭抵著他肩膀,蹭來蹭去,溫熱的呼吸隔著薄薄一層布料全吹拂在他胸膛之上。
她故意作弄他。漸漸的,陸判面色沒有明顯好轉,她卻一派輕松,好似自己將自己哄好了似的,坐回原位,將座椅調整成適合睡覺的角度,說道:“我有點累,感覺還是想吐,先睡一覺,等到了,你再叫我!
陸判沒有應聲。
葉珂不和他計較,傾身過去,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然后心安理得的躺倒在座椅上,閉上眼睛。
風從大開的窗戶涌入。
汽車轉入直道,車外的景色從山林變作田野。
陸判視線穿過汽車前擋風玻璃,看向極為遙遠的方向,高級進化者的超強視力,讓他輕易將城市外圍的亂象收入眼中。
——擁堵的車流、騰空而起的火焰、繞城高速上肆意奔襲的青黑色生物,以及于亂象中,試圖維持秩序、清理出一條供援軍進城的道路的士兵。
因通風而開啟的四面車窗緩緩上升,一切聲響被隔絕在外。仿佛外界紛繁復雜的人心、永無止境的欲望、鮮血與殺戮,都與這一方小天地無關。
……
通往城區(qū)的一路并不順利。
陸判最終抵達兩人租住的小區(qū)時,已是下午三點。
地下室車庫出入口被幾輛橫停的車子堵住。車內不見人影,但車窗破損,駕駛座和車窗上布滿飛濺的鮮血,想也知道,車子的主人此刻想必連骨頭都沒剩下。
陸判懶得下去挪車,直接一轉方向盤,將車停在小區(qū)門口。
葉珂在副駕駛上翻了個身,眼睛仍舊閉著,睡意很濃。
十一月末,星海市氣候不在炎熱,天空蔚藍,陽光和煦。
怪物橫行,尚且存活的人類躲藏在室內不過半日,整座城市的面容便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一陣微風掠過,帶起久違的塵土的氣息。
陸判將葉珂從副駕駛上抱起,任由她在懷里翻動,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將頭埋在他胸口繼續(xù)熟睡。
他沒有將她叫醒的意思。
就如這一路,他始終不曾提及星海市的異變。
……
“——他回來了!
國際警署第七分局內部,阿德爾伯特收到下屬傳達的消息,面上神情若有所思。
他沒有過多表示,只讓助理通知齊翰立刻來辦公室一趟。
雖然事起突然,但星海市由于十五年前那場浩劫,無論是政府還是民眾,應對相關突發(fā)事件的經驗都異常豐富。以及雖未料想到星海市國際中心已然成了孵化怪物的巢穴,但今日國際警署、城市專業(yè)安全部隊、星海市陸軍特種作戰(zhàn)部隊三方合力,分隊駐守在城市各大人員密集場所,卻也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人員傷亡。
上午一場惡站后,他們暫時仍留守在國際警署。
如今距離驚變發(fā)生已有整整五個小時,與阿德爾伯特的猜測一致,全球七大洲各中心城市陸續(xù)發(fā)生與星海市一樣的驚變,反倒是一些小城鎮(zhèn)、鄉(xiāng)村暫未出現(xiàn)怪物的蹤影。
但這也只是早晚罷了。
“秘書長!饼R翰虛弱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虛掩的房門被他推開。
齊翰在上午那場惡戰(zhàn)中受傷,最重的傷在腹部,幾乎被怪物利爪刺穿。好在第七分局雖正式成立不足半年,但該有的配置都有。在眾人掩護下,分局醫(yī)生及時趕到,給他做了緊急處理。又在戰(zhàn)斗結束后,將他送往如今正被軍隊重重保護的醫(yī)院,進行正式手術。
他在手術結束約半小時后,就離開醫(yī)院,回到國際警署。
阿德爾伯特看向齊翰蒼白的面孔:“有感覺好點嗎?”
齊翰知道這是有事安排自己的意思,當即振奮精神答道:“謝謝秘書長關心,我身體沒事,可以正常工作!
“倒不需要你這么堅強!卑⒌聽柌厥菑幕鶎右宦访罎L打上來的,不是從一開始就坐辦公室。今日情況雖兇險緊急、事態(tài)嚴重到必定會影響未來十年的全球格局,他卻依舊沉著冷靜,戰(zhàn)斗結束,確認網絡暫未中斷,便立刻聯(lián)系總部,與國際諸多勢力一道商議應對之策。
此刻,他身體后傾,靠在椅背上,伸手一指對面的椅子,示意齊翰坐下說話。
齊翰剛坐下,便聽秘書長道:“陸判如今在他租住的房屋內。”
齊翰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下意識多問了一句:“他是一個人,還是……”
“不是一個人!卑⒌聽柌匾恢毕胍瓟n陸判,但在知道陸判回到星海市的消息后,面上卻未露出絲毫稱得上欣喜的神色,他的反應很平淡,只囑咐齊翰:“他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
“星海市如今還未大亂,但最多不過三日,城內網絡、水電等會陸續(xù)出現(xiàn)問題。而且城內危機四伏,未知生物只是暫時隱匿,隨時可能出現(xiàn)覓食。他如今在星海市,你作為朋友,合情合理,都應當去看望一下。”
阿德爾伯特微微瞇眸,“據(jù)說他的女友只是一名普通人類,如果有需要,國際警署可以負責照看她。”
這時候,最安全的地方其實是陸判身邊,阿德爾伯特的說法,不過是委婉的試探。
當然,今天只是驚變的第一日,隨著時日拉長,在這種宛如末世降臨的混亂時局下,選擇一個強大的組織歸屬,絕對比單打獨斗強。
或許陸判不需要,但對于葉珂,卻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選擇。
第112章 他明確想要。
葉珂在睡夢中隱約感覺自己正被人注視著——那人就站在床邊, 光線昏暗的臥室,身形頎長挺拔,存在感十足, 專注的目光垂落在她身上, 遲遲沒有移開。
陸判。
葉珂心中閃過這個名字, 她想要睜開眼睛, 但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擊倒了她,哼唧著掙扎片刻, 到底放棄了醒來的想法。
她再次睡了過去。
床榻有輕微的凹陷。
陸判單膝跪在床沿上, 身體前傾,伸長手, 將翻滾到床榻另一側的葉珂撈了回來。
他溫熱的呼吸灑落在葉珂臉上, 沒有就此收回手,而是試圖在昏暗的光影中,用目光描繪她的面容。
他不應該打擾她。她需要休息,而且這大概率是她最后一個安穩(wěn)的美覺。
當她醒來, 會發(fā)現(xiàn)舊日的秩序開始崩塌,新的規(guī)則在槍炮與鮮血中逐漸成形。
正常穩(wěn)定的生活不在是日常,而是需要極力追逐、努力奮斗, 甚至是艱辛的忍耐, 才勉強觸碰的美夢。
而在此之前,她可以好好睡上一覺,在睡夢中囈語、在床上毫無負擔的翻滾。醒來后, 第一時間去浴室洗個熱水澡,再披散著濕淋淋的頭發(fā)、光著腳走出臥室,到客廳或者書房找他,問他外面為什么這么安靜, 街道上為什么沒有行人。
他應該繼續(xù)等待。
但整個世界太過安靜,窗外滿是破敗蕭條的景象。而她睡的太久了。夕陽照亮整個客廳;將臥室窗簾拉開,橙紅色的余暉會立刻穿過窗戶玻璃,鋪灑在床上、她白凈的臉上。
“葉珂!标懪袥Q定不在等待。
今天的事仿佛一個契機,他發(fā)現(xiàn)葉珂的“裂痕”。她并非是完美無瑕的。在易堯這件事上,她刻意隱瞞、不夠坦誠,對他的“愛意”不夠真摯、純潔,甚至是懷有目的。
她做錯事,身上帶有污點,作為“受害者”,他有理由以更強勢的態(tài)度對待她。
葉珂聽到一道聲音。
有人在叫她。
“嗯?”微弱的回應聲很快變成哭聲。小獸似的輕微抽噎、含混的喘/息、呻/吟,甚至是口水攪動的聲響,各種聲音雜糅在一起,讓葉珂從睡夢中醒來,在光線昏暗的室內,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雙手一時緊緊抓住陸判堅實的手臂,一時又想將他推開。
她被陌生又熟悉的觸碰激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栗,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又或是不知所措。
有風從敞開的窗戶涌入,將臥室垂落的窗簾吹開一條窄小的縫隙,一道橘紅色的微光沒入室內。
陸判在這抹微弱的光亮中,肆意舐咬葉珂的嘴唇、臉頰,她圓潤的肩頭,白皙的脖頸,漂亮的鎖骨……一寸寸往下,直到葉珂含混著聲音說道:
“我……我沒洗澡!
“不用洗。”沙啞低沉的嗓音,帶著些微的急躁與強勢。
壓抑的情/欲在這個不合時宜的節(jié)點爆發(fā),但在陸判的主導下,并不顯得突兀。
他明確想要。
“不行。”葉珂有自己的堅持,而且她剛醒,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一定要洗澡,你也要洗。”
她推開陸判下床,褲子已在方才脫掉,好在內衣褲、上衣都在,就是T恤太短,遮不住屁股。她光腳踩在地板上,也不知是剛醒,還是什么,一腳踢開地上的拖鞋,直接走進衛(wèi)生間,連換洗的衣物和浴巾都沒拿。
淅淅瀝瀝的水聲很快從衛(wèi)生間傳來。
陸判靠坐在床頭,他喘息依然不太穩(wěn)定,略顯沉凝的目光看向對面衛(wèi)生間磨砂玻璃門,等著葉珂出來。
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齊翰。
齊翰是在小區(qū)樓下打的電話。大概半個小時前,他聯(lián)系過陸判,因此不是空手來的。他手上大包小包,全是吃的,大多是女生喜歡的甜食,還有裝在保溫盒里的正餐。
最重要的,是葉珂的手機。
陸判在電話里沒有提起這茬,但齊翰心里有數(shù)。自從驚變發(fā)生后,陸續(xù)有不少人聯(lián)系葉珂。他當時抽不出空、也沒有心力回復,直接將手機靜音。
后來局面暫時穩(wěn)定下來,葉珂手機已經因持續(xù)來電電量耗盡關機,可見有多少人關心她。
如今全城水電暢通,網絡也未中斷。
但來這里的路上,齊翰便一直在車上給葉珂手機充電,同時多帶了幾個充電寶,以備她不時之需。
……
葉珂剛站在花灑下,就想到她遺漏了什么。
有太多問題沒有解決。
今天陸判潛入BTPC實驗室收集證據(jù)的行動是怎么收尾的,結局如何?
他有通知齊翰周自謙的具體地點嗎?
還有唐義,他帶給她的感覺與曹凱相似,但周自謙說他是白澍的人,那么……曹凱也是嗎?是那個叫白澍的研究員一手創(chuàng)造的實驗體,所以對他忠心耿耿?
白澍……會和媽媽有關嗎?
今早陸判離開時,她有拜托他將媽媽帶出來,他在BTPC實驗室里,有搜尋到媽媽的蹤跡嗎?
教授呢?他還活著嗎?
葉珂越想越心焦,但想到她今日一身……便還是堅持著站在花灑下,完完整整洗了一個澡,才打開衛(wèi)生間房門。
陸判不在臥室,倒是客廳方向,隱約傳來熟悉的男聲。
吹風機運轉的聲音響起。
隔著一段約莫三米長的走道,和緊閉的臥室房門,正將葉珂手機原位放回餐桌上的齊翰即使沒有刻意去聽,身為進化者的超強聽力,也讓他輕易通過各種細微聲響,知道葉珂此刻正在做什么。
他方才甚至聽見她光腳踩踏地板的聲音,因為腳上很濕,踩踏地板的聲音也格外明顯。
大約半年前,在陸判抵達趙家的第一個夜晚,齊翰便通過官曼曼事件發(fā)現(xiàn)——葉珂隱藏行蹤,非常容易。她走動間悄無聲息,像一只狡詐、且經驗豐富的大型掠食動物,強悍如官曼曼,都難以察覺她的跟蹤與窺視。
但顯然,那并非常態(tài),而是刻意為之。
發(fā)出各種聲響才是她日常生活的正常狀態(tài)。她不是一個細心的人,至少……對日常生活的諸多細節(jié)并不在意。
齊翰思緒有片刻的發(fā)散,隨即……感到明顯的不適。他不是沒有談過戀愛,甚至不止有過一任與之發(fā)生關系的女友,但那瞬間,一種極為微妙的感覺悄然而至。
仿佛某種直覺,齊翰略一轉身,對上一旁陸判打量的目光。
那不是單純看待朋友的目光。
齊翰微微皺眉,語氣有些不快,但顧忌著屋里還有別人,到底壓著聲音:“你要是介意我這時來,應該提前告訴我!
“為什么突然這么說?”陸判語氣平淡地反問。
齊翰聞言,盯視著他那張情緒不太明顯的臉,懷疑方才一瞬,是自己會錯了意。
但方才那占有欲強烈、類似野獸護食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在齊翰沉思間,陸判下頜一抬,眼神示意桌上滿滿兩大袋的零食,道:“帶了這么多來,是準備向她道歉?”
齊翰來之前完全沒想到準備這些,是陸判在電話里讓他去超市,搜羅巧克力、牛肉干、糖果等易儲備的零食,以及去甜品店轉一圈。畢竟今日之后,要想吃上新鮮的甜品,估計要等上很長一段時間。
齊翰如果不是腹部受傷嚴重,無法參與其它工作,在全球淪陷、局勢不明的情況下,被他使喚去干這些雜事,即使是多年好友,也會生氣。
但聞言,他還是立刻反應過來陸判在指向什么。
——他隱匿了葉珂被擄走的消息。
“當時行動還在繼續(xù),我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將消息告知你。”齊翰神色微肅,內心并不后悔自己的選擇。
“之后發(fā)生的事,完全脫離我們掌控。如果不是未知生物的氣息影響警犬工作,局勢動蕩,抽調不出多余的人手進行搜救——”
陸判冷冷打斷道:“不,你應該慶幸白澍的陰謀成功了。否則我會繼續(xù)一無所知,為你們工作!
齊翰啞然。
陸判打量著這位多年好友,以及……兄長,“我曾以為你不如阿德爾伯特,如今看,是我小瞧你了!
“有時候,是需要犧牲。”齊翰低聲。他不是一個冷漠的人,但知道什么是正確的選擇。
“你們不值得信任!
齊翰知道,話說到這個程度,他已經沒有必要繼續(xù)待下去。但視線掃過客廳破損的窗戶,窗外落日與晚霞相映的天空,以及籠罩在夕陽余暉下,本該熱鬧美好,如今卻一片蕭條的城市街道,心中陡然一沉,未經思索的話,脫口而出。
“陸判,你忘記你的出身了嗎?”
“出身?”齊翰之于陸判確實算得上特殊存在,否則,他不必在明顯不滿的情況下,繼續(xù)與他多言。而這也是阿德爾伯特重用齊翰的主要原因之一。
“你是指曾經作為軍人的父親,與身為獄警的母親嗎?”
“你以為他們是什么光輝正義的形象;蛘哒f……”陸判微微瞇起眼睛,語氣冷靜尖刺,“你認為國際警署是一方凈土!
齊翰沉聲:“你什么意思?”
“當年發(fā)生在我身上的基因手術,有國際警署的手筆。而那場手術的主刀醫(yī)生,是一手制造第一例生活改造人XR的研究員。許碩!
陸判無意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盡數(shù)告知齊翰,他只是將事實展開,讓這位剛步入仕途、前途無量的青年警員,知道權力真正的模樣。
“BTPC實驗室背后投資方不止有普通人類富豪權貴,還有身居高位的進化者。”
齊翰臉頰發(fā)緊。類似的話,秘書長曾經說過,但不如陸判直白。
“普通人類打破身體囚籠,成為進化者的實驗成功,意味著進化者后天二次進化的可能。BTPC實驗室分部之所以散布全球,是源于實際需求。多年來,七大洲進化者高層一直在為其保駕護航,不止是提供資金,甚至動用權力推動人口黑市發(fā)展。否則,你認為那些如螞蟻般從國際中心涌出、源源不斷的實驗體,是從哪里來的?”
陸判在揭開世界的真相,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他們唯一沒預料的,是實驗從一開始就是失敗的!
“白澍只是一個引子,將多年私欲積累點燃!
“陸判——”齊翰想說什么,但另一道細弱卻存在感十足的女聲突然傳來:
“你們……是在吵架嗎?”
第113章 “聯(lián)系上易堯了?”……
葉珂聽到從客廳傳來的爭執(zhí)聲, 她不怎么在意,無論是爭吵還是斗毆,都是陸判和齊翰的事, 與她無關。她繼續(xù)吹頭發(fā), 但很快, 在吹風機的呼呼運轉聲中, 她隱約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許碩。
“你們……在吵什么?”
葉珂一頭長發(fā)還未吹干,但穿著還算得體, 腳上也穿了拖鞋。她站在走道與客廳接壤的區(qū)域, 詢問的目光依次掃向對面神色各異、卻都一言不發(fā)的兩個男人,旋即視線一轉, 留意到堆積在客廳角落的玻璃碎片、子彈殼、破損的花瓶擺件燈具等雜物。
陸判在葉珂沉睡時, 將一片狼藉的客廳,簡單清掃出一片可供通行的區(qū)域。
他不準備在這里久待。
但當葉珂蹙著眉頭,不太愉快的目光依次掃過斷裂的茶幾、被子彈射穿的電視、搖搖欲墜的燈具、破損的窗戶玻璃時,他似乎也在同一時間體會到她內心的不愉快。
這里是他們的家, 雖然只是租住的房子,但他們在這里共同度過了許多愉快的時光。
客廳從最初空蕩的模樣,變得溫馨、舒適, 綠植、抱枕、玩偶……各種帶有居家氛圍的小擺件, 都由她親自購買、細心裝飾。
她對變得一片狼藉的家感到不滿是正常的。
甚至于,她眼中難過、不滿的情緒越濃烈,他所感受到的觸動就越深。
他們的聯(lián)系正逐漸變得緊密。
那一瞬間, 陸判產生了想將葉珂抱在懷里的沖動,細心安撫,柔聲哄勸。
她需要一個家,需要正常穩(wěn)定的生活, 而這一切,他都會帶給她。
葉珂在心里咒罵唐義,但她很快回神,視線一抬,問正安靜注視著她的陸判,“你們在吵什么?我剛才……好像聽到你說許碩。是在談論我媽媽的導師嗎?”
為了不使探聽的意圖過于明顯,她目光掃視客廳四周,很快又說道:
“還有,我們要現(xiàn)在就去商場嗎?趁時間還早,購買新的家具家電,快的話,今天晚上就能送貨上門安裝。只是去之前,我們要先聯(lián)系房東告訴她這里發(fā)生的事吧?她可能會有其它想法,或者干脆和我們一起去商場采購。還有墻面上的彈孔,明天估計要請裝修工人上門…………”
她不知道?!
齊翰下意識看向身側的陸判——他沒有打斷葉珂的話,耐心地聽她說著之后的安排,漆黑的眼底帶有他從未見過的柔軟光澤。
“不需要,我們不會在這里待太久!标懪械热~珂說完,才回道。
葉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倒是齊翰心神微動,看向葉珂的眼神一時間帶上諸多深意。
“為什么不會在這里待太久,是要搬家嗎?”葉珂有隱隱的不安。她能感覺到齊翰和陸判都正盯視著她。這讓她有種被審視的錯覺。是方才打探教授的意圖太明顯了嗎?
“我先出去!边@時,齊翰低聲說道,話落,直接轉身離開。
葉珂視線追逐著齊翰的身影,看見在上午那場打斗中轟然倒地的房門——這個家連門都沒有了。
夕陽斜射的余暉下,對面空蕩的門洞顯得十分突兀。
或許是察覺到來自身后的沉沉目光,齊翰身形微頓,但落下的腳已來不及收回,片刻的滯澀后,他腳踩在倒塌的房門上,大步離去。
途中,不知是他體重太大,還是房門此前遭受的嚴重沖擊導致,門板在他腳下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下一刻,便會化作朽木轟然崩塌。
一瞬間,一絲不安與委屈涌上葉珂心頭。她隱約覺得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是什么?
“頭發(fā)還沒吹干!标懪袦爻恋穆曇魪念^頂傳來,他不知何時走近,不待葉珂回答,便拉著她到沙發(fā)坐下。
沙發(fā)也是壞的,但沒塌,勉強還能坐人。
葉珂被陸判抱著,雙腿分開,跨坐在他腿上。
這是一個非常親密,甚至帶有明顯曖昧色彩的擁抱。即使隔著層層布料,也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但這并不能緩解葉珂心中的不安。
“是發(fā)生了什么嗎?”她問道。
“嗯。”陸判語氣很淡,聲音卻極溫沉,在給出具體的答復前,他手掌先撫上葉珂略微冰涼的臉頰。
像安慰一個失去家園的小獸,撫摸的動作逐漸帶有掌控與索取的意味,但絕不止是索取對方皮膚表層的溫度這般簡單。
“是發(fā)生了一些事情……”
隨著陸判將白澍的陰謀、星海市面臨的困境、目前全球的局勢一一告知葉珂,她臉上的不安逐漸化作驚恐,迷茫在她眼底一閃而過,她轉頭看向窗外,手掌按在陸判肩頭,想起身去窗前看一眼她生活了十數(shù)年的城市,但身子被陸判輕易掌控住、無法離開。
他就這樣緊緊抱著她,覆在她后背的手帶有輕微壓力,似乎希望她能更靠近一點。
或者說,他不再掩飾,雄性特有的占有欲令他變得強勢,他希望她能就此依賴他,特別是在這種特殊時節(jié)。
但葉珂太過不安,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她只是惱怒道:“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的實驗、源源不斷向外輸送怪物的巢穴,毫無預兆,如百余年前,引發(fā)部分人類進化的黃金隕石雨,一夕之間,亂象叢生。
“你確定嗎?有可能、只是暫時的。”葉珂安慰自己,“等將那些未知生物全部鏟除,生活……生活會慢慢恢復常態(tài)。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陸判目光凝視她片刻,到底沒將此前在去尋找她的路上,無意間看見的那一幕令人徹骨生寒的場景告訴她。
惡化的生化改造人還保有人類的基本形態(tài),但他們不會死亡,或者說……當他們死亡時,另一種全身覆蓋堅硬的青黑色細密鱗甲、人頭蜥蜴身的怪物,會類似于破殼而出般,撕破生化改造人的皮囊,從他們體內鉆出。
陸判不確定這是否在白澍的預料中,但無論是與否,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舊日秩序注定崩塌,未來會是與此刻全然不同的面貌。
葉珂牙齒用力咬住嘴唇,只片刻,眼里便積聚了薄薄一層不安的淚水。
陸判皺眉,手指去撬她緊緊咬住下唇的牙齒!澳阋С鲅!彼谅,語氣不可謂不嚴厲。
“我害怕!”葉珂自暴自棄,任由內心的惶惑不安盡數(shù)表現(xiàn)在臉上、直白的肢體語言上,她用力環(huán)抱住陸判,主動詢問:“那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
她眉頭緊緊皺著,表情難過,話卻說的十分清晰:“你剛才說我們不會在這里待太久是什么意思,你已經找到新的去處了嗎?可你說,現(xiàn)在到處是——”
‘易堯在什么地方?’
幾個小時前,陸判曾令她感到不解的問話,突然在腦海閃現(xiàn)。
她神色一變,立刻便要從陸判身上下去。
這次,陸判沒在阻攔她。
“我的手機呢?”葉珂一面在客廳亂轉,一面說道。很快,她在餐桌上找到手機,低頭打開,一瞬間,無數(shù)未接來電、未讀短信映入眼中。她迅速瀏覽了一遍未讀短信,確定桐月、顏安等人沒事,至少在發(fā)送消息、試圖聯(lián)系她時,她們還安然無恙,心中稍稍放松幾分。
她抿了抿唇,拿著手機走進臥室,將門關上。
陸判看向緊閉的臥室房門,沒去打擾。
他在門外等她。
葉珂過了許久才打開臥室房門,她臉色不算沉重,但依舊有些沉悶,視線一抬,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看向門外的陸判,沒有說話。
陸判雙手抱臂,斜倚在墻上,走廊昏黃的光線下,一雙眼睛直直看向葉珂,話語直白:
“聯(lián)系上易堯了?”
葉珂點頭。
不止是易堯,還有桐月、顏安、趙倩、王姨……通訊錄上的人都試著聯(lián)系了一遍。
“你呢?”葉珂下意識問,“沒有要聯(lián)系的人嗎?”
她說完,就見陸判微微冷下臉。
自從經歷上午那件事,他的情緒逐漸變得明顯,都不需要她去猜了。
“其實這樣也還好!彼参康,“沒有需要聯(lián)系的人,就不會為那人的安危擔憂,不會勞心費神——”
“所以我今天是白忙一場了嗎?”陸判道。
葉珂:“……”
她眨眨眼,片刻后,邁步上前,伸手環(huán)抱住身前人勁瘦的腰肢。
陸判伸手回抱。
“和他都聊了什么?”
溫沉而略帶幾分敵意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葉珂抿唇不語。
易堯在電話里說因為一直聯(lián)系不上她,于是轉而聯(lián)系李重言,拜托李重言搜尋她的下落。
如今,桐月、在李家工作多年的工人如錢嬸等人,都在李重言的安排下,轉移到城內安全地點。
如今圣瓦也發(fā)生了和星海市同樣的災難,甚至于全球各地、都出現(xiàn)未知生物肆虐的蹤影,航班取消、列車停運,易堯無法立刻趕回星海市,即使回來,也起不到太大作用。他建議葉珂立刻聯(lián)系李重言,和桐月匯合。
但葉珂拒絕了。
“我現(xiàn)在……和我男朋友在一起!
電話里,易堯的語氣聽不出絲毫異樣,在短暫的驚訝后,他道:“你可以帶上他一起,李重言不會拒絕。”
“不是!比~珂輕聲,“他是國際警署的人,我和他在一起,很安全!
葉珂從未想過自己會親口告訴易堯有交往對象這件事。
但或許是特殊時期,當她說出這句話時,并未感到明顯不適。她只是……有點想易堯。當然,還有桐月。
“我會盡快回來!币讏蛟陔娫捓锉WC。
他是桐月的哥哥,也是葉珂的“哥哥”。他會盡快回來,回到她們身邊。
第114章 “葉珂,你不能只是索取。……
在葉珂沉默不語間, 陸判低下頭,吻落在她烏黑柔軟的發(fā)頂,他環(huán)抱住她身體的雙手逐漸用力, 某一刻, 突然轉身, 將葉珂抵在墻上, 掐握她纖細腰肢的雙手輕易將她身體提起,低頭吻上她的嘴唇。
葉珂不太適應突然的親密, 特別是……還是這種時候, 她伸手推拒,卻無論如何都推不開。
“……陸判……”
走廊很安靜, 只有兩人急促交纏的喘息聲。
過了很久, 久到葉珂嘴唇微微紅腫,被用力掐握的腰肢仿佛快斷掉般,陸判才終于放開她。
“下次不要單獨聯(lián)系他!彼f道,聲音低沉沙啞, 走廊昏黃的光線下,精銳的眼神帶有明顯的審視,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我……”葉珂剛開口, 就被打斷。
“如果你想見他, 我會帶你去圣瓦找他。現(xiàn)在就可以動身!标懪姓f道。
葉珂知道,他方才肯定都聽見了。
高級進化者的超強聽力,即使是蚊子煽動翅膀的聲音都能察覺。更何況方才在臥室, 她用的是非常正常的音量、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她沒有想過要避開他,之所以會進臥室打電話,不過是那時太過不安,想要有一個單獨的、不被打擾的空間。
“我和易堯沒什么……”她解釋。
易堯有女朋友, 而且從未對她有超出家人的情感。他們之間不存在任何曖昧的可能。不會有其它的情誼,現(xiàn)在不會有,以后也不會有。
“葉珂,我已經很有耐性。很包容。”陸判看著她的眼睛,慢慢說道。
他雙手抓握葉珂肩頭,頎長挺拔的身形輕易遮擋住走廊垂落的燈光。
葉珂被籠罩在他帶來的陰影下,聽見他說:“但是我不希望你再單獨聯(lián)系他!
“只是一個電話!比~珂抗爭。
“我知道。”陸判低沉聲線道,“但是不行。我會介意!
葉珂知道,易堯這件事在他這里并沒有過去。但就像他說的,因為有耐心、并且足夠包容,所以暫時不提。但只是暫時。
“我……”葉珂想說什么,但陸判抓握她肩頭的手略微用力,她心中微緊,莫名感到一陣壓力,許多話在心里反復研磨,最終,卻都放棄了,只妥協(xié)道:“好吧,如果以后我給他打電話,會叫上你一起。”
見陸判看向她的目光仍帶有輕微不悅,她不得不多解釋了一句:“我很少單獨給他打電話,上次聯(lián)系他,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兩年前你才多大!标懪谐谅。
葉珂:……
不知道為什么,那一瞬間,陸判帶給她的感覺,竟與年少時的李重言有幾分相似。
這不是詢問的語氣,而是略帶了幾分斥責,還有一些……別的難以說清的意味。但是——
“未成年。”葉珂答道,“但那又怎么樣。你上次見我的時候,我還不到十五歲,你那時是不是就開始喜歡我了!
陸判逐漸強勢的態(tài)度、與對葉珂的管控,讓她隱隱有些惱怒,她語氣不是太好。
“如果你喜歡我,那就對我好一點、聽我的話,而不是質問我、懷疑我,插手我交友的事!
齊翰沒有走太遠,他就站在公共走道,只是視線并不直接對向陸判與葉珂租住的房屋。
他不是刻意偷聽,但也沒有太過避嫌。此刻,聽見葉珂隱怒的聲音,他眉心微緊,心底深處那股微妙的感覺……不知為何,再度出現(xiàn)。
他猶豫是否要立刻進去,制止兩人的爭執(zhí)。
屋內,陸判似乎聽進去了葉珂的話,沉默了一小段時間,隨即,他低聲問:
“我對你不夠好嗎?”
葉珂立刻蹬鼻子上臉:“不夠!
其實已經夠好了,但她不能承認,承認就是示弱。
示弱會讓對方得寸進尺。
陸判低眸凝視她,片刻后,突然笑了一下,溫聲道:“葉珂,你不能只是索取。”
“我沒有……”
葉珂有點底氣不足。
陸判看向她的眼神很溫和,說:“你確實沒有!
葉珂靜默不語。
“你說過我們會結婚。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你不會對其他男人動心,不會和他們有太多接觸。”
‘我只說過前一句話。’葉珂在心里說道。
陸判雙手捧住葉珂臉頰,拇指指腹在她臉頰柔滑的肌膚上輕輕撫過!耙讏蛞矊儆谄渌腥。”
葉珂垂下眼睫。
“我知道了!彼龕瀽灢粯返。
她不想和陸判吵架。她不喜歡爭吵。而且,如今是特殊時期,生存才是第一要務,情愛……只是小事。
“你要記住你說的話!标懪兄厣。
“我記住了。”葉珂有點不耐煩,而她也直接把這種不耐煩的情緒表現(xiàn)在臉上,眉頭微微皺著,嘴上卻是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會結婚,我還會給你生好幾個孩子呢!這樣你滿意了嗎?”
“嗯。”陸判聲線溫沉,仿佛絲毫沒聽出她話語中敷衍的意味,“很滿意!
“咳——”
大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清咳聲。
旋即,齊翰的身影慢慢出現(xiàn)在兩人視野中。
葉珂將陸判捧住她臉頰的手拿下,手卻沒松開,而是下意識握住他干燥寬大的手掌。
“現(xiàn)在天色很晚了,未知生物在夜晚覓食的可能性很大,我的車就在樓下,要現(xiàn)在搬去國際警署的員工宿舍嗎?”
說這話時,齊翰沒看陸判,目光落在葉珂身上。
葉珂聞言,立刻點頭。
她向齊翰走去,一面走,一面問道:“那里安全嗎?”
“安全。國際警署的員工宿舍是如今城內為數(shù)不多的安全地點,里面容納了許多前來求援的市民。但我會盡力調節(jié),為你們安排一間單人宿舍,有獨立衛(wèi)浴的那種。”
陸判站在一旁沒有出聲。
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為兩人安排更好的居住條件——五星級酒店、總統(tǒng)套房、市中心大平層。如今城內水電暢通,網絡亦未中斷,食物在初期不難獲取,他們完全可以生活的很好。即使有一日,星海市不再是適宜人居住的區(qū)域,他也可以帶著葉珂,踏上行程,另尋他處。
安全不是問題。
“走吧!比~珂回身對陸判說道。
說罷,她松開陸判的手,三兩步跑進臥室,打開衣柜收拾行李。
齊翰和陸判在走廊互相對視。
陸判那句“你們不值得信任”言猶在耳,齊翰抬眸,看了眼前方臥室、正動作利落地收拾行李的少女,低聲道:“我會保護好她。”
是對陸判的承諾,也是對此前隱匿葉珂被擄走的消息的補償。
“我會確保她的安全。”
葉珂動作很快,與幾個月前,剛搬進來時的懶散模樣天差地別,拖著大尺寸的行李箱從陸判身邊經過時,還不忘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你沒有要收拾的衣服嗎?”
葉珂皺眉:“單人間只有一張床,你不洗澡換上干凈衣服的話,我是不會讓你上床的!
陸判最終還是進到自己的臥室,簡單收拾出一個行李箱的衣服。
因為房間沒門,雖然是特殊時期,大概不會有小偷小摸的事發(fā)生,但葉珂還是擔心下次回來,家里會大變樣。因此趁著陸判收拾行李的短暫時間,快速在房間里打了一轉,又收拾出一個行李箱的東西。主要是除衣物以外的重要物件。
出門時,她留意到餐桌上滿滿兩大袋零食,和三個充電寶,伸手拿過,因為太重,正要轉交給陸判。走在一旁的齊翰卻一言不發(fā),主動伸手接過,又去拿她另一只手拎著的行李箱。
葉珂雙手空空走出家門時,仍有幾分不真切感。
直到走出小區(qū),夜色下,街道空無一人。周邊店鋪門窗緊閉,不確定里面是否有人。但偶有幾間大門敞開的店鋪,仔細看,里面皆是一片混亂的景象,隱約可以看見鮮血與殘肢斷臂。
整座城市異常安靜。
驚變的第一日,城市路燈照常亮起,只是整體相比以往黯淡幾分。
倒是月光很亮,一輪彎月掛在藍黑的天幕上,在葉珂的注視下,巋然不動。
黑色吉普在空曠的城市道路上向前疾馳。
航班取消、列車停運,但政府并未頒布封城令。如今道路通暢,進出城皆十分自由。只除去驚變發(fā)生的最初半個小時,無數(shù)車輛蜂擁出城,其余人皆按照政府指令,躲在室內。
葉珂目光穿過車窗玻璃,不知道是已經有許多人在這場浩劫中死亡,還是在驚變初期便離開星海市,一路上,看見的小區(qū)樓棟大多只零星亮著幾盞燈光。
她已經看的夠久了。
陸判伸手,寬大的手掌輕易覆蓋她半張臉頰,遮擋她視野的同時,微一用力,將她帶向自己。
葉珂順勢靠在陸判肩上。
駕駛座上,齊翰從中央后視鏡中留意到這一幕,很快轉開目光。
……
夜色深重,四周悄然無聲。
桐月被安排和錢嬸住在一起。
錢嬸從年輕時就在李家做工,一直沒有結婚,父母在前幾年便自然離世,和其它親人的關系也因未刻意走動,十分淡漠。因此驚變發(fā)生,她除去憂心葉珂、桐月等幾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孩安危,倒并未太過憂慮。
李家所在小區(qū)業(yè)主非富即貴,且其中80%都是等級不低的進化者。小區(qū)的安保力量亦超出常人認知。驚變發(fā)生后不久,小區(qū)業(yè)主與內部工作人員便被車輛接送至指定酒店,集中看護。
桐月是一個例外。
她早在幾年前便和哥哥從趙家搬了出來,驚變發(fā)生時,并不在小區(qū)統(tǒng)一安排轉運的名單上。
是李重言親自來找的她。
“我聯(lián)系不上葉珂,你有辦法找到她嗎?”桐月在見到李重言的第一眼便十分急切地問道。
李重言面色不太好看,沒有回復桐月,只讓手下帶她離開。
他甚至沒有和她多說一個字。
桐月被年輕士兵帶離,臨下樓時回頭、只見李重言有些疲憊地坐在她家沙發(fā)上,高大的身形略微佝僂,伸手拿過茶幾上的一張三人合照,低下頭,冷銳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照片上。
第115章 她非常配合。
酒店房間, 厚重的窗簾垂落,遮擋窗外路燈的光線。
這是集住宿、餐飲、娛樂、商貿于一體的五星級酒店,位于市三環(huán)處。桐月年初時曾在這家酒店做過幫工, 薪資非常優(yōu)渥, 但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住在這里, 即使只是住在酒店員工宿舍內。
房間是雙人間。
下鋪很安靜, 錢嬸已經睡著了。
桐月動作很輕的起身,小心地撩開窗簾一角。窗外路燈的光線霎時涌入, 好在她有所預料, 因此一只手壓著窗簾下方,如同白晝一般明亮的光線只經由一個很小的窗簾縫隙, 沒入上鋪。
很亮。
特殊時期, 室外路燈、景觀燈等各式燈具悉數(shù)打開,且搬運來移動式照明燈具,確保酒店四周一公里內沒有黑暗死角。不僅如此,從桐月的角度, 可以看見樓下到處是巡邏的士兵,屋頂、露臺、室外走廊等高處設有臨時瞭望臺,狙擊手嚴陣以待。
這家酒店屋頂甚至設有停機坪, 停放著數(shù)輛直升飛機, 只要想走,隨時可以離開。
混亂不安的時期,受苦的從來只是普通百姓, 而不包括這些權貴富豪。
一瞬間,桐月腦海閃過十五年前、發(fā)生在星海市的那場浩劫,但那時她年紀太小,對很多事記憶并不深刻。
這時, 夜色下,后院突然打開的鐵藝大門,吸引了桐月的注意。
一輛黑色汽車緩慢駛入,最終,停在員工宿舍樓下。
李重言從車上下來。
桐月曾在這家酒店做過幫工,知道酒店大概的區(qū)域劃分。員工宿舍連接行政后勤區(qū),與客房、餐飲、健身娛樂等區(qū)域相隔較遠。李重言在星海市的直系親人不可能住在員工宿舍,而他要去客房區(qū),直接從正門進就可以。守衛(wèi)不會阻攔他。
桐月發(fā)現(xiàn)李重言穿著便裝,不在是白日的陸軍作戰(zhàn)服,他是一個人來的,車子是普通的家用suv,整體十分低調。
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是夜里十二點。
絕大部分人都睡下了。
似是察覺到桐月的窺探,李重言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旋即,邁步向員工宿舍樓走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廳內。
桐月慢慢闔上窗簾。
白日,李重言垂眸注目她與葉珂、易堯三人合照的場景,不知為何,在腦海閃現(xiàn)。
雖然知道李重言深夜前來,不可能是找她或是錢嬸,但……桐月幾番猶豫后,還是輕手輕腳下床,打開門,走了出去。
她想知道李重言來這里,是要見誰?
或者說……他暗中將誰安排在了這里?
……
深夜,黑色吉普車一路向前疾馳。
某個瞬間,駕駛座上的齊翰視線一抬,看向中央后視鏡——他看見后座的兩人正閉著眼睛、互相依偎。
——金童玉女。
雖然不合時宜,齊翰腦海仍是瞬間閃過這個詞。
后座的兩人都很年輕。男生面容英俊,即使閉著眼睛,眉宇處也顯出一種常人少有的鋒利感,伸手攬住女生肩膀,簡單一個姿勢,卻顯出十足的占有欲;至于女生,身體傾斜,頭枕在男生肩膀上,發(fā)絲散亂,卻絲毫不掩精致柔美的面容。
在光影交錯的車廂內,這一幕如同電影畫面般,給齊翰靜謐美好的感覺。
忽略其它,他們其實是很般配的一對。
車子停在國際警署宿舍樓下。
葉珂在車剛停穩(wěn)時便睜開了眼睛,她坐正身體,正伸手去開車門。
駕駛座上的齊翰忽然回頭,告知兩人一個消息:“我的人剛才回復消息說周自謙不在那棟房子里,在房屋內外及附近搜找了一番,沒發(fā)現(xiàn)人影,估計已經離開,或者暗中躲藏起來!
葉珂覺得在如今這種局勢下,周自謙已經不在重要,派人搜捕他完全是在浪費警力。
“不用管他。他不重要!彼彩。
他們都不重要。
齊翰聞言,向葉珂身邊的陸判看去,正巧與陸判目光對視,他心中一時便有了計較,沒在多說什么,只下車、帶兩人朝早已準備好的單人宿舍走去。
國際警署的住宿條件比葉珂預想中好上許多,因為第七分局剛成立不足半年的原因,屋內各項設施很新,獨立衛(wèi)浴、衣柜、桌椅等應有盡有。而且雖然是單人床,但葉珂目測有一米五寬。她身形相比陸判顯得嬌小許多,一米五寬的床對于他們而言,已經足夠了,并不會顯得太過擁擠。
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食堂早已關門。
齊翰便將去找陸判前,為二人準備的裝在保溫盒里的正餐拿到茶水間的微波爐重新熱了一遍。
飯菜就擺在桌上。
“明早7:20,樓下大廳見!饼R翰臨走時,對陸判說道。
“好!比~珂代替陸判鄭聲回道。
她非常配合。
齊翰轉身離去,關門前,最后看了眼屋內的二人。
有些事,是有跡可循的。
或許不止是他,陸判也察覺到葉珂在情感上的不坦誠,不確定、不相信,因此才會對她嚴加管控、限制她和其它男人的聯(lián)系。
但她的話語太過甜蜜——她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話語的力量。輕易出口的承諾也是承諾。
至少,以陸判如今的態(tài)度看,他會讓葉珂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變作現(xiàn)實。
但這對于齊翰、國際警署,甚至在更大的層面而言,都只有好處,而無壞處。
雖然不可思議,但葉珂確實使陸判與正常穩(wěn)定的生活更深地聯(lián)系在一起。
齊翰喜歡她的務實。
“……你沒有什么要告訴我的嗎?”齊翰走后,葉珂看著桌對面的陸判問道。
“你指什么?”陸判冷靜地問。
“就是,”葉珂盡量表現(xiàn)的正常一點,臉上帶著一點急切與擔憂,說:“你今早出門時,我拜托你把我媽媽從實驗室?guī)С鰜怼D阍谛呛J袊H中心有見到她嗎?”
有。準確說,是在白澍的記憶宮殿中見到葉芝的身影。而同時與她在一起的,還有許碩。
陸判看向葉珂,又在下一秒,移開視線。
他與許碩的仇怨從未消解。而無論葉芝在其中擔任什么樣的角色,他都不應該遷怒葉珂。
葉珂知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否則,陸判不會遲遲不和她討論媽媽的事。
無論是否見到葉芝,是否有她的消息,他都應該主動告訴她。最好、也最自然的時機,是幾個小時前,他將她抱在懷里,講明今天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
但他沒有。
當然,讓葉珂更為不安的是……在此之前,陸判在和齊翰談論教授。
——許碩。
葉珂確信她沒有聽錯。當時,吹風機運轉的聲音雖然很吵,但她確實聽見了這兩個字。除此外,還有幾個關鍵的字眼佐證——“主刀醫(yī)生”、“XR”。
教授確實在醫(yī)院待過一段時間,也是他一手創(chuàng)造了世界上第一例生化改造人XR。
“你父親在找她!标懪姓Z氣如常道,“按照時間推測,驚變發(fā)生時,你父親已經找到了她。”
葉珂瞬間瞪大眼睛。
“怎么?”
葉珂話語有點艱澀,“我爸爸……對我媽媽有很強的控制欲。他們已經沒有感情了。媽媽不會想要見到他!
“至少在當時能保證她的生命安全。”陸判道。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葉珂傍晚時分,試圖聯(lián)系趙金杰時,打了很多人的電話詢問,都沒有他的消息。
陸判看出葉珂的擔心,他垂下眼睫,輕聲道:“我會試著繼續(xù)找她!
無論是葉芝,還是許碩。
……
酒店員工宿舍內。
桐月打開房門出去。她來到電梯廳。細黑鏡框下,一雙眼睛極為認真地看向電梯樓層顯示器。
員工宿舍一共十二層,其中三層不住人,李重言會去第幾層?
但電梯一動不動,都顯示在一層。難道他是走樓梯?
就在桐月這么想時,一旁的樓梯間突然傳來防火門打開的聲響。
桐月一怔,忙快走幾步,躲在樓道轉角。
這棟樓是典型的U型建筑,中間是電梯樓梯、茶水間,兩側是員工宿舍。
李重言走向與桐月相反的方向。
他的身影消失在對面的走道轉角。
桐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放輕腳步跟了上前。
雖然她有種直覺,李重言早在推開防火門,從樓梯間走出的第一秒便發(fā)現(xiàn)了她。
走廊的聲控燈次第亮起。
桐月看見李重言在一間員工宿舍門前站定,伸手叩響房門——那間宿舍就在桐月與錢嬸居住的宿舍斜對面,直線距離不足五米。
約莫數(shù)秒后,宿舍門被人打開。
因為角度關系,桐月沒能看清開門的人是誰,但能判定是一個女人。似乎上了年紀,因為穿著并不年輕。
“桐月在外面,你要出去見她嗎?”
宿舍門闔上,李重言對夜燈下的葉芝說道。
葉芝還穿著白日那身衣服,她顯得非常疲憊,不止是身體,還有精神。聞言,緩緩搖頭,沒有多言,轉身在靠窗的小桌前坐下。
和桐月所在的雙人間不同,這是一個三人間,但只住了兩人,其中一張床鋪是空的。
李重言看向斜對面床鋪上的老人。
或許是不想打擾老人睡覺,屋內只點亮了一盞夜燈。夜燈柔和的光線不足以照亮床榻上老人的面容。但這人一直生活在BTPC實驗室總部,即使在葉芝口中、他被醫(yī)生確診患有阿爾茲海默癥,也絕不會是一個普通無害的老人。
第116章 你可以輕易掌控她
或許是察覺到李重言的目光, 葉芝起身走到床前,背對著他,彎腰替老人輕輕掖了掖被角。
她不算高大的身形遮擋住李重言的視線, 約莫數(shù)秒后, 回身看向他。
“重言, 今天多謝你!
時隔五年有余, 葉芝面上多了歲月自然賦予的痕跡,這使得她一身的書卷氣愈發(fā)濃厚;寡言少語間, 某些不經深思的疑點, 如同夜燈下的黯淡光影籠罩著她,讓她面目沉重的同時, 也讓李重言感到陌生。
而她似乎知道這一點, 卻并不解釋。
她只是道謝,以一個關系親近的長輩的姿態(tài)。仿佛李重言仍是許多年前,被葉珂興致勃勃地拉著到她家做客的少年。
“我來,是想告訴你, 我的人沒有找到趙金杰!崩钪匮缘馈
李重言遇見葉芝純屬巧合。白日,他深入星海市國際中心掃蕩,遇見葉芝神色略顯倉惶地帶著一名滿頭白發(fā)的老人, 試圖進入儲物間, 躲避因他的到來而愈發(fā)狂躁不止的怪物。
那時,趙金杰也在場。
但他當時正與一名身著白色制服、戴金絲眼睛,形容狼狽的中年男人對峙, 只來得及匆匆瞥他一眼,便再次陷入戰(zhàn)斗。
李重言是夜間,臨時去了一趟國際警署,向其中一位負責人了解情況, 對照照片后發(fā)現(xiàn),與趙金杰纏斗的人是BTPC實驗室的主導人,白澍。
白澍只是普通人類,但當時卻與趙金杰斗的有來有回,推測應當是注射藥劑的作用。
他親自將自己改造成生化改造人,在明知這是一條不歸路的情況。
“你確定他當時已經死亡嗎?”負責接待李重言的人問道。
“確定!
“是怎么死的?”
如今是特殊時期,許多事暫時擱置。但等局勢穩(wěn)定下來,對造成如今局面的人與各方勢力,該問責的問責、該清算的清算。
雖然BTPC實驗室背后涉及多方勢力,其中不乏有身居高位的進化者,細究下去,或許連國際警署的部分高層都涉及其中。
但審判與懲治進化者一直以來便是國際警署的主要工作。
位于古諾島的國際監(jiān)獄,更是關押著從上世紀二十年代至今的所有進化者重型犯。
“自相殘殺。”
“自相殘殺?”那人眉頭一皺,疑惑道:“雖然今天只是驚變的第一日,但據(jù)前方傳回的消息表明,未知生物之間不存在互相殘殺的可能!
“他當時剛通過注射藥劑轉變成進化者,尚未惡化,還保留有人類的意識。而你口中的未知生物完全惡化,已是另一個物種。兩者相遇,在那種極端混亂的情況下,將他當作食物也不奇怪。”
事實上,白澍確實死了。是死在趙金杰手中。他死后,尸體當即被蜂擁而至的怪物分而食之。
而與白澍尸體一道被青黑色怪物浪潮淹沒的,還有趙金杰。
李重言在改變證詞時想,或許早在他搶在趙金杰之前,將葉芝帶離儲物間。即使情況緊急,每過去一分鐘,就有更多的人死亡,作為主要戰(zhàn)斗力,卻仍親自開車將葉芝帶離那片驚險混亂的區(qū)域,隱瞞眾人,暗中將她安排在酒店員工宿舍時,心里就隱隱預料到了如今這一幕。
葉芝與BTPC實驗室的牽扯絕不簡單。
而他如今的行為,已完全違背一個軍人的職責。
葉芝在聽見李重言那句“我的人沒有找到趙金杰!睍r,有片刻的失神。
趙金杰或許已經死亡,并如白澍一般,死后尸體被分而食之。又或許,正躲在某處養(yǎng)傷。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該再見面了。
“葉珂呢?”
忽略趙金杰的話題,葉芝柔聲問道。
她看向兩米開外、身形高大的青年。與五年前相比,李重言身形面容有了極大的改變,五官端正,面部輪廓硬朗且線條分明,盯著人瞧時,眉宇間更隱隱有一股精悍之色。
在星海市國際中心,看見他的第一眼,葉芝便知道,他不再是記憶中會隨時出現(xiàn)在年少的葉珂身邊,任由葉珂予取予求的少年。
但是——
“葉珂在什么地方?”葉芝終于不在是冷靜克制的模樣,語氣中帶有明顯的憂慮,“她目前安全嗎?”
“安全!
很安全。
或許最初經歷了一番兇險,但如今,她處于國際警署的庇護下,安全不是問題。
葉芝留意到李重言談及葉珂時,晦暗而微妙的神色。她以過來人的眼光觀察著這一切——李重言不再是印象中的少年,他甚至不在單純是過往鄰居兼好友安慧的兒子,而是一位年輕的中尉。
是如今,正暗中庇護她與教授的人。
是的,暗中。
“……你母親知道我的事嗎?”葉芝試探著問道。
“我沒向她提起你!
兩人眼神相對。光線黯淡的室內,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葉芝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星海市國際中心?
趙金杰與白澍不死不休的爭斗又因何而起?
還有那個滿頭白發(fā)的老者——被醫(yī)生確診阿爾茲海默癥,卻未送入療養(yǎng)院。李重言發(fā)現(xiàn)他時,他甚至穿著寬松舒適的睡衣,顯然長期生活在星海市國際中心內部。
有很多值得深究的疑點。
葉芝沒有解釋。
而李重言沒有詢問,他只是暗中將這二人趁亂安排至酒店員工宿舍,掩蓋他們存在的痕跡。
葉芝想知道李重言為什么會這么做。
她心里隱隱有一個猜想。
“我會帶她來見你!崩钪匮脏嵚曊f道。
葉芝聞言,眼神有一瞬間的偏移。這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她視線的方向是旁邊床上、正閉目睡覺的老人。當然,她很快察覺到不妥,目光不在偏移,而是抬起眼皮、直直看向李重言。
李重言口中的“她”自然是指葉珂。
葉芝沒有拒絕。
但遲疑片刻,她問道:“……你們這幾年還有聯(lián)系嗎?”
這是一句非常突然,且不應該在此時出現(xiàn)的問話。
即使心中有所懷疑,在如今的處境下,葉芝也不應該問出這句,對面前這個年輕有為的中尉而言,帶有冒犯色彩的話。
但葉芝作為過來人,太過敏感。而葉珂是她的孩子,即使多年未見,心中對她的愛也從未消減。
李重言不打算在葉芝這里久留,見她沒有拒絕,本已轉身離去,他手握住門把手,正要將門打開,聞言,緩緩回轉身。
葉芝的問話讓他想到許多年前,一段并不美好的回憶。
是盛夏樹蔭下,趙金杰居高臨下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用心險惡的話語。
“你喜歡她嗎?”
“她很可愛,而且以后會長的很漂亮,等到了法定年齡,你們可以結婚。”
“當然,她現(xiàn)在就很漂亮,她已經開始收到學校里的男孩子寫給她的情書了!
“……”
“……”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而你是高級進化者。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這意味著,你可以輕易掌控她,可以對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時光流轉,當時惶然不安的少年已然長大成人,身邊沒有如同小貓咪般蜷縮起身體、靠在他懷中睡覺的女孩。
光影黯淡的室內,女孩的母親取代父親的身影,出現(xiàn)在李重言眼前。
“葉姨在擔心什么?”
葉芝沒有說話。
“你認為我會傷害她嗎?”李重言聲音漸沉。
葉芝沒有否認。
她和趙金杰剛在一起時,也不曾想過,他們二人后來會變成那般模樣。
人人皆有惡意、私心、欲望。
而她離開的太久,并不知道曾經青梅竹馬的兩人,如今是何種關系。變數(shù)太多,不止李重言,還有葉珂。
李重言走后,原本安靜的室內,突然起了新的動向。
靠墻擺放的單人床上,滿頭白發(fā)的老人睜開眼睛,慢慢從床上坐起。
室內光線黯淡,他一頭白發(fā)卻似閃著銀光,年老之人特有的渾濁雙眸在黯淡的光線下不甚清晰,反因一雙眼瞳映著前方的夜燈,閃動著幽冷清醒的光澤。
再不是多年依靠輪椅出現(xiàn)的渾噩模樣,許碩起身,走動間完全不似一名八十八歲的老人。在窗前站定,撩起窗簾一角,朝外看上片刻,回身、對一旁的葉芝說道:
“看來我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需要待在這里!
葉芝頷首。
“葉珂?”許碩忽然念道。
葉芝說:“是她的名字!
許碩點點頭,沒在多說什么。
……
葉珂最初睡下時,還在為爸爸、媽媽和教授的境遇憂心。
但許多事并不為她的意志力而轉移。睡前一味煩惱,除去降低她的睡眠質量,并不能帶來任何好處。
在持續(xù)約十分鐘的心理建設下,她成功睡了過去。
但她一整晚睡的并不好。
她覺得很熱,好像靠近一個熱源,迷迷糊糊中遠離,又被瞬間拉回。
葉珂不明白昨夜、在那種處境下,陸判為什么會提出做//愛的想法。
驚變的第一日,人人自危,而他們剛從家中搬離,住進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
無論怎么看,這都不是一個適合發(fā)生親密行為的時間與地點。
但他一臉理所應當?shù)哪樱路疬@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請求。
“我沒有心情。”葉珂拒絕道。
“那明天?”陸判問。
他剛從浴室出來,穿著一條短褲,頭發(fā)只簡單用毛巾擦過,確保發(fā)絲不在滴水。
或許是被周自謙的舉動刺激,又或是……他認為兩人的關系已經到了可以更近一步的程度,絲毫不為自己的請求羞恥,做//愛兩字從他口中說出,如同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葉珂那時正為媽媽和教授的境遇擔憂,陸判的話多多少少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但她只是焦慮,腦袋沒壞。
“之后再看吧!彼悬c不解,還有點莫名的惱怒,質問道:“你是想借用這種事分散壓力嗎?”
“壓力?”陸判輕聲。
葉珂濃淡相宜的眉毛微微下壓,話說的十分含蓄:“你明天就要去工作了!
陸判似乎很喜歡她為他擔憂的模樣,聞言,嘴角微微上翹,笑了一下,面上神態(tài)輕松,卻并未多解釋什么。
但一整晚,葉珂仍舊睡的不太安穩(wěn)。
直到天亮,她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在陸判懷里……
第117章 “我喜歡你!
她被陸判緊緊抱著。
或許是睡夢中仍想逃離的緣故, 她是背對著陸判,后背緊貼他的胸膛,臀部有可疑的激起, 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頭頂。
她不清楚陸判有沒有醒來, 但那一刻, 她感覺自己很像是陸判的玩具, 被他輕易攏在懷中,壓制著她的四肢, 讓她無法逃離。
“你醒了嗎?”葉珂在一種微妙又不安的情緒中, 出聲問道。
身后往前推進的動作取代了他的回答。
這是在干什么?!
葉珂一張臉瞬間漲紅。
她不明白陸判為什么對這種事這么熱衷?勺蛱熘,他完全沒有顯露過這方面的需求。
或許那時他們還不太熟?
但他們都穿著衣服呢。就算抱的再緊, 再往前推進, 又有什么用!
“你和齊翰有約定,早上7:20,在樓下大廳見!比~珂說完這句話,上半身被迫往前傾了一下, 身體與他愈發(fā)緊貼。她咬住嘴唇,隔了一會兒,才渾身燥熱地問道:“你是忘記了嗎?”
“沒忘!标懪酗@然已經醒來很久, 聲音略沉, 吐字卻十分清晰。
他依舊沒有松手。
葉珂有點惱怒:“既然沒忘,那就起床去工作!
葉珂知道國際警署,或者說是秘書長阿德爾伯特很重視陸判。
昨晚齊翰邀請他們到國際警署避難時, 葉珂沒有拒絕,但心里知道,這是因為陸判的原因。
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就享有舒適的住房、安全的保障。
“你要去工作。”葉珂再次說道。
她不等陸判回答, 拉開他抱住她腰腹的手,稍稍遠離幾分,然后回轉身看他。
她在轉身的瞬間,看見墻上的掛鐘顯示時間——早上7:07。還有13分鐘。
“如果你不去工作,我們就不能繼續(xù)住在這里!比~珂眉心微蹙,表情認真地說道。
如果真的出現(xiàn)這種情況,她會選擇求助李重言,和桐月在一起。
無論如何,她都需要一個安全的住處。
陸判當然也有能力保護她,但相比他一人,她更信任群體的力量,也樂于與人群接觸。
她覺得現(xiàn)在就很好。
清晨,大部分人醒來時,身上或者面部會顯出一種粘稠感。
但或許是因為年輕,陸判整個人仍顯得非常清爽,光線黯淡的室內,眉眼清雋銳利,目光直直看向葉珂。
他睡前只穿了一條短褲,如今赤裸著上身,在葉珂轉身面向他時,照例伸手摟住她。
好在他似乎知道葉珂不想靠的太近,而他手臂足夠長,因此兩人之間仍留有部分空隙。
但這也讓葉珂視線輕易落在他精壯的胸膛上。他的手臂肌肉也很緊實。
總之,他遠比葉珂以為的要更強壯。
睡在一張床上,或許就是會出現(xiàn)這種問題,心神會很容易走偏。
而走偏的……不止她一人。
陸判在她說完后,沉默了一小段時間,忽然問道:“我工作回來后,可以……”
葉珂自動屏蔽了后面的話。
太直接了。
“齊翰住在隔壁!鄙夙,她小聲說道,目光無論如何不肯看向陸判!霸俚鹊劝。之后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呢。”
“所以你愿意?”陸判低聲問。
我當然愿意。
葉珂不明白陸判為什么會這么問。雖然她在昨夜和今晨,接連拒絕了他兩次,但這顯然都具備非常正當?shù)脑颉?br />
現(xiàn)在是特殊時期,他們剛搬進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而齊翰就住在隔壁;蛘哒f這棟樓里,除去通過各種關系前來求援,成功占據(jù)一席之地的普通市民,絕大部分住戶都是擁有超強五感的進化者。甚至于,這里很可能沒有計生用品。
陸判看出葉珂的擔憂。
她總是如此,因為清楚自己作為普通人類不堪一擊的本質,會考慮很多。這讓她顯得非常務實。
但這卻絲毫不掩蓋她天真大膽的底色。
就比如面對周自謙的強迫時,相比一味的痛哭求饒,她更擅長一邊焦慮一邊哭泣,在勉力掙扎中,試圖得到一個不讓她那么難受的結果。
她很擅長安慰自己。很堅強。
但這也讓陸判懷疑,他是否……也只是她眾多選擇中,最容易接受、或者最喜愛的一個選擇。
五年前在那間度假公寓,她對他并未流露出任何興趣。
有太多事物吸引了她的關注——日光浴、沙灘、海水,泳衣、漂亮泳衣,持續(xù)送達的各種快遞,脫離長輩管制后輕易獲取的垃圾食品,不被限制使用時間的手機,熬夜看漫畫沒人責怪、面包屑掉在廚房臺面上可以不立即清理。
當然,她也會在這種突如其來的自由中,抽空憂慮父母愈發(fā)激烈的爭執(zhí),會在深夜真心實意的痛哭。
但她不會注意到他,不會注意到這個總是待在臥室里、不輕易露面的陰郁少年。
可五年后,在兩人初次見面的夜晚,她主動接近、示好,甚至是……親吻。
其中的差別不是時間。
不出意外,是一個叫易堯的人——她口中的“哥哥”,告白被拒的對象。
攬住葉珂腰背的手猛然收緊。
她額頭被迫抵在陸判肩頸處,壓在她腰背上的力道逐漸加重,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你抱的太緊了。”她道。
但陸判并未放松手上力道。
他沒有說話,整個人異常安靜。
由于角度原因,葉珂無法看見他臉上表情,她只是柔軟地掙扎片刻,很快妥協(xié):“好吧,再抱一會兒。最多三分鐘。”
“你之后有什么安排?”陸判微冷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安排?”
“計劃。”陸判垂下眼簾,下頜抵在葉珂烏黑柔軟的發(fā)頂,面上神情強硬又帶有一絲陰郁,“之后三年的計劃!
不出意外,易堯會盡快趕回星海市。他會留在葉珂和桐月身邊。
那么,葉珂呢?
懷中少女身體柔軟溫熱,她十分乖順,任由他禁/錮著,沒有掙脫。
最好以后也是如此。
“沒有。”葉珂道,“沒有計劃!
活著就好。
“你可以現(xiàn)在開始規(guī)劃。”陸判低聲。
規(guī)劃什么?
陸判身體真的很熱。葉珂被攏在他懷中,臉頰、額頭直接觸碰他赤裸的上半身肌膚,熱意傳達到她臉上,她一度感覺無法思考,只下意識輕聲說:“那么,和你在一起。”
這個回答似乎令陸判十分滿意,他身體略微一怔,慢慢放開她,低下頭,漆黑的眼瞳映照著她的面容。
“你剛說什么?”他聲音很輕。
“和你在一起!比~珂道,“這有什么問題嗎?”
陸判沒有說話,但他眼神一度變得十分認真,在觀察、打量她。
或許還在判斷她話語的真實性?
“陸判!彼焕г谒麘阎,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隱約帶來回響,一字字低聲說道:“……你為什么要一直問我?”
她似乎也知道原因,于是不等陸判回答,主動說道:“我難道沒有說過喜歡你嗎?”
“我喜歡你!彼粗难劬Γ澳阋蚕矚g我對嗎——”
她的話沒能繼續(xù)說下去。因為陸判傾下.身,吻上了她的嘴唇……
……
陸判走后約莫十分鐘,宿舍房門被人有節(jié)奏的叩響。
葉珂那時早已穿戴整齊,并且簡單洗漱過,聽見聲響,直接上前將門打開。
出乎她意料,門外站著的人竟然是齊翰。
“你沒和陸判在一起嗎?”她問道。
“陸判讓我照看你!
葉珂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便又語氣平靜地補充道:“我昨天腹部受傷,目前還無法外出執(zhí)行任務!
葉珂“哦”了一聲,想到什么,問:“陸判現(xiàn)在算是你們的正式員工嗎?”
“……這不能簡單用是或不是來回答!饼R翰在短暫的沉思后,回道。
葉珂看他眉宇不自覺下壓,不知道是昨夜沒有休息好,還是腹部的傷勢影響,臉色略微蒼白,便沒再多問。只道:“陸判的工作……會有風險嗎?”
風險是一定有的,葉珂想,只是多,或者少罷了。
哪知齊翰聞言,卻是用一種稍顯怪異的目光看她,彷佛她是一個對世事全然無知的小女孩,“他的身體具有強大的復生能力,而且精神系異能難以檢測!彼麤]有深講,只道:“等他回來,你可以直接和他討論。”
討論什么?
殺了多少怪物,拯救了多少市民嗎?
葉珂覺得齊翰的話隱約帶有一絲深意,但她沒空多想,因為他很快提起來找她的主要目的。
“目前城內一共有三個安全區(qū)。以國際警署第七分局為中心,周圍三公里內,是最大的一個安全區(qū)。你在的位置是安全區(qū)的最中心。警署宿舍樓一共七層,如今一至四層被安排給前來求援的市民長期居住,警署職員集中居住在五六七層……”
他的目光從葉珂白皙柔美的臉上掃過,考慮了一下,還是說道:“安全區(qū)的床位一位難求,宿舍內部健身、文化娛樂等功能性用房,早在昨日便全部改做住宿用。五六七層因為警署職員白天外出執(zhí)行任務的緣故,較為清凈,一至四層住戶……”
是和自己一樣的關系戶,葉珂替他在心里補充——比如權貴富豪的家屬。
“至于其它地方,皆是人滿為患。我建議你這段時間就待在房間里,需要什么,告訴我,我會盡可能向你提供。當然,在安全區(qū),衣食住、醫(yī)療都有保證。食堂定時供應一日三餐。如果你不想外出,我可以將餐食送到你房間……”
葉珂等他說完,才皺著眉頭,表情有點委屈地回道:“我沒有、那么嬌弱!
被誤解總是令人不愉快的。
葉珂不明白齊翰為什么會認為她在這種時期,還需要健身娛樂?她不是大小姐,有自知之明。
“我可以自己去食堂吃飯。如果你們有需要,我也可以去食堂或者醫(yī)院幫忙!
“不需要。”齊翰直接拒絕。
“我需要確保無論陸判何時回來,都能第一時間看見你。你最好待在房間里!彼K于說了實話。
第118章 你們在悄悄早戀
十二月。
和煦的陽光穿過云團潑灑而下。
原本潛伏在城市地下空間的部分怪物被人類美味的鮮血引誘而出, 落入早已備下的圈套,被士兵層層包圍,趕赴至一圓形廣場。
它們基本保留著人類的外觀, 只一身皮膚呈現(xiàn)病態(tài)的青黑色, 四肢細長, 眼睛與某種蜥蜴類似, 黃褐色的眼白滿布細密的斑紋,黑色眼瞳周圍一圈極為詭異的金黃色, 陽光下, 滲出冰冷陰寒的光澤。
它們在正常放松狀態(tài)下皆是直立行走,此刻卻都躁動不安, 四肢著地, 渾身肌肉緊繃,臉上露出兇狠的表情,粗糲駭人的吼叫聲幾乎刺穿人耳膜。
某一刻,一枚子彈正中其中一只怪物眉心。
接下來, 是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好似要驗證什么般,持槍士兵各自命中選定的目標,子彈射中的部位各有不同——眉心、咽喉、動脈、心臟、神經中樞, 皆是一擊致命。
而最后一只怪物, 由李重言迅速近前,揮刀斬斷頭顱。
瞬間大量出血,致使廣場上的空氣立時帶上濃烈的腥臭味。
雖然仍是鮮紅色, 但顯然,它們的血液已與人類不同,而更類似于某種牲畜。
三至五分鐘后,異變發(fā)生。
如同利刃一般的爪子劃破死亡的生化改造人肚腹, 從內部探出一個五官模糊的人頭,旋即,另一種全身覆蓋堅硬的青黑色細密鱗甲、人頭蜥蜴身的新型怪物,徹底撕破生化改造人的皮囊,破“殼”而出。
唯一的例外,是被李重言一刀斬斷頭顱的那名生化改造人。
而無論是全然惡化的生化改造人,還是自它們體內“誕生”的新型怪物,都極端渴求人類的血肉。
槍擊聲接連響起,新一輪的測試開始。
廣場附近一座極其宏偉的教堂頂端,陸判站在尖頂之上,神色冷靜地看著這一幕。
不同于生化改造人,新型怪物在死后皆未再生。
當然,這仍有待觀察。
“立刻將測試結果傳回總部。留下一隊人守在這里,隨時觀察這些尸體的動向!崩钪匮猿谅曄铝。
話落,他轉身,看向斜前方一教堂頂端。
陸判的黑發(fā)在陽光下,反射出略微幽冷的光澤,他神情冷靜,并且是獨身一人,但身上屬于國際警署的全黑作戰(zhàn)服,讓人在第一時間便知曉他如今的身份。
兩人目光在虛空中對上。
陸判率先轉開視線,他身形極為輕巧地從教堂頂端躍下,背對著廣場上眾人,邁步向前方地下通道走去。
“中尉……”有士兵出聲。
李重言抬手制止。
如今城內共三股勢力,分別是以星海市陸軍特種部隊為首的本地軍隊、國際sts聯(lián)盟、國際警署。
國際警署雖地位卓然,并且多年來,主管審判與懲治進化者重型犯的主要事務。但如今在星海市的并非總部,而是成立不足半年的分局,相比規(guī)模龐大的本地軍隊,戰(zhàn)力并不強。
至于國際sts聯(lián)盟,本質是民間武裝組織,實力不比正規(guī)部隊。
如今全城劃分為十二個片區(qū)。
由于國際警署反應迅速,在驚變第一日便組建出全城最大的安全區(qū),容留大量市民。保障安全區(qū)內市民的人身安全,以及維持安全區(qū)正常運轉,已耗費其主要精力。
因此經由商議,國際警署只負責清除第一區(qū)城市地上與地下空間的怪物。
本地正規(guī)部隊負責其余十一個片區(qū)。
國際sts聯(lián)盟則負責轉移城內流散的民眾至各大安全區(qū)內。
目前李重言在的片區(qū)是第二區(qū),與國際警署負責的第一片區(qū)相鄰。
他凝視著前方那道孤身進入地下通道的身影。
星海市地下空間規(guī)劃早在百余年前便開始實施,無論是成熟先進的地下公用服務設施工程,還是地下交通工程、地下民用與公共建筑等,規(guī)模都極其龐大且復雜。
而與身形靈巧、夜視能力極佳,且擅于隱藏自己的怪物相比,人類并不適應在照明系統(tǒng)遭到惡意破壞、一片漆黑的地下空間作戰(zhàn)。
地下作戰(zhàn)的復雜性與難度,與地上絕非一個等級。
即使是李重言,也輕易不會獨自一人深入地下。
“去下一個地點。”李重言收回看向陸判身影的目光,言簡意賅的下令。
“是!
陽光下,除原地留守的一隊人馬,其余身著黑灰色迷彩服、裝配精良的士兵皆動作快速地坐上裝甲車,迅速撤離圓形廣場,朝下一個地點趕去。
……
一月初,星海市正式告別炎熱的天氣,陽光柔和,早晚溫差不大,整體氣候溫暖如春。
葉珂待在警署宿舍內,有些無聊地翻看著手上齊翰轉交給她的漫畫書。
是的,轉交。
據(jù)齊翰說,大概在凌晨三點左右,陸判回到警署宿舍。
但那時葉珂因為獨自一人入睡,有點害怕,習慣性將門反鎖。宿舍房門無法打開。打她電話,她接起后迷迷糊糊應了幾聲,卻沒來開門,疑是又睡了過去。
陸判在門外站定片刻,最終沒有打擾她,而是轉去敲隔壁齊翰的房門。
如今擺在宿舍角落、用一個中號紙箱裝著的數(shù)十本漫畫書就是他帶來的。他應該是執(zhí)行任務的過程中,抽空去了一趟市圖書館。漫畫書脊上有明顯的市圖書館標簽。并且他很細心,帶來的所有漫畫書都是成套的,且其中只有少數(shù)兩套葉珂看過,其余的她都沒有看過。
很貼心。
是外出打獵,還不忘順帶捎上一些小禮物回家的好男人。
當然,在安全區(qū),目前水電氣、網絡皆未中斷,她可以上網,看電視、電影。
但這些與陸判捎帶回來的漫畫書,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畢竟他自從外出執(zhí)行任務后,就很少回來。
她會不由自主擔心他的安危。而每天夜里,獨自一人入睡時,她確實感到缺乏安全感。
她好幾次產生去找桐月的想法,或者拜托齊翰,把桐月從富豪權貴專屬的安全區(qū),轉移至國際警署的庇護下。
但在開口向齊翰提出要求前,她自己就先否決了。
桐月目前很安全,她也是。
特殊時期,不應該為了私人的感情需求,浪費公共資源。
國際警署如今人手有限,陸判讓齊翰駐守在她隔壁、一日三餐親自陪她去食堂用餐,已經很讓她過意不去。
她沒有那么嬌弱。但陸判堅持,齊翰……或者說秘書長阿德爾伯特絲毫沒有反對。
不過這至少說明陸判的價值遠超齊翰一人。
葉珂正這么想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桐月。”葉珂闔上漫畫書,從床沿上站起。
她在十分鐘前剛和桐月通過電話。因為安全區(qū)人口太多的原因,網絡并不十分順暢,因此兩人習慣通過電話聯(lián)絡對方。
她們聊天的頻率很高、時間很長,因為雙方都無所事事。
而葉珂也在和桐月的每日通話中,知道了許多事——比如桐月所在的安全區(qū)。
這是城內最特殊的一個安全區(qū)——由星海市最著名的五星級花園酒店,及周邊一公里的區(qū)域組成。面積不大,但安保力量異常雄厚。
或者說,安全區(qū)內的主要成員,本身便是具有自我保護能力的進化者。
——非富即貴。
在國際警署的安全區(qū)因不斷容納城市周邊市民,資源一度緊缺的情況下,那些住在五星級酒店的富豪權貴們在正常享受自己的度假生活。
社交、娛樂、購物、健身……各種消遣時光的活動,在奢華無比的酒店正常進行著。
甚至于因為最近這段時日天氣太好的緣故,不少人直接乘坐直升飛機去到海邊度假,穿上泳衣,在海里暢游,在沙灘上享受日光浴,臨走時親自摘幾個椰子、感受自然。
另有一部分人興趣愛好較為特別,在智能交通系統(tǒng)形同虛設的如今,每天定時帶上保鏢,三五成群,相約飆車。
或是在城內閑逛,在窺探欲望的支使下,肆意進出民宅、公共建筑,不為獲取財物,只為在末世下,享受高人一等的樂趣。
這非常割裂,但是事實。
桐月被李重言安排住在酒店員工宿舍內。但她并非酒店員工,更不是富豪權貴自帶的傭人,因此很長一段時間無事可做,已經蠢蠢欲動,想要拜托錢嬸利用人脈為她介紹工作。因為據(jù)她所知,這些權貴富豪給的小費特別高。
她還是想要攢錢,等一切平定后,再利用這筆錢出去旅游。
葉珂很明顯的感覺到,因為生存環(huán)境的不同,她和桐月在某方面的認知,已經有了隱約的區(qū)別。
桐月很樂觀。
但葉珂不這么認為。
她所在的安全區(qū),網絡并不總是穩(wěn)定的。因為人越來越多,透過宿舍窗戶,可以看見樓下一排排整齊的帳篷。
當然,這是在警署宿舍附近,能在這里扎營的人,本身在和平時期,便小有身家。
稍遠一點的區(qū)域,多的是連帳篷都沒有、鋪上一床席子就地睡下的場景。
而這些還不算什么。
前天夜里,葉珂被驟然而起的喧雜聲吵醒,她嚇個半死,伸手開燈,燈沒亮。來不及去拿手機,直接光腳下床,幾步跑到窗前,拉開窗簾,只見室外原本在夜里亮如白晝的燈光熄滅。
樓下,原本應當陷入深度睡眠的人群,被黑暗驚醒,短短數(shù)秒,便亂作一團。
雖然停電只持續(xù)了一分鐘不到,但其中暗含的危機,及群眾內心的不安感,卻昭然若揭。
陸判夜里回來休息的頻率也越來越低。
最初他還能堅持每晚回到警署宿舍,洗澡、用餐、休息。但后來,他執(zhí)行任務的區(qū)域越來越遠。而相比驚變初期,怪物肆虐的可怕場景,如今它們更擅于隱藏。在殺死它們前,要先設法將它們引誘出來,或者找到它們的藏身之地。
各種微小的細節(jié),傳達給葉珂的信息是——安全區(qū)并不安全。
當然,這或許只是對他們普通人類而言。
只無論如何,桐月十分鐘前才和她通過電話,現(xiàn)在她打來……
“桐月,是易堯回來了嗎?”葉珂語氣略微帶上一絲興奮。
“不是。葉珂,我……”桐月聲音顯得十分不安,停頓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我剛才結束和你的通話,換上衣服,準備去員工食堂吃飯,在走廊上……”
“怎么?”
“我感覺……有人在看我。”桐月道。
“看你?”
“對。”桐月說,“葉珂,你知道的,我是低級別進化者。雖然是最低級別的那種,但五感相比普通人類還是會更敏銳幾分。當時我在走廊,很明顯感覺到有人在看我。視線是從李重言那夜去拜訪的房間傳出來的。”
“有人在屋內,通過貓眼看我!
這事,桐月曾經當作八卦和葉珂講過。
葉珂聞言,思忖片刻,問:“你現(xiàn)在身邊有人嗎?”
“沒有!
“你有感覺那道視線帶有明顯的惡意嗎?”
桐月思考了一會,說:“也沒有。”
她的語氣逐漸鎮(zhèn)定下來,“或許是我太大驚小怪了。”
“但確實有人在看你,對嗎?”
“當然。”
“你可以直接問李重言!比~珂建議,“可以編輯短信詢問。你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嗎?”
桐月這次安靜了有足足十秒才回復:“葉珂,我和他不熟。”
“我和他也不熟,但是我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我可以給——”葉珂話未說完,便被桐月細小的聲音打斷:“你怎么會和他不熟?”
“我曾經以為……你們在悄悄早戀,但后來你告訴我,安東是你的初戀。”
即使隔著手機,葉珂也能聽出桐月話語中的困惑。
葉珂小聲:“你肯定是誤會了!
桐月:“哥哥也是這樣認為的。”
第119章 “歡迎合作!
易堯也是這樣認為的。
“為什么你們……”葉珂囁嚅道。
電話對面, 桐月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很安靜,足足過了十秒, 沒聽到她的聲音, 才問道:“葉珂, 怎么了?”她很困惑。
“沒、沒怎么!比~珂說。
雖然是桐月主動開啟“你們曾經疑是在早戀!钡脑掝}, 但她的注意力絲毫不在這件事上,她說:“我覺得, 可能是我太大驚小怪了!
“有可能, 只是住在那間屋子里的人比較謹慎、或者膽小,聽見走廊的腳步聲, 下意識透過貓眼觀察外面的情況。畢竟我住在這里快兩個月, 他們從來沒有露面過,一日三餐,有工作人員定時送餐上門。”
葉珂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詞:“他們?”
“嗯。”桐月說,“一個中年女人, 和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爺爺!
不知道為什么,當桐月這么描述時,葉珂腦海瞬間閃過媽媽葉芝和教授的身影。
“有一天我實在太過好奇, 趁工作人員為他們送餐的時候, 拉開一條門縫偷看。開門取餐的人是一個戴著帽子、口罩的女人。她頭壓的很低,我甚至看不見她的眼睛,但能通過身形和衣著大致判斷她的年齡。40-50歲區(qū)間, 和安姨差不多大。開門的瞬間,我隱約看見房間里還有一個老人,滿頭白發(fā),正背對著房門、坐在書桌前看書!
“他們……”葉珂聲音有些微的顫抖。
其實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這個中年女人和老爺爺?shù)慕M合就是媽媽和教授。但是——
“桐月。”葉珂低聲。
“嗯?”桐月小聲應道。她似乎非常困惑。因為聽出葉珂語氣中的不對勁。
葉珂抿了抿唇, 說:“女人和老年人……一般是不具有威脅性的。而且你也說,那道看向你的視線不帶有惡意。或許就像你猜想的那樣,他們只是、太膽小了。畢竟特殊時期,大家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心理問題!
她繼續(xù)安撫:“不用擔心,我會幫你問一下李重言,那個房間里住的都是誰?或許只是他朋友的家人!
掛斷電話,葉珂忍不住在面積不大的單人宿舍內,來回踱步。
會是媽媽和教授嗎?
可如果是他們,李重言為什么不通知她?而是暗中將這兩人安排在酒店員工宿舍?
暗中……
葉珂咬住嘴唇,或許正是因為桐月口中的中年女人是媽媽葉芝,李重言才會暗中將她安排在酒店員工宿舍——富豪權貴專屬的安全區(qū)內。既能避開國際警署與本地軍隊的審查,也能保障其生命安全。
但這些,都只是猜測。
葉珂打開手機,翻查和李重言的過往通信。他們之間最后一次聯(lián)絡是驚變那日。因為從易堯口中,得知他在聯(lián)系不上她時,轉而聯(lián)系李重言,拜托李重言搜尋她的下落。結束和易堯的電話后,她立刻編輯了一條報平安的短信發(fā)送給李重言。
李重言……回復了一個“好”字。
很簡潔,符合葉珂對他的固有印象,以及災難毫無預兆降臨,身為軍人,疲于救人,沒有余力多回復一個字的事實。
為什么……會認為他們曾經在悄悄早戀?
葉珂帶著這個疑問,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幾下,按下?lián)芡ㄦI——
……
市郊一地下污水廠內。
陸判借著手電的微光走在一空曠的設備廠房內,鼻息間滿是尸體腐敗的味道——這是怪物的巢穴,囤積“口糧”的區(qū)域。與驚變初期相比,如今食物難以獲取,它們自動變得具有存儲意識。
腐敗的尸體對于它們而言只是不在可口,但與其余動物相比,依舊十分美味。
人類變成食物。
無論是普通人類,還是進化者,在這些怪物眼中,都是極具吸引力的美味的糧食。
很公平。
陸判嘴角溢出一抹諷笑,從腰間抽出佩刀,刀刃的寒光在昏暗光線下一閃而過,手腕動脈劃破,大量鮮血瞬間迸射而出,淅淅瀝瀝,竟奇異的與設備廠房內機械運轉的細微聲響極為協(xié)調。污濁陳舊的空氣被血腥味覆蓋,仿佛這整個地下污水廠內,都充斥著他的鮮血。
遠處,半蹲在高空污水處理管道上的李重言眉頭一皺,他不認為用自己的血肉引誘藏在黑暗深處的新型怪物出來,是一個好的策略。
而且他劃破的……是動脈。
手電燈光熄滅,四周一片漆黑。
黑暗中,鮮血從體內迸射的聲音愈發(fā)清晰,清晰到令李重言心中微微生寒——怪物。他第一次在心里以這種稱謂稱呼同類。
高級進化者被稱作“戰(zhàn)爭機器”。
李重言這幾年,在學校、戰(zhàn)場上見過十數(shù)名與自己同等級的進化者,但對方皆未給他這般感覺。
他突然理解了那些普通人類看待他們的眼神。
鮮血流逝的速度很快,黑暗中,卻又似永無止境。
李重言在心中暗暗計算著陸判的出血量,臉色逐漸凝重,直到耳邊捕捉到另一種鬼祟的聲響。他慢慢站起身,超強進化者的目力,令他勉強看見四周愈發(fā)密集的詭魅身影。
呼哧呼哧,逐漸不在壓抑的呼吸聲,涎水從嘴角滴落的聲響,貪婪、嗜血,甚至是狡詐。
被數(shù)千只新型怪物包圍的,不止有陸判,還有李重言。
但千鈞一發(fā)間,這些怪物率先攻擊的卻不是正大量流失鮮血的陸判,而是——
李重言渾身肌肉驟然緊繃,手掌抬起,四周空氣瞬間凝固。彷佛進入極端嚴寒的世界,沒入李重言攻擊范圍中的怪物身形具是一僵,轉瞬間被一層薄如蟬翼的冰晶覆蓋全身。冰晶攜帶者怪物身體,同時碎裂。
封閉的地下空間,同類的血肉使怪物愈發(fā)瘋狂,越來越多的詭魅身影朝李重言涌來。
他感到被死亡的黑霧包圍,頭皮罕見地生出一絲戰(zhàn)栗感。
這時,一道清朗卻低微的聲音響起:
“——湮滅!
包圍李重言的黑霧瞬間消散,仿若萬物初始,四周一片混沌,又在短短一個瞬間后,恢復清明。
手電的燈光再次亮起。
孤身立于前方的陸判轉過身,黯淡的光影中,他臉上似濺射到自己的鮮血,那一抹紅色使得他失血過多的臉愈發(fā)雪白,漆黑的眼眸直直望向李重言,語調冷淡:
“你應該慶幸我可以自如操縱異能!
——所以他才沒有被一道湮滅。
李重言目光環(huán)視四周,地面上只殘留著他最初殺死的那數(shù)十只怪物尸身,其余……皆消失不見,連一絲黑灰都沒留下。
方才在黑暗中,身周發(fā)生的一切并不清晰,但李重言知道,陸判仍有所保留。
他收回觀察四周的視線,目光落在前方青年主動劃破的手腕上——那里已經完好如初,看不出一絲劃痕。只有在昏暗光線下,他略微蒼白的面色,證明方才一切皆為真實,并非幻象。
“你可以向警署申請人類鮮血。”
甚至是肢體。
以往這些正規(guī)手術后截下的殘肢,胎盤、血肉,都會在失去作用后,被當作醫(yī)療垃圾處理。如今,卻是他們引誘新型怪物出來的誘餌。
“不需要。”黑發(fā)青年語調冷靜,“它們更喜歡新鮮食物!
地下設備處理廠內,兩人之間隔著很長一段距離,互相都沒有走近的意思。
陸判拿出早已備好的營養(yǎng)劑,當著李重言的面吃下,審視的目光定格在他臉上,沒有移開。
那一刻,李重言忽然產生某種不安感。
驚變當日,他帶領軍隊在星海市國際中心附近等待國際警署傳達信號——是就此撤走,還是使用暴力手段,強行攻占大樓。
而陸判正是那日,被國際警署派去潛入BTPC實驗室總部,收集犯罪證據(jù)的唯一一名職員。
可是,為什么?
是什么,讓阿德爾伯特篤定陸判會在短短一日內,準確尋找并收集到BTPC實驗室犯罪的證據(jù),并且全身而退。
“你的異能是什么?”李重言忽然問道。
“你不是都看見了。”
陸判的面色在食用營養(yǎng)劑后,快速好轉。——恢復力驚人。
更準確的說法是傷口自愈或者身體復生能力?
除此外,還有……“湮滅”。
使生命體消失。
或許不止是生命體。
“精神系異能!崩钪匮皂馕⑸。
超強進化者不止有一種能力。
國際進化者機密檔案上所記載的,只是進化者、特別是某些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物,自愿讓他人知曉的能力。
這種情況,在追捕國際進化者重刑犯時,最為明顯。因為你往往需要抵御他們出其不意的殺招。
“你很好奇?”陸判語氣冷了下來。
他不喜歡李重言。
但與年幼時不同,他不在是那個被動獲取他人大腦信息的小男孩。
他可以自如操縱自己的種種異能。
而他此刻,并沒有探索李重言意識宮殿的欲望。
他只是……
去年十月中旬,葉珂惴惴不安地站在李重言身前,低頭不語的一幕在腦海浮現(xiàn)。
這時,一道極為清晰的手機鈴聲,在地下空間響起。
李重言拿出手機。
他站在高空污水處理管道上,距離地面有大約四米的距離。而陸判所在的方位,距離他則更遠。
他徑直掛斷電話,這才抬眸,看向前方青年。
“你故意跟蹤我?”陸判話語中的敵意逐漸明顯。不清楚是因為腦海中驟然浮現(xiàn)的畫面,還是李重言暗中跟隨的行為。
“只是有點好奇!崩钪匮曰卮鸬氖痔故帲麑⑹謾C靜音、熄屏后,放回褲袋,直視陸判的眼睛,“這是歸屬陸軍特種部隊處理的區(qū)域,你越界了!
“殺不完。”陸判語調冷淡,“你應該清楚,它們繁殖的速度很快。而你們效率太慢,就憑這點人手,根本殺不完。”
“我知道!
李重言從管道上躍下,邁步走至陸判身前,主動摘下戰(zhàn)術手套,向他伸手。
“歡迎合作!
第120章 “只是有點想你了。”……
警署宿舍內。
葉珂低頭看著被掛斷的電話, 細密的睫毛輕輕眨動了一下,眼中神情有些許的不解。
被掛斷了。
其實這很正常。
李重言在星海市陸軍特種部隊任職,應該和陸判一樣, 正疲于清除躲藏在城市地下與地上空間的怪物。沒有時間接聽她的電話, 非常正常。
葉珂放下手機。她在床沿上呆坐了一會兒, 不知道為什么, 又再次拿起手機點開。
發(fā)送短信詢問一下好了,他看見, 會回復的。這樣更直接, 效率更高。
葉珂這樣想著,手指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按下?lián)芡ㄦI——
距離方才被掛斷的電話已經有大概三分鐘時間, 而現(xiàn)在是午間時分, 無論如何,他都應該休息一下。
這次,在傳來電話正常撥通的鈴聲后,不等李重言接聽, 葉珂自己先掛斷了。
或許他正在開會,或是別的什么,但既然他拒接, 說明他不方便接聽電話。
葉珂思緒轉動, 低下頭,慢慢在手機上打字:
[李重言,我有事要問你。]
……
地下污水處理廠內。
陸判看向李重言伸來的手, 沒有拒絕。
手電微弱的光亮下,兩人禮節(jié)性握手,隨即松開。
這場面多少有點詭異。因為雙方面色皆十分平淡,眼神在黯淡光影中相對, 某個瞬間,似乎互相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的神色,又在雙手分開后,各自移開視線,錯身而過。
“那天你們在樓下都聊了什么?”
錯身而過之際,陸判仿佛十分平常的詢問聲突然響起。
李重言停下腳步。
“為什么不去問她?”約莫數(shù)十秒后,他沉冷著聲音道。
陸判轉身,看向李重言的背影。
不需要問任何人。
只要涉及人心,無論是那些幽微、黑暗,還是自我壓制、忽視、甚至是厭棄的心思,他都可以輕易攫取。
但是并不需要。
他沒有窺探他人隱私的欲望。
“我知道易堯的事。”陸判低冷的聲音在封閉的地下空間響起,一字一頓,“我原諒了她。”
在陸判看不見的角度,李重言下頜驟然緊繃,嘴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他沒有回身,只在數(shù)秒后,意味不明道:“你不需要原諒她。”
因為她總是在犯錯。
從地下出來,李重言徑直走向?吭诼愤叺难b甲車,他坐上車離開,直到駛離污水處理廠的范圍,才將車靠邊停下。
短短兩月,市郊的植被愈發(fā)茂盛,汽車前擋風玻璃外,入目皆是青翠綠意。
他不去想方才陸判的話語,將手機從褲袋里拿出,垂眸盯視著那條十分鐘前發(fā)來的短信。
……
警署宿舍內。
手機鈴聲響起時,葉珂正蹲在陸判帶回來的那一箱漫畫書前,準備將它們擺在書桌上。
她已經在這里住了快兩個月,或許還會更久,那么將房間收整成她喜歡的樣子,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她平時活動的空間有限,宿舍是她最常待的地方。
“喂?”接聽電話后,葉珂主動開口,聲音很輕,帶著一點自己也不明白的試探。她把這歸結于電話對面太過安靜的緣故。
約莫數(shù)十秒后,她再次出聲:“……李重言?”
“什么事?”李重言聲音很沉。
他的問話非常直接,直接到葉珂不得不懷疑方才有關于媽媽和教授的猜測是全然錯誤的。
或許那并不是媽媽和教授,而只是他朋友的家人,或者別的什么人?
在等待葉珂回答期間,李重言那雙深邃的淺褐色眼眸微微抬起,視線穿過汽車前擋風玻璃,看見茂密植被的另一方,一輛熟悉的國際警署越野突擊車快速駛過。
駕駛座上,那位皮膚白皙、面相優(yōu)越,眉眼與易堯有三分相似的青年,正一手把握住方向盤,另一只手拿出手機……
畫面一閃而過。
“嘟嘟——嘟嘟——”
宿舍內,葉珂正猶疑間,另一通電話打了進來,她稍稍將手機拿遠一點,看見屏幕上顯示來電人——陸判。
“是什么事?”這時,李重言沉肅的聲音再次從手機聽筒傳出。
不知道是不是葉珂的錯覺,她隱約聽出了他話語中的不耐。
是她遲疑的時間太久了嗎?
其實才兩秒不到。
“是、我媽媽的事。”她回道。
話音方落,電話直接被對面掛斷。
葉珂:……?!
她雙眼微微睜大,來不及細想,見陸判電話仍在持續(xù)不停地打進來,手指下意識在屏幕上一劃。
下一秒,陸判低沉清澈的聲音響起:“剛才在和誰打電話,這么久不接?”
“……很久嗎?”葉珂眉頭微蹙,真情實感地問道。
其實才不到一分鐘而已。
“很久。”陸判柔聲說。
“……”葉珂:“你不講道理!
電話對面,陸判似乎笑了一下,笑過后,他忽然說道:“我方才遇見李重言了!
十分平常的語氣,與此前數(shù)次一樣,似乎只是他在執(zhí)行任務的過程中感到無聊,和葉珂打電話閑話家常。
但葉珂不知道是腦抽還是怎么,問:“是現(xiàn)在嗎?”、“他在你身邊?”
陸判聞言,很明顯停頓了一下,才說:“不是,是十分鐘前。”
他給出非常具體的時間。
葉珂“哦”了一聲。
市郊,原本一路向城市中心疾馳的越野突擊車忽然停了下來,原地停下,甚至沒有靠邊。
車內駕駛座上,陸判清俊的眉宇微壓,不知道是因為方才李重言意味不明的話語,還是去年十月中旬,葉珂與李重言微妙的互動,積壓在他心底,遲遲不曾散去。
“葉珂!标懪泻鋈唤械。
“嗯?”
“……你需要我?guī)裁椿貋韱??br />
有關于李重言的問話在心中反復推演,最終出口前,卻換成了另一個十分平常的話題。
隔著電話,葉珂沒能察覺陸判微妙的內心,聞言,語氣一瞬間變得興奮起來:“我要花!”
下一句:“你猜我現(xiàn)在正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陸判聲音溫柔。
“整理房間!比~珂說:“我們在這里已經住了快兩個月了。我感覺還會住更久。既然這樣,肯定不能再把這里當作臨時宿舍。雖然房間很小——”
她不小心說了實話。
陸判附和道:“是很小!
“已經很好了。”葉珂及時改變說辭,牙齒輕輕咬著下唇,臉上露出點不太好意思的神情,透過宿舍窗戶,看樓下一排排整齊的帳篷,聲音漸低,“陸判,你忘記我剛才的話吧!
陸判聞言,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她皺著眉頭、潔白的牙齒輕輕咬著下唇,一臉略微苦惱的神色,不由得笑出了聲。
很短促的笑聲,笑音清朗低沉,落入葉珂耳中,令她一張臉瞬間泛起羞愧的紅暈。
“我方才是隨便說的,我沒有嫌棄這里!彼吐曕洁斓,見陸判不肯放過她,不由得小聲懇求:“你不要告訴齊翰!
“不會。”
陸判坐在完全靜止的越野突擊車內,一只手習慣性搭在方向盤上,另一只手拿起手機舉在耳邊,視線微斜,看著車外、一輛有著陸軍特種部隊標志的裝甲車,從他眼前呼嘯而過。
他目送著那輛裝甲車駛遠,再開口時,醇厚的嗓音帶上一絲鄭重:
“葉珂,你不需要感到羞愧!
葉珂一言不發(fā),眼睛卻閉上了,一手按在胸口上,在心中默默祈禱——不要再聊這個話題了。
“你可以有更好的生活。”陸判平直的聲音經由手機傳入葉珂耳中,說道:“那間房間確實太小了。而且四面都是鄰居,隱私性太差。樓下扎營的人太多,無論白天夜里都很吵鬧。宿舍樓內缺乏公共空間……”
葉珂聽著,反駁的話語逐漸微弱:“可是這是安全區(qū)!
陸判一面啟動車子,一面神情冷靜地說道:“全球有很多安全區(qū),每個安全區(qū)都不一樣。即使在星海市,也多的是生活奢靡的權貴富豪。”
這兩月,因為城市形同虛設的智能交通系統(tǒng),幾乎每日都有相約出行炸街的富豪子弟。
甚至于,有時軍隊都需為他們讓路。
這個世界并不公平,也不安全。
陸判今日那句“殺不完!辈⒎鞘窃诳浯。
新型怪物繁殖的速度太快。
他與李重言是沖在最前方的人,體會也最深。至于那些在后方坐鎮(zhèn)的指揮家,具體如何考量,并不在他的把控之內。
葉珂聽他這樣說,感覺良心好受了一點,她實話實說:“這間宿舍確實太小了!
衛(wèi)生間很小,床很小,書桌很小,衣柜很小,什么都很小。
同時,四周又太過吵鬧。
她開始憧憬:“等再過半年、一年、兩年,情況好轉的時候,你可以向警署申請獨立住房嗎?別墅什么的就不奢求了,但至少要有三個房間,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剩下一間打通作為我的衣帽間!
在特殊時期,想要過上很好的生活,需要錢,還有……權力。
“陸判,你要賺很多錢,還有……”
“還有什么?”陸判聲音平和,好似并不意外葉珂的話語;蛘哒f,他內心對此,是隱隱有所期待的。
即使是淺薄的欲望又如何,只要是真實,且讓人開心的。
人人都有私欲。
他喜歡帶有明顯私欲的葉珂,特別是,這還是因他而起,并最終由他來完成。
葉珂臉很紅,她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可陸判一席話,好似帶著誘哄,誘導著她敞開心扉,正視自己內心并不純粹善良的一面。
“還有、權力。”她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如果可以,你能趁著亂世,努力往上爬嗎?”葉珂聲音很輕,“權力、金錢,什么都好,只要能牢牢握在手上。”
或許是這段時日,無論走到哪里,都有齊翰跟隨。雖然知道他是好心,但那種不自由,人生被迫困在宿舍、食堂兩點一線的生活,讓她感到壓抑。
又或許,是方才李重言奇怪的反應。
不止是被掛斷電話這么簡單,她有種非常明顯的預感——被李重言暗中安排在酒店員工宿舍的,就是媽媽和教授。
如果事實如此,那么,他們該如何自處呢?
媽媽還好,但是教授……
葉珂內心隱隱有所焦慮。
——審判。
不知為何,這個冷酷而嚴厲的詞匯浮上心頭,遲遲不能消散。
“陸判!
“怎么?”
“你很快就會回來嗎?”葉珂問。
“對!标懪姓Z調沉穩(wěn),“我今天下午準備休息,現(xiàn)在正在往回趕的路上。是有什么事嗎?”
“沒有!比~珂道:“只是有點想你了!
“很想,很想。”片刻后,她語氣鄭重地補充道。
越野突擊車內,陸判嘴角不可自抑地微微翹起。
他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男人,剛剛二十出頭,身材與面容即使是在男性眼中,也非常優(yōu)越。
而與和平時期相比,他如今顯然更外放,也更鮮活。
這是一種不合常理的表現(xiàn)。
但是事實。
葉珂知道陸判大概是在笑的,但她確實很想他。
不僅如此,她覺得這段時日,她已經快要完全從他身上剝離出易堯的影子,而愛上他本人。
是愛,不只是喜歡。
不過她不確定這是否類似于“吊橋效應”。但他夜里在宿舍時,她確實會睡的更安穩(wěn)一點。她已經快要不需要那個從小陪在她身邊的小熊玩偶了。
兩人又絮叨了一會兒,車子駛上繞城高速,陸判似乎是想起她方才“整理房間”的話題,忽然問:“需要我回之前租住的房子里,再替你收拾一些衣服什么的過來嗎?”
葉珂:“不用,宿舍里已經沒有多的儲物空間了。東西太多,會放不下的!
“那好。對了,”陸判道。
“怎么?”
駕駛座上,陸判修長有力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點動,不知是忽然想起,還是如何,“你方才在和誰打電話?”他問道,語氣十分隨意。
“和、桐月!比~珂話語有微小的停頓。
她有一瞬間的遲疑,但最終決定暫時不告訴陸判。她如今還什么都沒弄清楚呢。
還是先聯(lián)系李重言,見到媽媽和教授,再做決定。
“嗯!彪娫拰γ妫懪袘艘宦暋
與此同時,手機發(fā)出“叮鈴”一聲輕響,一條短信發(fā)送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