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1】
陳姨娘被請到了府上。
喬姝月讓人給她斟杯熱茶,才道:“姨娘有何難言之隱,盡可說來,這兒沒外人了!
陳姨娘局促地坐了半邊椅子,猶豫著,不好開口。
小夫妻倆對視一眼,他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
喬姝月思忖片刻,說道:“陳姨娘,你從前一直阻四哥科考,是為何?”
沒等陳姨娘回答,她又自顧自說道:“我記得自打四哥要院試時,姨娘就不看好。還去求我娘,讓她不要支持四哥。后來四哥過了院試,你又老大不高興,怨他不聽你話,自作主張!
“今年這世道亂著,秋闈應當是辦不成了,”喬姝月說著說著,那眼睛瞄身側的男人,“得推遲一年?”
謝昭凌微微挑眉,好笑地看著她。
喬姝月干笑了聲,清清嗓子,走到陳姨娘跟前,“姨娘此刻似乎又在為四哥謀前程?”
如今謝昭凌是最可能登上帝位的人,陳姨娘選擇在他們回門這日來堵他們,求他們收下喬譽,怎么看都不像是不想兒子成材的母親。
陳姨娘眼圈慢慢紅了,用帕子拭去淚,才長嘆了聲。
“是了,我從沒有不愿他成材,我見他聰慧,也很為他驕傲的!
可是她沒法子,這些年都只能讓喬譽做個不受人矚目的庶出公子。
“我阿娘不是個容不下人的,她很疼四哥,你……”
喬姝月擰著眉,遲疑道:“難不成,你是不想讓他考中做官,不想讓他太冒頭,怕他被人記恨?”
畢竟官場混沌,一不留神開罪了權貴,怕喬譽擔不起,也有可能。
可四哥既有玲瓏心竅,又有滿腹學識,有手段有謀略,不至于出去就被惡人吞吃入腹了吧?
前世四哥可是幾個兄弟里活得最久的一個。
陳姨娘搖頭,正要開口說什么,打院里忽然走進一人。
眾人望去,竟是喬譽來了。
“四哥?”喬姝月詫異道,很快反應過來,轉回頭瞥了一眼主位上那個始終不發(fā)一言的男人,心下了然,“你叫來的?”
“嗯!
喬譽闊步入了廳堂,先對著謝昭凌躬身揖手,而后才看向那婦人,“姨娘。”
他沒有問她為何在此,顯然是謝昭凌的人告訴他了。
陳姨娘怔愣著望著他,眼眶中的淚存得更多。
喬譽眼底劃過一絲無奈,“姨娘這狀怎的告到這里來了?我不參加科考了還不行嗎?”
陳姨娘噙著淚搖頭,“四公子,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管你了!
喬譽皺了下眉,看一眼謝昭凌,見對方面無表情,似乎也是一無所知的樣子。
陳姨娘鼓起勇氣,拉過喬譽的手,走到謝昭凌跟前。
她推了他一把,難得用命令的語氣,“跪下,給你兄長磕個頭。”
三人皆驀地看向她。
喬姝月失聲叫道:“兄長?!什么兄長?四哥不是我哥哥嗎?”
陳姨娘藏了小半輩子,終于在那人死后,得以挺起胸膛做人。
她終于能從喬府走出來了。
“謝將軍,四公子并非是老爺?shù)暮⒆樱彩橇隣數(shù)姆N。”
喬姝月瞪得眼珠都要掉下來了,喬譽則臉色鐵青,咬緊牙根,一把拉住陳姨娘的胳膊就要往外拖,“姨娘病了,怎的還胡言亂語起來?我是父親的孩子,才不是什么柳三爺?shù)模 ?br />
陳姨娘往回收肘,反鉗制住喬譽的胳膊,同他拉扯,她急道:“你若不信,大可去問老爺和夫人!他們從一開始都是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是老爺?shù)逆!?br />
喬譽大受打擊一般,蒼白了臉。他做了快二十年的喬家四公子,到頭來竟都是假的。
所以母親才會待他既客套又慈愛,而不似二哥那般,被耳提面命,嚴加管教。
所以姨娘就算逢年過節(jié)都不去母親那里請安問好,母親也不會多說什么。
所以當初關于科考一事,母親會勸他,要顧及姨娘的意愿,母親并不能過多插手。
喬譽眼前發(fā)黑,搖搖晃晃。
謝昭凌只最初有片刻的詫異,而后很快便恢復了平靜,目光冷靜地審視喬譽。
這一瞧,倒確實從喬譽的五官中看出與那柳三有幾分相似。但相似的地方與他相比還是少的,喬譽像陳姨娘更多些。
喬姝月忽然喃喃:“難怪呢,我總覺得四哥像你……”
謝昭凌皺了下眉,斜她一眼,心里有些不大高興。
喬譽像他?哪里像?他怎么瞧不出來?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這就像了?
她既疑心,必定仔細觀察過!翱傆X得”?想來沒少打量觀察。
謝昭凌心里犯了酸,臉色愈發(fā)冷淡。
陳姨娘見喬譽始終不肯相信,無奈地道來當年之事。
“承順四年秋天,我與丫鬟走在街上,當時要到喬府上做客。因為走出去沒多遠天忽然黑了,瞧著要下雨,我怕沒到喬府就淋了雨,濕著衣裳不好看,于是讓丫鬟回去取傘,自己找了個茶棚坐著等她。”
“丫鬟才走,路邊便來了兩伙家丁,推推搡搡的,像是要打架,我有些害怕,就躲到角落去了。”
就是這么一躲,她被人擄走,被捂了迷藥,失去意識。
等再睜眼,便見一張十分俊美的臉,男人坐在她身邊,側對著她,面沖外頭。
而她渾身酸軟,提不起一點力氣,沒了衣裳,就那么躺在榻上。
她迷迷糊糊間,隱約聽到那俊美男子同下人說話:“這藥勁兒果然夠烈,不親自一試竟不知這世間真有這般能摧毀人心智的東西!
下人奸笑一聲道:“人已給您帶來了,您若忍不住,自用解藥便是。”
那男人嘖了一聲,似乎十分不耐煩,帶著戾氣道:“都說這顫聲嬌藥性最烈,我起初還不當回事!
“三爺不必惱,既是烈性春i藥,這天下就沒哪個男子能受得住的。”
后來那下人退下,那個叫“三爺”的人又忍了近半個時辰,終是敗下陣來,將她這味解藥給用了。
那位三爺敢當街擄掠良家婦女,必定神通廣大,不怕她去告官。陳姨娘只是個家道中落的小戶千金,何以能與權貴抗衡。怪只怪她倒霉,那日正好在那。
事后那位三爺留了一副避子湯給她就走了。
“丫鬟一路沒找到我,以為我先去府上了,結果喬府也沒見到我人,才知是出了事。老爺找到我時,我正尋死覓活,老爺將我救下,帶回了喬家。”
“我的清白沒有了,沒辦法再說親事,夫人可憐我,做主替老爺收了我,既保全了我的名聲,又能給我一個穩(wěn)妥的未來。老爺與夫人都是妾身的恩人,大恩大德,實在無以為報!
陳姨娘說著說著又落了淚,一雙眉目流轉間望向喬譽。
“進了喬府的門后不久,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
避子湯不知為何失了藥效,十月懷胎,生下喬譽,記在褚氏名下,自此喬府多了位四公子。
陳姨娘講述完陳年舊事,廳中陷入一片寂靜,只余喬譽粗重的呼吸聲。
“由不得你不信,這就是事實!标愐棠锢⒕蔚,“我害怕,從不敢走出喬家的大門,不敢在人前露面,生怕被柳三爺給認出來。后來你日漸長大,愈發(fā)聰慧,我便又十分害怕你能入仕做官!
她不知道柳關山常年不在京城,她只知柳氏乃高門大戶,若喬譽走到人前,保不齊就會被人給認出來。
年份久了,她已不太記得柳三爺?shù)臉用,但不妨礙深刻入骨的恐懼日夜折磨著她。
她害怕被發(fā)現(xiàn),所以寧愿一輩子稱病躲在小院里,寧愿自己的孩子一輩子就在后宅做個庸庸碌碌的庶出公子。
喬譽冰冷的目光盯著地面,一言不發(fā),半晌,他扭頭出了房門,再不見蹤跡。
陳姨娘失神追出去,到門邊時,已看不到喬譽的身影。
喬姝月心疼陳姨娘的遭遇,卻不認同她對喬譽的管束,說白了,陳姨娘也是在用自己的想法壓迫著喬譽,沒有顧慮過喬譽的感受。
喬姝月攬住陳姨娘的肩膀,輕拍了拍安撫她。
謝昭凌忽然站起身,亦走到門邊,他嘆了口氣,無奈道:“姨娘不知,那柳三此生擁有女人無數(shù),他哪會記得自己與哪個女人接觸過?”
柳關山興致上來,一日換一個。
他若興致寥寥,或是又心血來潮要試試自己克制的底線在哪里,一年半載不碰一人也是有的。
那人一生隨性而為,女人于他而言,最是無足輕重。
陳姨娘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喬姝月給二哥送信去問,二哥說陳姨娘歸家以后,喬譽也沒回去。
喬姝月心里著急,就要派人去找。
謝昭凌攔住她,篤定道:“定是在義父府上!
喬姝月狐疑:“你怎知他去了舅舅那?”
謝昭凌笑道:“他上回躲陳姨娘也是去了那!
喬姝月嘟囔了聲:“怪道你們是親兄弟,所思所想總在一條線上!
謝昭凌無言許久,將她抄抱起來,劫回房中,按到榻上,好生算了一筆酸賬。
那晚顧念她是初次,且他也沒什么經(jīng)驗,生怕弄疼了她,故而小心翼翼的,沒體味到太多興趣。
這些日子以來忙的事情又多,沉重而繁瑣的事一樁接一樁都壓在肩頭,他有幾日回房時她都睡熟了,更不可能拉她起來胡鬧。
新婚以來竟未有一次盡興。
今兒倒好了,事情告一段落,自娘家回來又驟然得知個重磅信息。
最關鍵的是——
“娘子當真覺得,為夫與你那兄長樣貌相似嗎?”
謝昭凌覆身而上,手掌不安分地貼上她的腰后,帶著隱晦的意味,輕柔地來回揉捻。
“哪里相似?是鼻子?還是眼睛?”
喬姝月腦子發(fā)懵,待回過神來時,身上陡然一涼,而后一具堅實高大的身軀便壓了過來。
周遭的氣息驟然變得黏糊起來,他的呼吸落下,氣體的每一個交替都顯得十分焦灼綿密,帶了火星一般,引得她臉上的火燒得更旺。
脖頸染上一層粉紅色,這樣嬌艷的紅映在男人的眼底,將他的心勾陷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沉。
“你是何時發(fā)覺的?”謝昭凌追問,“我不在的這些年,你定沒少盯著他瞧吧?”
從前喬譽是她的親哥哥,謝昭凌沒什么好說的。
可如今喬譽成了他的弟弟,那許多事便不得不計較起來。
喬姝月的聲音碎了一片:“我,并未發(fā)覺,只是偶有一瞬將他錯——”
“錯什么?錯認嗎?”他懲罰般銜住她耳垂,牙齒慢慢地磨,低啞了聲音,“阿月竟還將我二人混淆過?”
這錯越問越多,說多錯多,喬姝月索性不再改口回答。
謝昭凌反而得寸進尺起來。
“混淆了也不打緊,能這般欺負你的,唯有我一個!
他啞聲笑著:“阿月管我也叫哥哥,那我與你四哥,哪個哥哥待你更好些?”
喬姝月忍無可忍,噙著眼淚,偏過頭去,惡狠狠咬上他撐在臉側的手。
男人愉悅地笑了起來,他干脆跪直身體,將被子墊在她身下,有力的手握住細腰。
喬姝月無力地抬手錘他,嗔怪道:“你就是找了借口,故意變著法要惹我!”
當她不知?他嘴上計較,實則心里并未那么多酸水,頂多只有一點點而已。他此刻這般逼問,還不是故意尋個由頭,好名正言順地將她翻來覆去地折騰。
成親的樂趣,直叫人暢快淋漓。
謝昭凌笑著將手捉住,湊到唇邊一吻。
“阿月,我愛你!
喬姝月倏地噤聲。
潮濕的汗順著清晰的肌肉紋理流淌,緊實的腰身有力量噴薄而出。
交融時的告白更令人靈魂震蕩,心潮洶涌,她情不自禁迎了上去,攀著肩膀,共赴山巔。
“決定好了嗎?真要將那千鈞重負擔在肩上嗎?”
“阿月認為呢?”
“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她動了下手,濺起浴桶中的水花,“你自己都沒個主意嗎?”
“沒有!彼唤(jīng)心地道,“小奴早就是姑娘的人了,一切但憑姑娘做主!
“小奴”二字叫喬姝月想起那張賣身契來,這些年的種種皆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
她目光里滿是懷念與感慨,謝昭凌垂眼瞧她,唇畔噙笑,慢悠悠地說道:
“情愿自賣為奴,立契之日欠銀已清,然恩情難報,故自愿永生不贖。”
喬姝月杏眼圓睜,滿是震驚,自水中起身,羞紅著臉,將他嘴捂住,嗔道:“怎么還背下來了?”
“我自己寫的,豈會背不下來?”
他目光下落,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的身子。
喬姝月叫了一聲,手臂無措地遮掩在胸口,臉頰更紅,又縮回水中。
支支吾吾半晌,憋出來一句:“下流!”
謝昭凌坦然笑納,將她撈了出來,用毯子裹住,抱回內室。
他幫她擦干頭發(fā),“阿月若想離開京城,那我便陪你,我們去看山川和大河。阿月若想留下,那我們就在這里定居,順便管一管這個國家!
喬姝月默默無言,這是順便的事?可真是大言不慚。
不過她喜歡。
紅著臉埋進男人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沒忍住蹭了蹭。
謝昭凌閉了下眼,繼續(xù)為她擦頭發(fā),再開口時,又帶了點磨砂質感的喑。骸翱上牒昧耍俊
“想好了,就留下!
“好!彼降,“待繼位后,我要補你一場更盛大的婚禮!
喬姝月詫異抬眼,“有必要嗎?”
他們已經(jīng)是夫妻,行過禮,拜過堂,況且這京城里還亂糟糟的,不用再折騰了吧。
謝昭凌動作停下,眸光認真,鄭重說道:“需要!
他想要立她為皇后,此生此世,來生來世,都只與她相守。
他總隱隱覺著,心底似藏了個遺憾。
自那日國師和盤托出以后,那遺憾感便愈發(fā)深刻,每每午夜夢回,都悵然若失。
那遺憾究竟是什么,他說不清,只是直覺驅使著他,還欠她一次大婚儀式。
“那好吧。”見他堅持,她便隨他去了,“莫要太繁瑣,我最討厭麻煩!
謝昭凌晃了下神,腦海里似乎響起一道聲音——
“不免繁瑣,臣擔心娘娘乏累,在禮節(jié)上盡量精簡……”
只一瞬,那聲音又消失了。
頸間纏上來一雙柔軟的手臂,她吊在他身上,俏皮地眨了眨眼,“那往后,你就是我的陛下了!
他擁上去,低頭在她肩窩深吸了口氣,笑道:“榮幸之至,皇后娘娘!
愿為她生,愿為她死,做她裙下臣。
這一世愿為她粉身碎骨,成為她的刀,為她屠盡貪婪惡鬼,護她一世安寧。
【正文完】
第82章
【82】
說起那段時間發(fā)生的事,喬姝月只一個“快”字來形容。
問起謝昭凌為何一切發(fā)生得那般迅速,謝昭凌只道是易知性急,實在等不得。
易知看出來謝昭凌實在厭惡柳氏,急著投誠示好,便將這十幾年布下的漁網(wǎng)全收了,他替謝昭凌清掃掉部分障礙,既想謝昭凌開心一些,又奢望謝昭凌能看在他有功的份上,網(wǎng)開一面。
易知當初將黎笙的尸骨偷偷運回了南黎,讓她魂歸故里。本想著自己老了以后也回去,生于南黎,死于南黎。
而今他知道,這個愿望實現(xiàn)不了了。謝昭凌不會允許他離開京城,更不允許他再活著。
他急于做完一切,想著趁亂逃走,趁著謝昭凌忙著善后事宜,好偷偷溜走。
自己悄無聲息地回到南黎,那個埋葬黎笙的地方。
可惜謝昭凌早已看穿了他的意圖,沒等易知出城,便將他逮了回去,關進地牢。
對外卻不能說國師入獄,畢竟國師的勢力影響猶在,況且國師是支持謝昭凌上位的,在此時翻臉,難以服眾,也有損他的聲望……
只能先謊稱國師閉關,只留下一封天諭,再次道出天機,說唯有謝昭凌才能擔大任。
朝堂上的事,喬姝月后來聽人提過兩回,因為實在沒什么她可操心的事,便不再聽。
喬姝月打量著面前捧著書看的男子,好奇道:“四哥,你還不回家去嗎?”
自那日身世之謎揭開后,已經(jīng)又過了六七日,喬譽始終沒有回到喬府去,一直在褚玄英與喬姝月這里兩頭輪著住。
褚玄英鰥夫一個,又不打算再娶,家里空落落的,倒是不嫌喬譽。然而謝昭凌卻已快要忍不得。
這日謝昭凌才剛出門,喬譽就跑來了。
“回去作甚?”
回去就免不得到母親面前質問一番。
喬譽睨她一眼,見她仍把自己當親兄長看待,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瞧你這架勢,是要勸我?”
“我勸你作甚?在這事上,姨娘有姨娘的苦,你也有你的苦,我不會勸你們任何人!
歸根結底,錯只在柳三爺,而柳三已經(jīng)死了,活著的人面前只剩下坦途,再沒什么可懼怕的。
“那就是嫌我吃你家的飯了?”
喬姝月目光幽怨,“四哥這是哪兒的話,怎么還見外起來了?我這不是怕你不愿見他么。”
這個“他”自然就是謝昭凌。
喬譽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只覺得原本很簡單的關系,忽然變得復雜起來。
原來他們真是兄弟,難怪相處時總有種默契在。
他扯唇道:“我怕他什么?他還能將我吃了?”
嘁,就算真是他兄長又如何?那日那個頭他可沒磕下去,謝昭凌休想擺兄長的架子教訓他。
在喬家,向來都只有他誆騙二哥的份。沒道理換個人家當?shù)艿,他就矮人家一頭。
不過這些話喬譽沒跟喬姝月說,他在她眼中應當還是個溫和敦厚的好兄長形象。
殊不知喬姝月早就見識過他那不為人知的一面。
喬姝月笑道:“他哪會兇你?他頂多就是不搭理你。但是四哥,從前在家里,你們倆本來就是無事誰也不搭理誰啊。”
幼時他們一起讀書,在學堂夜讀時,兩個人前后座坐著,也是只有“點頭”的交情。
若非是縱火那夜,他們的關系肯定是沒得緩和的。
正說著,謝昭凌回來了。
他遠遠便見這對兄妹坐在一處說話,湊得極近,臉色便愈發(fā)冷淡。
他站在月洞門外,沒急著進去,站在角落里,暗搓搓地看。
兩個人舉止如常,毫無避嫌之意,他雖心里有些吃味,但也涌現(xiàn)出幾分溫暖的感覺。
最初他住在喬家,想的是早日還清欠銀好離開。后來他貪戀喬家的安逸與溫暖,逐漸地不想走了。
那溫暖的感覺,與現(xiàn)在如出一轍。
謝昭凌邁步走了過去。
“四哥,你還是得回家瞧瞧,阿娘會擔心的,”喬姝月頓了頓,聲音小了些許,“陳姨娘也是!
她說罷抬頭,見到謝昭凌來,臉上不自覺露出笑意,起身去迎他。
謝昭凌柔和了面容,唇角也彎起弧度,還未靠近,手臂便有抬起的趨勢,等到了近前,長臂自然一撈,攬在她的腰后。
喬譽余光瞥見,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既是親兄弟,有些時候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便能精確地洞察到對方的內心。
鄙夷這男人小性,又氣惱他看扁了自己。
他待月兒從來都只有兄妹情誼,這么跟防賊似得防著他,哪里有一點信任之心?
忽然覺得待在這實在沒意思,喬譽揣好書,起身就要走。
謝昭凌一手攬著愛妻,另一手攔在喬譽跟前。
喬譽淡淡掀了眼皮,“有事?”
謝昭凌平靜道:“住幾日!
喬姝月驀地瞪圓眼睛,輕推他腰窩一下,小聲咬耳朵:“不能住幾日,家里來人催好幾次了!
謝昭凌瞥她一眼,抬手揉揉她臉頰,“無礙,家里那邊我來應付。”
喬姝月見他這么說,也不再堅持,她偷瞄了四哥一眼,知道二人有話要說,便識趣地要避開。
她見四哥別過頭到一邊,沒往這邊看,仰起頭,紅著臉在謝昭凌臉頰上親了親,杏眸中泛著靈動又俏皮的光,從他懷里鉆出去,拎了下裙子跑了。
謝昭凌抬手摸著她親的位置,抿著唇笑了。
喬譽:“……”
轉過身去,沒忍住又翻了記白眼。
兄弟倆一前一后往書房去,隔著三五個人的身位,好像巴不得不去沾對方的邊似得。
關起房門,對面而坐,沉默良久,謝昭凌才低聲同他說起正事。
等謝昭凌再回房,已經(jīng)近兩個時辰過去。
晚膳都是喬姝月自己一人吃的,也不知那倆人忙什么,半天不出來。
“四哥真住下了?”
“嗯!
喬姝月靠在床頭,將手里的話本放下,歪了下頭,“你留他作甚?你不是不喜歡他?”
謝昭凌詫異揚眉,“誰說的?”
“因為每次他來,你都不愿意正眼瞧他!
謝昭凌脫下外袍,走到床邊坐下,手撐在榻上,前傾身子湊到她近前,點了點她鼻子,無奈反問道:
“我從前就拿正眼瞧他了?”
喬姝月眼珠轉了轉,搖頭,“沒有。”
小時候一起長大時,謝昭凌地位低,只一心跟在她身邊,旁的都不往心里去。因二哥和四哥待她好,所以他也對他們有幾分尊重和耐心。
后來重逢,他成了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但因為愛她,所以依舊對她的兄長保持友善的態(tài)度。
不過不管是哪個階段,他都親近中又透著若有似無的疏離感。
說他們很熟嗎?沒有。
但若是需要選擇立場,進行抉擇時,他又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和她的哥哥站在一邊。
喬姝月覺得,謝昭凌可能是比較排斥親密關系的確立,所以才老讓人覺得若即若離的。
這或許與他幼時的經(jīng)歷有關。
四哥在這點上,有點像他。
前世四哥到死都頂著喬氏之子的名頭,陳姨娘沒活到柳三爺去世,所以這個秘密被喬父喬母和陳姨娘帶到了黃土之下,無第四人知曉。
前世她和四哥不相熟,四哥低調,一直以來給她的印象都是沉默寡言,陰郁深沉的。
而今生雖然與四哥親近了不少,但他情感不常外露,從面上依舊窺不見他的內心。
謝昭凌不待見四哥,四哥也看不出有多親近謝昭凌。
但他們又是能推心置腹說心事,在大事上能為彼此解惑的關系。
喬姝月想一會腦子就亂了,索性放棄。往里側挪,讓出位置,裹著被子躺下。
謝昭凌從善如流在她身側躺下,溜進她被窩里,將她從身后抱緊。
“我對他的態(tài)度始終如一,這樣不好嗎?”
他呼出來的氣息掃過脖子,弄得她心頭發(fā)癢,她疑惑地回頭,“哪里好?”
謝昭凌在她耳邊輕笑了聲,低聲道:“他并不想因為此事影響他的生活,你沒看出來嗎?”
喬姝月眨了下眼,“沒有誒,他親口跟你說的?”
“他表情上寫了!
喬姝月:?
四哥那張臉幾乎都沒什么表情變化,他是從哪里看出這么多的?
罷了,誰讓人家是親兄弟呢。
她果然是假的妹妹。
謝昭凌耐心解釋:“無論是更親近他,亦或是更疏遠,他心里都不會好受!
誰驟然得知這些真相,心里都難免恐慌。首要的就是會擔憂,自己在意的親人是否還會待自己始終如一。
謝昭凌順了喬譽的意,待他一如往常。
這不僅是顧念喬譽的情緒,更重要的是,喬譽是誰的兒子,他真的不在意。
謝昭凌道:“等他自己想明白,就愿意回家了!
畢竟是他的弟弟,該收留時還是要收留的。
喬譽又住了三日,謝昭凌每日忙得看不到人影。
喬姝月沒什么事做,整日就是和小姐妹們吃吃喝喝,話話家常。
如今謝昭凌雖沒有那個名頭,但實際已經(jīng)是大權在握,說一不二的那個人了。
每日來府上拜訪她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各式各樣的帖子流水一樣送到她這兒,她全推開,一個沒理。
謝昭凌說,等他們搬到皇宮里,這些事自然就少了,讓她不必往心里去。
喬姝月這兒不理會,那伙人便又一窩蜂地堵到喬府去。
先前老大媳婦跟著老大去外省上任,如今才剛安定下來,就算謝昭凌再召他們回京,也要過上好幾個月。
老二不學無術草包一個,老三這些年一心只埋頭苦讀,兩個兒子沒一個頂用的。
偏他二人年紀不小也不娶一房媳婦,家里唯褚氏一人,實在快撐不住了。
饒是褚氏長袖善舞,也有些焦頭爛額。
無奈只得再派李嬤嬤來親自催請喬譽歸家。
喬譽讀過信件,決定回家。
臨走時,謝昭凌還沒回來,他便與喬姝月辭行。
“四哥都想通了?”
喬譽愣了下,知道肯定是謝昭凌將他的心思看出來,而后同他這妹妹講了。
他釋然地笑了笑,“嗯,我是母親養(yǎng)大的,此時自該與母親‘共患難’。”
喬姝月還想著,若四哥一直不肯回去,那她就找謝昭凌要點人手,把喬府給保護起來。
雖然這樣傳出去肯定不好聽,但也不失為一個解決的辦法。
有時候你不強硬些,旁人就拿你當軟包子任意揉搓。
四哥既愿意回去,那就再好不多。他足智多謀,定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來。
兄妹道別,喬譽走出謝府大門。
才剛出去,便見身穿玄色私服的男人翻身下馬。
見他出來,也不奇怪,似乎早就料到他要走似的。
喬譽沖對方微微頷首,沒打算寒暄。
擦肩而過時,謝昭凌忽然叫住了他。
只見男人面色從容,散漫一笑,說出來的話直叫人拳頭發(fā)癢:
“往后是我叫你四哥,還是你喚她大嫂?”
第83章
【83】
卻說喬譽回到喬府后,只兩日功夫便將絡繹不絕的訪客都攔了回去。
他以謝昭凌的名義給各府都回了帖,明里暗里威脅了一通。
不得不說,這狐假虎威的事做起來,心里就是舒坦。
原本他沒打算靠謝昭凌做成這事,可他才被謝昭凌惡心了一通,這口氣不出不行。
轉日沒見人再來騷擾,喬譽才后知后覺,這不會也在謝昭凌的算計之中吧?
謝昭凌早不耐煩那幫人,可如今時局敏感,有些事不好親自做,便借了喬譽的手。他先激起喬譽的憤怒,而后使了一招“借刀殺人”,讓喬譽借著他的名頭做事,這樣就不能全算是他親自做的。
這也是做給外人看的,光明正大且毫不掩飾地告訴外人,喬府與他同氣連枝,感情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喬譽冷笑著磨牙,這狗男人,臨了還不忘算計他。既然如此,也別怪他翻臉。
喬譽與褚氏請完安,說自己接下來還會再去月兒那里住上一段時日。
褚氏詫異片刻,點頭應下,還讓俞升也跟著去,怕他身邊沒個伺候的人。
喬譽不管那些,只一心去給謝昭凌添堵,氣沖沖地走了。
房門被重重拍上,李嬤嬤眼皮狂跳,這位四公子向來進退有度,今兒這是吃炮仗了?李嬤嬤睞眼去瞧主子,生怕主子生氣。
褚氏卻欣慰地擦了擦眼角,笑道:“這孩子,終于也有點年輕人的樣子!
見過喬譽的人,都夸他穩(wěn)重沉著,少年老成。如今也學會了同人斗氣,表情鮮活,這叫褚氏這個做母親的心中百感交集。
喬譽囑咐俞升回去收拾東西,自己便先騎馬去了謝府。
到時那小夫妻正并肩站在院里,你摟著我,我靠著你,對著一棵桂花樹品評。
嘁,一棵樹有何好看的?
紫棉遠遠候著,見到院門口的喬譽,忙迎上來,“四公子怎么來了?”
猶疑了下,“奴婢去通傳——”
喬譽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不必。”
說罷闊步走了過去,站到謝昭凌的身邊。站過去時,還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謝昭凌:?
冷颼颼的目光往人身上掃射。
喬姝月紅著臉從男人懷里退開,為難道:“四哥,你怎么又來啦?”
喬譽:“……”
什么叫又?他這么不招人待見?
一定是謝昭凌這狗男人背地里說他壞話了。
喬姝月有些別扭,哀怨地瞥了謝昭凌一眼。
今日謝昭凌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陪她,四哥偏來插一腳。四哥雖說是她兄長,可她既然嫁了人,四哥就算是客了。
客人上門,她得招呼,可她實在懶得管他。
她就想和謝昭凌單獨過一日無人打擾的二人世界。
喬譽毫無破壞氣氛的自覺,只當旁邊沒人,抱著肩,仰頭對著樹稱贊道:“這花是開得不錯!
二人:“……”
難得的休沐被毀了,謝昭凌面無表情地將喬譽請進書房,按著他一起看底下送上來的政務。
既然來了,就別閑著,給他干活。
等喬譽頭暈眼花,腰酸背痛地回了房間,謝昭凌終于露出笑容來。
有人幫忙分擔,連休息的時間都提前了,這滋味確實不錯。
他腳步歡快回了房,卻見到床帳落下,榻上人已睡熟,還有她的呼吸聲傳出來。
謝昭凌:“……”
他揉揉鼻梁,冷笑了聲。
從轉日開始,謝昭凌揪著喬譽進了宮。
每日早出晚歸的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
喬譽沒堅持兩天就想走,有一天加完班,趁著夜色想要跑,結果還沒到府門,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個暗衛(wèi),截住他逃跑的路,將他“請”了回去。
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俞升也是個不中用的,早早被霍方林拉去新兵營里訓練去了。
霍方林說俞升彈弓打得準,夸他是百年難遇的神箭手,連哄帶騙,說得俞升連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美滋滋地就跟人走了,連招呼都沒同喬譽打。
這下喬譽身邊一個自己人都沒了,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會被匯報給那狗男人。
一旦他想跑,謝昭凌就拿著一沓奏折來請他看。
看什么看,要當皇帝的又不是他!滾開!
喬譽累得半死,躺在柔軟的榻上,回憶起過往種種,心道他在喬府逍遙了快二十年,這下也終于體會到了吃虧的滋味,也體會到了被兄長欺凌的委屈,更知道了孤立無援的感覺。
喬姝月看著四哥日漸憔悴,好言關切了幾句讓他保重身體,別太用功苦讀。說明年的秋闈他一定可以考中,無需焦慮。
她還不知道自己那沒心肝的夫君是如何壓榨底下人的。
喬譽有苦難言,只能苦笑著點頭。
他現(xiàn)在不敢再挑釁,若是和小妹偷偷說那狗男人的壞話,那個小心眼還指不定要怎么更慘無人道地報復回來。
好在謝昭凌還有一絲人性,知道他還要準備科考,只圈著他做了半個月的工就放回去。
回去后人瘦了一圈,看得褚氏心疼壞了,忙吩咐廚房給他接連安排幾日進補的飯食。
后又因補得太過,加上近日干燥,吃得他鼻血直流,怎么都止不住。
吳大夫來看過,憋著笑讓喬譽不要太沉迷于補藥,不可肆意放縱。
他板著臉說自己沒有,只熬夜讀書來著。
吳大夫“哦”了聲,瞥一眼桌上還未撤下的鹿肉。
臨走時又囑咐了一遍,讓他最近清心寡欲些,飲食上多吃清淡的。
“禁欲”二字著重強調一番,當時屋里還有婢女和陳姨娘,聞言皆捂著唇笑。
喬譽閉了閉眼,聽到了他的清白名聲破碎的聲音。
褚氏送來的鹿肉勁兒實在不小,喬譽夜里睡不著,心浮氣躁,去洗了個冷水澡。
回來躺在榻上,聽到了外頭三更梆響。
心頭忽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漫上心頭。
他想著這半個月發(fā)生的一連串的事,眼眶慢慢紅了。
再次悔不該當初,實在不該因為一時氣惱,去惹了那不該惹的人。
謝昭凌贏得不光彩,他手底下的人都幫他。
不像他,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沒權沒勢。
但喬譽決定不同他計較。畢竟是親兄長,給他點面子,這半個月里受的委屈默默咽下,沒再同旁人說。
夜里又夢到謝昭凌初到喬家時,自己變著花樣為難他。讓他住漏雨的屋子,讓他去打掃馬廄。
真是個甜美的夢啊,要是一直都不醒來就好了。
**
中秋時,小夫妻倆回了娘家。
用過午膳,喬姝月去陪褚氏,母女倆在房中說體己話,一眾男人都被趕了出來。
二哥喬良離了父母以后,活像一只放回山野的猴子,張牙舞爪,上躥下跳。
見四下無外人,蹦蹦跳跳湊上去,攬著妹夫的肩膀,說說笑笑的往外走。
“近來可還忙嗎?有用得上二哥的地方就說話啊,我雖不懂什么正經(jīng)事,但你若想在城里抓人,或者要問哪家紈绔的把柄,我可是門兒清。”
“多謝二哥,不會同二哥客氣的。”
“哎,當初我就瞧你好!眴套u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一扭頭,見喬譽遠遠綴在后頭。
都出了主院,喬譽還沒跟上來。
鬼鬼祟祟,不像好人。
喬良擰起眉,奇怪道:“老四,你在后頭繡什么花呢?”
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
喬良不太高興,“今兒妹妹妹夫難得回來,你不上趕著招待,躲什么懶?昔日里就數(shù)你們走得最近,怎么反而生疏起來了?”
喬譽:“……”
他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二哥,做個傻子其實也挺好的。
謝昭凌懶散地瞥了一眼來,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讓人不得不深思,他心里是否又在憋壞水。
喬譽打了個冷顫,不自覺挺直背脊,連忙幾步跟了上來。
……
晚膳過后,褚氏挽留小夫妻倆。
房間都有現(xiàn)成的,喬姝月才出嫁沒多久,那院子褚氏日日讓人打掃,隨時都能住進去。
喬姝月看了謝昭凌一眼,她只怕謝昭凌晚上還有事要忙,沒敢一口應下。
謝昭凌笑著頷首,“都聽母親安排。”
褚氏欣喜不已,派人先去給木蘭院掌燈,給他們燒熱水。
又聊了半個時辰,褚氏乏了,他們一種小輩便起身告退。
二哥惦記自己房里那只才養(yǎng)的沒斷奶的小灰貓,匆匆打了招呼便回了院子。
謝昭凌目送喬良離開,才攬著喬姝月往回走。
他微微彎腰,貼近她的耳朵,“下回不必問我,你想留下咱們就留下!
“那怎么好?畢竟……”
“畢竟我很忙?”他啞聲笑道,“娘子之命,不敢不從。”
與她相比,沒有什么更要緊的。
喬姝月無奈地嘆了口氣,隨他去了。
謝昭凌見她這幅憂國憂民的樣子就覺得可愛,沒忍住要攬她入懷吻下去。
喬姝月紅著臉,手抵著他胸膛,“四哥還在呢!
謝昭凌皺著眉,不耐地往后瞥。
果真見喬譽唯唯諾諾在后頭跟著。
沒等謝昭凌質問,喬譽搶先開口:“回去的路只這一條!”
兄妹倆的院子挨著,沒法躲開。
喬譽試探道:“要不你們讓我先過去?隨便你們親熱!
喬姝月一下紅透了臉,嗔謝昭凌一眼,轉身走了。
謝昭凌沒跟上去,背著手,折返到喬譽跟前。
“作甚?!”
喬譽應激道。
“往后,你管我叫兄長,我叫你四哥,你看如何?”謝昭凌笑得溫柔,體貼道,“畢竟你已經(jīng)先有一個大哥了,我不好搶他的!
“四哥”二字叫得既真誠又親昵。
“都好,都好。”喬譽忍著心底的惡心,疲憊笑笑,有氣無力道,“都聽兄長的!
“好說,四哥。”
第84章
【84】
年底時,謝昭凌終于帶著喬姝月住進了宮里。
花了幾個月時間,后宮整飭一新,再無前朝的影子。
住進承華殿時,喬姝月長久地怔愣住。她沒想到,一切竟和前世時一模一樣。
屋里小宮女們沉默而忙碌,見到她也不多話,不多看,恭敬地低頭行禮。
她站在門口,眼睛從屋中每一樣物件上掃過。看著看著,眼睛漸漸潮濕。
劉媽媽不明所以,“姑娘?”
喬姝月?lián)u搖頭,邁步進門。
她前世是自己一個人走進這宮里的,身邊沒有一個舊識。
而如今,劉媽媽玉竹紫棉,甚至是李護衛(wèi),他們都隨著她一起入宮了。
喬姝月靠坐在貴妃榻上,神思不屬,陷入久久的回憶中。
入宮第一年的秋天,她認識謝昭凌的第三個月,當時她已經(jīng)被封為“喬美人”。
雖然有位分,卻不算是皇帝的女人。
喬姝月永遠也忘不了那一日,一隊精銳騎兵快馬從旁邊疾馳而過,將行刑臺團團圍住。
下一瞬,劊子手額頭正中一箭,重重倒在她面前。
那劊子手死時,雙目瞪著,與她的視線碰到一起。
有人為她松綁,她遙遙望去,只見一個挺拔的男人坐在高頭大馬上,手握著弓,也望向她。
鎧甲在太陽的映照下,閃耀著刺目的強光。
離得實在太遠了,根本瞧不清他的樣貌,只知道是個高大的男人,周身充斥著冷厲的肅殺氣,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那時的懼怕,只存在了半日。后來在大殿之上,那種感覺便消失了,取而代之變成敬重。
正如此刻,男人姿態(tài)放松,坐在她對面,笑著問她:“喬姑娘,昨日睡得好嗎?”
而她垂著頭,并不敢直視他,連說話的聲音都小而無力:“謝陛下關心,睡得很好!
男人挑眉,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似乎在打量她蒼白的臉色,看得她陡然生出心虛來,他才笑了聲,寬宏大量地放了她一馬,說道:“那便好。”
他救下她,給了她容身之所,醫(yī)治她通體的傷痛,明明可以隨心所欲,將她擁有。
可他并不侵占她的身體,只每日下朝會來她這兒坐坐。
真的只是坐坐,同她閑聊說話。坦蕩又君子,望著她的目光不含一絲雜念,叫人無法生出警惕與排斥來。
喬姝月目光低垂,落在對方玄色朝服上,他是下了朝直接過來的,沒有回去換衣裳。
她心中涌現(xiàn)出一絲異樣的感覺。
他似乎……很急切于見到她。
在她情緒出現(xiàn)抵抗的苗頭時,男人適時起身,若無其事地笑道:“孤還有事,就先走了。”
他竟真的就這么走了。
喬姝月望著空蕩蕩的門口,陷入茫然。
半夜她腹痛得睡不著,大宮女去傳了太醫(yī)。施針用藥后,她陷入昏沉。
隱約間,覺得身上冷。
光怪陸離的夢境之中,耳邊又回蕩起撕心裂肺的絕望的哀哭聲。
柳步亭扭曲的面容又出現(xiàn)在眼前,她想起自己在數(shù)九隆冬里,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寢衣,被柳步亭扔到冰天雪地之中,于是身子愈發(fā)地冷。
后半夜發(fā)起高熱,渾身冒冷汗,不住地打顫。
忽然一股清冷好聞的氣息涌入鼻腔。
身體陷入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里,鋪天蓋地的安全感包裹著她。
而后噩夢遠離,一夜安穩(wěn)。
她沒有再夢到任何人。
“阿月,阿月?”
喬姝月恍然回神,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何時被謝昭凌抱進了懷里。
“……陛下?”
熟悉的氣息,令她失神喃喃。
謝昭凌怔愣一瞬,笑出了聲,“原來阿月這么希望我做皇帝!
喬姝月意識到自己“叫錯”了人,臉蛋微紅,從回憶中抽身。
她閉著眼睛,任由他的氣息將她包裹,心里想著,從前不知有多少晚上,他偷偷地跑到她的寢殿里,將病得毫無意識的她抱在懷中。
晚上給予她安撫,白日又顧慮著她的感受,保持一個不會令她不適的距離,小心翼翼,呵護著她。
所以她會愛上他,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了。
“他們說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喬姝月感受到男人落在耳側的吻,閉眸笑道:“是不開心,不過看到你就好了。”
謝昭凌不設防被她直白的示愛沖擊,不由自主把人攬得更緊。
他想問她為何不開心,又不想破壞難得的溫馨,她若是想提,自己就會主動說起,他若冒然問,不知是否會再碰到她的傷心事,最終還是決定將好奇壓了下去。
登基大典就在明日,一切俱已妥當。
晚上兩人都飲了些酒,情難自已,早早就將承華殿的宮人都趕了出去。
整座宮殿,只剩他們二人。
喬姝月沒安全感道:“等會兒叫人她們都聽不到。”
謝昭凌手指勾下她最后一件寢衣,隨手扔掛到旁邊立著的架子上。
“娘子還要叫誰?有任何需求,喚為夫便好!
喬姝月泡在溫湯中,整個人都染上一層紅暈。
這座承華殿是前朝先貴妃居住的寢殿,殿后有一偌大湯池,暴君曾命人將溫泉水引入,供貴妃享受。
后來先貴妃病逝,這座宮殿便空了出來,湯池也荒廢了十幾年時間。
前些日子,謝昭凌命人又將此處修葺整飭出來。
喬姝月前世沒怎么享用過這里,一是她的身體弱,不適宜長時間久泡,二則是她與謝昭凌真正心意相通時,她身體再也無法肆意妄為,且那時他才舍不得像現(xiàn)在這樣折騰她。
她看到男人站在水中,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忽得察覺到危機。
喬姝月往岸邊逃,雙手扒著池邊,人正要趴上去,身后便貼上來一具軀體。
而后一條有力的手臂攬在她身前,將她一把勾回水中。
“娘子要逃到哪兒去?”
謝昭凌的酒量不差,但她不行,以一個小茶盅的大小來說,她一杯上臉,兩杯就暈,今日喝了三杯,只覺得天旋地轉,不知今夕是何年。
沒有衣物的阻攔,她感受到了他的溫度。
他竟然比湯池里的水溫還要燙上一些,燙得她抖了下,身子頓時軟在他懷里。
“阿凌哥哥……”
一聲嬌滴滴的呼喚,瞬間點燃了壓抑的浴火。
“哥哥在呢!
嘩啦嘩啦的水聲,將她自己的身體發(fā)出的水聲掩蓋。
“姑娘怎么這樣涼?”他啞聲笑道,“讓奴來給你暖暖。”
他全身都好熱,無論是胸膛,亦或是手掌,貼在她冰涼如玉的身體上,帶起一陣雞皮疙瘩。
喬姝月驀地臉頰通紅,含著水霧的目光又羞又惱地嗔他一眼。
唇畔溢出三兩聲碎音兒,他眉眼帶笑,戲謔道:“噓,姑娘小聲些,若讓人發(fā)現(xiàn),有損姑娘的聲譽,可就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只能便宜了我!
他故意在她耳邊說話,熱氣掃得她渾身都癢。
她顫著聲音:“你又演的是哪出?放,放開我……”
“不喜歡?”身后那道聲音苦故作惱道,“姑娘莫要厭棄我,我什么都會做的!
“你什么都會做?那你快放——”
話音未落,他當真遠離,而她未盡的話語戛然而止。
謝昭凌眸光幽暗,輕聲問:“真的要我聽話嗎?”
“……”
喬姝月嗚咽一聲,頭往后,枕靠在他肩頭。
“看來姑娘口是心非!
對于喬姝月來說,這樣漫長的“折磨”是曾經(jīng)從未經(jīng)歷過的。
連這輩子有過的大婚夜她也沒經(jīng)受過這些。
她知道他擅騎射,拉弓射箭無論是力道還是準頭都沒得說。
她知道他精細的活計也做得來,比如他送的那些手工制品,無一不精巧。
無論是玉梳還是玉簪,那只小兔子總是栩栩如生。
此時此刻,她更切身體會到,他指尖的靈活。
她感覺自己成了一塊玉,被他珍重而小心地打磨著。
可她這塊玉石實在太嬌氣,稍微一搓一弄,就嫩出了水,軟成泥。
不像石,反而像一顆能甜進人心里的蜜果。
謝昭凌喉結滾動,將其吞入,來回地吮弄。
喬姝月勉強從一地破碎的音節(jié)中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去偷學了?”
“知我者,阿月也!甭犐先ニ惯有些得意,“小奴想要伺候好主人。”
喬姝月實在聽不下去,抓著他頭發(fā)的手松開,捂住了自己的臉,“凈學些不三不四的東西。”
“怎會?古人言——書猶藥也,善讀之可以醫(yī)愚。”①
他說得一本正經(jīng),可行得卻是荒唐事。
“我才不要做愚蠢之輩!
喬姝月心道他不是愚者,他是太聰明了。
“母親也教導我們,立身以立學為先,立學以讀書為本!雹
他笑道:“可見多學點東西,不是壞事!
一口一個母親,叫得還挺高興。
喬姝月昂首高吟,最后幾個字變了調,她叫道:“既是奴,怎配喚我阿娘母親?”
謝昭凌笑道:“小奴僭越,不過……”
他不再說,用行動表明,他會僭越到底。
……
喬姝月疲軟無力地趴在池邊,心想,
這汪溫泉,還是太熱了。
第85章
【85】
當晚喬姝月是被人抱回去的。
她不知道宮女們看到那狼藉的湯池,心中作何想法,她只知道轉日玉竹和紫棉再看到她時,臉蛋紅得不像話。
兩輩子沒這么放縱過,身體疲累,一覺睡到轉日正午。
醒來時,登基大典已經(jīng)結束。
喬姝月沒什么精神,靠在榻上昏昏欲睡。明明睡得很足,還是覺得困倦。
她撐著頭,心里還在想昨晚發(fā)生過的事。
謝昭凌第一次這么沒輕沒重地對她,身體還真有點吃不消,都休息了一宿,她那處還隱隱有感覺。
腰側也是,約莫是留下印子,碰一下就疼。
這人難道是屬狗的嗎?不僅咬她的背,還有她的……
“阿月!
喬姝月聞聲抬頭,懶洋洋地一瞥,目光微凝。
眼前人這副打扮再熟悉不過。
謝昭凌喜歡暗色的衣裳,于是做主將龍袍的顏色由明黃改為玄色。
玄色襯他的氣質,內斂沉穩(wěn),帶著深重的威嚴。
他如今不到二十二歲,雖比前世相遇時要年輕上一些,可氣勢上分毫不減,已不見少年時的稚嫩。
揚眉笑望著她時,多了幾分前世沒有的意氣風發(fā)。不似當年,幼時受盡苦楚,摸爬滾打,踏著尸山血海才走到她身邊。
喬姝月頓時心軟,心中百感交集。
才剛住進來,算是“故地重游”,她還沒調整好狀態(tài),眼下驟然重逢“故人”,她眼眶登時熱了。
倆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是彼此身邊最親近的人,她的一個動作表情都能牽動他的心弦。
眼下這般,是誰給她委屈受了?
謝昭凌腳步停頓一瞬,而后快步走近,將她攬入懷中,神情擔憂而茫然,“怎么了?”
她不言不語,默不作聲窩進他懷中。
謝昭凌感受到前襟的潮濕,一顆心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是我弄得你不舒服了?還在難受嗎?”
思來想去,能叫她情緒波動這么大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他緊張地捏了捏自己認為折騰過火的那幾處。
昨晚從背后抱她,將她抵在池邊,把她的雙臂反剪到背后來著。
謝昭凌不動聲色按了按她的肩膀和手肘,見她沒出聲,知道這兩處都沒傷。
那是將她翻轉過來,壓在池邊時,硌著后背了?
不應該,方才看她依靠在榻上,并無異樣。而且他現(xiàn)在這么抱著她,手掌按在后背上,也沒聽她喊疼。
要不就是……
謝昭凌眼睛瞥了一眼她的腳,心里想著,會不會是昨天將她的腿抬得太高,扭著了吧。
他猶豫著要不要蹲下去檢查一番。
“阿凌哥哥……”
喬姝月忽然軟著聲音撒嬌。
謝昭凌忙道:“在!
喬姝月沒忍住笑了一聲,揚起頭來,淚痕還在,“你都做皇帝了,怎么在我面前還是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態(tài)?這樣不好!
“這樣有何不好?”他不解道,“那賣身契又不是假簽!
他頓了頓,認真道:“我做天下人的帝王,只除了你一個人。”
他疑惑的樣子不似作偽,他是真的覺得,在她跟前,自己永遠都是那個被她從龍?zhí)痘⒀ɡ镎瘸鰜淼摹捌蛷摹薄?br />
前世是他救了她,這一世輪到她來拯救。
境況全然不同,可眼前人未有分毫改變。
喬姝月一想到前世,就覺得遺憾,明明她重生也過去許多年了。
當年才活過來時,她只覺得慶幸,一腔熱忱都撲在救他一事上,旁的都沒多想。
等重逢后嫁給他,她只覺得開心,也沒有什么別的憂慮。
然而回到這里,物是人非,她不僅感受到了遲來的深深的遺憾與失落,還有未能與他攜手到老的悔恨和不甘。
她害怕自己離開后,陛下過得不好。
又害怕自己離開后,他把自己忘了。
可是這二者是矛盾的,若一直記著她,就不可能安穩(wěn)地過完余生。
所有負面的情緒在踏進這座宮殿那一瞬,齊齊地朝她襲來,像旋渦,像深淵,將她包裹、拖拽,無法掙脫,無法自拔。
一這樣想,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病重時那般,全身都痛得厲害,想要將自己縮成一團,埋進他的懷里。
謝昭凌感覺到她在自己懷里發(fā)抖,一時間手足無措。
“究竟是何處難受?真是我弄傷了你嗎?”謝昭凌急切道,“要不,叫太醫(yī)來瞧瞧?”
懷里的女孩搖頭,又點頭。
謝昭凌無可奈何:“搖頭又點頭是何意?”
“哪里都在難受,可并非是你弄傷的。”她頓了頓,幽怨抬頭,“不要傳太醫(yī)!
在自己宮里丟人就算了,她還不想第一天就聲名遠揚。
謝昭凌從她眼神里讀出她的意思,笑道:“我們夫妻恩愛,他們若是笑話,那就是嫉妒!
他一如既往地插科打諢開玩笑,她卻沒有似平時那般無奈地瞪他一眼。
喬姝月沒有吭聲,沉默了半晌。
她鼓起勇氣,試探道:“我能不能不住在這里?”
這里有太多回憶,她害怕。
“好!
謝昭凌沒有一絲猶豫。
他思忖道:“不過新的宮殿收拾出來還要時間,這后宮空殿許多,你看上哪個,我們便住哪個,可好?”
喬姝月眼圈又紅了,“我們?你要同我一起住嗎?”
前世陛下也是,說什么都要纏著她一起睡。
謝昭凌愣了下,直勾勾看著她,半晌才眨了下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竟要撇下我嗎?”
“可你是一國之君,怎好與我擠在一起……”
謝昭凌不知她到底想說什么,一想到她可能在隱晦地說他以后或許會有別的女人,氣得五臟都疼,想要狠狠捏著她的臉頰懲罰一番,可到底下不了手,打不得罵不得,他只能冷笑一聲,咬牙切齒地:“我就住你那,哪兒都不去!
怒火頂?shù)筋^,他氣勢忽然又弱下去,弓起脊背,抱上去,下巴墊在她肩頭,委屈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方才那番話傷到我了!
“我早說了是你的人,你怎可再生疑心?”
喬姝月失落道:“帝王哪能只有一個女人?”
前世她不在乎的事,如今卻斤斤計較起來。
“怎么不能?”謝昭凌皺眉道,“要那么多女人作甚?一日的時辰是有限的,哪有那么多精力去應付?”
他也說不上來為何,只是一想想和除了阿月以外的旁人有接觸,他就覺得接受不了,覺得惡心,覺得自己臟了,跳進池子里搓三天三夜也洗不干凈。
喬姝月猶豫道:“可假如我沒有誕育子嗣的能力,你——”
“你為何沒有生育能力?”謝昭凌按著她的肩膀,目光擔憂不已,認真地看著她,“你到底怎么了?”
喬姝月閉口不言,只搖頭。
謝昭凌表情嚴肅,瞧著甚至有些兇狠。
她生不生孩子,他其實無所謂。
謝昭凌想起他的生母黎笙就是因為生下他才離世的,他知道女子生產(chǎn)等同于在鬼門關前走上一遭。雖然他也期待過能和她擁有屬于他們兩個的孩子,但一想到生產(chǎn)時要受的那些苦,他又實在舍不得。
成婚近半年,他一直都有刻意避子,所以他們暫時并不會有孩子。
她這樣問,是身體出了問題嗎?
謝昭凌緊蹙雙眉,忽然想到她可以預知到未來。
她今日種種異樣都與看到的未來有關嗎?未來還是危機四伏嗎?
可是他明明都掃清了障礙,登上了這最高的位置,不可能再有人能害她。又或者,這宮里還不夠干凈。
她不想住在這個宮殿,難不成……
謝昭凌忽又想到他們沒有共同的三十歲,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在她眼中的未來里,她就死在了這座宮殿里嗎?
未來的她,沒有生育能力,還早早死在了這里。
半晌,謝昭凌高聲吩咐宮人,“把太醫(yī)找來。”
喬姝月攔不住他,后悔自己的一時沖動。
太醫(yī)很快來了,診脈過后,言說并無大礙,只是昨夜沒休息好,又隱晦地提了句,即便年輕,也不要過于貪戀縱欲,說得喬姝月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謝昭凌面無表情,抓著太醫(yī)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太醫(yī)無奈地說了幾遍,她身體養(yǎng)得很好,只是需要稍加休息調養(yǎng),謝昭凌才堪堪放下心來。
待人都退去,喬姝月背過身去,不搭理他。
謝昭凌這回沒急著上前哄人,他垂眸若有所思,道了聲晚點再來,便匆匆走了。
人走了,喬姝月又舍不得,追出去好遠。
空蕩蕩的宮殿,像個深淵巨口,在她背后,隨時都會將她吞沒。
晚膳是喬姝月一人獨用的,派人去請了謝昭凌,才知他竟將褚玄英喬譽霍方林等心腹全都叫到了思政殿里商議要事。
喬姝月知曉他一時半刻結束不了,便不等他,只吩咐御膳房備了幾人的吃食,按時送去。
用過飯,紫棉將藥端來。飲用過后,身子漸漸乏累,手握著卷詩經(jīng),本打算等他回來,結果靠在貴妃榻上,竟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再有意識時,感覺自己被人抱在懷里。
一顛一顛的,好像走在路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懷抱,讓喬姝月下意識便在他懷中蹭了蹭。
那人腳步一頓,而后低下頭笑出聲:“娘子醒了!
她睡眼惺忪,茫然道:“這是去哪?”
仰著頭,看著他的下巴,又視線下落,盯在他的喉結上。
看著那兒上下滑動,而后發(fā)出聲音:“帶你去我們的寢宮瞧瞧!
即便已是深夜,周遭暗得看不清路,可男人抱著她依舊腳步平穩(wěn)而迅捷。
他手上很穩(wěn),腳步輕快,喬姝月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愜意地打了個哈欠。
可愛的小動作又惹得上方的人一陣輕笑,笑得她臉蛋微紅,嗔了他一眼。
“好好走你的路,仔細將我摔著了。”
他低聲笑道:“是,小的遵命!
“……”
越走景色越熟悉,直到跨過一道宮門,喬姝月陡然清醒,瞪大眼睛。
“你怎么帶我來思政殿了?”
這兒不是他辦公的地方嗎?
謝昭凌輕車熟路,抱著她進了偏殿,將她放到暖閣。
他放下人,正欲起身。
脖子上纏著的那雙手臂忽然緊了緊,勾著他往回。
謝昭凌不設防向前倒,怕壓著她,眼疾手快,撐在她身側。
他無奈道:“不愿意?”
頸后那雙手撓了撓他,他沒忍住靠她更近,盯著那張飽滿的紅唇,難耐地隱忍。
喬姝月一無所知,擰著眉道:“當然不愿,我怎能住這里呢?”
整座宮殿應當都只屬于帝王一人,偶爾留宿自然可以,可若長期住在這里,朝中文臣那張嘴豈能饒他?
前世陛下就為了她頂了許多壓力,今生他更年輕,雖手腕強硬,但資歷尚淺,更容易被那些多嘴的人啰嗦。
謝昭凌嘆了口氣,到底是御史家的女兒,有時會看重那些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規(guī)矩。
謝昭凌并不與她爭辯,這么多年,早知該如何應對她。只需稍稍裝可憐,她便會心軟。
果不其然,見他幽幽嘆了口氣,委屈哀求,可憐巴巴的模樣,她便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勉為其難地答應他,先這么過段日子,若人議論聲太大,她還是會搬走的。
謝昭凌心想議論聲太大他就把人外派出京,眼不見心不煩。
但嘴上不敢同她說,生怕再落得一個埋怨教訓。
如此良夜,就應該好好享受。
床榻早已收拾出來,他摟著躺下,雙唇相貼,她喃喃發(fā)問:“為何一定要住這兒呢?宮里明明大得很……”
他笑道:“你就當我一刻都離不開你吧!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信還能出什么事。
第86章
【86】
大婚在即,宮里宮外上上下下忙做一團。
關于帝后大婚的相關細節(jié)問題,一群人吵了幾天都沒結果。
思政殿里整日都是吵吵嚷嚷、雞飛狗跳的。
因為謝昭凌要給喬姝月補一場盛大的成婚儀式,所以禮部就說,要將皇后娘娘從宮外迎進來,如此以示鄭重。
謝昭凌對此是沒有意見的,他希望在花費允許的條件內,排場越大越好。
但禮部又說,大婚前三日不能與新娘子見面,那謝昭凌可就不干了。
也不知是何緣由,自從搬到思政殿住以后,謝昭凌一日比一日要黏人。
在外召見群臣時還是個英明睿智的年輕君王形象,可一散了朝,回到寢殿,不是抱著就是要摟著,總之與她相處的時間中,半數(shù)以上都要同她掛在一起。
他好像在害怕什么,他不說,喬姝月也只能隱隱猜測,是不是近來政務上又遇上了難題。
他雖總說是她的護衛(wèi),拿那張賣身契說事,地位上看似要低她一等,真遇上事時,他卻不愿意流露出軟弱。
不知是他的示弱是故意哄她的,還是他將軟弱都藏了起來,她確實一次也沒看到過,只能從偶爾的肢體接觸中,感受到他細微的不知名的恐懼。
謝昭凌在她的心中,總是無所不能且強大的,前世是,今生亦是如此。
不知究竟是什么事,令他也覺得無所適從。
眼下他正是沒安全感的時候,禮部讓他和人分開,一分開就是三日,那簡直跟要他命一樣。
禮部唯有一個年輕的官員是支持他的,可惜人微言輕,只能跟在里頭幫謝昭凌吵架,攪渾局面,把禮部幾個老頭氣的頓足捶胸,險些站著進來躺著出去。
謝昭凌想不通,一點小事何至于此。他又沒有沉迷女色而荒廢朝政,他該做的事都做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他只是不想和愛人分開而已。
禮部的人成天守著思政殿,苦口婆心地勸說,喬姝月待在偏殿里,不敢冒頭。
陸思蓁就快遠嫁,時間定在初夏,因為分別在即,又格外不舍喬姝月這個好友,最近往宮里跑得勤。陸思蓁自然也聽說了傳聞,日日往宮里跑也有看熱鬧的心態(tài)。
喬姝月要招待她,所以白日便借著這由頭,從偏殿里搬了出去,只晚上人都散了才來這邊睡。
白天謝昭凌被眾臣吵得頭疼,又見不到愛人,脾氣顯而易見愈發(fā)不好。
他一板起臉,在戰(zhàn)場上帶出來的肅殺氣漸濃,底下人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收斂了聲息。
沒人敢忘記這位新帝是如何上位的,見他真的動怒,心里即便再不滿,也不敢開口。
罷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禍國殃民的大事。
帝王說一不二,強硬言說三日絕對不行,最后禮部還是拗不過他,松口道那就前一日讓人回娘家住,轉日一早再把人迎接回宮。
這事的前因后果在宮里廣為流傳,陸思蓁來了幾次,就知傳言不虛,她背地里笑話謝昭凌離不開人,不過這話陸思蓁也只敢關起門來偷偷說給喬姝月一人聽,畢竟謝昭凌如今身份不同,即便是玩笑也輕易開不得。
“聽說陛下一晚上都不想和你分開?”陸思蓁壞笑著,挑挑眉,“成婚的滋味竟這么好嗎?”
喬姝月被她調侃得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可我兄嫂剛成婚時,也不似你倆這樣蜜里調油。”陸思蓁感慨道,“青梅竹馬就是好啊。”
吉日選定,就在下個月十五。
十三日晚,謝昭凌早早結束公務,又將她困在殿中。
天還未黑,便纏著她胡鬧一通。
喬姝月不許他在露在外頭的地方留有印記,本意是讓他收斂一些。
不曾想他眼前一亮,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將她剝了個干凈,在那些被衣物遮蓋的地方,每一處都留下咬痕。
喬姝月不知他哪來的奇怪的癖好,喜歡咬她的身體。
并不痛,印子也不會留太久,很快就消弭,但在它還存在的這段時間中,他每每瞧見自己的“杰作”,都會愈發(fā)激動,拉著她往更深處沉淪。
“明日做不得,今日便是大婚前的最后一次,娘子允了我吧!
高大的男人又趴在她膝頭伏低做小,是吃準了她就吃軟的這一套。
“那夫君可否讓我歇息一日呢?”喬姝月比他更委屈,“你昨日、前日都用的這番說辭!
謝昭凌心虛地輕咳一聲,低頭在她膝蓋上吻了下,“我聽說夫妻之間,日日都要有的!
他仰起頭,模樣瞧著愈發(fā)可憐,“我已經(jīng)虧了一日了,都沒想著補!
喬姝月不確定道:“日日都要嗎?”
謝昭凌斬釘截鐵道:“對!
雖然已活了兩世,但她在這事上經(jīng)驗實在不足。
那些高門大戶都盼著多子多福,若要子嗣多,這事必定是少不了的。
大多數(shù)有權有勢的男人都是妻妾成群,可見男人是日日都得要的……
按照謝昭凌所說,確實說得通。
他身邊沒有別的女子,那么這個重擔就落到她的頭上。
看來只能辛苦她一些了。
被謝昭凌連哄帶騙,好說歹說,她才半推半就地隨了他。
好在他素來溫柔,即便那日在溫泉池中,他弄了那么多花樣,也是每一次都叫她體會到了舒適的。
倒不是有多排斥,實在是他體力太好,回回都要折騰她好幾次,第二天早起渾身酸軟,瞌睡連天,耽誤正事。
明日要回娘家,還有許多事要忙,她得保持充足的精神才行。
后背挨在柔軟的榻上,身前是他寬闊的胸膛。
她感覺自己像一把琴,任由他撥弄。
關鍵時刻,喬姝月抓著他肩膀囑咐:“今晚可以有,但只能一次。”
謝昭凌在上方微頓,黑眸深不見底,他短促地出了一聲,喬姝月不知這究竟算不算應下。
指尖似帶了火星,凡過之處,皆已燎原。
而她這把琴的琴音終于調試得當。
身體如琴弦般拉緊繃直,任由他慢條斯理地輕輕撫過,慢慢撥弄,終于發(fā)出一聲一聲纏耳的嬌泣。
這一場演奏格外漫長,又好似沒有那么漫長。
因為極度的舒適,讓她全身心皆投入其中,一時間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他的技術突飛猛進,想來是學有成效。
不知過了多久,他從里頭退開。
喬姝月感覺到溫暖離去,還不舍地伸手挽留。
謝昭凌背對著她坐在床邊,感受到她手臂纏上來,輕笑了聲,回身輕吻下她額頭,“先吃點東西。”
喬姝月沒有力氣,懶洋洋地靠在他懷里由著他喂。
她嗓子全啞了:“若叫阿娘看到這樣,定是要訓斥我的!
別看褚氏自小寵她,可謝昭凌的身份到底不一樣了,褚氏雖開明豁達,卻也不會任由她這般作下去。
一碗粥倆人一人一口,沒一會就分食了大半碗。
謝昭凌又喂她一口,“那我們不叫她看到!
“嗯嗯!彼郯桶偷乜粗麑⑸鬃铀偷剿竭,抿著唇,咽了下口水,“阿凌哥哥……”
謝昭凌無奈笑了,將這口也喂給她,“好吃?”
“好吃!還想再要一碗!
喬姝月扒拉著他的手臂,央求道。
她以為謝昭凌會讓人再送一碗來,誰曾想他沒去叫,這一碗他自己一口都不吃了,剩下的全進了她的肚子。
等最后一口咀嚼完,吞咽下去,也沒見到第二碗。
喬姝月抻著脖子往外看。
額頭上抵來一只手掌,將她腦袋往回按。
喬姝月一下坐回去,茫然道:“不給吃了?”
他避而不答,反問:“吃飽了嗎?”
她實話實說:“還差一點點!
謝昭凌淡定地將碗放下,“那剩下的一點等會再吃!
說罷拉著她又倒了下去。
幔帳悠悠落下,喬姝月驚慌失措的聲音傳出來:“不是答應只一回嗎?”
“我沒有答應!蹦腥诵α寺,“沒有證據(jù),莫要胡亂揣測。”
兩個的距離愈發(fā)靠近,喬姝月感受到了他話里的真實,慌亂中生出一法子,可以仿著前世的樣子應付他,用手,用腿,用哪里都好,就是不能……
還未開口建議,便被人堵了回去。
他如一只調皮的花貓,擠身埋入?yún)仓校瑩芘菂仓卸嘀牡劐\草。
一時不慎折斷了莖稈,其中流淌出白色的漿液,被它伸舌卷去。
唾液與草漿融匯,花貓食飽喝足,滿足地喵叫一聲,舔了舔爪。
而后那草又被扔進火里。
被炙烤,被熔化,燒得面無全非。
風很大,卷著烈焰,直沖云霄。
可憐又無助的小草被火焰裹挾,隨著颶風,上下飛舞。
空氣中盡是呼吸中帶出來的水汽與汗意。
火燒得愈發(fā)地旺,花稈中的草液中,忽得涌過一股巖漿。
**
折騰了一晚,轉日果不其然渾身疲軟。
喬姝月醒時謝昭凌已經(jīng)去上朝,不在寢殿。他不在正好,她存著火氣,也不想見他。
按照往日經(jīng)驗,前一夜折騰久了,她總是午時前后才醒。所以謝昭凌的原定計劃是召見完眾臣,陪她用午膳,等晌午再休息一會,午后待他事畢,親自送她歸家。這樣算下來他們分別不到十個時辰,甚好。
今日可巧,巳時不到她就醒了,他還未下朝。
喬姝月?lián)沃碜悠饋恚B早膳都沒吃,帶著人跑了。大婚要用的婚服及一應用具早在前幾日就送到了喬家,她跑得也輕松。
今日散朝晚,加之轉日要大婚,有許多繁瑣的事等謝昭凌做決定,外省又送來幾分急報,等他處理完急事,已經(jīng)快午時。
謝昭凌還在前頭的外書房,怕她久等,就想讓人去后宮傳個話,讓她先吃。
小太監(jiān)領了命都走到了門口,又被他叫回。
謝昭凌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往日他若忙得晚了,她總會派人來給他送點心,生怕他忙昏頭忘了吃東西。
今兒他已然察覺到餓,她怎么還沒找來?
心虛地想著,別是昨晚把人惹狠了,今兒格外不待見他。
心里存了疑惑,便再坐不住。
他放下奏折,急匆匆往回走。
思政殿中安靜得可怕。
到了寢殿一看,果不其然,人去樓空。
約莫是怕他為難底下的人,干脆把偏殿里伺候的一應宮女太監(jiān)全都帶走了。
謝昭凌:“……”
眼下他當真成了個孤家寡人。
他咬咬牙,換了身常服,追了出去。
第87章
【87】
喬姝月回到喬家,闔府上下皆是一片喜氣洋洋。
褚氏和喬父皆沒瞧出異樣,反倒是四哥將她拉到一旁。
“陛……”喬譽頓了頓,“兄長呢?怎么沒送你回來?”
喬姝月腰還酸著,一只手悄悄揉了揉,聞言冷哼一聲。
“陛下國事繁忙,哪還顧得上我!
喬譽面色復雜,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道:“你不會是偷跑出來的吧?”
喬姝月:?
她錯愕道:“四哥,你們還真是親兄弟!”
喬譽擰眉看了一眼周圍,壓低聲:“小聲些!”
他和謝昭凌是兄弟這事,至今沒有其他人知道。
當初喬家父母也只是知道陳姨娘被高門大戶的紈绔子弟給害了,至于是哪個,他們不清楚,陳姨娘不說,他們就不問。
喬家父母知道喬譽清楚真相,是陳姨娘自己去坦白的。陳姨娘只說她將喬譽的真實身世告訴了他,至于孩子的生父是誰,陳姨娘依舊沒提。
褚氏不愿揭人傷疤,只是心里沒底,喬譽既知自己非喬氏親生,難免沒有認祖歸宗、回歸本位的心,所以整日里望著喬譽欲言又止。
喬譽見狀明確表示,自己生是喬氏人,死是喬氏鬼,褚氏一聽眼淚就下來了。
是以這個秘密就爛在幾個人肚子里。
喬譽的表情一言難盡,“所以你真是偷偷回來的?”
喬姝月扁扁嘴,臉扭到一邊,沒吭聲。
喬譽無奈地笑她,正要開口,目光忽得一頓,落在她衣領處。
他視線飄忽,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咳了一聲,轉頭對玉竹道:“去給你家主子拿件披風。”
說罷也不解釋,搖搖頭,笑著走了。
喬姝月一頭霧水,玉竹拿了衣裳給她裹上,“咦”了一聲,而后玉竹臉頰通紅。
喬姝月微怔,想起什么,也慢慢紅了臉。
她胡亂將披風往上裹,用力系嚴實,想起四哥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咬著牙又在心里罵了謝昭凌一通。
喬姝月回來得早,褚氏聽說她沒吃,急急忙忙讓廚房去準備。
謝昭凌來時,她一頓飯正好快用完了。
底下人來報時,褚氏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誰來了?”
小廝急得滿頭是汗,“陛下來了!”
自從謝昭凌登基,他在喬家的稱呼就從“姑爺”變成了“陛下”。
褚氏與喬父等人趕忙接駕,喬姝月穩(wěn)坐如山,當沒聽到似得,繼續(xù)吃碗里的飯。
喬譽路過時睨她一眼,沒說什么,抿唇笑著,由她耍小性。
這么多年過去,某人還是被妹妹拿捏得死死的。
喬譽心情極好,暗嘆了聲,天道好輪回,這就是一物降一物。
遠遠的,聽到褚氏告罪,說女兒是身子不適,這才沒來相迎,請他千萬見諒。
褚氏原本是為女兒開脫,怎料謝昭凌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顧不上與岳父母寒暄,快步往里走。
他走得實在太快,要不是喬譽躲避得及時,都險些被他撞開。
喬家父母上了年紀,一路追得氣喘吁吁,等他們跟到主院,這才瞧見那個已是九五之尊的男人,低聲下氣地蹲在女孩身邊,仰著頭,討好地沖她笑著。
褚氏看得臉一紅,趕忙招呼人都退出去,給二人留了空間。
這廂謝昭凌將其余人一概無視,厚著臉皮:“娘子,我餓。”
喬姝月面無表情地抬眼,陰陽怪氣:“是哪種餓啊?”
謝昭凌:“……”
他輕咳一聲,偏過頭抿去笑意。看來昨晚是欺壓得狠了,心里存了不少氣。
好在他來得及時,若放任她自己待著,這火沒準越悶越大。
謝昭凌兩只手搭在喬姝月的膝上,按著她的腿晃了晃,好聲好氣道:“我飯都沒吃,餓了一上午。”
喬姝月覺得他這姿勢眼熟。
二哥院里養(yǎng)的那只大黃平日也是這樣撲人的。
她念頭才起,便噗嗤笑出聲。
謝昭凌茫然地望來,那目光和大黃更像了。
喬姝月強迫自己別過頭去,甩開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的笑瞬間沒了,臉色淡下去,謝昭凌又有些慌。
“阿月為何在屋里還穿著披風?可是冷了?”他道,“初春時節(jié)是容易受涼,多穿些也好。”
他本來是沒話找話來著,結果這一問,又戳在人的痛處上。
喬姝月嗔他一眼,埋怨道:“都說了不要在外頭留痕跡!”
謝昭凌怔愣一瞬,很快反應過來,他沒敢往她身上看,生怕一個眼神又會令她不滿,盯著她的眼睛,遲疑道:“是誰看到了?”
喬姝月委屈道:“四哥!
謝昭凌“哦”了聲,松了口氣,“那我回頭讓他忘了。”
“你打算怎么讓他忘了?威逼嗎?他是你弟弟,可也是我兄長,你不可以老是兇他!
謝昭凌顧不上吃醋,見她惱,自然是她說什么便是什么,“好好,我不兇他,那我不讓他在你跟前亂說!
“四哥很有分寸的,不像某人,不讓做什么偏要做!
謝昭凌失笑道:“阿月,那種時候,我若還能克制著守著分寸,那就算不得男人了。”
喬姝月啞口無言,紅著臉低頭,筷子戳碗里的飯,再不搭理他。
“娘子,我真餓了!彼^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拍了拍,“求娘子賞我兩口飯吧!
這天下都是他的,還能短他一口吃的?
他就是非要吃她碗里的不可。
她斜他一眼,帶著撒嬌的語氣,嗔怒道:“誰家夫君像你這般……”
謝昭凌饒有興致地道:“什么?”
喬姝月羞赧地咬了下唇,小聲罵道:“不要臉,不正經(jīng)!”
謝昭凌啞聲輕笑,終于從地上起身,傾身過去將人抱到懷里,“所以他們才都不是我,只有我能娶到阿月這樣好的姑娘。”
喬姝月被他哄得不好意思見人,埋頭在他懷里,抬手捶了他一下,而后環(huán)住了他的腰。
謝昭凌知道自己這是把人哄好了,笑得愈發(fā)開懷。
倆人黏黏糊糊地吃了半頓飯,謝昭凌沒吃飽,喬姝月帶著他回了木蘭院,讓人給他弄吃的。
褚氏見人離開,長舒了口氣,很快又擔憂起來。
喬譽察言觀色,知道她在擔心什么,卻還是問:“母親在想什么?”
褚氏無人訴諸心事,知道喬譽近來往宮里走動頻繁,便生出對他說說的想法。
“月兒這般恃寵而驕,陛下也哄著她,我看不過是這男人驟然大權在握,還未適應。等他習慣了身居高位,哪還容得旁人這般挑釁作踐?”
喬譽哭笑不得,“這就叫作踐了?”
褚氏嘆道:“權勢的滋味你哪懂啊,人一得了勢,從前多好的交情都不再作數(shù)了!
喬譽知道多說無用,便也不再解釋。
他走出房門,望向木蘭院的方向。
心里總有種直覺,他兄長這輩子大概都走不出妹妹這道情關。
**
再一次從喬家出嫁,喬姝月又傷感了一回。
上回她嫁得低調,悄無聲息。這回全城都知道,今日是他們大喜的日子。
十里紅妝,皆是謝昭凌添補的。
百姓朝拜,鼓樂齊鳴,頸帶紅綢的高頭駿馬牽引著鳳輦,緩緩朝皇城而去。
……
等到繁瑣的禮節(jié)過去,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去。
回到寢殿,謝昭凌親手將蓋頭掀起。
兩人喝合巹酒時,喬姝月忽然笑了一聲。
她一笑,手一抖,杯中酒險些撒出去。忍著笑意,才將酒飲了下去。
按理說這樣嚴肅莊重的儀式,不該有失體統(tǒng)。
可她莞爾一笑時,眉黛間染上春色,燦如春華,實在很難有人不心軟。
謝昭凌看得心臟倏得一麻,,亦隨之眼帶笑意,眸中有縱容與寵愛流淌出來。
宮中的嬤嬤們便都無奈地會心一笑,收了酒杯,按照慣例說了些吉祥話,都識趣地退了出去。
房中再無外人,喬姝月終于憋不住,笑倒在男人懷里。
“怎么這樣開心?”
嫁給他,就這么高興嗎?
謝昭凌熟練地將人攬住,垂眸看她,低眉淺笑。
喬姝月躺在他腿上,仰頭對上他專注的目光,笑道:“你說,哪有人家是跟一個人成兩次婚的?”
“我們!
“也就只有我們啦。”
她越想笑得越開心,他見著她的笑顏,頓有一種不枉活一生的感覺。
不止有兩次儀式,還有兩次的洞房花燭。
今日的發(fā)髻太過復雜,謝昭凌極有耐心地為她拆下。
嫁衣繁復,逶迤及地,謝昭凌一件一件幫她去除。
喬姝月赧然地往后縮,“這些該由宮女來的!
謝昭凌將沉重的衣袍搭在架上,隨口道:“我只是想與你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喬姝月微微一愣,倏地抬眸。
眼前人眉眼溫柔,漸漸與印象中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眼下這個愿望無法實現(xiàn),但是我們私下相處時,我還是希望能做一個普通的丈夫!
他同前世一樣,向她求娶時,說的話都別無二致。
喬姝月眼眶發(fā)熱,別過頭去,將眼淚眨掉,才鼓起勇氣,迎著他的目光。
“阿凌哥哥,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說過!
“我也愛你的。”
在你一無所知的時光里,早早地就愛上你了。
第88章
【88】
良宵苦短,再多說話都是浪費時間。
他們對于彼此早已十分熟悉,可每一次相融都有不一樣的感受。
每一次,他都會被她挑動得情難自已。而她同樣會為他戰(zhàn)栗,在掌心下,嬌艷猶如一朵盛開的牡丹。
她背靠在床頭,被他抱坐在腿上。
又是沒有嘗試過的方式。
“陛下當真是好學。”
跨坐在上,雙腿向外彎折,內側在榻上隨著搖擺磨蹭,發(fā)出簌簌聲響。
她這一聲“陛下”喚得謝昭凌不太習慣,但她說得卻十分熟練,仿佛早就喊過許多次似得。
她緊緊含著,將他裹得有些難受。
莫頂?shù)氖孢m很快讓他忽略了稱呼中那點違和感,他帶著氣聲笑道:“勤學也要苦練才行!
喬姝月瞇起眼睛,“苦著你了?”
“不苦,很甜。”他湊上來從她唇縫中勾掃了一圈,抿了抿,一本正經(jīng)道,“似甘露一般!
“都說人生有四大喜事,這一晚我便嘗到了其中兩樣!
喬姝月在搖晃的視野中勉強找回神志,迷迷糊糊道:“哪兩樣?”
“久旱逢甘霖!
他雙眸深暗,用力前擊了一記。
又笑道:“洞房花燭夜!
喬姝月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聲音似從很遙遠的岸邊傳來。
空茫而悠遠,帶著濃烈的眷戀與迷亂。
她猶如海中漂泊的小舟,風浪時起時平,她便隨波逐流。哪怕那浪水一股一股漾進來,她也只有接受的份。
小船孤立無援,任由水波擊打,幾次被海水滿灌,卻又避無可避。
浪潮不息,她便永無安寧之日。
船身不大,早已容納不進更多的海水,于是她只得本能地哭泣哀求。
懇請他大發(fā)慈悲,能許她放出去一些。
可惜她不知,她的哭求只能讓那風更變本加厲地攪動潮水。
許久過后,她才顫著聲音道:“久旱?哪里久,明明前日才剛——”
“前日是前日,今日是今日。”他幫她抹去額角的汗,胡攪蠻纏,“況且,昨日是沒有的,整整兩日,還不算久嗎?”
喬姝月的思考能力全被顛碎,隨著他的動作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去,哪里辯得過他。
干脆眼睛一閉,趴在他肩頭,用力咬了他一口。
越是痛,越能激起男人的破壞欲。
他攬著她,愈加發(fā)狠起來。
午夜時分,潮水漸漸退去。
喬姝月靠在他懷里,睡得很熟。
“陛下……”
將她從浴桶中撈出時,聽到這一聲夢囈,謝昭凌揚了揚眉。
仔細想想,方才一通折騰,雖然她還是喊他做“阿凌哥哥”,但不經(jīng)意間會突兀地冒出來兩聲“陛下”。
謝昭凌斂眉思索,沒琢磨出個所以然。
抱著她回了被窩,攬著人美美睡下。
……
謝昭凌自從做了皇帝,也沒丟下早起練劍的習慣。
哪怕前宿折騰到三更,轉日天剛亮也起了,精力充沛,非常人能及。
喬姝月睜眼時,便見男人已晨練完畢,抱著一堆奏折回了房。
昨日大婚,今日他可以休假三日,不去上朝。然而朝可以不上,奏折卻不能不處理。
喬姝月冷眼瞥他一眼,和他對上視線。
謝昭凌心虛一瞬,討好地笑了笑。他捧著滿懷的奏折,一時間舉步維艱,不知是該繼續(xù)按著原來的計劃,到她身邊去看,還是去外頭暖閣上批。
喬姝月沒給他什么好臉,無精打采地白他一下,裹著被子,翻身朝里,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謝昭凌不敢再往里了,惆悵地嘆了聲,老老實實去了外間看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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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姑娘,你來看這里,”高大英俊的年輕君主十分平易近人,他毫無架子地蹲在路邊,指著草叢道,回頭沖著她笑,“這兒有只小貓!
喬姝月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去,她彎下腰往里瞧,半天沒看到影子,“哪兒呢?”
帝王帶笑的目光在她興致盎然的面上停留了半晌,時間長到她疑惑地望過來,他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笑著將貓抓了出來。
“這小臟貓,日日都在這埋伏孤!
這小貓被人扼住后頸,乖順地垂著四條腿,一雙圓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瞅著喬姝月,把人一顆心都看軟了。
喬姝月面露懷念道:“我舅舅和二哥原先都養(yǎng)了一只小貓,只可惜……”
可惜人都死了,一只小畜生又能有什么活路呢。
“你舅舅……褚將軍么?”
“陛下知道他?”
“嗯,他幫了我許多,可惜后來病故,沒能撐到回京。”
喬姝月長大后就沒見過褚玄英,原以為多年前就戰(zhàn)死在沙場上了,不曾想眼前人竟知道內情。
她一時激動,抬手去抓他的手臂,握上那瞬,兩人皆是一愣。
男人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溫柔愛憐,沒有攻擊性。
喬姝月紅著臉,松開手,期期艾艾:“陛、陛下,一時情急,還望……恕罪!
男人低笑一聲,沒有理會她的道歉,他似知道她要問什么似得,隨手將小貓塞給身側的小太監(jiān)。
“我們沿途收復失地,路過一個染了疫病的城鎮(zhèn),這地方一開始只一個村染了病,地方官員欺上瞞下,知情不報,以為能悄無聲息地處理了,誰知疫病蔓延……”
“我們到時,那父母官跑了,留下了一城百姓等死!
“褚將軍看不慣百姓受苦,于是來問孤,能不能讓他留下來救人。孤沒同意,他就自己帶著大夫跑到病患營里去。”
帝王仰頭望向天空,輕聲呢喃:“他知道我趕著進京,所以也不愿拖后腿。”
一邊是親外甥女,一邊是成百上千的百姓。他最終選擇將自己的外甥女都托付到他認的君主手中,而自己選擇奔赴大義。
喬姝月聽罷,眼底浮現(xiàn)起哀傷。
不過也不是不能接受,在她心里早已認定,這世上再沒親人存活在世了。
如今多知道了點舅舅的事,算意外收獲,是好事。
“他有留下什么話嗎?”
帝王沉默了會,搖頭說沒有。
“陛下從舅舅那聽說過我嗎?”
“嗯,他和大家講過你家的事。”
喬姝月點點頭,沒再追問。
倆人并肩往回走。
臨分別前,帝王忽然開口。
“喬姑娘,孤昨日提的事,不知你考慮好了沒有?”
昨日他們站在湖邊,他對她告白。當時她沒有答應,含糊了過去。
此刻喬姝月又生出了退卻的心。
他早知道她的存在,那他善待她,究竟是不是受故人所托?
聽他的語氣,應該很欣賞她的舅舅。
舅舅選擇了百姓,所以他會不會為了讓舅舅安心,才特意照顧她。
那他所說的喜歡,說想她永遠留在他身邊,究竟有多少是不摻任何別的因素,純粹是發(fā)自真情呢?
帝王的愛,有幾分真心可信?
喬姝月想,她應該對他很有好感,否則此刻不會感覺難過。
她為難地咬住唇,目光躲閃,“陛下……”
男人沉默片刻,低嘆著笑了,他沒再揪著那個問題問,轉而道:“可要將這貓兒帶回去養(yǎng)?”
喬姝月猶豫著,最終還是搖頭。
太醫(yī)說她內臟都有一定程度的損傷,這貓兒會掉毛,對她休養(yǎng)無益。
這條命是謝昭凌千辛萬苦才保住的,她萬事都要小心。
男人笑著頷首,轉身走了,喬姝月看著他的背影,黯然神傷。
……
“陛下……”
“阿凌哥哥……”
靠在床頭假寐的男人在第一聲喚時就睜開了眼睛。
聽到后頭那聲“哥哥”,眉眼間軟化,浮現(xiàn)出溫柔。
她不安地醒來,眼底還有未散的憂愁。
謝昭凌心頭一緊,將人抱到懷里,手拍拍她的背,“做噩夢了嗎?”
女孩沒答,緊緊摟著他脖子,拼命往他懷里靠。
她忽然沒有安全感地問道:“若你一早就聽說我,會因為旁人的囑托,就娶我嗎?”
謝昭凌愣了下,遲疑道:“夢到什么了?”
她答得干脆:“嗯,夢到若軌跡沒有改變,你遇到了我舅舅,他死了,臨終將我托付于你!
謝昭凌恍然大悟。
這夢他曾經(jīng)也夢到過一回,原來有些事她也不是一早就知道的。
見他沒答,她急著催促:“你會嗎?”
前世他們拉扯時,有許多問題并未說開。后來她深深愛上,才答應他,那之后覺得那些問題也沒必要再問。
難得糊涂,有些事不該追根究底令自己不愉快。
可今生在蜜罐里泡得久了,她越來越貪心,計較這個計較那個,驟然想起前世的辛酸,非得事事問清緣由不可。
她也知道眼前的謝昭凌并非是前世的陛下,但她顧不上那么多,一定要聽他的解釋。
感受到她的焦躁不安,謝昭凌卻笑了笑,掌心在她后背貼實,源源不斷的熱量傳到她身上。
他咬住她耳廓,輕聲道:“真是傻,我想要照顧你,還愁沒有別的辦法嗎?”
“比如將喬家的宅子還給你,讓你守著你從小長到大的家。你若不喜歡睹物思人,就留你在宮中做個女官,或者認你做義妹,封為長公主,為你擇一門靠得住的夫家,你沒有兄長父母,往后我為兄為父,做你的后盾!
“有太多法子替你撐腰,何必搭上我自己呢?”他好笑道,“難道我一生的幸福就該隨意賠給別人嗎?”
“若留下你,那必定是愛上你,不肯將你相讓于別人。”
“我總有為自己爭取機會的權利吧?身居高位只一點好,那就是我看上的人,誰也沒法和我搶!
于大殿之上,將她扣下,那是謝昭凌最認同夢中自己做的一個決定。
他甚至在醒來時都想為其叫一聲好。
所謂“先下手為強”,哪怕是被說是挾恩圖報,他也認了,反正他從來不是什么手段光明磊落的人。
“我哪有那么好……”
喬姝月眼淚竟這么掉了下來,抱著他的脖子,嗚嗚地哽咽。
“你還不夠好嗎?這么漂亮。”
“你不知你長大后那模樣,我見了有多喜歡!敝x昭凌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否有些膚淺了?”
多年后回京重逢,在街上見那面,只需要一眼,他便知道,此生的情劫來了。
膚淺也沒辦法,他們之間早有牽絆,生出愛情是遲早的事。
只是那一面給他的沖擊實在大,當晚回去便做了與她有關的夢。
他真的很喜歡她。
兩人互訴衷腸,說著說著,有人又來了感覺。
喬姝月眼角還掛著淚珠,不可置信地看他,“你又?”
謝昭凌無奈道:“你總在我懷里蹭,我有什么辦法?”
他不愿折騰她,憐愛地摸摸她的頭,打算離開自己冷靜冷靜。
卻不曾想喬姝月此刻正多愁善感著,十分“好說話”。
她拉住他的袖子,把人拽了回來。
遲疑半晌,試探地伸手過去。
謝昭凌臉色驀地變了,一把按住,“作甚?”
喬姝月臉紅道:“幫你!
他瞥一眼,“用手?”
“嗯!
“哪學的?”
喬姝月目光飄忽,“夢里。”
謝昭凌的目光驟然變得很深。
原來她的夢里,還有這些畫面。
第89章
【89】
原本謝昭凌想要獨自冷靜的計劃破碎。
他很好奇,她的夢里還有什么。
于是干脆拉著她一起探尋。
好在婚后有三日休沐,他們可以盡情享受,無需擔憂會被人忽然打擾。
“阿月既然在夢里都見過了,那早怎么不同我說呢?”
眼瞅男人看自己的目光愈發(fā)不對勁,喬姝月通紅著臉,連連擺手,“我沒有早就夢到!
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幼年的身體里也裝著一個成熟的靈魂,還不定要怎么想她。
老天作證,她平日可沒有那么多不合時宜的想法。
“那阿月是何時夢到的?”謝昭凌不依不饒,握著她的腕子,一個靈巧用力,便將她又按了回去,“成婚前嗎?”
他步步緊逼,喬姝月招架不得,直往后躲,“沒……”
“可是阿月,我若早知你清楚這些,就不在你面前賣弄了!
“娘子才是真正博學的那個,連這個都會。”
謝昭凌一邊說,一邊帶著她的手往下。
喬姝月被他臊得抬不起頭,一面往后縮手,一面支支吾吾,“我不會,真的不會……放開我。”
“你會的,方才不是主動要碰,怎么此刻又不敢了?”
“堂堂國母,每一字每一句都不容有失,話既已出口,便要為其負責才行,倘若出爾反爾,又如何能服眾?”
她力氣敵不過他的,狡辯也辯不過。
掌心忽得碰到了個烙鐵,那鐵塊還是才從火里撈出來的,燙手得不行。
“它實在太兇了。”
沒防備,心里話小聲說了出來。
男人聞言失笑,抓著她的手漸漸用力,雙眸深暗,啞聲道:“放進去時不嫌它兇,怎么此刻又害怕起來了?”
喬姝月頭搖得像只撥浪鼓,臉色鮮紅欲滴。
她前世里從未與陛下在白日里胡鬧過,晚上他們在榻上,屋里熄了燈,又有幔帳遮擋月光,光線很暗,她一次都沒瞧見過。
就算有一回陛下堅持要燃著燭火,她也沒敢睜眼看。
這還是她頭一次直面其恐怖。
喬姝月垂著眼睛,只顧著躲避。
來回拉扯推諉,竟沒察覺他何時也擠到了榻上來。
袍子撩開,將她的手不容置喙地蓋上去。
而后抓著她滑動了起來。
他目光幽深,嗓音中帶了股威懾味道,“讓我來看看阿月的夢吧。”
喬姝月驀地扭過頭去,緊閉上雙眼,漸漸地,感覺手都不再是自己的。
火熱,強硬。
感覺掌心都要搓出火星似得。
掌心的濕被人擦凈,手指一根一根也變得干爽。
喬姝月一腳把人踹下榻,被子蒙住了腦袋。
閉了會眼睛,聽到有腳步聲漸漸遠離,片刻后,又折返回榻前。
喬姝月一動不動裝死。
隔著被子,能感覺男人就站在她面前。
好奇心驅使她想要掀開被子一探究竟,可又害怕打開以后,他又纏著她胡來。
剛剛才有過一回,應該不會那么快吧?不行,萬不可對他抱有僥幸心態(tài)。
喬姝月本分膽怯地龜縮在被子里,心中百爪撓心。
細細聽去,能聽到有細碎的聲響。
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從被子上劃過的聲音。
這聲音磨得人更心癢了,喬姝月打定主意,他若還拉著她再來,那她就真的要翻臉了!
一咬牙,將被子一把掀開。
“嗷!”
頭皮一陣劇痛,喬姝月紅著眼睛,捂著腦袋看過去。
謝昭凌保持著一個鬼祟的姿勢,單膝跪在榻前,趴在榻沿,一手舉著剪刀,另一手僵停在空中,看姿勢似乎是想拿什么東西,可他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沒有。
看面色,他似乎有些尷尬。
四目相對,面面相覷。
還是謝昭凌先回神,直起身,心疼地摸摸她腦袋,“抱歉!
喬姝月委屈道:“你在作甚?!”
“我……”謝昭凌一邊揉,一邊嘆了口氣,“我想借你一樣東西。”
喬姝月眨了下眼睛,忽然靈光一閃,“你剛剛偷偷拉我頭發(fā)了?”
她躲在被子里,長發(fā)鋪散開來,有一些遺留在被子外頭。
剛剛聽到的聲音應該是頭發(fā)被拽出去的聲音。
謝昭凌有些難為情的“嗯”了一聲。
“你不會是想……”
謝昭凌緊張地咽了咽嗓子。
喬姝月沉默了會,從他手里奪過剪刀,捋出一小綹長發(fā),“咔嚓”一聲,大方道:“給你!
謝昭凌愣了愣,沒接。
喬姝月二話不說,從他高束的馬尾上也剪了一刀,她羞赧地飛快瞥他一眼,又低下頭看著掌中兩條頭發(fā),嘟囔道:“當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啊!
謝昭凌垂下眼睛,將屬于兩個人的頭發(fā)打了個結。
他微微彎起唇角,“我與娘子,永結同心!
打過結的頭發(fā)被謝昭凌小心翼翼地塞進了一個荷包里,喬姝月一眼就看出那個荷包是自己送給他的。
她也笑了,“這是你才到我家時,我深夜跑到你房里,強行塞給你的。”
提起那段時間,謝昭凌眉眼愈發(fā)溫柔,“嗯,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好吧,這也算定情信物。
喬姝月無奈道:“起初你怎么都不肯用!
“我沒有扔了它,我只是將它放回到那堆物件的最頂上,風將它吹落,我……”
“我知道的,阿凌哥哥不用解釋。”
謝昭凌趁她消氣沒防備,偷偷摸摸坐回榻上,將她慢慢摟緊懷里,見她不反抗,抿著唇笑了笑。
“其實我當時很怕你誤會我!
“為何?”喬姝月詫異道,“我以為你討厭我。”
“我從未討厭過你。”他搖搖頭,“我只是自卑而已。”
害怕自己滿身的血污弄臟了如月光般皎潔的小菩薩。
喬姝月忽然想起他之所以接受這個荷包,是在將里頭的藥草都扔掉的前提下。
好奇道:“你為何不喜歡我送你的安神香?”
“什么安神香?”
“就是荷包里原來放著的東西啊,一些安神藥草,很珍貴的,就那么一點,我都給你了。”
謝昭凌有些慚愧,同她道歉:“原來你都看到了。”
“對呀,我偷偷躲在墻后,看你出來以為你要扔掉荷包,還難過來著,結果你只是將藥草倒了出去!
“我……阿月,這段回憶,有些難以啟齒!
見他為難,喬姝月便想算了。
謝昭凌卻不打算再瞞她任何事。
他鼓起勇氣,“幼時養(yǎng)母也給我做過一個荷包,里頭放著一些藥草,她騙我說是好的,其實都……”
喬姝月忽然反身將他抱住,與他交頸相擁。
“我們剛遇到時,你身上的那些舊傷,都是他們弄得?”
謝昭凌回憶道:“有一些吧。”
大多數(shù)都是他自己制造的,只是為了在藥草的作用下保持絕對的冷靜與清醒。
“她在荷包里放過迷藥,會讓我漸漸失去對身體的感知。”
變得麻木以后,好任他們取血。
不過后面這句就沒必要同她講了,她會難過會害怕。
可他不說,喬姝月那么聰明,哪會想不到?
她輕喃道:“失去感知,便任他們?yōu)樗麨,肆意糟踐你了!
謝昭凌偏頭吻上她側臉,用力抱住她,安撫道:“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
喬姝月亦緊緊回抱住他,將眼淚默默用袖子擦去。
關于謝昭凌幼時的經(jīng)歷,喬姝月一直都只一知半解。
前世陛下避諱談及這些,為了維護他高大英明的形象,他不愿透露任何會令他看起來不夠威武強大的過往。
今生的謝昭凌卻不同。
他落魄的樣子她見過,狼狽的時候她也就在身邊,他自一開始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所以也沒有那么多顧慮。
今生的他避而不談,只因為怕她難過而已。
到了晚上,兩個人難得沒有廝纏,而是安靜地相擁睡去。
謝昭凌第二次做了所謂的“預知夢”。
夢里的他穿著與現(xiàn)在一樣的玄色龍袍,將人困在書房的一角,肆意地親吻。
外頭還能聽到有大臣朗聲抗議的聲音,屋里氣氛焦灼,氣溫節(jié)節(jié)攀升。
他扣著女子的后腦,將她按在自己的懷中肆意索求。
而女子乖順地依偎在他懷里,并不反抗。
可松開時,分明看到她眼角有淚。
謝昭凌知道,這是屈辱和委屈的淚。
夢里的男人似乎一無所察,很滿意她的順從,抬手摸摸她的頭。
謝昭凌在一旁看著,只恨不得一拳打在夢里的自己身上。
沒看到嗎?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只有他看得分明。
外頭的大臣不知何時安靜下來,似乎是離開了。
屋里的男人在軟榻上坐下,又將女子抱到自己身上
他低聲問:“可知錯了?”
女子低眉順眼,“妾身知錯!
“錯在何處?”
“我……”女子茫然抬眸,目光中帶著怯怯的驚慌。
男人無奈嘆息了聲,捏了捏她的鼻子,“往后若再與孤說什么一別兩寬的話,你就別想著好了!
“陛下還能如何?”
“孤就當著那些大臣的面吻你,”他瞇著眸子,見她果然害怕,繼續(xù)威脅道,“讓所有人都看著,孤是如何寵愛你的!
女子紅著臉,糯聲道:“妾身再不敢了!
謝昭凌:“……”
他不明白,為何夢里的阿月這般聽話。
要是放在現(xiàn)在,他敢這樣說,定要被她一巴掌拍到肩上。
夢醒來時,謝昭凌還帶著濃濃的疑惑。
夢里夢外,差這么多嗎?
第90章
【90】
休沐過后,謝昭凌又忙碌了起來。
晚上他回到寢殿時,喬姝月已經(jīng)睡熟了過去。
謝昭凌躺在她身側,再一次失眠。
其實在她身邊的時間里總是幸福而踏實的,可是這兩天他愈發(fā)察覺出不對勁。
他開始頻繁地做“預知夢”。
他看到了喬姝月夢里的那個原本的世界是什么樣子。
第一日,夢到自己從梧縣逃出后,到了西京,同樣進了悅泉樓。但不同的是,沒有一個渾身上下都圓圓的可愛的小姑娘將他救出去。
在那個命運的轉折點,他選擇跟著鄭豐南走。一路摸爬滾打,做了數(shù)不盡的骯臟事。
每日掙扎求生,即便后來一步步從泥沼中爬出來,他也沒有一日是快樂的。
謝昭凌醒來后好慶幸,在他所經(jīng)歷過的現(xiàn)實里,小菩薩來到了他的身邊。
第二日,他看到自己上了戰(zhàn)場,受了那險些致命的傷后,他沒有從戰(zhàn)場上退下來。
他在軍中的威望一日勝過一日,直到他二十四歲他遇到了易知,知道了真相,開始有了復仇的計劃。
這也是合理的,畢竟外頭沒有人在等他,他的一條爛命就算交代在沙場中,也無人知曉,無人在意。他想回,又能回到哪兒呢?這個世界上早就沒有一個屬于他的家了。
第三日,他夢到自己反水,將柳三給設計弄死了,他吞并了柳三的全部勢力,據(jù)為己有。
因為暴君日漸昏聵,不少人慕名來投奔,其中包括褚玄英,于是他的隊伍越來越壯大,離西京也越來越近。
終于到了第四日。
謝昭凌有預感,這次他會在夢里見到他的愛人。
果然,進入夢境以后,他看到了他的女孩。
才從刑場下救下來的人,身上還穿著囚服,散亂的長發(fā)披在肩上,人瘦得可怕,跪在那里,小小一團,讓人很想抱進懷里。
她抬起頭,他瞧見那雙眼睛黑亮靈動,是他在這世上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
她一定吃過很多苦,謝昭凌看到了她眼睛里有他熟悉的求死的意志,但與此同時,他又看出了堅韌與希望。
也是,家破人亡,親人接連慘死在面前,若不堅強,不心存希望,早就活不下去了。
謝昭凌讓她起身,她筆直地站在大殿之上,身形單薄,猶如一根漂浮的蒲葦,尋不到來處,又不知該去往何方。
他平生頭一次有了憐惜的感覺。
他想,哪怕不是為了兌現(xiàn)承諾,他也想愛護這個女孩一輩子。
第五日,他夢到自己向她告白,被無聲拒絕。而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小心翼翼地愛著她,終于打動了這只被蛇咬過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兔子。
之后的幾個月,他和她睡在一起,卻恪守著分寸,不唐突不冒犯,哪怕身體有了反應,也要等她睡著后自己悄悄紓解。
她每日都喝很多的藥,夜里睡得沉,他就像個登徒子,偷偷牽起人家的手,按在他那不安分的慾根上。
一次一次,貪得無厭。
終有一日,被從噩夢中驚醒的她發(fā)現(xiàn),他索性不再裝,不再忍耐。
在她嬌羞推拒的動作里,哄著她從了自己。
謝昭凌:“……”
謝昭凌:?
清晨醒來,他垂眸看向懷里的人,神情復雜。
原來這就是她的夢。
原來在她的夢里,他過得這樣慘。
只能靠著她的一雙手過活。
謝昭凌再一次慶幸,走上了一條與夢中完全不同的路。
后來幾日謝昭凌的心情格外好。
只是喬姝月發(fā)現(xiàn),他有時醒來,總是一副意猶未盡又感慨萬千的表情。
細細品來,還有些遺憾?
也不知他在遺憾什么。
問起他做了什么夢,他又變了一副嘴臉。
笑瞇瞇地拽著她的胳膊,拉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一手勾著她的腰,一手去解她的裙子。
得意洋洋,藏不住笑意地道:“夢里有一只可憐蟲。”
夢里的男人只能將人抱著,不像他,可以擁有她的全部。
只是謝昭凌沒有得意多久,夢里的場景就全變了。
他變得一日比一日陰沉。
他的夢境里,愛人的病情在惡化。
她有時夜里醒來,會悄悄從他的懷里退出去,翻身朝里,捂著嘴不住地咳。
她壓抑著聲音,并沒有動靜。但她在他身旁經(jīng)歷痛苦,他怎會不知道呢?
她不想讓他擔心,那他就閉著眼睛,假裝睡著,假裝從未醒來。
身側的床榻微微震動,謝昭凌感覺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后來她以為他睡得熟,就不再偷偷躲出去。
或許是一個人被病痛折磨太過無助,她終于愿意縮在他的懷里,頭抵在他胸膛,顫抖地咳。
等她艱難睡去,他才睜開通紅的眼,感受著那股持久的錐心的痛楚,心疼地將她護在懷中。
她一日比一日消瘦,但在他面前,從來不肯流露出軟弱。
他配合著她,人前一副輕松的模樣,而夜深人靜時,臉色表情愈發(fā)冷淡落寞。
謝昭凌再次醒來,開始抗拒入睡。
他隱隱有種直覺,再繼續(xù)夢下去,或許是一個他無法接納的結局。
夢的盡頭,應該就是她早就透露過的,他們沒能攜手而終的未來。
夫妻同心,喬姝月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難事,但看著他每日這么熬著,心里很不是滋味。
瞞著他找張?zhí)t(yī)要了一味藥,騙他說是太醫(yī)給她開的用來滋補身子,實則是給他助眠的藥。
她近來身子不太好,總感覺困乏,謝昭凌沒多心,開藥吃再正常不過。
她說嫌苦,非要他陪著一起喝才行。
謝昭凌素來對她的請求難說“不”字,于是就這么上了鉤。
兩個人一人一口,將一碗藥用盡。
睡前她極其主動地糾纏著他,胡鬧了好半晌,來了兩回后,他終于沒撐過去,慢慢睡著了。
夢里,他的愛人死了。
他抱著她已經(jīng)冰冷的尸首,心中一片荒蕪。
轉日謝昭凌沒有去上早朝。
他獨自一人出了宮,直奔吳氏醫(yī)館而去。
與吳大夫闊別許舊,早已物是人非。
吳大夫見到御駕親臨,詫異不已。
只一段時間不見,這男人周身的氣質便大不相同了。
有種濃烈的帝王的殺伐與威嚴在,讓人不寒而栗,再不敢與之對視。
吳大夫垂著頭,莫名覺得,眼前的男人不像是才做皇帝,而是似乎已經(jīng)權柄在握許久,經(jīng)年累月身居高位,逐漸養(yǎng)了這通身的貴氣與壓迫感。
吳大夫賠著小心,試探道:“宮中那么多太醫(yī),陛下為何獨獨來尋老夫?”
男人眸中情緒疏淡,低垂著眼睛,若有所思。
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自己西征歸來,摯愛在懷中咽氣的畫面。
一想到如此,他的胸腔中便陡然而生一股暴戾與悲痛。
那夢實在太真了,直到此刻那股撕心裂肺、痛徹心扉的感覺猶在。
猶如一條繩索緊緊纏繞在他脖子上,那頭牽在“命運”的手上,他越想逃,命運便將繩子收得更緊,迫使著他回到原來的軌跡上,將結局看完。
看完了,心也死了。
他漸漸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
但不管夢里的畫面是真是假,他都要找到破局的辦法。
不知該如何面對喬姝月,他只能遵循著本能,來尋求吳大夫的幫忙。
學徒掛上了今日閉館的牌子,關上門走了。
吳大夫大氣不敢喘,靜待命令。
“孤曾與您討教,關于巫醫(yī)與巫術!
“是,那時老夫說凈是騙人的玩意兒。”
“孤若告訴你,那些都是確實存在,并且行之有效的呢?”
吳大夫臉色大變,猛地抬頭,“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男人冷淡地扯了下唇角,“孤的存在,便是證據(jù)。”
謝昭凌沒有隱瞞,將他的秘密盡數(shù)道來。
在這個世界上,他只將這些事告訴了吳大夫一人,連喬姝月都沒說過。
原本那些過往該隨著他百年以后一起埋進土里的,可他實在沒有辦法。
若真如夢里所示,靠著宮里的御醫(yī)根本不可能將她醫(yī)治好。
那他只能再想些“歪門邪道”。
吳大夫大驚失色,震驚地久久說不出話來,“陛、陛下,您……”
“你曾看到孤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尤其是手腕上的!彼麑⑿渥泳砥穑冻鰝劾劾鄣氖直蹃,“這都是他們取血的證據(jù)!
“既然我的血可以讓雙腿殘廢的人站起來,那我的血一樣可以救她。”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吳大夫都不必問。
也不必問喬姝月的身體是否出現(xiàn)了問題,答案也是顯而易見的,能讓這男人方寸大亂的,只有那一個答案。
沒想到帝王也能有如此情種。
半晌,吳大夫嘆了聲:“陛下,非是老夫不肯相幫,但……老夫不得不說,您就沒有想過嗎,或許是那些玩弄巫術的庸醫(yī)做局騙了你們呢?”
謝昭凌臉色未變,冷靜道:“巫醫(yī)救人的法子孤自會去求證是否可行,你需要做的,是用孤的血繼續(xù)試驗。”
他若真是一點特殊都沒有,那當初“巫醫(yī)大人”為何那么執(zhí)著于他呢?
他的養(yǎng)父母,整個村子,甚至是整個梧縣有頭有臉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他的價值。
謝昭凌眼底閃過期待的光,“不試試,怎么知道沒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