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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權力的游戲

    寒冬臘月,京城的天冷的讓人直發抖,不過所幸如今路上的積雪已經徹底融化,氣溫回升,天上的暖陽也肯吝嗇地撒下一絲溫柔來。

    隆冬臘月最是寒冷,但平日里該做的事也要一件不少。

    賈琰走在路上,看著遠處國子監里學子們行色匆匆,穿著各色錦袍來回奔走,腦中想著賈寶玉的事。

    自從賈寶玉上次在賈琰面前保證今后要努力進學之后,不管說的話是出于真心還是假意,賈寶玉近段時間以來倒是真的消停了不少。

    賈寶玉消停了下來,不再整日閑的發慌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來,賈琰也跟著輕松了不少。

    沒了賈寶玉成日在眼前杵著,賈琰在國子監的日子也越發清靜起來,按著他一向的作風,平日里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學習的路上。

    每日勤學苦讀,雖然很是枯燥,但索性清靜了不少,身邊沒了賈寶玉的鬧騰,又遠離榮國府那個麻煩不斷,爛事不斷的地方,賈琰心里倒真清靜了不少。

    可清靜之余又難免想起如今還住在榮國府的林黛玉,心中又多了幾分牽掛。

    牽掛她的身子可好,受不受的住這京城凍人的天,牽掛她是否又生了病,受了寒,身子難受……

    想到林妹妹,賈琰的一顆心都跟著牽動了起來,一會兒的功夫便忍不住想插上兩雙翅膀來,飛回榮國府去,親眼瞧瞧她,才能安心。

    飛是不可能飛回去了,如今賈琰也只能盼著下次休沐或者國子監里放了年假,到時回榮國府看望林黛玉的身子,再陪著她好生說說話。

    這般想著,走在去高先生院子的路上,賈琰心頭多了幾分黯然。

    帶著這絲沮喪,一路來到高先生的院子。

    院內,守在院子里的劉伯見他來了,忙將人請進來道:“賈公子,我家先生今日不在這里。”

    聽劉伯說高先生今日不在,賈琰有些意外,出聲問道:“敢問劉伯,高先生去哪了。”

    劉伯聽到他的詢問,只拿手指了指天,又沖他搖了搖頭,意思是說高先生今日是被上頭的人請進宮里了,讓他不要再多問。

    知道高先生應該是被老皇帝請進宮了,賈琰道了聲謝,知道今日估計是等不到先生了,直接從高先生的院子里離開了。

    賈琰轉身從高先生的院子離開后,心中還在想如今老皇帝請高先生過去是所為何事?

    要知道他們這位皇帝人老了,心卻沒有老。

    君王重長子,百姓惜幼兒的話放在他們這位皇帝身上是從來沒有體現出來的。

    當今皇上寵愛和妃,疼惜幼子的事,世人皆知。

    可賈琰瞧著,他們這位帝王最看重的依然是權力和他的龍椅才對。

    妃嬪是帝王生活的調味劑,權力是龍椅之上的交椅。

    想要摘得最終勝利的果實,就要踩著累累白骨登上這座龍椅的頂端,完成最終權力的更迭。

    殺戮與血腥伴隨著皇權的交迭,誰是最終的勝利者,在下一任帝王沒有產生之前,無人能夠得知。

    但這場名為“權力”的追逐游戲,其實左不過還是那些身負皇家血脈的龍子龍孫們上演的一場大型宮廷內斗游戲罷了,至于在這其間為了他們的權謀大業而死去的那些兢兢業業的臣子、下屬們則是他們登上勝利巔峰的得力墊腳石。

    想要一舉登天,直上青云,獲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鮮血是必不可少的,殺戮是隨處可見的,小魚食蝦米,大魚吞小魚,上位者拿下位者的性命祭天鋪路在這個封建王朝內都是毋庸置疑的。

    不要相信一個帝王的真心,也不要相信上位者對下位者露出的那一絲憐憫和寬容,因為這些東西隨時都可以將你的性命索走。

    權利本無心!無情才是帝王的本相。去寄希望于一個手掌大權隨時都可以將你的性命取走的人,在賈琰看來,這是最愚蠢的。

    將殘酷且冰冷的現實一點點剖開之后,你會發現,皇權面前,血脈親情不僅是最無用的東西,還是能索命催魂的一大利器。

    古往今來,皇帝殺兒子,兒子殺君父的典例還在少數嗎?

    為了那一把龍椅,所有人都可以成為陪葬品,哪怕那個人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依然不例外!

    想起遠在揚州的姑父林如海,賈琰不禁默然,盡管不愿承認,但賈琰心中一直都明白,無論是榮國府,還是王家,史家,林家,亦或是四王八公全部在內,都不過是棋盤上那些皇子與帝王進行權力角逐的一枚棋子罷了。

    誰贏誰輸其實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們通過這場棋局選出了最后的勝利者──下一任皇帝!

    這就足夠了,其它的,都會在新皇登基之后,重新碼牌,等到清算所有余孽、罪臣之后,劃分出新的勢力,等待著下一場游戲的開始。

    想到這,賈琰盯著遠處的房屋和人影,突然笑了起來,笑聲伴著自嘲與涼意,配著空曠寒冷的冬日,染上森森鬼氣。

    賈琰突然發笑,是笑自己既然是從現代過來的,應該早就明白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封建王朝永遠是最冰冷無情的一個朝代,無論在哪個時空,封建制度的本質都是為皇權而服務的,從無例外。

    “皇權!”賈琰神色狠厲的盯著遠處,口中喃喃自語的道。

    從一開始賈琰其實就錯了,既然心里明白,既然一開始就知道,他就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軟。

    如果結局不能更改,那賈琰一開始就應該在榮國府和大伯賈赦狠狠的斗,直到將榮國府徹底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上,讓賈赦沒有能力也不敢再生出別的心思。

    賈琰錯就錯在他那點還尚存于心的可笑又可諷的良知在。

    既然生在富貴之家,又逢朝代更迭的多事之秋,那他為何要不爭呢?

    僅僅是為了一點他尚存的所謂的現代價值道德觀,還是為了那絲他苦苦堅守,不肯拋棄的良知?

    為了自己的良心?這是可笑的,世人從不在乎站在他們頭頂,統治著他們的權貴是否真的有良知。

    只要給他們足夠生存的糧食和一點少的可憐的銀錢,他們就能對你伏首稱臣,任勞任怨,心甘情愿的為你奉上自己的忠心。

    這些想法是可笑的,所謂的良知和良心也是可笑的,人命和鮮血鋪成的權力場是不需要這些東西的。

    更甚至連愛情有時都是多余,累贅,不該出現,也不該有的。

    這些東西將來會害了他,害了所有人的。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一蓑煙雨任平生!

    他不該的,不該的。

    賈琰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可當腦中想到黛玉時,腦中又是一片清明。

    睜開眼,瞧著空蕩蕩寂靜無聲的夜色,沒有再多留,直接轉身走了。

    他的良知會害了他,但他無愧于心,這就足夠了!

    第162章 動亂

    回到院子,看著迎上來的墨硯,賈琰詢問道:“我寫的那封信,送回府上了嗎?”

    “聽二爺的吩咐,今個兒一早就送到府上了。”聽到賈琰的詢問,墨硯立刻回道。

    知道信已經送出去了,賈琰放心地點頭,轉身進了屋子。

    這信上寫的,其實也不是什么要緊事,而是賈琰寫給府上賈母眾人的家信,寫的也都是一些日常瑣事,關心之言,至于其它的就沒有了。

    另外賈琰還單獨寫了一封給探春和林黛玉幾個家中姐妹的信,信中主要是詢問她們要不要去留永伯府上坐客的事。

    賈琰雖然心中好奇,黛玉與探春幾人什么時候與劉承璟的妹妹交好的,但還是在信里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是留永伯府上的小姐,想請她們過去做客的事情。

    一旁的墨硯見二爺轉身進了屋,忙追上賈琰口中喊道:“二爺,剛才你不在的時候,那位劉公子來找過你。”

    聽到墨硯說劉承璟剛才來找過自己,賈琰轉身問他道:“他有說是什么事嗎”

    “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見二爺轉身問自己,墨硯小聲回道。

    賈琰聽到墨硯說劉承璟剛才來找過自己,又見墨硯也不知道劉承璟是為什么來找自己,正心里奇怪,心中猶豫著要不要趁著天還沒完全黑,再去一趟劉承璟的住處。

    就聽見院外傳來了劉承璟的聲音。

    “琰弟,琰弟……”

    隨著聲音傳來,從院外快步走進來的劉承璟,隱約瞧見屋內賈琰的身影,口中歡喜的喊道。

    “琰弟,你可算回來了。”在走進屋子里,看到賈琰之后,劉承璟頓時面上帶笑,笑盈盈地開口道。

    見他又找了過來,賈琰忍不住問道:“劉兄,那么著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緊事說?”

    聽見賈琰的詢問,劉承璟只轉了轉眼珠子,笑瞇瞇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墨硯,示意他先下去,才又轉頭看向賈琰笑道:“琰弟,我們到書房說去?”

    話是詢問,但劉承璟說過這句話后,就轉身往一側賈琰的書房走去。

    見此,賈琰也只好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書房,關上了房門,賈琰才看向已經找了個位置坐下的劉承璟道:“劉兄有什么事,現在可以說了嗎?”

    已經找了個凳子坐下的劉承璟,聞言,沖賈琰擺手道:“琰弟勿怪,我這也是怕消息泄露,到時走漏了風聲,這才要來到書房再說的。”

    瞧見他一幅要有大事商議的樣子,賈琰跟著問道:“劉兄請說。”

    “嘿!這不是前段時間琰弟給的那個消息,我寫了信派人給兩個哥哥送了去,他們收到消息,就讓手下的人專門盯著此事。”

    “果然,昨日一早就看見那個叫孫紹祖的在賭坊里出來后,又跑到京郊的一處院子里與幾個京城里有名的商行管事一塊進了院子。”

    “商行管事?”賈琰聽到他說孫紹祖與幾家商行的管事還扯上了關系,有些疑惑。

    見賈琰面上疑惑,劉承璟又趕緊道:“琰弟你先聽我說完,我一會兒再和你解釋。”

    聞言,賈琰不再出聲,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那孫紹祖也不知和那些個人在談什么,我大哥派出去的人,足足在外面等了快兩個時辰,才見他們出來。”

    “等到他們出來后,我們的人又去調查了那幾個商行的背景,得到消息說他們都是靠走水運發家,在京城與關外之間一直有著游商隊伍,負責與關外進行貿易往來。”

    聽到劉承璟的這段話,賈琰心中已有了些頭緒,若是他猜的不錯的話,恐怕這些商隊來往運送的不只是貨物糧食,還夾帶了其它東西才對。

    這般想著,賈琰直接看向劉承璟道:“劉兄的意思是說,這些商行和關外有著聯系。”

    見賈琰直接將自己下面想要說的話給說了出來,劉承璟點頭贊同道:“這些商行成日與關外的人打交道,要說二者之間沒有聯系,說出來也沒人信。”

    “不過如今重要的是這些商行除了運送貨物與糧食外,到底還有沒有再私自運送其它的東西到關外,或是把關外的一些東西更甚至是人也給偷偷夾帶了過來。”

    說到這,劉承璟神色認真的看向賈琰,滿臉凝重,這才是他今日想要和賈琰說的重點,正常的貨物往來當然是沒有問題的,可若是私下里與外族串通,將大批糧草與鹽鐵私自運到關外,這就其心可誅了!

    這些年邊關一直都是不太平的,朝廷也是三番兩次派兵駐防,若真有人在這個關頭還偷偷將大批糧草運送到關外,給那些異族援助,可真是千夫所指,受萬民唾棄的!

    劉承璟不敢去想,這背后之人所謀劃的事,只單單將大批糧草偷偷運往邊關一事,劉承璟就覺得此事他不能坐視不理,他雖是為了家族利益才同意與賈琰合作,調查此事的,但在家國大義面前,劉承璟自認他不是個棄國家而不顧,懦弱無能之輩。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不管朝廷爭端多么激烈,劉承璟都會想辦法先將此事呈上去的。

    這種事已經無關家族利益,黨派之爭了,在國家危難面前,劉承璟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于是,他看著賈琰神色認真道:“琰弟你說,將來有沒有一天,我們這些已經被收了兵權的人家再次披著盔甲,重新上到戰場。”

    對于劉承璟的詢問,賈琰一時也有些沉默,雖然同樣是武將之家出身,但因為是再世為人,再加上天下承平已久,對于將來朝廷可能真的要爆發一場大的動亂和戰爭,賈琰其實是沒有劉承璟的感觸那么深的。

    賈琰只知道國家動蕩,民不聊生,生靈涂炭,萬民齊悲,這是賈琰不想看到的。

    可在天下大勢面前,很難有人能夠違背時空逆流而行,小勢可為,大勢不可改,人在天下大勢面前,渺小的連只螞蟻的力量都不如。

    這才是真正令人悲哀的。

    看賈琰沉默,劉承璟倒是笑了起來,“琰弟,你聽說過太祖當初打天下的事嗎?”

    說起太祖當初打天下的事,賈琰自是聽過一、二的,不說祖父賈代善年輕時還曾跟著當今皇上一起南下擒賊,光是仗就不知打了幾場了,就說榮寧兩府兩位第一代國公,當初就是跟著先祖身后打仗贏了天下,才有了榮寧兩府今日的榮華富貴。

    賈琰既然是榮國府的后代子孫,對于先祖的事跡自是清楚的。

    如今,見劉承璟這樣問,賈琰抬眸直直盯著他道:“劉兄,想說什么。”

    被他直直地盯著,劉承璟心中有些不自在,轉過身子,背過手才道:“太祖當日打天下時曾說,若將來天下承平,與諸位將領共治天下。”

    說起這個,劉承璟轉過頭看著賈琰繼續道:“如今百年過去,我們這些當初跟著太祖打天下的人家,敗落的敗落,兵權被收回的被收回,哪兒還有往日的榮光。”

    說完,劉承璟嘆息了一聲,不知是嘆皇恩如流水,無情也薄情,還是嘆將來國家再次動亂的悲嘆。

    嘆息了一聲,劉承璟再次瞧著賈琰道:“琰弟,說句心里話,若沒有戰爭,我們這些人家早就被削爵貶官了。”

    正是因為朝廷還需要他們這些武將,他們才沒有被一貶到底,手中還能剩下兩、三成兵力,若不然天下之大,哪還有他們這些舊日功臣的容身之外。

    賈琰聞言,自是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的,只不過他沒有劉承璟的感慨那么深,正如他對榮國府,府上所謂鐘鳴鼎食之家的榮華生活沒有那么多的留戀一樣。

    在賈琰看來,榮國府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外面看著光鮮亮麗,富麗堂皇,但內里只有自己家的人才知道有多少藏污納垢之事,又有多么不堪。

    榮國府與寧國府如今的兩位當家人,整日里正事倒是沒有干過幾件,小妾通房倒是往府里納了一大堆,更不要提什么賣官鬻爵,弄權謀利之事。

    種種惡行之下,榮寧兩府將來若真的被抄了家,也在情理之中。

    賈琰不可憐賈珍、賈赦這些罪魁禍首,只可憐迎春,探春幾人將來無辜受到牽連。

    她們雖生在賈府,也跟著受了十幾年富貴生活,千金小姐的待遇,但這些比起賈珍,賈赦那些揮霍無度,縱情享樂的老爺們,可是萬萬比不上的。

    因為賈珍,賈赦這些人的貪婪釀下的惡果,卻讓這些無辜的姑娘們都跟著被抄家發賣,這是何等的不幸。

    不要說她們也跟著享受了十幾年的富貴生活,以后榮國府被抄了家,她們也自是要跟著一同贖罪的話。

    若真是如此,那同樣受萬民供養的皇子為何不能像公主一樣遠嫁和親呢?

    為什么同樣都是皇上的孩子,公主只能嫁人和親兩條路能選,而皇子卻擁有皇位的合法繼承權呢?

    將這樣的事實真相擺在眼前,你又該用什么樣的理由和借口去反駁這些既定的事實呢?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既然享受了性別差別帶來的天然優越性,又為何不能承擔起相應的責任和義務。

    到最后犯了錯,惹了圣怒,卻要連同家中無辜的女兒受此牽連,實在可恥,可恨!妄為男子!

    第163章 劉姥姥進賈府

    劉承璟感慨過后,看到聽到自己的話之后,同樣有些沉默的賈琰。

    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笑道:“我真是杞人憂天,整日里胡思亂想些亂七八糟的事,讓琰弟見笑了。”

    聽到劉承璟的笑聲,賈琰盯著他看了兩眼,瞧見他笑里的苦澀,沒說什么,跟著轉移話題道:“劉兄,下次旬考的事準備的怎么樣了?”

    這話題轉的,聽他問起旬考的事,劉承璟的笑容當即僵在臉上。

    嘴角抖了抖,勉強扯出一絲笑來,“還行,應該,還行吧?”

    “應該還行?”賈琰瞧著他勉強的樣子,聽到這話,笑而不語。

    劉承璟被他瞅的渾身都有些不自在,此時更是有些坐立不安,猛的站起身道:“我,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我先回去溫書了,琰弟,咱們明日再見。”

    說完,劉承璟站起身來,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好似身后是有什么洪水猛獸。

    站在書房里的賈琰,看著他頭也不回慌張離去的背影,無聲的笑了笑,漆黑的瞳孔里露出一絲促狹。

    他就是故意的!

    難怪當日他調笑黛玉時被黛玉好一頓罵,如今可見,他這頓罵受的不虧,瞧著正正經經,端方有禮的一個人,戲弄起人來,也是心黑的很!

    “黑心肝”如賈琰,此時站在書房里,心里倒是沒有表面那么輕松。

    他心里清楚的明白,劉承璟今日的那番話若都是真的,那么將來動亂一旦起,又該是一幅怎樣的場景來,生靈涂炭必是不可少的,而最可怕的是朝廷四分五裂,卻沒人能站出來將局勢穩住,致使哀鴻遍野,人間地獄的場景重現。

    可如今想這些還未發生的事情,又都是多余的,賈琰只希望將來不會有這一天的到來。

    最后是誰當政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下一任帝王角逐出來后,朝廷的局面能夠穩固下來,不至于四分五裂。

    ……

    在國子監每日讀書的日子是十分枯燥的,安靜了許久的賈寶玉又忍不住搞起了別的小動作,不過這次賈琰是沒空再理他了。

    如今的賈琰每日都忙碌的很,又要派人盯著賈赦和孫紹祖那些人,又要忙著每日學習,隨時面臨高先生的抽查和提問。

    每日的勤學苦讀和高先生的時時鞭策效果是日竿見影的,最起碼現在賈琰在面對高先生的提問時能夠對答如流,侃侃而談了。

    只是閑暇之余,每每想起還在榮國府的黛玉時,總是不免有幾分少年愁思的。

    不能時刻見到心上人的日子是苦澀,乏味的。

    兩情相悅之人,分開一朝就讓人覺得十分難熬了,何況是一別月余都不能相見。

    所謂的“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話是拿來哄人的。

    賈琰倒覺得這“情”之一字實在磨人的很,像是被架在火把上,翻來覆去的將他每日炙烤,活活要害起了相思病才是。

    賈琰這邊心中念著黛玉害起了相思病。

    榮國府瀟湘院這邊,今日倒是熱鬧的很,趁著天氣回暖,紫鶯,鶯月幾個將黛玉的那些書都翻找出來,攤開放到院子里準備曬上幾個日頭。

    而今京城剛下了一場雪,眼見著如今冰雪消融,氣溫回升了不少,人也跟著精神了不少。

    賈母近日精神頭大好,原本準備在府上辦一場暖冬宴,也順便緩和一下家中前些日子因為分家有些冷清的氣氛。

    豈料今個一早,就聽王熙鳳來回報,“去歲那個來府上認親戚的劉家姥姥,今年又來府上給她們送禮來了。”

    聽到這話,賈母心中感慨這位老親家的心意,又忍不住想起自家來,想到如今他們這府上,為了私心利益,鬧的兒子不是兒子,母親不是母親的,亂成一團的糟心事,不禁心下又多了幾分凄涼。

    自丈夫賈代善去后,賈母心中早就料到有這一天的到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

    可轉念又想到如今已經長成的賈琰,賈寶玉等幾個孫子,賈母又有些釋懷了。

    富貴如煙,轉瞬即空,她當了這國公夫人幾十年早就應該看透了。

    如今只盼著將來幾個孫子能夠守望相助,將這份家業能夠守得住,賈母就心滿意足了!

    于是,聽到王熙鳳的這番話,賈母笑著與她道:“既然這位老親家,不遠萬里冒著寒風來到咱們家,合該將人請進府來,好好接待一番才是。”

    “唉,全聽老祖宗的吩咐!”王熙鳳得了賈母的話,笑意盈盈的應下。

    去歲,劉姥姥帶著孫子板兒來到榮國府,是為尋求榮國府這位昔日的遠親救濟的,家中實在貧苦,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哪里又還顧得上什么臉面?

    劉姥姥干脆舍下臉面,帶著孫子板兒一路打聽到了榮國府上,萬幸的是這般富貴的人家竟然還沒忘了他們這樣窮酸的遠親來,不僅好菜好飯的招待了他們祖孫二人,臨走時還又給了二十兩銀子,一吊錢讓他們雇車走。

    不管是不是出于面子情,這二十兩銀子終是救濟了劉姥姥一家老小,他們也是個知道感恩的人家,今年收成好,家中種下了新糧之后,趁著雪停了,劉姥姥就帶上板兒和家中打的一些野貨并一些冬棗,倭瓜這些再次來到榮國府登門道謝。

    此時被王熙鳳提到的劉姥姥,已經帶著孫子板兒被丫鬟請到一處廂房坐下。

    見到頭戴五彩鳳釵,身穿絳紅色縷金洋緞襖,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披著一件石青刻花的絲灰鼠披風的王熙鳳帶著幾個丫鬟走進來,劉姥姥忙拉起身旁的板兒站起來與她行禮道:“給二奶奶道喜。”

    王熙鳳一進來,就聽到她與自己道喜,逐笑道:“姥姥今日與我道什么喜,合該我先向姥姥道喜才是。”

    劉姥姥則拉著孫子板兒,指了指窗外面飛著的兩只鵲鳥道:“今日我一來到咱們這府上,就瞧見大門匾上有兩只彩鵲落到上面,可見貴府上是有大喜事的。”

    聽到劉姥姥的話,王熙鳳順著她指的方向瞧去,果見是有兩只彩鵲在房檐上盤旋飛舞著,心下一驚。

    不過她素來是個撐的住場面的人,見今日房檐上果然如劉姥姥所言,不知從哪兒飛來了兩只彩鵲,心下雖納悶,但面上王熙鳳還是笑道:“多謝姥姥吉言,今日姥姥登門,就是我們府上的大喜事,我們老太太聽說您來了,特意吩咐了要置辦酒席,好好招待您老人家的。”

    說著,王熙鳳并幾個丫鬟就拉著劉姥姥,不顧她的推脫,就往賈母的院子去。

    一路說說笑笑,王熙鳳領著人帶著劉姥姥和她身旁的板兒來到了賈母的院子。

    一進院子,就看見幾個模樣很是標志的丫鬟站在房檐下清掃著屋子,再往里走去,只見屋內琳瑯滿室,只單看擺件便知是富貴不凡,鐘鳴鼎食之家的。

    劉姥姥站在門口,瞧著滿屋的珠圍翠繞,花枝招展,香氣浮動,身穿紗羅綢緞的一眾太太,奶奶們一時心下怯懦,不敢再往前走。

    王熙鳳見她愣在原地,笑著將她拉進屋道:“姥姥這時露什么怯,當日我與姥姥第一次見時,姥姥可不是這般的,怎么今日要見我家老太太時又不敢進屋了。”

    說著王熙鳳笑著拉帶著將劉姥姥帶進賈母屋內。

    只見屋內,賈母此時正歪坐在一張塌上,身后有丫鬟為其捶腿,身旁或站或坐著王夫人,邢夫人,李紈等人。

    此時見王熙鳳帶著劉姥姥進來,邢夫人撇了撇一旁的王夫人先笑道:“這便是劉老親家吧。”

    聽到邢夫人的稱呼,又見歪坐在上首的賈母,心中大致猜測出幾人的身份,劉姥姥忙上前陪笑,福了幾福,口中說道:“請老壽星的安,請幾位太太,奶奶的安。”

    見她一進來便與眾人福禮,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自是跟著欠身問好的。

    瞧著站在屋內身上穿著青黑色厚布棉襖的劉姥姥和她手中牽著的一個年齡不大的小童,賈母命鴛鴦端來凳子給這老小坐下,方才又笑著問道:“老親家,今年多大年歲了。”

    劉姥姥聽見忙站起身回道:“今年七十有五了。”

    聽她說七十五了,又見她這么大年紀身子還這么健朗,賈母笑著沖眾人道:“比我還大幾歲呢,身子卻是硬朗的很,也是個有福氣的。”

    劉姥姥聽見賈母的話,笑道:“我們生來是受苦的人,哪比的上老太太您有福氣。”

    賈母聞言,只是搖頭,又笑著問她道:“家中如今有幾口人,如今都可好。”

    “五口人,我那女婿王狗兒和女兒生了一兒一女,如今我老婆子跟著他們兩個過活,替他們夫妻每日做些家務,看著兩個孩子,去年得了老太太家救助,如今守著幾畝薄田過日子,也是安樂。”聽著賈母的詢問,劉姥姥趕忙回道。

    聽她說如今是跟著女婿、女兒過活,賈母心下想著她那女婿、女兒倒也是孝順,又想起自己的敏兒早已離她而去,如今只留一個外孫女黛玉陪伴左右,心下起了幾分傷感。

    不過面上賈母還是笑著看向一旁的板兒道:“這就是你那外孫子吧。”

    “是他,小名叫板兒。”見賈母看向一旁的板兒,劉姥姥跟著笑答。

    賈母瞧著這叫板兒的孩子,虎頭虎腦的,穿著一件粗布青棉襖,圓滾笨重,活脫脫像是一個粗瓷黑娃娃,笑著讓人給他抓了兩把瓜果吃。

    又想著她們祖孫二人,舟車勞頓又是寒冬臘月里一路來到此也是辛苦,又笑著吩咐身旁的邢夫人道:“時辰不早了,這姥姥兩個應是該餓了,你速去弄一桌好酒好菜來,我與她一同吃上幾口。”

    見賈母有意留劉姥姥吃飯,邢夫人自是沒有不應的,笑著應下之后,就帶著人出門去備菜去了。

    臨走時,眼神瞟向坐在一旁的王夫人時,神色透著幾分得意。

    自從榮國府賈赦與賈政兩房分了家之后,賈政這房雖有老太太的話在,還未搬走,但在榮國府內的地位是一落千丈,自是沒了往日的話語權的。

    榮國府已經是大房的了,府上的一應事務也全交由大房手中,面對王夫人時,邢夫人自是風光得意的。

    她現在是得意的很,就連府上的管家大權,她都從王熙鳳手里要了過來,美名其曰,既然分了家,就該由當家主母掌家,等到賈璉膝下什么時候有了兒子,她再將管家之權交還給王熙鳳這個兒媳婦。

    如今賈璉與王熙鳳夫妻膝下無子,合該先考慮開枝散葉,為他們府上生下一個繼承人的事,其它的先不用操心。

    打著膝下無子,開枝散葉的口號,分了家之后,邢夫人硬是從王熙鳳手中將管家權給要了回來。

    她是婆婆,占著理法,再加上自己嫁給賈璉這么多年,膝下只得了個巧姐,王熙鳳再是不愿,也只能先忍痛將管家權交了出去。

    老太太如今不當家,邢夫人又慣會討好奉承賈赦,甚至專門找了兩個貌美的丫鬟開了臉,送到賈赦房里,賈赦自是對她滿意的很,至于管家權之事,也是全交由她的手上了。

    對于誰管家,賈赦是懶得管的,府上女人的紛爭他更是看都不看的,不管誰管家,只要不缺了少了他的就行。

    坐在一旁的王夫人看著帶著人得意離去的邢夫人,神色冷漠,手腕上盤戴著一串佛珠,冷眼看了一眼王熙鳳這個娘家侄女,冷漠地閉上了眼,不說話也沒什么表情,不冷不淡跟尊佛像一樣坐在那里,聽著耳邊賈母與劉姥姥的對話。

    雖說如今是如愿分了家,丈夫賈璉名正言順的成為了下一任當家人,但王熙鳳卻是怎么也高興不起來,自從被奪了管家權,她就知道這府上沒一個能靠的住的。

    婆婆邢氏每日拿膝下無子的話去戳王熙鳳的心窩,賈璉,平兒等人勸她息事寧人,上頭老太太和王夫人坐視不管,一樁樁,一件件徹底寒了她的心。

    如今她眼瞧著賈璉又跟隔壁府上那個尤家小娼婦搞到一塊去了,王熙鳳心中怎么能不恨!

    她看這一大家子是想先將她架空了,然后再搞個二房生下個兒子好取代她。

    想到賈璉和那個小娼婦,王熙鳳就恨的直打哆嗦,這是分了家之后,一家子人商量好了來對付她的。

    ……

    邢夫人帶著人走后,賈母又笑著與劉姥姥聊起了家常。

    說起了府上的孫子,賈母道:“我有幾個出息的孫子,可惜今日他們都不在這,要不然也一并叫來讓老親家你瞧瞧。”

    說起賈琰這幾個孫子,賈母臉上倒是見了幾分喜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了不少。

    說過孫子,又說起孫女,賈母又是口中不住的夸道:“我這幾個孫女也是好的。”

    “常日里都在我身邊侍奉,等一會兒我那大兒媳婦備了飯,也一并叫來給老親家你看一看。”

    等到林黛玉帶著丫鬟進來,賈母又拉過她的手與劉姥姥等人道:“這是我最疼愛的外孫女,也是我的獨孫女,她母親去的早,自小我便將她接到身邊照養,是極孝順懂事的。”

    林黛玉帶著人過來時,劉姥姥原本正坐在房內與賈母說著話,只聽到一個丫鬟進來通傳:“林姑娘來了。”

    還不等劉姥姥想,這位林姑娘是誰。

    就見一位蛾眉曼睩,婀娜多姿,如遠山芙蓉,嬌貴柔美,帶著幾分病態的姑娘自門外走來,心中驚嘆,這姑娘生的好生漂亮,一時看呆了眼去,還不待回過神。

    就見上首的賈母將那位喚做是林姑娘的,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與坐在下首的劉姥姥解釋道:“這是我那外孫女。”

    聞言,劉姥姥瞧著倚偎在賈母身邊的林黛玉,明白了她的身份。

    忍不住笑道:“老太太這外孫女,生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樣。”

    這話一出,房內眾人都笑了起來。

    被賈母拉在身邊坐下的黛玉聞言,瞧著坐在下面的這位老嫗,側過身子看著她蒼老褶皺的笑顏,眉頭稍松,聽著耳邊眾人的笑聲,唇角掛上一絲淺笑。

    心想,“好生有意思的老嫗,見了她先夸是仙女,后討得眾人歡笑,可見是個內有溝壑的。”

    這般想著,黛玉只倚偎在賈母身邊,臉上露出笑容,跟著眾人同笑。

    第164章 冷眼旁觀(回府)

    賈琰與賈寶玉兩人自上次離府,期間無論天氣如何變化,又出現過什么樣的變故,兩人都再未回過榮國府。

    整日泡在這國子監里,每日只能一味的苦讀,卻沒有什么旁的娛樂來供消遣,排遣寂寞的,賈琰倒是覺得沒什么不適應的。

    畢竟他這人,即便是在榮國府時,整日也只顧埋頭苦讀,除了偶爾還能與同在榮國府的林黛玉和賈探春幾個姐妹說上幾句話,旁的什么想法一概沒有,所以能認為在國子監讀書和在榮國府讀書沒什么區別的也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是無所謂了,只可憐了賈寶玉,也要跟著在這國子監里受苦受累,每日咬文嚼字,讀些讓人一看就頭昏腦脹的四書五經,寫著那讓人忍不住犯惡心的八股文,賈寶玉只覺得這天底下沒有比這更讓人難熬的事了。

    整日里背書,學著那跟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的八股文,賈寶玉只覺得人生都黑暗了下來,看不見一絲光亮。

    每日里下了學,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在路上,賈寶玉都是雙眼無神,眼中沒有半分神采。

    這學他是越上越覺得看不到一點兒希望。

    心中悲切,忍不住自怨自艾,凄凄慘慘,慘慘戚戚之時,賈寶玉只覺得自己的命真苦,像是泡在一壇子又陳又老,又苦又酸的酸菜壇子里一樣,讓人提起都忍不住跟著悲痛。

    不是沒想過放棄,直接回榮國府做他富貴快樂的寶三爺算了!

    但每當這個念頭出現時,腦中又忍不住浮現二哥當日說的那番話,賈寶玉又忍不住漲紅了臉,覺得自己如今就算是為了面子,也要在這國子監里先熬上些時日再說。

    至于今后的事?

    說句心里話,賈寶玉目前心里還沒有想好。

    如今榮國府分了家,賈寶玉心里其實也明白,往后他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什么事兒都依仗著老太太和王夫人了。

    從一開始有賈琰這個更加聰穎穩重的雙胞胎哥哥存在,賈寶玉在榮國府獨一無二鳳凰蛋的地位,就不成立了。

    賈母疼他,王夫人也愛他這個俊俏,體貼的小兒子,可疼他,愛他是一回事,把他當心尖尖一樣捧著,護著,什么都不舍得他做又是另一回事。

    明面上賈母是對府上幾個孫子一視同仁的,私底下更偏愛賈琰和賈寶玉這兩個一母同胞的小孫子,是府上眾人皆知的。

    獨疼一個人,和疼兩個人或幾個人是不一樣的,心分成了幾塊,愛也分散成了幾塊,賈寶玉從小到大其實并未真正感受過獨一無二,被寵著的感覺。

    雖被偏寵,但不是獨寵,這讓他有些時候雖頑劣,性情固執,但面對上面兩個哥哥時,也不敢太過肆無忌憚。

    畢竟哥哥教訓起不成器的弟弟來,就是賈母也沒辦法替他撐腰,管教的。

    更不要說王夫人了,長子賈珠如今好好的活在這世上,如今還授了官,在朝為官,她如今正忙著籌劃剩下兩個兒子的婚事和前途,想著將來再與大房的人斗的事,哪里還有空管賈寶玉的這點兒小心思。

    別看往日里賈政總是怒罵,斥責賈寶玉這個小兒子不上進,王夫人心里其實也是覺得這個小兒子不比上頭兩個哥哥的。

    只是想是這般想,面上王夫人對賈寶玉還是百般疼愛的,覺得不管這個小兒子如何不爭氣,卻始終是她的兒子,總還輪不到外人來說三道四。

    王夫人這人心腸確實歹毒,她不見得是個好人,卻是一個在這個世道上,世俗意義上的“慈母”。

    她可以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害別人,但對于自己的親生孩子,她也算是盡到了一個母親的責任。

    畢竟在她的眼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生下的孩子,是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血脈親人,在這個封建社會下,她和自己的親生孩子在這涼薄的府上才是至始至終都站在同一陣營的人,其他的包括丈夫賈政都是不可托付的。

    她和自己的三個兒子在榮國府上才是真正的利益共同體。

    所以在榮國府上,對于王熙鳳這個親侄女如今的困境,王夫人是坐山觀虎斗,坐視不理,冷眼旁觀的。

    再是親厚的姑侄,也比不過心里橫生的嫉妒與欲望。

    王夫人就這樣冷眼看著,瞧著,邢夫人將管家權從王熙鳳這個名義上的隔房小輩,實際上的親侄女手中奪了過去。

    她就這樣冷笑著,看著大房的一切,甚至心里忍不住暗暗地想讓大房這一家子再鬧大一些,鬧得讓這滿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這榮國府的當家主母是個刻薄,不容人的惡毒繼婆婆才好。

    她不是個好人,她們二房是霸占了人家家業的惡人,那她就讓這滿京城的都看看,他們這大房的人又都是什么東西!

    說她是惡人,搶了大房夫妻的榮禧堂住,罵她的兒子也是包藏禍心的小畜生,那他們大房難不成又都是什么好人不成?

    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同樣都在一個染房鍋里出來的,誰也別先倒打一耙,說別人是個惡人!

    她邢夫人是個好人,疼愛兒媳的好婆婆,怎么如今分了家,沒好好的疼愛一番兒子和兒媳,反倒先將管家權給接到自己手上來了?

    想到如今大房鬧的那幾起子事,一直在旁冷眼旁觀的王夫人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

    隆冬臘月里,國子監內隨著年末旬考結束,賈琰他們這些學子便正式被放了年假。

    年關將至,天又冷的很,不說是要給這些學子們放年假,讓其歸家過年,監學里的其它助教,先生們也是要一并休假回家過了年才會回來的。

    一直到年關前,國子監內總算是放了年假,賈琰與賈寶玉兩兄弟,收拾了東西,與同窗好友道了別,約定年后再見,才又坐上榮國府前來接應的馬車,一路回到賈府。

    馬車停在榮國府門前,碰見了賈琰兩兄弟從前在賈家私塾的教書先生,秦先生。

    只見秦先生身穿一件藏青色直裰對襟書生長衫,敞口的寬袍袖邊鑲帶有黑色鑲邊,帶著身邊同樣穿著一身書生袍的徒弟賈玨,此時面容嚴肅的等在那里。

    今日賈琰他們的馬車,要走的門前有一對石獅子立在那里,太陽光一照,兩個光滑水溜的石頭獅子,反著光,看起來威嚴雄偉了幾分。

    乍一看唬人的緊,還真有幾分氣勢在,而此時這位秦先生和他收的徒弟賈玨就站在這兩個石獅子身前,等著賈琰兩兄弟的馬車過來。

    見這兩位像是專門兒在這等著他們的,賈琰拋開車簾,下了馬車,沖站在一旁的秦先生作了一揖道:“先生,今日怎么在這里?”

    第165章 賈玨的相求

    門前的兩個石獅子反著光,給身后那一座富麗堂皇的國公府,平添了幾分肅穆。

    身穿藏青色長衫,背著手,逆著光,帶著徒弟站在榮國府門前特意等在此地的秦先生,見此時賈琰下了車,嚴肅的神情緩和了幾分,撫著胡須,瞧著下了馬車,走上前來與他作揖的賈琰笑問道:“二爺如今在國子監可好。”

    他此時倒沒有因為從前教授過賈琰,以其先生而自居,而是笑著先向這位榮府二爺問好。

    聽到秦先生的話,賈琰先作了一揖,開口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還望先生與從前一樣稱呼學生。”

    見此,秦先生含笑地撫著自己的胡須,笑道:“許久未見,琰哥兒還是與從前一樣。”

    似是想起從前,賈琰在賈家私塾求學的日子,知道這個學生一向端方有禮,性情穩重,此時下了車,見了自己這個從前的先生,也依然以禮相待。

    于是也不再繼續與其客套,而是示意身旁的賈玨上前與賈琰見禮道:“這是我新收的徒弟,明年也要下場了,臨行前想請琰哥兒行個方便。”

    看到賈玨第一眼時,賈琰就認出了他,說起來兩人還是舊相識,此時聽到秦先生的話,賈琰笑著回道:“許久不見,玨弟如今也是要下場考秀才了,我身為堂哥,自是要幫的。”

    說完,賈琰沉吟片刻,看著眼前的賈玨,又笑道:“金陵路遠,此去山高水長,玨弟一人恐路上出了什么差錯,不如到時跟著府上回鄉祭祖的隊伍一同去金陵可好。”

    知道賈玨因為他母親的事和老宅那里鬧的有些僵硬,賈琰笑著為其排憂解難道。

    聞言賈玨臉上露出了一絲欣喜,賈琰的話確實解了他如今的難處,金陵路遠,母親多病,家中貧困,他實在拿不出多余的銀子來雇傭陪同去往金陵的車隊,只好在先生的帶領下,前來向賈琰這個從前有過交情的堂哥來求助。

    如今得了賈琰的話,賈玨自是歡喜萬分的,上前與其行禮謝道:“多謝二爺相助!”

    見他神情激動,賈琰側過身未受他的禮,而是繼續笑道:“玨弟到了金陵,可以先住在金陵老宅,另外我在金陵還有兩個舊友,玨弟到了金陵也可拿著我的書信替我登門探望一、二,我到時去信讓他們提前在金陵給玨弟在當地尋好作保的人,玨弟去了只管安心科考便是。”

    得到賈琰這番為他考慮細致周到的話,賈玨心中感激不盡,見賈琰不愿受他的禮,語氣鄭重地與他道:“有勞二爺費心,二爺來日若有需要,賈玨必是不辭。”

    見他如此鄭重,賈琰面上只是笑了笑,倒是沒想著用這些收賣他,而是又道:“玨弟如今既是要考功名,那路上的盤纏必是不可少的。”

    說完,喚來墨硯讓他取來兩錠銀子予他道:“既如此,這些就當是我提前恭賀玨弟高中的賀禮,玨弟也莫要拒絕我這當堂哥的一片心意。”

    “這……”

    看見銀子,賈玨面上有些猶豫,他今日來,主要是想請賈琰這個榮府二爺幫他解決此次遠去金陵科考行路難的事,未曾想賈琰還讓人拿了路上的盤纏一并給他。

    賈玨想到這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接,看了一眼身旁秦先生的臉色,見他也點頭示意自己收下,賈玨才收下了墨硯送上來的銀子,作了一揖道:“多謝二爺資助。”

    見他收下,又聽他謝自己,賈琰只笑著勉勵道:“此次山高路遠,還望玨弟歸來之時,已是蟾宮折桂之身。”

    口上勉勵了一番賈玨之后,賈琰方才又轉身沖一旁的秦先生道:“先生如今身子可好,不如一同進府,我與三弟今日回府,請先生入府敘話。”

    秦先生聞言則推脫道:“你那師母早已在家中備了飯,你們既剛回府,我也不在此打擾,帶著我這徒弟先回……”

    這邊說著話,又見不遠處的賈寶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下了馬車,帶著茗煙大步走了過來。

    他的衣裳一向更為亮眼些,即便是站在人堆里也是能讓人第一個就注意到的。

    此時只見他穿著寶藍色五蝠捧壽團花紀絲直裰,項上帶著墜有通靈寶玉的金螭瓔珞、腰間系著長穗宮絳、腳蹬青緞粉底小朝靴,粉面丹唇,面容俊朗,笑意盈盈地向幾人走來。

    看到秦先生與賈玨兩人,賈寶玉此時也是頗為有禮,一改在國子監時被學業折磨的痛苦酸楚樣,而是走上前來,先笑著與兩人行禮問好道:“先生,玨哥兒。”

    再次見到這位人稱“如寶似玉”的寶三爺,秦先生笑呵呵地受了他的禮道:“三爺如今瞧著也是風光霽月,氣度不凡,想必二爺和三爺如今在那國子監里也是如魚得水,學貫五經,登峰造極的!”

    正笑盈盈地與兩人見禮,突然聽到這番話的賈寶玉,臉上笑容頓時僵住。

    只見他停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同樣笑意盈盈,臉上掛著真誠而又坦然的笑的秦先生。

    心里再三確認這個老學究不是故意拿話擠兌自己,而是發自內心的為他和二哥感到高興的賈寶玉,心里已是淚流不止。

    不過,面上還是笑容勉強的回道:“先生高贊了。”

    看著笑容突然有些僵硬的賈寶玉,聽到秦先生口中的夸贊,站在一旁的賈琰也是笑而不語。

    又見秦先生無意進府一敘,賈琰也沒有勉強,而是笑著與兩人道:“既如此,那改日我和三弟再親自登門看望先生,還望先生不要介懷。”

    聞言,秦先生含笑點頭,想著兩人應是剛從國子監回來,此番又耽擱了許久,他也不好再此多做打擾。

    又與賈琰兩兄弟說了幾句話后,就背著手,帶著徒弟賈玨離開了。

    看著秦先生帶著賈玨離去的背影,賈寶玉臉上倒是露出了一絲笑。

    原本賈寶玉下來,是真心實意的想與秦先生和賈玨兩個打招呼的,誰曾想這兩個人,句句關心,每每吹捧的話,都好像一根根看不見的細針直中賈寶玉心窩。

    這些話說來,還都是些外人聽起來十分得體的好話,這讓賈寶玉心中有些窩火,到最后干脆一個人郁悶的站在旁邊,沉默地聽著賈琰幾人說話。

    此時,見秦先生這個古板的老學究終于走了,賈寶玉的臉上忍不住露出喜意,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心中還納悶地想,“這個賈玨,原本還見他是個好的,沒想到跟了秦先生后也成了個古板書生了。”

    心中吐槽歸吐槽,等到看到賈琰帶著人走了,賈寶玉還是趕緊招呼著茗煙快跟上,口中喊道:“二哥,等等我。”

    聽到身后賈寶玉的呼喚,賈琰放慢了腳步,直到見人追了上來,才道:“老太太那興許該等的急了,三弟與我還是快些進府的好。”

    聞言,賈寶玉點了點頭與賈琰兩人帶著人快步進了府。

    ……

    從榮國府一側開著的角門回府后,吩咐墨硯和茗煙兩人先去卸了書箱行李。

    賈琰與賈寶玉兩兄弟稍作休整,又從前院帶著人,一同前往后宅賈母的住處。

    因為榮國府占地面積很大,賈琰與賈寶玉所住的前院與后院賈母所住的榮慶堂還有著不遠的距離。

    沒有選擇再乘坐轎子,兩人一路穿過花園亭臺,游廊廂房,走了大約有一刻鐘的時間,方才來到賈母的院子。

    兩兄弟帶著人剛到院門口,就聽見里面賈母院子里伺候的大丫鬟琥珀喜氣洋洋的聲音喊道:“快進屋與老太太回話,二爺和三爺回來了,如今就在院門口呢!”

    知道賈琰兩兄弟今日回來,賈母一早便差人在院子里等著,就等著兩人過來能第一時間給她報信。

    如今帶著幾個小丫鬟等在院子里的琥珀,眼睛極利,還沒等兩兄弟帶著人走進院子,就眼尖地看到了兩個人的身影。

    遠遠的瞧見二爺和三爺正帶著人走過來時,想著老太太的吩咐,琥珀立刻笑著讓一側跑得快的小丫鬟,進去與賈母通傳。

    自己則與其余的幾個小丫鬟迎了上去道:“二爺,三爺快請進來,老太太一早便派我們等著兩位爺過來呢。”

    聽到琥珀的話,賈琰笑著與她道:“勞老祖宗久等了,今日我與寶玉在府門外耽擱了會兒,也不知老祖宗如今可等得急了。”

    一旁的琥珀則笑著回道:“知道兩位爺今日回來,老太太一早用了飯后,便與我們念叨著,如今兩位爺過來了,老太太自是大喜還來不及呢。”

    這話是說賈琰兩人這會兒能過來,賈母高興還來不及呢,至于其它的反而是一概顧不上了。

    聽到賈母早已久等,賈琰與賈寶玉更是加快了腳步。

    到了賈母所在的屋子門前,由一旁一直候在門外的丫鬟為其掀起冬日厚重的氈子,進了里屋。

    兩人一進屋,便看到已被丫鬟扶起一直等在屋內的賈母。

    賈母今日穿著大紅緞面刺繡絳紫緞面福壽吉祥紋樣刺繡對襟大衫,鑲金邊杏紅緞面鳳凰云紋刺繡霞帔,白發如銀,此時正由一旁的丫鬟攙扶著滿含期待地望向門外。

    “老祖宗!”

    賈琰兩兄弟一進屋,便見到賈母正滿眼期待地望著門外,心下情緒翻滾,口中忍不住喊出聲道。

    看到兩兄弟進來,賈母頓時露出了笑顏,扶著丫鬟的手,笑著走到兩個孫子身邊,仔細地上下端詳了兩人一會兒,才道:“瘦了,瘦了,蒖玉和寶玉兩個在外讀書,我看都累瘦了不少。”

    說完命一旁丫鬟放開攙扶著自己的手,一手牽過一個孫子的手道:“快別站在門口了,快進屋子里與祖母一同說會兒話。”

    第166章 親事重提

    祖孫三人這方進了屋。

    賈母一手拉著一個孫子坐下,鴛鴦為其端來茶水。

    在房內坐下后,賈母心疼地看著兩個孫子道:“你們兩個在外讀書辛苦,這次回來可要好好補補。”

    說著,又命鴛鴦去與廚房那邊傳話,“你去與廚房那邊說,今日讓他們多備些滋補的,給你二爺和三爺多補補。”

    聽到賈母的話,賈寶玉眼睛一亮,趕忙接著對鴛鴦道:“好姐姐,你再讓他們做了紅袍大蝦、雞髓筍、火腿燉肘子、糟鵝掌……棗泥山藥糕、雪底芹菜、三鮮鹿筋來吃。”

    看著他一連串不斷的報著菜名,又見他雙眼發亮,滿是期待的神情,賈琰心下納悶。

    不過回想起國子監飯菜的味道,賈琰又懂了賈寶玉的期待,國子監的飯菜說不上難吃,但要比起榮國府的還是相差甚遠。

    賈寶玉平日里吃慣了山珍海味,再吃那些素飯素菜可不是沒什么滋味嗎?

    聽著賈寶玉不停的報菜名,賈琰倒是沒說什么,可卻把一旁的賈母給心疼壞了,一把拉過這個孫子,瞧著他的臉道:“寶玉受苦了。”

    可不是受了苦嗎?往日里這些吃厭的家常便飯,賈寶玉這個從小錦衣玉食,自小便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公子哥兒哪有饞這個的時候。

    如今去那國子監上學,整日拘束著不得自在也就罷了,就連吃食上也沒有在榮國府上吃的精細,可著實讓賈寶玉真實地體驗了一回由奢入儉的滋味。

    瞧著賈寶玉這副樣子,賈琰挑眉不語。

    就賈寶玉如今的樣子,只在國子監待了幾個月就受不了,不習慣這種稍顯清貧的日子,就更不要說將來去做和尚的話了!

    一旁的賈母見狀,則是心疼的不得了,眼含淚光,口中直道:“寶玉受苦了,寶玉和他哥哥都受苦了。”

    說著就讓鴛鴦趕緊去按著賈寶玉的話,讓廚房的人都做上。

    至于因為心疼這個孫子,不再讓其去國子監讀書的話,賈母反而只字未提。

    雖說年紀大了,這些年對于底下這些個小輩兒,賈母是更加疼愛了幾分的,但事關孫子前程的事,賈母輕易是不會插手的。

    如今榮國府上分了家,賈母心里清楚老二媳婦是怨恨上了她的,二兒子賈政身上也沒有爵位給底下的兒子繼承,再加上賈政官做的糊涂,根本就不得圣寵,就更不要說有什么官場上的人脈交情來給底下兩個兒子鋪路的了。

    而大房的賈赦和邢夫人兩夫妻更是巴不得二房一家子趕緊從榮國府上搬出去,好給他們騰地方!

    他們兩口子連對自己房里的孩子賈璉,迎春,琮哥兒他們都是有些冷漠不上心的,將來更不要說能幫襯二房幾個堂侄的事了。

    想起大房夫妻,賈母嘆了口氣,邢夫人將管家權從王熙鳳手中要走的事,她怎么能不知道?

    可她如今管不了,也不能管!

    賈赦心中惱她,埋怨她這個當太太的,分家前賈母沒辦法,分家之后賈母更是管不住。

    有時賈母忍不住想,要讓她怎么當好這個母親?

    年輕時國公爺為了將來考慮,將長子賈赦送到先太子身邊當伴讀,可不曾想太子一朝落敗,國公爺也因此受了牽連,遭了圣上厭惡。

    若不是最后國公爺以命相救,為當時的圣上擋了一刀,才換來圣上一絲垂憐,保下了全家老小的性命,恐怕他們一家都要跟著廢太子赴了黃泉。

    想到此,賈母心下有了些許埋怨,雖是保下了全家老小的性命,但丈夫賈代善也因此受了重傷,沒過兩年便去了,若說不怨,賈母也是做不到的。

    長子賈赦總說她這個當母親的偏心小兒子,可為何他從不設身處地去考慮她這個當妻子,當母親的心呢?

    他嫌邢氏門戶低,小門小戶出身配不上他一等將軍的身份,可從前她與國公爺不是為他聘了高門大戶出身的張氏為妻嗎?

    張氏溫良賢淑,出身相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可賈赦這個兒子做了什么?拋下身懷有孕的妻子跑到太子府上,最終犯下這謀逆的大罪,害的懷胎不滿七月的妻子還要為他到處奔波,跑到娘家請岳丈給他求請。

    想到當初張氏早產生下的那個孩子,賈母也不禁心中一疼,長子長孫,國公爺當時連名字都取好了,若是還活著,如今想必也早已成婚了。

    憶起過往,賈母心中酸楚,既恨長子賈赦膽大包天,又忍不住埋怨丈夫賈代善去的早,給她留下這么一樁爛攤子,自己一個人倒是走的瀟灑。

    如今賈母看著眼前的孫子寶玉,滿眼雖是止不住的心疼,但口上卻并末說出心疼孫子,不讓其再去國子監讀書的話。

    書還是要讀的,將來她若是不在了,寶玉若能有個功名在身,還不至于受人欺辱了去。

    賈母太過了解這個孫子的性格,知他貪玩不上進,不愛功名愛享樂。

    若是從前的國公府,賈母自是不求著這個孫子能上進些,去考那些個寒門出身的人家為了做官,才不得不去考的功名身。

    只是如今他們這府上是不比從前了,也再沒那個皇寵和圣恩去求個恩典給這個孫子一個官做。

    考慮著將來,賈母也不得不,慎重思量了一番。

    想著從前賈元春選秀的事,想到大孫女元春若能通過選秀入了宮,當了哪位皇子的側妃,興許還能有些轉機,但想起賈珠與賈琰兩個孫子的話,賈母又轉而略過了這個想法。

    既然他們都不愿姐妹受這個苦,為他們的前途而犧牲了自己的幸福,賈母自也是不愿強逼著孫女做這個惡人的。

    罷了!榮華易逝,彩云易散,命數如此,她又何必強求呢。

    此時,賈母心中反倒通透了不少。

    很多事,作為府上的中心人物,她其實是做過努力的。

    外人只能看到榮國府縱情享樂,奢侈荒唐,沒有半分政治敏銳,危機意識。

    但其實做為中心領導人,為了維系賈家的門庭,賈家老一輩已經做出了不少布置。

    賈家上一輩每一步棋走的都是對的,無論是賈敬科舉當官,還是送賈赦到太子身邊當伴讀,亦或是與新科探花郎林如海結親,武將之家轉文科,跟貴族結親對方還是頭三甲進士,在官場上,賈府其實已經努力的讓自己由武變文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無論多少籌謀與布局,該來的總會到來。

    賈代善死了,賈敬出家當了道士,寧榮兩府遭了圣上厭惡,再無一人能夠鼎立門戶,出來主持大局的。

    這之后的賈珠同樣娶了國子監祭酒文官的女兒,順利的入朝為官不假,但他為官尚淺,獨木難支,別說是撐起榮寧兩府了,如今二房分了家,他將來能夠接替賈政,撐住二房的門戶也算是不錯。

    而剩下的賈琰,賈寶玉,賈琮等子孫后代,尚且年少,目前還未能入朝為官,連權力的尾巴都還沒摸到。

    至于賈琰這個孫子身上的那個空頭爵位,既不能世襲,也無半分實權,只是聽上去唬人,賈母想著心中不由地有些復雜。

    她弄不懂皇上是怎么想的,封了個空頭爵給她們家,卻沒給半分實權,也不知將來是好是壞。

    想到將來,賈母抬頭看著兩個孫子,見孫子賈琰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看著這個孫子。

    賈母不禁開口問道:“琰哥兒可有什么想吃的,一并說出來,祖母都讓廚房做上。”

    見賈母問自己想吃什么,賈琰想了想,還是隨著賈寶玉一樣,點了兩樣道:“在國子監的時候一直想念府上做的豆腐皮包子和火腿鮮筍湯。”

    聽到賈琰點的這兩樣,賈母笑呵呵道:“琰哥兒既然想吃,就吩咐廚房都去做上。”

    等到祖孫三人都點了自己想吃的菜后,鴛鴦才又命人去給廚房送信,讓府上的廚娘做了,送到賈母的院子。

    賈寶玉點了一大堆菜,此時正心滿意足地坐在賈母身旁等著廚房做好了提過了。

    至于賈琰則一直沉默地坐在賈母的另一邊。

    看著這個孫子,賈母眼神復雜,心頭的情緒翻滾變化,良久才突然出聲道:“你那在揚州的姑父冬日里來信,說他想為你林妹妹在京城里尋摸一樁親事。”

    前幾日,陪同林黛玉一同進京的林管家,帶著豐厚的年禮來拜見賈母。

    賈母原本以為他是和從前一樣,送了禮,看望過黛玉便走,沒想到這次他卻帶來了林如海的口信,說想為林黛玉在京城相看一門相配合宜的婚事。

    對于外孫女黛玉,賈母自是疼愛的,如今面對女婿林如海的請求,賈母自是沒有什么道理不應的。

    總歸他是外孫女的親生父親,她這當外祖母的也沒什么理由去推拒親生父親給女兒尋摸親事的事。

    只是賈母看林管家當日來的神情,心中難免揣測女婿林如海是不是已有了什么合適的人選。

    對于林如海的真實想法,賈母暫且不知,可她對賈琰自己這個孫子的心思,還是能猜透一、二的。

    如今孫子已從國子監回來,賈母便干脆拿出來與他直接說了。

    一來,賈母也是有心拿來替外孫女黛玉試探一下這個孫子的真實想法。

    二來,雖說她如今不當家了,但對二兒媳婦王夫人私底下的動作,還是聽說了一些的。

    考慮著很多,賈母心中又實在憐惜著自己這個孫子的心,所以今日賈母干脆挑明了當著賈琰的面說開了。

    自女兒賈敏去后,將外孫女黛玉接到身邊親自照養,親上加親的事,賈母心中其實一直有考慮過。

    但因著許多事耽擱,再加上如今榮國府已經分了家,孫子親事的事,賈母的話已不再像從前那般有分量。

    她要考慮的東西多了,就不能再單單從感情,親情的角度去思考。

    不管是為了外孫女未來的幸福著想,還是顧慮著賈政夫妻的真實想法,亦或是為了家族和孫子未來的前途著想,賈母都不免有些慎重。

    第167章 想娶林妹妹為妻!

    而聽到賈母話的賈琰,瞳孔震蕩,心口驀地一緊,像是有人拿著一把看不到的剪刀狠狠撕扯剪切著他的心,又猛地一把將其捏緊,讓他一時竟有些喘不上氣來。

    指尖輕顫,對上賈母溫和平靜的雙眼時,賈琰從那雙蒼老平和的眼睛中看到了神情驚慌,有些失態的自己。

    看著那雙至始至終都很平和的眼睛,賈琰緩緩吐出一口氣,神色認真地看著眼前這位已經白發蒼蒼的老祖母,一字一句的鄭重道:“孫兒,想娶林妹妹為妻,永不納妾,唯此一人。”

    而聽到孫子的話后,賈母平靜的雙眼露出笑意,臉上皺縮成一團的皺紋舒展開來,拍著孫子的手語重心長道:“那祖母豁出一張老臉來,也要為你向你姑父求上一求。”

    感受著手中的溫度,賈琰忍不住收緊了自己另一只手,聽著耳邊賈母的話,心中情緒翻騰,不知是苦是樂,酸脹堆積,又不斷膨脹纏繞折疊在一起,只把心間給堵塞的一絲不漏。

    觸摸感受著這雙手的溫度,賈琰喉間梗塞,有些發紅的眼角,泄露了他此時并不平靜的內心,喉結上下滾動,不停吞咽消化著心間莫名的情緒,賈琰啞聲回道:“孫兒,拜謝祖母。”

    說完,賈琰起身鄭重地與身前的賈母行了個大禮。

    “好,好,好!”賈母端坐著受了孫子的這一禮,又將行完了禮的賈琰拉到自己身邊道:“你如今有這句話,我就替玉兒那丫頭明白了你的心意。”

    “今個我只再問你一句。”說著賈母拿眼撇向他,眼神犀利又帶著一絲審視道:“你可不悔?”

    不悔將來與林家做了親,沒了再娶高門大戶的姑娘為妻的可能?不悔將來兩人若此生無子,終生不納妾的心?不悔少年悸動,懇求老祖母為他求得這一樁姻緣的事?

    賈琰神色坦誠,不摻雜一絲雜念地回望著賈母投來的犀利眼神,口中不帶一絲猶豫的回道:“不悔!”

    在聽到這兩個字后,賈母終于笑出了聲,指腹輕輕擦過眼角,笑道:“不悔就好。”

    “既然不悔,待我試探過玉兒那丫頭的意思,明日我就與你父親寫信,傳信與你姑父。”瞧見孫子如此鄭重的樣子,賈母笑著說道。

    又見,一旁聽到兩人的話,呆愣地坐在那里的賈寶玉,瞧見他的樣子,賈母拉過他的手,眸光閃動,眼角微揚展開一圈圈細紋,語重心長道:“寶玉也大了,若今后有什么心悅的姑娘,也可以和祖母說,祖母到時為你做主。”

    “我……”賈寶玉低頭,看著笑呵呵拉著自己手的老祖母,不自然地側了側身子,嘴唇抖動幾下,最終還是道:“都聽老祖宗和太太的。”

    聞言,賈母笑呵呵地點頭,拉著孫子的手輕輕拍了幾下,面上笑意盈盈。

    只是笑容背后,瞧著小孫子寶玉低垂著的頭,賈母眼中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暗芒,不過這一絲異樣的情緒又被快速地壓了下去。

    轉而看著兩個孫子道:“你們難得放了假,如今既然回來了,就在府上好生休息。”

    賈琰與賈寶玉兩人聽了自是應下,原本國子監放了假,又臨近年關,冬日里天寒地凍的,若是無事他們也不準備出去的。

    趁著休假,回到榮國府,想到明年他們就要搬出榮國府了,賈琰就準備趁著這些時間,陪在賈母身邊盡孝。

    這些年來,賈母總歸是待他不薄的。

    如今眼見他與林妹妹之間的親事有了眉目,賈琰更是心中歡喜。

    想到將來,賈琰唇角的笑意就沒停下來過,眼中脈脈溫情流淌而過。

    一聲細微的“咔嚓”聲響起。

    春風掠過,冰雪消融,蜷縮在一角,掩埋在冰雪泥層之下的一支支細綠的藤蔓緩緩纏繞攀爬而出,窺見了黎明的到來,順著光的指引攀爬到最高點。

    賈琰聽到了自己的心在跳動。

    “噗通、噗通……”一聲接著一聲。

    眼見著孫子歡喜的神情,賈母含笑地看著這個孫子道:“琰哥兒,有心了,想當年你林姑父上門提親的時候,我與你祖父正是看中他們家家風清正,這才將你姑姑嫁于他。”

    “如今,你能有此承諾,我就替你敏姑姑放心了。”

    說完,賈母慈愛地看著這個孫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外孫女黛玉能和自己疼愛的孫子,成就一樁歡喜姻緣是賈母心中最高興的事。

    至于另一個小孫子寶玉,賈母看著他,心中獨自嘆了口氣。

    寶玉心性不壞,性情純良,但有時為人太過頑固,喜歡憑著自己的喜惡行事,更多的時候,府上的人還總把他當成未長大的孩子對待。

    對于這個孫子,賈母總有些不放心。

    府上這些孫子,孫女的婚事,賈母心中都有考量。

    心里也清楚比起孫子寶玉,將外孫女嫁給寶玉的哥哥,琰哥兒其實更為合適。

    琰哥兒性格穩重,無論是為人處世事,還是將來是入朝為官,都比弟弟寶玉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嫡親的外孫女兒只有一個,但適齡的嫡親親孫子卻有兩個!

    手心手背都是肉,賈母面對這三個自己最疼愛的玉兒,也只能忍痛做出了最合適的選擇。

    賈母憐惜地看著孫子寶玉低垂的頭,眼神復雜,安撫地摸著孫子的手。

    她知道二孫子琰哥兒的心思,又何嘗察覺不到其同胞弟弟寶玉的心思,可如今的情況也只能暫且讓寶玉退讓了,希望來日寶玉不要怨怪她這個當祖母的好!

    一旁的賈寶玉不知道賈母的心中所想,他自從聽到祖母有意為二哥向林姑父提親,求娶林妹妹之后,原本興致高昂等著鴛鴦她們提來可口菜肴的心,瞬間低落了下來。

    拳頭握緊又松開,唇角抖動,反對的話說不出口,面對賈母的詢問,賈寶玉只能狠狠的閉上雙眼,低垂著頭,說出都聽老祖宗吩咐的話。

    他又一次退縮了,就像當初面對太太王夫人將金釧趕走的時候一樣,連身邊的襲人都能替其求情,身為主子爺的他卻只敢龜縮在角落里,不敢露面。

    無論結果如何,其實他都可以在賈母面前坦露心聲,說出自己的心思的。

    賈母疼他,成與不成,最起碼將來面對已經喜結良緣的賈琰與黛玉夫婦時,他不會為自己當時的懦弱感到后悔,就像現在,夢里他仍然會為當初金釧跳井一事感到自責一樣!

    ……

    直到鴛鴦進來回話,從廚房提了飯過來。

    賈母才笑著停下與兩個孫子說的話,道:“折騰那么久,又陪著我老婆子說了好一會子話,你們兩兄弟也該餓了,快隨祖母一同去用飯。”

    說著,賈母就由一旁的丫鬟扶起了身,賈琰,賈寶玉在旁護著這個老祖母。

    站起了身子,賈母瞧著身旁神色不一,一喜一愁的兩個孫子,沉默地拍了拍兩個孫子的手,由著眾人的攙扶移步到飯廳。

    在榮慶堂里用了飯,又陪著賈母說了許久的話,直到日幕西沉,賈琰兩兄弟才從賈母的院子里出來。

    兩兄弟帶著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各自院子的路上。

    賈琰沉默地帶著人走在前面,賈寶玉低垂著頭走在后面。

    望著天邊滿天的彩霞,賈琰只覺心情大好,腳下的步子都跟著輕快了不少。

    從賈母說要為他向林如海求娶黛玉時,賈琰的好心情就一直持續到現在,心頭更是歡喜至及,喜悅激動的。

    此前賈琰一直擔心現在與黛玉定下親事后,將來賈府若出了什么變故,到時恐耽誤了黛玉的未來。

    可如今真切的得了賈母的發話,想到若能得到姑父林如海的首肯,不久的將來,他與林妹妹兩人就能定下婚事,賈琰激動喜悅之余,只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甚至透著幾分不真切。

    他真的能和林妹妹定親了?

    他馬上要和林妹妹定親了!

    無數個歡喜的念頭不停的從腦中劃過,賈琰整個人走路都有些打拐,跟做夢一樣。

    激動高興之余,又想到賈母今日說姑父林如海有意在京城給林妹妹尋摸一樁親事的事,賈琰又突然冷靜了下來,之前他光顧著高興,把賈母的這句話給暫時忽視了。

    冷靜下來,想著賈母說這句話的表情,賈琰又覺得自己又有些笑不出來了。

    姑父林如海不會已經有了合適的女婿人選吧?

    想到林黛玉將來有嫁給別人的可能,賈琰再也冷靜不下來。

    別看他先前說的多好聽,只要黛玉能幸福,他怎么樣都可以……

    可當聽到賈母說姑父林如海想要為黛玉在京城里尋摸一樁合適的親事時,心中如何緊張難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今賈琰是再不敢說只要黛玉將來能好,他怎么樣都可以的話,事實上他其實一點都做不到。

    親眼看著心上人嫁給別人的滋味,他一點兒都不想體驗。

    別說是體驗,賈琰這輩子都不想這種情況有發生的可能!

    感情的守護者,無私的奉獻者,誰愛當誰去當吧,反正賈琰是覺得這跟拿把刀把他殺了沒什么區別了。

    想到林妹妹嫁與他人的可能,賈琰只覺得整顆心都隱隱作痛。

    甚至想回到過去,將那個猶豫不定,說著空虛大話的自己給暴揍一頓,若是之前他果斷地求賈母做主,傳信與姑父林如海將兩人的親事定下,此時也不會生出那么多波折。

    心中惱怒,痛恨著從前的自己,賈琰更是加快了腳步,準備先回自己的院子,從長計議,查明那個讓姑父林如海滿意的人選。

    游移不定,虛空索敵的賈琰帶著人快步走了,徒留身后正垂著頭,唉聲嘆氣的賈寶玉。

    賈寶玉的那點兒小心思,在榮慶堂時賈琰一早就看出來了。

    自從賈母發了話,要向林家提親,賈寶玉就愁眉不展的,別說遮掩,臉上的低落就差拿墨筆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了,任誰都不會看不出來。

    只是他不親口說出來,眾人都只當看不見。

    有賈母在,賈琰也不想直接將那層遮羞布扯下,與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當著眾人的面,拳頭相向。

    只好先暫且忍下,等將來再從別的地方出了這份怒火。

    作為親哥哥,從小到大,無論多么名貴稀有的東西,賈琰都可以讓給這個弟弟,但唯獨心愛的人,不可以!

    而且心上人,從來都不是什么東西,可以用來顯示兄友弟恭,用來謙讓的。

    賈寶玉既然當時選擇不在賈母面前道明自己的心思,在祖母面前與身為哥哥的賈琰來爭上一爭,那么今后賈琰也可以肯定,他沒有那個機會了!

    這個所謂的天定姻緣,賈琰既然一開始就選擇插足,那么如今他也不會輕易放棄。

    想到天上那個號稱神仙的神瑛侍者,賈琰坦然一笑,有本事將來就來找他!

    在人間的時候就輸給了他,成了神仙也不一定能贏過他。

    第168章 義忠親王大壽(權利的爭斗)

    賈琰與賈寶玉兩人的院子相鄰,當初挑院子的時候,賈琰選了離主院相距甚遠的清風閣當住所。

    清風閣在榮國府的東南角,曾是榮國府第一任國公賈源晚年養病的居所,與王夫人所住的榮禧堂還有著不遠的距離,但勝在環境清幽,近些年來周圍更是種了大片的青竹很是喜人。

    而至于跟賈琰做鄰居的賈寶玉,他的院子是由當初的旖霞院改的。

    當初賈琰年齡稍長一些,便要帶著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搬出王夫人的院子,王夫人苦勸不得,也只能依了這個兒子的意愿,讓他在府上自己挑了個喜歡的院子搬出去單獨住。

    賈寶玉見二哥要搬出去獨自住,眼睛一轉,想著到時候搬出去住,就沒人能再管著自己了,也跟著吵著鬧著要一同搬出去住。

    這榮國府大小主子住的院子也是有講究,因著府上老太太還在,大房與二房并未分家。

    雖未分家,但榮府大房與二房的權力之爭,早有體現。

    府上老太爺和大太太張氏接連離世,大老爺賈赦被降爵襲制,因著老太爺最后的情面,二老爺被特許授了官,二房在這場權力的角逐中,逐漸展露了頭角。

    以前國公爺和大房長媳張氏在時,王夫人這個二房次媳,只能俯小做低,跟在大房身后聽從安排。

    可如今榮國府內兩個撐得住場面的都去了,再加上王夫人的娘家兄弟,賈政的大舅哥王子騰出任京營節度一事,二房的地位逐漸在榮國府內壓過了大房。

    而在長媳張氏離世后,做為二房次媳的王夫人逐漸接手了府上的管家權。

    盡管后來賈赦又續娶了一房夫人,但管家權仍然掌握在王夫人手中。

    直到原配夫人張氏留下的長房嫡子賈璉逐漸長成,又同樣娶了出自王家的王熙鳳為妻,管家權才再次移交到大房手中。

    賈璉成婚后與新婚妻子王熙鳳,住在靠近榮禧堂的后院,單獨的一個小院子內。

    這處小院子,原本是王夫人準備給大兒子賈珠和他媳婦住的,但賈珠成婚后卻沒選擇住在這處院子里,而是另選了別的院子住下。

    直到賈璉成婚,這處院子才又給了他們夫妻住下。

    李紈出身書香門第,嫁與這樣的公候之家,面對府內大房與二房的爭斗,因著丈夫賈珠的態度,成婚之后,雖跟在婆母王夫人身后學著管了兩年家,但對于后嫁進府內的堂弟媳婦兒王熙鳳接手管家權一事,沒有表現出什么不滿。

    她是個傳統的以夫為天的女子,李家一貫奉行“女子無才便有德”來教養家中女兒,如今既嫁于賈珠,李紈平日里一貫是聽從丈夫賈珠的態度,盡管有婆婆王夫人的話在,也不敢在管家權一事之上與王熙鳳多有計較爭斗。

    再生下長子賈蘭之后,更是多有避嫌之舉,面對婆母王夫人的不滿,只是沉默地抱著兒子賈蘭當作不知。

    這樣一個扶不起的悶木頭,可把王夫人氣的胸口憋悶,有氣發不出,只怪當日看走了眼,給長子賈珠娶了個這么呆頭木腦的媳婦回來。

    而到了底下兩個兒子時,原本王夫人是準備了離榮禧堂不遠的兩處寬敞的大院子給兩個兒子住,但誰料二兒子賈琰偏偏就選了東南角已經空置許久的清風閣住,連帶著弟弟賈寶玉也要吵著鬧著到那里去住。

    無法,王夫人只好派人先將這兩處院子修繕一番,又順著賈寶玉的意見,將旖霞院的名字改為怡紅院,這才將兩處院子給了兩兄弟住。

    而當賈寶玉說要將院名改為怡紅院時,王夫人是不同意的。

    “怡紅院”,聽聽這是個什么名字,王夫人聽了直撇嘴,覺得不像是個正經的院子名字,看著說起院名時興高采烈的兒子,只覺得又是哪個不懷好意的帶壞了自己兒子。

    可架不住賈寶玉在自己面前一哭二鬧非要將院子名字改為怡紅院,說是有怡紅快綠的好意頭,王夫人這才捏著鼻子,不情不愿地讓人將院子名改了。

    改了院子名,賈寶玉當晚就喜滋滋地收拾了行李,帶著襲人、麝月幾個大丫鬟和奶娘婆子一同住進了修繕好的怡紅院內。

    他是真高興了,直惹得王夫人因為兩個兒子都搬了出去,私下里不知道跟著哭了幾場。

    雖有周瑞家的在旁勸著,可王夫人回想著兩個兒子的作派,尤其是小兒子寶玉,心頭不免劃過幾分哀愁,甚至忍不住出聲問向周瑞家的,“你說,這寶玉不會真的天生少了一魂吧?”

    “哎呦,我的太太,您怎么能這樣說三爺呢,三爺只是年齡尚小,性情耿直,貪玩了些,但論起孝順,三爺對太太您可是貼心的緊,您是三爺的親生母親,可千萬不要被外面那些亂嚼舌根的給影響了去。”周瑞家突然聽王夫人這樣問,忙口上勸慰道。

    聞言,王夫人拿手上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聲音有些低沉,“我是不在意外面的那些人說的那些話的,可這寶玉我瞧著……”

    說到這,王夫人自知接下來的話不好出口,只是想著外面的那些個傳聞和兩個兒子默默垂淚。

    直把一旁周瑞家的給聽的一驚,道:“太太您可不要多想,咱們兩位爺都是帶玉而生,是有大造化的,將來豈是那些亂嚼舌根的小人能比的,這會子您可不要被他們給帶偏了,到時傷了三爺與您的母子情分。”

    獨坐在一旁想著兒子寶玉,默默垂淚的王夫人,聽了心腹周瑞家的話,想到當日生產,兩個兒子帶玉而生的事,覺得周瑞家此番話說的有理,若是沒有大造化的,怎么能得了老天的眷顧,剛出生就與常人與眾不同。

    想到此,王夫人擦干眼淚,心中覺得寬慰了不少。

    又問向周瑞家的道:“可查明了那兩個和尚的來歷。”

    周瑞家的聞言,面上浮現出一絲為難,“回太太的話,這兩個和尚行蹤詭異,我們的人暫時還未查出他們的下落。”

    聽到周瑞家的回復,王夫人心中更是郁結,這兩個來歷奇怪的和尚,可讓她遭受了不少謠言。

    原來,因為兩個兒子出生帶玉的異象,京城里便謠言四起,因為賈母在兩個孫子的滿月宴上親自拿出玉來,說這玉是她親自給即將出世的孫子,提前準備好的,這才將傳的沸沸揚揚的謠言給壓了下去。

    豈不料,在賈琰與賈寶玉兩兄弟長至六歲這年,京城里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了兩個和尚、道士,與人傳了一道謠言。

    這謠言也傳的邪乎,說是前朝有一戶高門大戶馮家,這馮家娶了位姓王的媳婦進門,沒兩年就生下一對天生異象的雙生子。

    可正當馮家高興一夜之間兒媳婦為自家生下兩個孫子的事后,沒過多久這馮家突逢巨變,因為貪污受惠,得罪了上官,被當朝皇帝下令給抄了家,諾大的家族一夜之間死的死,散的散。

    而那馮家的兒媳婦王氏當初產下的兩個孩子,更是下落不明,傳聞說這兩個孩子才是致使馮家抄家的禍星。

    說這雙生子不比龍鳳呈祥是祥瑞之兆,同胎而生的雙生子乃是天上的星宿轉世,一暗一明,一邪一正,相伴而生,若是同時降世,福星尚弱,邪星便要為其家招來滅門之禍,留不得的,留不得的。

    這樣的傳聞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到最后傳著傳著越發蹊蹺,竟直指賈家而來,說京城榮國府賈家前幾年同樣有一位姓王的兒媳婦生下了一對雙生子,說不得以后這賈家跟那傳言中的馮家一樣也要招來大禍降臨。

    謠言越傳越多,到最后都被人傳成,那王氏是妖精所化,因為前塵舊怨,特意化成人,降下邪星來報復馮家的。

    聽著傳聞,王夫人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銀牙,她看這傳言不是說馮家的兒媳婦王氏是妖精,是有心人來造謠她是災星的吧,連帶著生下的兒子也是禍孽!

    氣的王夫人當場砸碎了手中的茶盞。

    原本外面就有人傳言賈寶玉是個孽根禍胎,自生下后,就總是時常失魂,無論大小事,都要砸他那伴生玉來,此次傳言一出,更有人確鑿說那榮國府上的寶三爺就是那傳聞中的邪星降世,其自小攜帶的那塊通靈寶玉就是禍孽的來源。

    謠言不知真假,好在有賈琰兩個兄弟的大舅王子騰在京,直接出手將剛傳出風聲的謠言給壓了下去。

    這樣的謠言,直指他們王家出身的女兒,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京城里不管是姓馮的人家,還是姓王的人家,都不愿這樣的謠言再度興起,影響了自家的聲譽,也紛紛出手鎮壓。

    可沒過多久,謠言是平息了下來,而榮國府上突然有兩個衣著破爛的和尚登門,說要化賈琰與賈寶玉兩個兄弟出家,方能躲災避禍。

    聽到下人來報,兩個和尚闖進了府中,要化了二爺和三爺一同出家去,賈母和王夫人大驚,派了小廝家丁將那兩個和尚趕出府去,方才平息了此事。

    只不知這兩個和尚施了什么妖術,兩人一走,身為哥哥的賈琰倒是沒什么事,賈寶玉卻直接大病了一場,整日里越加昏沉,睡夢里也不忘吵著,要將脖子里帶的玉讓人給砸了去。

    這玉自小便是賈寶玉的命根子,王夫人和賈母哪敢真的讓人把玉給砸了,但這時賈寶玉又病的厲害,只好先聽從請來的道士的話,將玉供奉到道觀里七七四十九天,等到賈寶玉的身子逐漸好轉,才又將玉取出重新給他帶上。

    賈寶玉的病好了,但有時瞧著這個兒子,想起那些傳聞,雖不信自己的兒子是邪星降世,但每當賈寶玉發起病來,要砸了自己的那塊玉時。

    王夫人就是一陣心驚肉跳,心里也忍不住懷疑起這個兒子是不是和別人說的一樣,天生比別人少了一魂的事,若不然怎么與上頭兩個哥哥完全不同,每隔一段時間便做那癡傻之癥,吵著要將出生起便攜帶的那塊兒玉,給摔了去。

    每當這個想法從腦中冒出時,王夫人就又馬上將其強壓了下去。

    她是榮國府的二太太,是為府上生下三個兒子的大功臣,絕不能是傳聞中生下災星的馮家王氏。

    想到這,王夫人攥緊了手中的帕子,臉上滿是狠厲,更是吩咐一旁周瑞家的一定要將造謠生事的人通通抓起來,查明謠言的來歷。

    ——

    賈琰從賈母那帶著即將能娶林妹妹為妻的好消息回了清風閣。

    還未走近,就見到院門前賈珠帶著小廝柏舟背著手等在那里。

    見到大哥賈珠,賈琰帶著人上前與這位大哥見禮道:“大哥今日怎么有空到弟弟這兒。”

    聽到賈琰的聲音,賈珠回過頭來,沒有回復他剛才的話,而是看向其身后笑道:“三弟,沒有跟二弟一同回來?”

    “三弟,還在后面走著,想必一會兒就帶著人回來了。”見賈珠詢問起賈寶玉,賈琰跟著笑著回道。

    聞言,賈珠頷首,背著手站在原地等著賈寶玉過來。

    見賈珠今日突然到訪,又一副神情嚴肅的樣子,賈琰也只好站在一旁,跟著等著賈寶玉過來。

    沒等多久,賈寶玉及其小廝伴鶴的身影就出現在不遠處。

    賈寶玉原本正垂頭喪氣的走在回怡紅院的路上,跟在其身后的伴鶴突然靠近自家爺,伸手推了兩下,示意三爺抬頭看看前面。

    賈寶玉被伴鶴這突然一推,猛地一驚,抬起頭來,只見不遠處,院子前面,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大哥賈珠正站在那里,背著手,神情嚴肅地望向慢悠悠走來的自己,一旁還有二哥在旁陪同。

    看到上頭兩個哥哥齊聚在一起,站在院子前面像是專門兒等著自己過去,賈寶玉忍不住頭皮發麻起來,看著眼前兩個神情一致,俱是嚴肅表情的大哥和二哥,賈寶玉臉色一變,停下腳步,不愿再往前走一步。

    見他愣在原地,賈珠眉心一擰,聲音聽不出喜怒,瞧著他道:“還不快過來。”

    在賈珠眼神的威壓下,賈寶玉垮著一張臉,帶著身后的伴鶴,磨磨蹭蹭的走到兩人面前道:“大哥怎么來了。”

    聽到他的話,賈珠冷聲反問道:“怎么,難道你們的院子我還不能來了?”

    “罷了,先隨我到屋里說話。”想到兩人剛回來,賈珠眉頭稍松,不再只抓著賈寶玉的話不放,沖兩個弟弟撂下了一句話,背過手,直接走進了身后賈琰的院子。

    看著賈珠的背影,賈琰走到賈寶玉身邊,同情地拍了拍這個弟弟的肩膀,道:“三弟,走吧!”

    說完,也跟在賈珠身后帶著人進了院子。

    賈寶玉一人站在那院子門前,看著眼前的院子只覺得像是一個黑乎乎的黑洞,能吞噬人的靈魂,讓人心生恐懼,不敢靠近。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眼見著前頭兩個哥哥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咬了咬牙,賈寶玉終于還是戰勝了心中的恐懼,抖著腿跨進了院門走了過去。

    賈琰,賈寶玉兩人進了院子,直接跟在賈珠的背后走進書房坐下。

    雖是自己的書房,但賈琰還是神情嚴肅地站在一旁,等著坐在書房內的大哥開口說話。

    賈寶玉同樣垂手等在旁邊。

    見兩個弟弟都到齊了,賈珠才站起身來看著兩個弟弟道:“老爺有命,過幾日義忠親王老千歲八十大壽,我們府上都要跟著前去拜賀。”

    義忠親王,聽到這個名號,賈琰一愣,想起此人的身份,忍不住抬頭看向賈珠道:“大哥,此番除了咱們家,京中還有什么人家也要跟著前去拜賀?”

    聽到這個弟弟的詢問,賈珠神色平靜地回道:“勛貴之中,但凡是從前四王八公舊臣的此番都會前去。”

    賈琰聞言,心中一緊,瞧著眼前大哥平靜的神色,知道此次這位王爺壽辰,他們府上是非去不可了,也不再接著詢問,而是恭敬道:“但聽老爺吩咐。”

    見這個弟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賈珠頜首,眼神一轉,看向一旁的賈寶玉。

    瞧見大哥看向自己,賈寶玉也趕忙保證道:“都聽老爺和大哥的。”

    確認兩個弟弟都記下了老爺讓自己傳達的話后,賈珠才滿意地點點頭。

    其實他與二弟賈琰一樣,聽到這個消息時,都未嘗沒有想過,自家能不能不去,但四王八公相連已久,若是有事,誰也別想著能從這艘船上安然無恙的中途下船。

    如今,忠義親王大壽,他們身為榮國公的后代自是要跟著一同前去賀壽的。

    第169章 金鎖配美玉(賈家私塾事)

    代老爺賈政與兩個弟弟傳了話,賈珠又看向賈寶玉道:“三弟,既然如今休沐在家,每日的功課也是不能落下的。”

    說著,賈珠頓了頓,眸光一閃,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三弟道:“如今戶部沒什么要緊事,大哥我也得了幾分清閑,自明日起三弟不如和蘭哥兒一樣,每日到我院子里念書,大哥我的學識,雖說不比國子監大儒的才學,但也曾高中了二甲進士,想來在學業上也能指點三弟一、二的。”

    聽到賈珠的話,低著頭站在一角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賈寶玉,表情頓時僵住,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見大哥賈珠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雖唇角帶笑,但臉上滿是不容置疑,此時眼神就跟把刀子一樣,死死盯著自己。

    被這個自己一向有些畏懼的大哥盯著,賈寶玉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但對上賈珠似笑非笑的眼神時,還是使勁掐了一把手心,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不少,結結巴巴的想要反駁,但出口的話又變成了,“那,那二哥怎么不去?”

    聞言,賈珠背過手,輕笑一聲,瞧著這個弟弟緊張的表情,反問道:“三弟說呢?”

    賈寶玉說?

    讓他說什么?

    聽到賈珠的反問,賈寶玉忍不住轉頭看向一旁的二哥。

    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賈琰此時聽到兩人的對話,見賈寶玉轉頭看向自己,勾起唇角,同樣回了個似笑非笑的笑容。

    看著這如出一轍的笑容,賈寶玉頓時只覺得天塌了,原以為憑著他與二哥自小一起長大,生來就比旁人更親近一些的情分,二哥此時能幫自己在大哥面前說上幾句話。

    可此時瞧著賈琰臉上與賈珠如出一轍的笑容,賈寶玉雙眼瞪大,面如白玉的臉上呈現幾分灰暗,低垂下頭,聲音有氣無力道:“一切都聽大哥的。”

    想到好不容易休假離開了國子監那個“魔窟”,如今回到榮國府又要跟著比自己小上許多的侄子蘭哥兒一塊在大哥的眼皮底子下念書,賈寶玉整個人都暗淡了下來,再不見往日如美玉一般的光華氣質。

    見他整個人垂頭喪氣的,賈珠忍不住皺眉,口上忍不住和賈政一樣喝斥這個弟弟,但念在他今日剛回府,太太王夫人又偏愛這個小兒子,時常與自己提起督促其上進,賈珠又將要出口的話給收了回去。

    只是臉上神色嚴肅道:“如今分了家,三弟也大了,不要再和往日一樣貪玩耍滑,憑著自己的性子喜惡行事,若不然,我這做長兄的就要先替老爺教訓一下不成器的弟弟了。”

    話是這么說,但賈珠臉上的神情更加嚴肅,語氣也更加森冷,直嚇的賈寶玉連連點頭,再不敢做那喪氣樣。

    見他像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賈珠的神色才緩和了一些。

    視線轉過,看著兩個弟弟,口上提起王夫人的話道:“如今二弟與三弟年齡也大了,太太前幾日就和你們嫂子提起要與你們相看幾家適齡的姑娘,如今都到了快要成婚的年紀,三弟也該長進些了。”

    聽著耳邊賈珠不冷不熱的敲打,賈琰還好,他今日剛從賈母那得了許他與林家結親的承諾,此時正暗自歡喜,賈寶玉臉上的表情則有些難看。

    他自知在婚事上爭不過這個自小便一向比自己優秀的哥哥,心中正是困苦難言,此時聽了賈珠的話,更是露出了一絲苦澀。

    賈寶玉心里明白,二哥的婚事若能定下來,他就在無機會可言。

    可他拿什么要來與二哥爭搶?賈寶玉表情苦澀。

    林妹妹并不心悅于他,賈寶玉其實也能清醒的明白這一點,而至于自己,賈寶玉承認他其實是有過幾分年少悸動的。

    林家表妹生得那般漂亮,初來榮國府的時候,賈寶玉就覺得親近喜歡,但當時他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就被二哥給以功課的名義給拉走了。

    也好像自那次后,他與這位表妹之間雖有接觸,但比起二哥來總少了那么幾分親近。

    賈寶玉仔細想著與林黛玉的過往,又突然有些恍然,不對,應該是當初賈珠與賈琰一同遠到姑蘇去接林黛玉到榮國府時,賈寶玉已經輸了。

    二哥賈琰是去接林家表妹進京的人,兩人一路相伴,又年齡相仿,自是比別人熟絡的,所以黛玉在進榮國府之后,比起外人也是多與這位表哥更親近些。

    兩顆彼此慰憐的心,緩緩靠近,等到外人察覺時,已再插不進去第三個人。

    想到此,賈寶玉的臉色更加灰暗了幾分,灰撲撲的整個人顯得暗沉無光,就連脖子上帶的那塊通靈寶玉都沒能襯出幾分光采。

    臉色暗淡,已經接受現實的賈寶玉沒有再掙扎抗拒,聽到此時賈珠說的話,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敲打過兩個弟弟,賈珠今日來的目的也已經完成,此時他臉上難得見到了一絲笑顏,瞧著兩人道:“大舅母帶著霖表弟歸京,明日會與二舅母一同到咱們家敘舊,拜見老祖宗,你們兩個可不要來遲了。”

    聽到賈珠的話,賈琰與賈寶玉兩兄弟自是跟著應下。

    王子騰之妻唐氏并不是原配夫人,王子騰的原配夫人姓謝,因病而亡,她與王子騰只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王熙禎早年嫁到外地,早已成婚生子,小女兒王熙妤今年十六歲與京城寧安侯府嫡次子已經定了親。

    而上次在褚府上見到的王子騰之子王霖今年十歲出頭,是繼室唐氏所生。

    知道明日王家來府上做客,想到那位霖表弟,賈琰皺眉,這位表弟的身子瞧著可不太康健呀!

    大舅王子騰如今膝下只有這一子,想必為了兒子的身子也是多有苦惱的。

    想到王家,賈琰想起今日在榮國府門前碰到的賈玨,趁著大哥賈珠在這里,于是開口道:“大哥,族中籌辦的私塾,如今連族里學子回祖地金陵,考秀才一事都不管了?”

    原本由榮寧兩府牽頭,各大族老帶頭,出錢出力籌辦的賈家私塾,就是為了培養賈姓子孫后代,能夠多些出息子弟,每年更是選出有希望考中秀才的家族子弟,送往金陵祖籍參加科考,只為了族中能多出一些后代人才。

    今日賈琰遇到賈玨,不知為何族中并沒有安排其回鄉科考的事,反而求到他的面前來。

    此時見到大哥賈珠,想著族中的事,賈琰臉色談不上好,皺眉問道。

    聽到二弟詢問起關于賈家私塾一事,賈珠也是皺眉,他目前也不知道族里是如何安排的。

    這里面的事,現在都由賈璉接管,賈珠忙于朝政,并不清楚如今私塾關于學子回鄉參加科考一事,族中是由誰在安排。

    但按照原先制定的章程,出身賈家的后代子孫回鄉考取功名,都由族內一律出錢安排妥善,如今聽到賈琰說,族內并沒有人安排此事,賈珠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一個家族的興旺,出息的子孫后代是必不可少的,這也是當初寧榮二公創辦賈家私塾的原因。

    如今,族中連私塾的事都辦不好,可想而知已經荒唐到什么程度。

    幾個念頭在腦中來回閃過,賈珠緩和了一下情緒,看向這個弟弟,語氣嚴肅道:“二弟說的事,我明日會請人將璉弟叫來,查明此事。”

    見賈珠表明了態度,賈琰才笑道:“有大哥和璉二哥費心,弟弟自是放心。”

    聽到他的話,賈珠頜首,心里想著族中的事,也沒再繼續留下來與兩個弟弟閑聊,叮囑了賈寶玉自明日起都要去他院子里和侄子賈蘭一同讀書后,沒過一會兒,便帶著人離開了。

    這個嚴厲起來和老爺賈政一樣的大哥走了,賈寶玉忍不住松了口氣,也沒在賈琰的院子里多留,帶著人趕緊頭也不回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身后的賈琰見他頭也不回的跑了,也沒挽留,站在門前,目光沉沉的望著他的背影。

    直到賈寶玉主仆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賈琰方才收回視線。

    他在想,賈寶玉今日怎么沒有摔他那塊兒玉?

    按照以往來說,只要有不順著他的心意的地方,賈寶玉總要摔上一回他那塊兒玉方能解氣。

    如今瞧著他倒是學好了不少,許久都未見他摔那塊兒玉了。

    其實比起賈寶玉為什么沒有摔玉,賈琰心中更好奇那塊通靈寶玉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有人說那塊玉才是真正的神瑛侍者的化身,但賈琰不是這樣認為,這玉一定有別的來頭的。

    說起玉,賈琰到想起了,曾經薛寶釵與薛姨媽母女來榮國府投靠王夫人時,那薛寶釵來時曾帶有的一塊金鎖上有八個字 “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說來這八個字甚至可以與皇帝玉璽上的字相配,而當時薛寶釵若不是因為哥哥薛蟠的耽誤,有幸能選進宮中,當了皇妃,那這八個字想來可真是有些說法的。

    除此之外,因為那塊金鎖上的字,榮國府上還曾有過一段“金玉良緣”的說法。

    金不金,玉不玉的賈琰倒是不在意,只是想著這良緣二字,想到那通靈寶玉上面同樣刻有“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八個大字。

    想著兩者之間的關系,賈琰倒是覺得十分有趣。

    世人都覺得金鎖是要配賈寶玉這個人,如今賈琰倒覺得這金鎖說不定是要配賈寶玉戴的那塊玉的。

    玉若要有瑕,被摔壞了去,豈不是可以拿金的去鑲嵌修補的?

    同樣絳珠草是要償還當日的甘露之恩,未必是非要嫁他這個人不可。

    到底是金玉良緣還是木石姻緣,也許世人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償恩亦或是有緣,也未必非要都嫁于他才行!

    第170章 原路送回(王夫人的安排)

    賈寶玉帶著伴鶴,頭也不回,急匆匆的跑回自己的怡紅院。

    今日守門的丫鬟不知跑到哪去了,襲人在屋里聽到他回來,就趕忙出來給他開門,豈不想賈寶玉站在門外,久等不見丫鬟出來開門,原本就不是很好的心情,此時更加生了幾分怒火涌上心頭。

    等了許久,才見到襲人來開門,賈寶玉的臉色十分不好,聲音低沉,喝道:“人都跑哪去了,連個來開門的都沒有!”

    襲人見他臉色難看,心下不安,輕聲回道:“今日廚房那邊新研究了一道點心,許是碧痕、茜雪她們想著三爺難得回來,跑去廚房提飯去了。”

    賈寶玉聽了,只“嗯”了一聲,臉色雖有緩和,但也十分難看。

    等到帶著人走進院子,瞅了一圈,沒見到麝月的身影,賈寶玉聲音透著一絲冷意道:“麝月呢?難道也跑去廚房提飯了不成?”

    襲人聞言,瞧著三爺的背影,眸色一暗,低著頭回道:“麝月剛才被太太房里的人叫走了。”

    “太太房里?太太叫走麝月可是有什么事。”走進屋中,聽到身后襲人的回話,賈寶玉脫下披著的披風出聲問道。

    “來的人沒說,只說太太有事找麝月過去回話。”襲人上前將他脫下的披風接過,跟著回道。

    聽到襲人說不知道,賈寶玉拿過一旁的茶杯,回頭瞧了她一眼,沒說話。

    見賈寶玉不說話,襲人神色一轉,笑意盈盈道:“三爺,難得回來,如今想必該餓了,我去看看茜雪她們將飯提回來了沒。”

    說著襲人轉身走到隔間將賈寶玉脫下的披風放好,轉身出了門。

    夜里,麝月從王夫人那回來之后,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悅,一張俏生生白凈粉面上透著幾分嬌俏,頭上帶著王夫人特意賞的一支赤金紅寶石點翠簪子。

    換了一身粉色團花海棠浣花錦做的衣裙,在襲人,碧痕幾人跟前轉了轉,有意無意地顯擺著頭上王夫人賞的這支簪子。

    碧痕幾人瞧不上她這得意顯擺的樣,都只當看不見,做完了手中的活后,碧痕拉著襲人等人出了屋子,不理她。

    出了屋子,碧痕扭頭看向屋內,呸了一聲,“真是晦氣,想著討好了太太就以為能一飛沖天了,我看,將來有她倒霉的一天。”

    說完,碧痕又看向襲人,見她神色不明,撇了撇嘴,也沒再說什么,轉身帶著茜雪離開了。

    也不知太太是怎么想的,主子爺身邊的襲人不挑,反而先選了麝月。

    想著剛才人麝月的那副張狂樣,碧痕撇嘴不滿,眼珠轉了轉,撇向一旁的綺霰突然笑道:“綺姐姐可是當初老太太作主撥到三爺房里的,如今讓這麝月壓在了頭上,我真替姐姐抱屈。”

    綺霰瞧著她的樣子,知道她這是話里有話,冷笑道:“太太的意思我可不敢有什么質疑。”

    說完,一撂手,綺霰直接轉身走了,她可不傻,碧痕想拿她作筏子,她可不應。

    如今麝月被太太王夫人選中做了三爺的通房,綺霰可是知道光是春燕幾個就多有不滿,就更不要說主子爺身邊的幾個貼身大丫鬟,襲人等人了。

    襲人她們心中如何想,綺霰不知,可眼見著碧痕想將火引到她身上,她自是不會接的。

    房內,麝月見襲人、碧痕等人轉身走了,也不生氣,得意地扶了扶頭上插著的那支赤金寶石點翠簪子。

    太太可是說了,若她將三爺伺候的好,將來能為三爺生下一兒半女,就把她抬為姨娘。

    想到王夫人的承諾,麝月臉上滿是期待,眼中是對未來能當主子姨娘的憧憬。

    誰不想當主子爺身邊的姨娘?

    她們這些當丫鬟的,若能翻身脫離奴籍,能選的路,左不過就是這一條。

    對于碧痕幾個的嘲諷,麝月滿不在意,在她看來嫁誰不是嫁,與其將來被隨意配給哪個小廝,還不如跟了三爺,最起碼吃喝不愁,一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將來生下一兒半女成了姨娘,她和自己的孩子就徹底翻身做主子了!

    想到自己將來也能和老爺房里的趙姨娘一樣,麝月更是對自己明智的選擇感到自得。

    白凈的臉上染上一絲紅暈,麝月轉身又回到自己的住處,找出胭脂,重新上了妝,擦了點香粉,理了理頭發,穿著王夫人賞的新衣裳,趁著月色,敲響了賈寶玉的房門。

    聽到門口的響動,正煩悶躺在床上的賈寶玉,煩躁道:“有什么事!”

    “三爺,是我~”站在門外的麝月聽到里面傳來賈寶玉的聲音,表情欣喜,柔聲回道。

    聞言,賈寶玉煩道:“有什么事兒去找襲人去說,不要來打攪我。”說完賈寶玉頭一埋,直接不理門外的人。

    滿心歡喜,卻吃了個閉門羹的麝月,看著緊閉的房門,進退不得,想到王夫人叮囑和身后等著看好戲的碧痕等人,一咬牙直接推開了眼前的房門,走了進去。

    “都說了有事去找襲人……”聽到身后的響動,賈寶玉不耐煩的轉身怒道。

    可轉身看見站在房內的麝月,頓時卡住。

    ……

    清風閣,見賈珠和賈寶玉都走后,賈琰出了書房,見晴雯一臉猶豫,有什么事瞞著的樣子。

    賈琰出聲道:“最近府上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大事。”

    晴雯聽了,立刻慌亂回道。

    聽她說沒什么事,賈琰皺眉,轉身直接走進了屋內,看到屋內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穿著嫣紅繡花襖,青白綾細折裙的丫鬟。

    瞧見這丫鬟的第一眼,賈琰就不再往屋內走,直接站在原地,扭頭沖一旁神色緊張的晴雯吩咐道:“人從哪來的,就帶人將她給送回哪去。”

    聲音冰冷,不容置疑,晴雯聞言,抬頭看了屋內一眼,就又立刻低下去,聽著耳邊二爺冰冷的聲音,垂眸輕聲應下。

    人是王夫人派人送過來的,院內的晴雯等人不敢拒絕,只好讓其先進了院子。

    如今見賈琰這位二爺回來了,這丫鬟是去是留,晴雯等人都聽他的吩咐。

    主子爺不在,太太送來的人,晴雯幾人做不了主,也不敢推拒,所以一直等到賈琰回來。

    想著這丫鬟是去是留全聽二爺的處置。

    如今,得了二爺的話,晴雯才敢讓人將其送回王夫人的院子里。

    王夫人不喜歡晴雯幾個,所以特意挑了自己房里的一個模樣端正,做事規矩的丫鬟送到賈琰房中。

    而賈寶玉那里,王夫人原本是想將襲人提為通房的,但趕在這之前,麝月找了過來。

    她看這丫鬟機靈,模樣長的也不錯,雖不如襲人看著老實,但也是一心伺候著自家爺的,所以先將麝月提成通房,讓她先伺候著賈寶玉。

    王夫人算計的清楚,晴雯幾人她至始至終都是不怎么滿意的,至于襲人,瞧著也確實不錯,但王夫人害怕此時先將她提為通房,將來她在賈寶玉房內居大,沒人能壓制了去,所以又抬了麝月出來,不讓襲人一人獨大。

    瞧著慈眉善目,木訥不討喜的人,對于兒子房內如何制衡壓制的事,她倒極為善長。

    她與賈政兩人,還真是一對難得的佳配夫妻。

    一個瞧著清高迂腐,卻獨獨偏寵潑辣刁蠻的趙姨娘,一個瞧著慈眉善目,卻做著最封建,愚笨卻殺人誅心的事。

    她厭惡這些長得格外嬌媚,青春韶華的女兒家,平日里更是以吃齋念佛、惜老憐貧的形象示人,內里卻是個永遠討不得夫君喜愛,已然心理扭曲嫉恨的深宅婦人。

    這樣的王夫人,很難想像劉姥姥當日進府談起從前的她的話。

    “想當初我和女兒還去過一遭。他們家的二小姐著實爽快,會待人,倒不拿大,如今現是榮國府賈二老爺的夫人。”

    ……

    派人將王夫人送來的人送走后,賈琰方才進了屋。

    對于王夫人的行為,賈琰心里不喜。

    這些年來,因為老爺賈政偏寵趙姨娘的事,王夫人起先還會拿來和幾個兒子抱怨,但近幾年對賈政的行為已經不聞不管了起來。

    賈琰猜不透這個母親是心里恨著,埋怨著賈政的,還是已經心死,不再理會賈政一味偏寵趙姨娘的事。

    不管王夫人心里是如何想的,賈琰都不會勸著讓她去體諒父親賈政的不如意,豈圖父慈子孝來讓兩人和好如初。

    有些事,外人其實更能看的明白,王夫人和賈政說來都是自私,一味只顧自己的體面的人罷了!

    賈琰做為兩個人的兒子,在禮法下,沒辦法去指責兩個人的不當之處。

    今日王夫人的行為,讓賈琰感到不喜,他并不是一個純正的古人,并不喜歡古代大家族還沒成婚,便一堆通房,小妾的規矩。

    更何況他與林妹妹的親事有了些許眉目,更是不會讓這些來破壞了兩人之間的情分。

    作為兒子,將來他自會奉養親生母親,但別的東西,賈琰并不會自此默認,讓王夫人插手自己房內的事。

    第171章 祖孫夜談(黛玉與林家)

    晚上,榮慶堂內。

    賈母叫來外孫女黛玉一同用飯。

    燈火通明,透著暖意的燭光照亮了室內,祖孫兩人坐在一處用了飯。

    見賈母放下筷子,鴛鴦捧來茶水與兩人漱口。

    賈母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瞧著眼前自己這個外孫女,已經老態龍鐘的老人,臉上突然浮現出幾分落寞,“玉兒,可怪我?”

    乍一聽到賈母這般說,林黛玉一驚,捏緊了手中鴛鴦遞來的帕子,有些不解一向疼愛自己的外祖母,此時為何這樣說。

    面上疑惑道:“外祖母,何出此言。”

    想到逝去的女兒,看著眼前與自己的敏兒一樣聰慧可人的外孫女,賈母嘆息了一聲。

    喚來外孫女到自己身旁坐下,緩緩說道:“這幾年,我總夢見你那可憐的母親,一覺醒來,坐在她幼時睡過的房間,就忍不住想她如今可是又投胎到哪戶人家去了,也不知道過的可好。”

    說著,賈母就忍不住落下了淚,若說她此生做過最后悔的事,就是將女兒嫁給林如海。

    當年她和國公爺,看那林家家風清正,林如海又是一表人才,高中了一甲進士探花郎,想著將女兒嫁與他,自是般配。

    沒成想,那林家家風是清正不假,可這林家祖上向來子嗣單薄,到了林如海這一代更是一脈單傳。

    也不知怎么回事,林如海夫妻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女兒黛玉又是個自小便體弱多病的。

    有了女兒黛玉后,沒過幾年,賈敏又生下了黛玉的弟弟,可那孩子的身子骨更差,長至三歲,便拋下父母雙親一病去了。

    這個孩子去后,賈敏一病不起,自此身子也跟著不好了起來。

    自兒子離世,賈敏身子本就不太康健,又因著林家子嗣單薄的事,整日里為子嗣之事憂心,吃了不少偏方秘藥,求子不成,反倒將自己的身子敗壞了。

    等到黛玉長至七歲這年,更是思慮過重,加之病氣纏綿久不見好,直接拋下可憐的幼女一病去了。

    對于女兒賈敏的離世,賈母心中對女婿多有埋怨,他們這樣的大戶人家,縱然無子,左不過多納幾房妾室的事,何苦因為無子之事竟逼得自家女兒年紀輕輕就去了。

    賈母也知道此事也不能都怪罪到女婿林如海身上,但賈敏的死帶給她的痛是永遠不能忘懷的。

    出嫁前,賈敏是國公小姐,武將之家的女兒,身體不說比起經常習武之人,但自也不是差的,賈母怎么也想不明白出嫁前自己好端端的一個女兒,嫁于那林如海之后,十幾年間竟直接因病亡故了。

    因此,賈母心中是有些恨的。

    但看著眼前的外孫女黛玉,賈母又有些釋懷,說來,她和國公爺當年其實也并未看走眼,不管怎么說,自女兒賈敏去后,這么多年來女婿林如海也確實并未再續娶,膝下如今也只有黛玉這一女。

    想到這,賈母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看著外孫女黛玉嘆道:“玉兒,長大了,跟你母親當年一樣的好相貌。”

    說著,又拉過外孫女黛玉的手道:“這么多年,我將你接來京城,再沒見過你那可憐的父親一眼,你可有怨。”

    林黛玉聞言,反握住外祖母的手低聲道:“當日進京,父親曾說過外祖母慈愛,我自進了京一概都由外祖母照養,其余皆可不問,讓我安心去即可。”

    “縱使多年未見,想必父親也是體諒,更何況外祖母于玉兒有養育之恩,玉兒何曾有怨。”

    聽到賈母的話,想到遠在揚州的父親,林黛玉垂眸,想到離家之時,父親林如海當時的話。

    “汝父年將半百,再無續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極小,上無親母教養,下無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減我顧盼之憂,何反云不往?”

    也正是因為父親林如海的這些話,當日黛玉才忍痛拋下父親,遠離故土,隨著前來接應的賈珠與賈琰兩個表哥進了京。

    今日見賈母提起此事,無論出于什么原因,這么多年來林黛玉心中都是不怨的。

    她自小體弱多病,生母去的早,又無兄弟姐妹,身邊只有一個父親還在世,對于尚且年幼,家中又無嫡親女性長輩教養的黛玉來說,當年外祖母派人來接其進京,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個世道對于女子總歸是苛刻的,賈母將這個外孫女接到身邊親自教養,在世俗禮法上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管如何,由國公夫人親自教養出來的嫡親外孫女的名頭,總能堵住外面的悠悠眾口,不會有損林黛玉將來的聲譽。

    見外孫女說不怨自己,賈母眼角發紅,輕輕拍了拍其手背。

    一時無言,這兩個因為想起了賈敏的緣故,而暗自傷懷的祖孫兩人,此時都有些沉默。

    靜默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看著遠處搖晃閃爍的燭火,賈母嘆了口氣,瞧著身旁自己這個嬌弱可人的外孫女道:“原我也是不該和你說這些的。”

    “只是你父親前幾日派人來送信,說你如今年齡漸長,想在京城為你尋摸一樁相配合宜的婚事,只是我不知你可有什么想法,方才一并說來,詢問一下你的意見。”

    聽賈母說是父親林如海來信,又提起說親一事,林黛玉心中一緊,咬了咬唇,攥緊了手中的帕子,不自然地轉過身子。

    瞧見外孫女臉上的不自然,賈母笑著為其理正發間的一支珠釵道:“玉兒如今也大了,此時只有我們祖孫兩個人,莫要覺得難為情,對于你父親提出的事,有什么想法都可一并和我這外祖母說出。”

    聽到賈母的寬慰,林黛玉倒不是覺得父親林如海為自己將來的事做打算有什么不好,只是……

    提到將來的婚事一事,林黛玉腦中就不禁冒出二表哥看向自己的那張笑顏,想到兩人約定將來一起回姑蘇的事,林黛玉臉上飛過一抹緋紅,忍不住低垂下頭。

    瞧著外孫女的這副模樣,賈母了然,笑著拍著外孫女的手道:“你二舅舅改日想向你父親去信,派人向你二表哥求親,你意下如何。”

    話落,賈母眼角帶笑的盯著這個外孫女一直低垂的頭,良久,直到看見其輕輕點動了一下,方才舒展了眉間的細紋,拍著外孫女的手,語重心長道:“你滿意就好。”

    聽到身旁外祖母語重心長的話,有些難為情,一直低垂著頭的林黛玉,眼角突然有些濕潤,紅著眼,抬頭看向上方這位已經滿頭銀發的外祖母,對上賈母滿含熱淚又帶著欣慰之情的雙眼。

    林黛玉忍不住像從前剛來賈府時一樣,依偎在外祖母懷中。

    賈母也將其攬在懷中,輕聲道:“只要玉兒喜歡就好。”

    房內燭火通明,為其增添了一絲暖意,說不盡的萬千溫情。

    心思百轉,似曾相識的一幕在賈母眼前劃過,她忍不住回想,當年她的敏兒就是這般羞澀地窩在她的懷里,求她同意了林家的上門提親。

    時過境遷,相似的場景又重新在榮國府內重現,賈母想,“希望這次她的決定是對的,外孫女黛玉此生都能平安喜樂。”

    不斷熱烈燃燒的燭火,成了此次對話的見證者,拼命燃燒旺盛明亮的燭火,寫下了一切的答案。

    “不悔!愿你我不悔!”

    第172章 王家來客(邢夫人的算計)

    天光乍破,黎明初曉,已是寒冬的京城飄起了陣陣小雪。

    一大早,榮府二房的下人便開始清掃起落雪,打掃著院落。

    今日他們太太的娘家,王家兩位舅母要登門,探望早年嫁入榮國府的王夫人和王熙鳳兩個姑侄。

    盡管天上還飄著落雪,但因著雪不大,所以榮府二房的下人還是樂此不彼的打掃著庭院。

    聽說今日來的兩位王家舅母中,大舅母唐氏不僅是縣伯夫人,還是當朝從一品的誥命夫人,而二舅母牛氏也同樣是有著五品誥命在身的當家太太。

    今日兩人來,作為姻親的榮國府自是要以禮相待。

    不說他們榮國府上的二房太太,是當年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的女兒,就說后嫁入榮國府的大房長媳王熙鳳,就是這五品誥命夫人牛氏的女兒。

    而說起王家如今的當家之主王子騰,更是了不得的,現今已是從一品的九省統制,頗受皇恩。

    這樣有名望的姻親上門做客,榮國府內的下人更是競相追捧起府上的兩位王姓太太,奶奶來。

    自從分了家,被婆母邢夫人奪了管家權之后,王熙鳳的日子可是不好過,如今聽聞母親牛氏與堂母唐氏,親自登門來看望自己和王夫人之后,王熙鳳近日可是喜上眉梢的。

    賈母不管,王夫人更是坐視不理,王熙鳳被奪了管家權也就罷了,偏丈夫賈璉又被隔壁府上尤氏的那個娘家妹妹勾了魂去,私下里瞞著王熙鳳另聘為二房,賈璉與其租了一處院子,竟偷偷過起了日子來。

    這事原是偷瞞著王熙鳳的,可王熙鳳是誰?她掌管了這個家近十年,雖然如今管家權被奪,但消息還是靈通的。

    得了消息的當日,王熙鳳怒上心頭,就準備提著劍去將這對喪盡良心的狗男女給砍了去。

    好在平兒攔下了自家怒氣沖沖的奶奶,道:“奶奶如今找上門,便是將二爺和那女人都砍了去又有何用,老太太不當家,大太太更是等著瞧您的熱鬧,好抓了把柄,離間您和二爺的夫妻關系。”

    “奶奶就是為了小姐,此時也不能沖動行事呀!”

    說著平兒就抱著自家奶奶,落起了淚。

    王熙鳳如今在后宅之中被婆母邢氏可是壓制的很。

    自分了家,邢氏自居當家主母,沒了老太太的壓制,抖起了威風,不僅直接奪了王熙鳳手中的管家權,更是讓這個兒媳婦每日與她晨昏定省,陪旁侍奉。

    這邢夫人嫁進榮國府二十幾年,膝下雖無一兒半女,但如今可算是擺足了當婆婆的款兒,不提如何風光得意的。

    被頭頂上的孝道壓著,王熙鳳縱使多么精明能干,強勢驕傲的一個人,也不得不在邢夫人面前先低了頭。

    其間的委屈和心酸,自小陪著自家小姐一同長大的平兒更是心疼落淚。

    奶奶這般驕傲的一個人,如今瞧著整個人都比從前多了幾分暮氣。

    聽到平兒的話,想起女兒巧姐,王熙鳳終于忍不住痛哭了起來,扔了劍,失魂地倒在地上,淚珠一連串的落下,心中既痛恨賈璉的無情,又哭自己為這府上這么多年,不說功勞,苦勞也該總是有的,卻反而落了個這樣的結局。

    悲痛心酸之處,王熙鳳更是一時覺得喘不上氣來,身子無力,歪倒在地上,嚇得一旁的平兒趕緊扶抱起自家奶奶,哭道:“奶奶您這是何苦呢。”

    王熙鳳失神地被平兒抱住,眼睛望向頭頂,神色漠然,她心里恨賈璉,更恨自己無知遭了婆母邢夫人的算計。

    王熙鳳威風慣了,自來眼高于頂,不怎么瞧得上邢氏這位小門小戶出身的繼婆婆,可如今不想,就是這樣一個她向來瞧不上的人,狠狠算計了她一盤。

    邢氏的手段高明嗎?并不見得。

    可就是這樣低劣粗俗的算計,反讓王熙鳳這個精明十足的兒媳婦,給吃了個大虧,一時還真沒法子再使了計壓制回去。

    賈璉與東府尤氏的妹妹尤二姐之間的事,邢氏一早就得了消息,甚至私下里還特意幫著遮掩,讓人瞞著王熙鳳。

    邢氏這么做,為的是什么?

    當然是為了讓如今的王熙鳳孤立無援,使她焦頭爛額,再無力反制到自己身上,自己好順順利利的拿到府上的管家權。

    如今瞧著為著賈璉的事痛苦不已的王熙鳳,邢夫人更是自得,想她嫁進榮國府這么多年,哪有過今日這樣的日子。

    看著這個一向看不上自己,眼高于頂,高門大戶出身的兒媳婦倒霉,邢夫人心里說不出的暢快,笑容得意十足。

    ——

    榮國府東北角,薛家目前借居的梨香院內。

    薛家帶來的下人,今日也是一早便打掃了庭院,等著王家來人。

    王家兩位嫂子過來,同是王家女的薛姨媽自是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薛寶釵的閨房內,薛姨媽笑著讓文杏端來自己為女兒準備的衣裳道:“今日你兩個舅母來,可要打扮的鮮亮些才行。”

    說著就讓丫鬟給女兒薛寶釵換上自己特意準備的一套正紅色牡丹刺繡長裙,外披了一件白狐貍皮羽紗氅。

    看著明艷動人的女兒,薛姨媽滿意地點了點頭,拉過女兒的手,為其親自在妝匣里挑了一支金釵插上,瞧著鏡子中的女兒,薛姨媽含笑道:“寶釵生的好,我看怎么打扮都是那么漂亮。”

    薛寶釵聞言,瞧著鏡中的自己,一改往日素靜的打扮,穿了一身鮮亮的紅色刺繡牡丹長裙,真是猶如眾人口中往日夸贊的牡丹一樣,富貴動人。

    聽到耳邊薛姨媽的夸贊,薛寶釵只是垂下了雙眼,低聲道:“今日兩位舅媽登門,媽準備了什么給幾個表弟?”

    薛家自當初薛蟠打死了人,還攤上了人命官司,如今在京中還能安然無恙,家中的生意也能繼續做著,賈家和王家兩個姻親的威懾力自是必不可少。

    若不然薛姨媽和薛寶釵兩個寡母弱女,守著偌大的家業,不能等到薛蟠回來,就讓人給生吞活剝了去。

    當初薛蟠被判了流放,薛姨媽心中怨怪姐姐王夫人和長兄王子騰沒幫著自家侄子,如今過去了那么久,薛蟠又平安歸來,再大的怨氣也散去了不少。

    如今王家兩個嫂子前來,為了兩個孩子,薛姨媽都要與其打好關系。

    此時聽到女兒寶釵的話,薛姨媽笑道:“得了消息,你大哥一早便讓人送來了兩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和一些珠釵珍寶就得著你那幾個表弟、表妹上門。”

    薛寶釵聽到薛姨媽的話,見薛姨媽和薛蟠準備的很是充分,跟著沉默地點了點頭。

    說到薛蟠,他如今是跟在十五皇子身邊做事,整日里為那位皇子張羅搜尋一些好吃的好玩兒,又新鮮又有趣的東西,討得了這位爺的歡喜,如今仗著十五皇子的寵信,在京中貴族公子哥里也是一位響當當的人物。

    畢竟,沒人會上趕著去戳那位皇子的不痛快,對于薛蟠的一些仗勢之為,也都默不作聲。

    這個人比起十五皇子,也是個時而瘋癲,半瘋半醒,很是陰沉難纏的主。

    為了哥哥薛蟠的變化,薛寶釵又是心驚,又是害怕,心驚哥哥薛蟠比起從前怎么倒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另一方面心里又忍不住害怕薛姨媽發現了什么端倪。

    又驚又怕間,薛寶釵面上卻要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端莊秀麗的模樣。

    她害怕戳破真相的到來,但面對這個比起從前長進出息的哥哥,又忍不住自我勸慰,說不定哥哥薛蟠在邊關流放的那幾年,經歷了什么事,改了性子也說不準。

    鬼神之類的說法已經超出了這個時代的認知,薛寶釵甚至不敢往那方面想。

    她不敢去想,甚至克制著自己不要去想。

    這樣就是最好的局面,哥哥薛蟠長進出息了,她和媽也能放心了不少。

    想到如今的哥哥,薛寶釵眼中閃過一絲暗芒,“若是,若是當時的哥哥也像如今這樣可好?”

    “那么她也不會因為哥哥犯了案而落了選?”

    念頭一閃而過,薛寶釵捏緊了手中的絹帕,慢慢閉上了眼。

    第173章 對弈,琰黛(王家上門撐腰)

    “王家兩位舅母來了!”

    榮國府今日中門大開,幾輛香車寶馬接連駛進。

    進了榮國府,馬車被下人拉到馬廄那邊停放,一行人又坐上王夫人派來接應的幾頂青頂小轎,穿過垂花拱門,進到后宅,經過穿堂,繞過插屏之后的三間廳,來到上房所在的正房大院。

    轎子停下,周圍立刻圍上來一群丫鬟婆子,拋開轎簾,將上門坐客的兩位王家舅母并幾個少爺,小姐扶了下來。

    王熙鳳帶著人一早便等在此處,如今看到生母牛氏下了轎子,眼眶微紅,上前一把抱住牛氏,聲音輕顫,帶著思念道:“娘!”

    “唉!”聽到嫁出去多年的長女的喊聲,牛氏也忍不住眼角帶淚,一把將其抱住。

    母女兩人許久未見,此時也忍不住抱在一些哭出聲來。

    哭了幾聲,牛氏抬眼仔細地將這個女兒端詳了良久,才低聲道:“你受了委屈,今日我與你大伯母上門,定要那璉二給個說法才行。”

    原本王熙鳳被婆婆邢氏壓制,奪了管家權一事,是家事,王家自是沒有理由上門給王熙鳳撐腰的。

    可那賈璉著實膽大包天,明媒正娶的正妻還在世,就敢在外面偷娶二房,得了消息的牛氏,自是不能看著這榮國府一家,這般欺辱自家女兒。

    正巧,王家如今的頂梁柱,王子騰的嫡妻,王熙鳳的大伯母唐氏此次帶著兒子歸京,牛氏便與大嫂唐氏商量著,今日一同上榮國府給女兒王熙鳳撐腰,向女婿賈璉一家討要說法來了。

    聽到母親牛氏的話,想起如今自己在這府上的難處,王熙鳳更是忍不住落了淚,一旁的平兒拿著帕子為自家奶奶擦拭淚珠。

    直看的生母牛氏心疼不已,跟著落淚,瞧著女兒如今的樣子,又是心酸又是自責,她這女兒一向要強,哪成想現在嫁給了他璉二,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想到女婿賈璉,牛氏恨的咬牙,一把拉過女兒王熙鳳的手道:“那璉二如今敢這么對你,還真當我們王家沒人了不成!”

    說著牛氏看向一旁牽著兒子霖哥兒一同下了轎子的長嫂唐氏。

    唐氏下了轎就看到這母倆抱在一起抹淚,此時見牛氏看過來,趕緊帶著丫鬟走了過來,拿起帕子笑著給王熙鳳這個堂侄女擦了眼淚道:“你母親說的對,咱們王家嫁出去的女兒,怎么能讓外人給欺負了去,快別哭了,瞧瞧這臉上的妝都要哭花了。”

    見唐氏表明了態度,牛氏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手,眼晴里露出一絲笑意,沖王熙鳳頜首。

    王熙鳳對上母親牛氏的示意,神色一暗,低垂下頭,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方才笑著抬起頭與這位大伯母見禮道:“熙鳳見過大伯母。”

    唐氏聞言,含笑地拉起這個侄女道:“快別多禮了,你我雖不多見,但你大伯在外可是經常與我提起你這個侄女的,如今見面,我自也是將你當作自己的親女兒一樣的。”

    唐氏是續弦,嫁進王家時,王熙鳳已是待字閨中與賈璉定了親的。

    等到王熙鳳嫁進榮國府時,唐氏更是跟著丈夫王子騰離京,遠赴邊關赴任,因此兩人并不相熟。

    幾人說話間,那邊王夫人派的人又來請道:“二太太,請兩位舅母到老太太房里說話。”

    見是王夫人派人來請,牛氏與唐氏兩人笑著由王熙鳳陪同一同跟著來人往賈母院子走去。

    賈母院內,邢夫人與王夫人此時都坐在下首等著王家兩位夫人過來。

    聽著丫鬟進來回話說,兩個舅母帶著人過來了。

    王夫人起身撇了一旁表情有些僵硬的邢夫人一眼,笑著看向上首的賈母道:“兩個嫂子過來,兒媳出去迎一迎去。”

    聞言,賈母面容慈和,同樣笑道:“既然是親家上門,你自去相迎便好。”

    有了賈母首肯,王夫人帶著下人先出了門,去迎王家兩個嫂子進門。

    王夫人走后,屋內此時只余賈母和邢夫人兩個主子。

    看到王夫人離開后,坐在上首的賈母撇了撇這個大兒媳婦,見她神情僵硬,不時抬頭望向門外,賈母瞧了只是沉默地閉上眼。

    此時坐在賈母下首的邢夫人神色難看,不時的抬頭望向門外,心中有些憂慮,她沒料到王家此時真的會找上門來。

    邢夫人出身低,娘家破敗,自嫁進榮國府當了賈赦的填房后,無論在賈赦那里或在這府上,受了多大的委屈,娘家也沒一人能為其尋到榮國府上出頭的。

    哪曾想在她的認知里,不過是沒了管家權,男人另娶房小妾的事,就真的讓兒媳婦的娘家給找上門來了。

    男人花天酒地,妻妾成群,在邢夫人的認知里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自她嫁于賈赦,丈夫賈赦便向來如此,她邢夫人不是也照樣這般過了二十幾年嗎?怎么如今到了她王熙鳳的身上就是不能接受的事了?

    想到此次上門的王家兩個夫人,邢夫人心中忍不住埋怨。

    邢夫人獨自抱怨,不滿中,王家的兩位舅母還是在王夫人兩個姑侄和一眾丫鬟的陪同下進了賈母的院子。

    唐氏與牛氏兩個妯娌,到了賈母屋內先上前與這位老太太問好道:“老太太大安,如今瞧著身子可是和從前一樣硬朗。”

    賈母見兩人進來,坐在上首含笑地回道:“有勞親家關心了,老婆子我一切都好。”

    說完,視線轉到一旁的邢夫人身上,被賈母用眼神盯著,邢夫人身子一顫,站起身來,臉上強撐起笑容,看向進了屋內的唐氏與牛氏道:“親家難得上門,一會我就讓璉兒和他媳婦給兩位親家張羅一桌上好的席面作陪。”

    聽到邢夫人的話,牛氏突然冷笑一聲,面色僵硬,語氣古怪道:“我可當不得他璉二的宴請。”

    此言一出,室內頓時一靜,場面僵硬了下來。

    沒人能想到,牛氏竟直接當著眾人的面發了難,絲毫不顧及賈母和邢夫人的面子。

    坐在上首的賈母早就料到了牛氏此行的目的,此時聽到牛氏直接發難,也沒再繼續客套,瞧了一眼下首的眾人,也沒說話,直接吩咐人去前院將賈璉叫來。

    自分了家,賈母如今早就不管事了,現在的她不想管,也懶得管,她老了,就是活還能再活幾年?

    認清了賈家的現狀之后,賈母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盼著外孫女黛玉與親孫子賈琰,這兩個玉兒將婚事定下來,親眼看著兩個她疼愛的孩子能結成好姻緣。

    其它的就剩另一個孫子寶玉的事一直記掛在賈母心里。

    至于大房,賈母閉上了眼,她如今也是有心無力!

    縱觀榮國府內無論是大房夫妻,還是二房夫妻,這里面沒一個人能真心實意地聽賈母的,一個個都是陽奉陰違。

    心不齊,這榮國府就如當初賈琰所說,早就該分家了,何必要都爛在一起才行。

    百年富貴,不過過眼云煙,賈琰能夠明白,賈母能夠有所悟,但不是所有人真的就能將其堪破的。

    凡人此生爭破天,也不過求得那一世的榮華富貴罷了,難堪破,也堪不破的!

    ……

    榮國府的一處花園閣樓上,賈琰落下一枚棋子道:“王家兩位舅母如今想必已經到了老祖宗的院子。”

    坐在對面的林黛玉聞言,只是沉默地接過紫鵑遞來的茶,視線轉到棋盤上,思索良久跟著放下一顆白子。

    見黛玉落下的棋子,直接將自己的生路堵上,賈琰無奈地笑著認輸道:“妹妹好棋藝,我認輸了。”

    第174章 玉鐲定情(高甜)

    聽他認輸,林黛玉笑著拿起剛才紫鵑遞來的茶,挑眉看向對面的賈琰扭頭問道:“二哥哥,不再慎重思考一番。”

    “不思考了。”賈琰苦笑地看著棋盤上已經被白子圍攏的黑子,搖了搖頭。

    他的黑子都快被林黛玉的白子給吃盡了,再怎么玩都是輸,賈琰干脆直接了當地認輸了。

    見他肯定地搖頭,林黛玉水眸微揚,眼中含光,笑容狹促,像只得意洋洋可愛狡猾的白狐貍。

    看到黛玉笑他,賈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與黛玉一同下棋,幾乎沒怎么贏過,這里面不排除黛玉棋藝好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他不怎么會玩古代的圍棋也是主要原因。

    頂著林妹妹含笑的眼神,賈琰站起身,笑著討饒道:“妹妹快別取笑我了。”

    說著,賈琰讓守在一旁的晴雯端來一個用紅綢蓋住的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子給黛玉道:“妹妹打開看看。”

    瞧著這個用紅絲綢蓋住的檀木盒子,對上一側二表哥賈琰期待的目光,林黛玉伸手打開盒子,看到里面放著一只青白玉扭絲紋鐲,整只玉鐲呈現淡粉色,旁邊還有一只同色系雕刻的青白玉鏤空卷草紋珠鐲。

    見到這兩只玉鐲,林黛玉眼前一亮,比起翡翠的翠色,這兩只帶著瑩潤的淺粉色的玉鐲更能得像林黛玉這般年輕的姑娘歡心。

    太老成色的玉鐲,雖同樣價值不菲,但因顏色深而濃,戴在手上,總是顯得有幾分深沉,不適宜年齡尚淺的姑娘們戴。

    因此賈琰一早便托表哥薛蟠尋來這對顏色罕見的玉鐲用來當禮物,原本是預備著留到二月里花朝節,黛玉生日送給黛玉當賀禮。

    但此次從國子監回來,賈母便應承了兩人婚事的事,想著手中沒有其它合適的禮物相送,賈琰便先拿出了這對玉鐲送給黛玉,表明自己的心意。

    此時見黛玉心生歡喜,賈琰更是忍不住跟著笑道:“妹妹可喜歡。”

    聞言,黛玉側頭看了他一眼,想起昨日賈母與自己的話,面上羞赧,扭頭沒有回他的話。

    見黛玉難為情,不回答自己的話,賈琰無聲地笑了笑,轉身示意紫鵑上前將其替她主子收好。

    只是黛玉瞧著那對成色上好的玉鐲,面上有些猶豫,看向賈琰道:“這玉鐲成色好,想必價值不菲,我怎好輕易收下。”

    兩人雖在賈母那過了明路,即將定下親事,但此時黛玉還是不肯輕易收下賈琰送的貴重的禮物。

    賈琰見黛玉不肯收下,只擺手笑道:“自我幼時搬出太太的院子,祖母和太太便賞了幾處莊子和商鋪過到我名下打理,這幾年鋪子上的生意都不錯,妹妹盡管放心收下的好。”

    雖未經商也沒有獨自出門開府,但銀子方面,賈琰還是比旁人富足些的,不說手下的那些田產鋪子,光是算上每年收的那些禮都是有不少好東西在的。

    他今年又連中了小三元和封爵的大喜事,光是收賀禮就收到手軟,別說是托表哥薛蟠買一對玉鐲子,便是再買上幾對送給林妹妹,賈琰都是花費的起的。

    因此,見黛玉猶豫著不肯收,賈琰直接闊氣地擺了擺手,示意黛玉不必為難,這些花費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

    見他大氣地擺手,一副不差錢的闊氣公子哥的模樣,林黛玉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噗嗤笑出了聲。

    沖一旁的紫鵑眨眼道:“既然你家二爺說不差錢,那還不快收下。”

    說著眼神看向一旁的賈琰,面帶調侃。

    一時眾人聽到黛玉的話,都跟著笑出聲來,紫鵑更是直接上前,接過晴雯手中的檀木盒,笑容明媚。

    見黛玉收了禮,聽著一眾笑聲,賈琰輕咳兩聲,才轉而提起一開始的話題:“璉二哥此次可是要不好的。”

    話里是對賈璉的擔憂,但面上賈琰對他是毫無同情可言的。

    無他,賈璉做的事,賈琰回府后也是有所聽聞的,賈璉自己做事不地道,就別怪丈母娘找上門來與他要說法。

    對于王熙鳳這個從前一直管家的二嫂子,賈琰對此沒有任何怨言和不滿的,再怎么說,王熙鳳管著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處理著府上的大小事這么多年,總是有功的。

    賈琰還不至于因著二哥賈璉的緣故,分不清是非好壞,跟著嫌棄憎恨這個二嫂子。

    只是和別人不一樣,身為隔房弟弟,賈琰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去插手二哥和嫂子的房里事,如今聽聞王家的兩位舅母上門,賈琰也沒對賈璉抱以同情。

    大舅王子騰還沒死,王熙鳳和王夫人的靠山還在,賈璉就敢干出這種事,何況以后的事呢!

    賈琰想到這,只是搖了搖頭,這個時代男子三妻四妾慣了,有些甚至根本不把原配妻子當回事,這樣的人于品行上總是有污的。

    而一旁的黛玉聽他再次提起璉二表哥和璉二嫂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上凝重,只是賈琰說不得什么,她作為表妹更是什么都不能問的。

    于是道:“二哥哥以后會嗎?”

    如此送命的問題,賈琰聽了頓時頭皮發麻,猛地站直了身子,看著眼前的黛玉,上前幾步,連連保證道:“我自是不會的,妹妹還不懂我的心。”

    說著就要當著眾人的面,舉手與黛玉當場發誓。

    “哎……”

    見他模樣不似做假,黛玉趕忙出聲攔下。

    又見他討好地笑著看著自己。

    林黛玉不自然地轉過身子,又扭頭道:“誰要你的發誓,要發誓表哥也該在未來二嫂子面前發,哪能輪到要到我跟前發。”

    說完,林黛玉便賭氣將頭轉了過去。

    賈琰聞言,只笑道:“我當然是在未來二奶奶面前發的。”

    聽到身后人的話,林黛玉心頭一顫,忍不住回頭望向身后的人。

    見此,賈琰只輕嘆一聲,方又走近,上前低聲道:“我原以為祖母已經和妹妹說了的……”

    還不待賈琰說完未盡之言,就聽耳邊傳來黛玉的聲音,“我知道。”

    聲音極輕,若不是離得近,賈琰以為自己聽錯了,在心中反復確認幾次之后,賈琰猛地抬起頭看向眼前的林妹妹。

    見他震驚,林黛玉輕咬下唇,方才吐出一縷幽香道:“外祖母昨夜問過我的意見。”

    “那妹妹是……”聞言,賈琰神色欣喜,語氣中帶著忐忑和緊張,甚至有些不敢繼續問下去。

    他自是知道黛玉的心應是同自己一樣的,可真問出口的那一刻,賈琰又有些不自信起來。

    看到神色忐忑,透著緊張與歡喜的二哥,黛玉覺得整個人都忍不住發燙,不愿繼續說出接下來的話。

    可架不住賈琰一直用期待的目光瞧著自己,黛玉抬手摸著自己有些發燙的雙頰,轉過身子,快速輕吐出一句話道:“我同意了。”

    徒留身后的賈琰一個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后,一瞬間整個人被幸福與歡喜淹沒,呆呆地愣在原地,雙目微紅,盯著眼前林妹妹的背影怔愣許久,才終于有了反應。

    反應過來之后的賈琰,眨了眨有些酸澀發紅的雙目,許久才輕聲回道:“我真的好歡喜。”

    好歡喜,林妹妹同意了自己的提親,好歡喜,自己這輩子能求娶心上人,好歡喜,原來自己也是有人愛的……

    愛!這真是一個跨時代空間長河的話題。

    異時空的梁琰,尋找了二十幾年,都沒有確切地找到它的足跡。

    而今,竟讓他如此輕易而簡單的得到了。

    賈琰眨著雙眼,甚至不敢動,害怕一動就跟著戳破了這個美夢。

    似有所察,黛玉疑惑地轉過身,歪頭看向他。

    “二哥怎么了?”

    “沒事,我只是太激動了。”賈琰自嘴角扯出一抹輕松的笑,跟著回道。

    聽到解釋,黛玉微微蹙眉,如遠山黛霧一樣的眉毛蹙起,在賈琰面前隔出一片白霧,讓他有些恍惚。

    不禁出聲喊道:“林妹妹!”

    見他喊自己,黛玉咬緊了唇瓣,輕聲回道:“二哥?”

    有了黛玉的回應,賈琰才真切地覺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臉上露出一抹如釋負重的笑容。

    真好!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林妹妹也是真的!

    剛才的一瞬間,賈琰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幻境。

    那里有一個跟林妹妹長的一樣的女子問自己去哪了,怎么還沒回來?

    看到這個跟黛玉長的一模一樣的姑娘,賈琰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這一切都是夢里發生的事情,他如今是在夢里還沒醒來。

    可聽到耳邊那個跟黛玉長的一樣的女子,一直不停地在問自己去哪了,怎么還不回來找她。

    賈琰又忍不住跟著頭痛起來,頭痛欲裂地想著,“是黛玉一直在夢外問自己怎么還不醒來嗎?”

    他怎么還在夢里呢!他該回去了,他要回哪呀?林妹妹一直在叫他回去呢!

    林妹妹好像一直在叫他,一直在叫他啊!

    賈琰呼吸粗重起來,雙眼閉上又睜開,拳頭握緊又松開,整個人都有些失神恍惚。

    瞧的一旁的黛玉,眉頭緊蹙,輕聲回了他一句。

    賈琰才跟著清醒過來。

    第175章 話往事,逃離命運。

    榮慶堂那邊,賈璉被賈母派的人給請了過去之后,發生了什么,賈琰是不清楚的。

    他也沒有那個好奇心,特意派人跑去探聽一番。

    此時賈琰被黛玉擔憂的神色盯著,腦子越加清明起來。

    端起桌子上已經冷掉的茶水,一飲而盡,粗喘了口氣,賈琰才重新看向黛玉道:“我沒事,還請妹妹安心,剛才只是聽到妹妹說同意,我心中歡喜,一時有些失了魂。”

    聽了他的解釋,黛玉眉頭微蹙,但瞧著他此時平靜的樣子,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見黛玉點頭,賈琰心中松了口氣。

    若黛玉真的問起來,賈琰還真沒辦法與其解釋,難道要他與黛玉說,剛才他眼前突然看到一個和黛玉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子,還與自己說話?

    這番話,不說黛玉心中能否相信,就是賈琰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開口。

    哪有在人家姑娘面前,說自己看著她又看到了別的姑娘,就是長得一模一樣,賈琰也是覺得不妥的。

    想到剛才那副奇怪的場景,賈琰眸色一暗,繃緊了心神。

    他并不是定力差的人,剛剛那幕確實有些古怪。

    ……

    臨近中午,賈母院子里的人,過來請眾人過去見客。

    見賈母派人來請,賈琰就知道賈璉的事應該有了結果。

    與黛玉道了聲,便起身帶著人先往賈母的院子里去了。

    他要先去與此次來的王家兩位舅母,并幾個表哥、表弟見面。

    等到之后,黛玉才會和迎春、惜春一起進屋與幾個女眷坐在一處說話,用飯。

    這邊賈琰帶著人進了正廳,只見此時王家來的兩位舅母正坐在一側檀木椅上,身邊是幾位王家的表哥、表弟們。

    一側的王夫人、王熙鳳和薛姨媽等人陪同在旁。

    此時見賈琰走進來,瞧著這位堂侄,唐氏攬著自己兒子,先笑道:“這便是琰哥兒吧。”

    看著屋內眾人,賈琰進了屋,便上前沖兩個王家來的舅母作揖道:“見過大舅母,二舅母。”

    賈琰躬身行了禮,聽到上首唐氏和牛氏叫起后,又上前與周圍坐著的幾個表哥,表弟見禮。

    王霖,王恒兩個與賈琰不久前是見過的。

    此時,見到這個表弟,王恒笑道:“寶玉和珠大哥他們怎么不見?”

    正問著,就見門外賈寶玉穿著一身大紅色錦袍,頭戴紫金冠拉著賈蘭急匆匆地跨步走進來,身后跟著賈珠與薛蟠兩人不緊不慢地走來。

    賈寶玉拉著侄子賈蘭進來后,看著屋內眾人,與其后面一同進來的賈珠與薛蟠一道與唐氏和牛氏等人見禮。

    唐氏與牛氏自是笑著點頭,開口一一夸贊問候了幾個外甥。

    聽著耳邊牛氏與唐氏的夸贊,王夫人眼角眉梢間露出得意的笑,拿帕子掩著唇角。

    她和侄女王熙鳳不一樣,賈璉敢如此明目張膽的不給正妻面子,偷取尤二姐。

    但賈政那個迂腐清高,最重名聲與清譽的古板老爺,盡管私下里偏寵愛妾趙姨娘,但明面上寵妾滅妻的事他是萬萬不敢干的。

    臉面和名聲這兩樣東西,可謂是賈政這輩子最看重的東西。

    此番因為賈璉的事被王家找上門來,賈政都覺得丟臉至極,有辱斯文,敗壞了家風,一早便尋了個理由躲了出去,不愿見客。

    至于賈赦,他更是不在乎的,從早上到現在連個面都沒露,如今更是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尋歡作樂去了。

    這王家,賈赦才是懶的見呢,在他看來從前那王子騰見了他,都要行禮問好,如今倒好,他兒子只是娶個二房的小事,就要找上門來要說法?

    想到那王子騰,賈赦不屑地冷哼一聲,背過手,不理身后邢夫人想要說的話,帶著人直接施施然走了。

    這邊賈琰與賈珠幾人坐下,陪著幾位王家來的表兄弟說著話。

    而一旁的牛氏則低聲勸慰著女兒王熙鳳道:“如今那璉二既然當著眾人的面,給你陪禮道歉了,那在外面的二房也被他家老太太給派人打發走了,今日過后你便莫要再提從前的事,好好哄著那璉二先與你生下個嫡子才是要緊事。”

    說著又看著女兒紅腫的眼眶,牛氏嘆了口氣,以過來人的身份繼續勸道:“今日我看,你那婆婆也不是個好的,他們如今分了家,你也該為自己和巧姐那丫頭早做打算了,與其在管家權之事上與她爭破了天,不如早日生下個嫡子傍身要緊。”牛氏直接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

    今日之事,牛氏算是看出來了,女兒王熙鳳太過要強,往日里嫁進這賈府,看著掌管整個府上的管家權如何風光,但這膝下一直沒個兒子傍身,將來還不是讓別的女人摘了桃子,將這偌大的家業拱手讓與他人。

    所以此時,在處理了賈璉在外面偷娶的二房之后,牛氏又開始轉頭勸王熙鳳先生下個嫡子。

    這個時代,尤其是他們這些高門大戶的人家,和離的事豈是能輕易說出口的?

    娘家上門撐腰,是用來威懾那賈璉,讓他顧及著王家的權勢,不敢做出那寵妾滅妻之事,而不是真的打上門來讓兩人和離的。

    王熙鳳聽著牛氏的勸說,心里也清醒了不少,知道母親牛氏是真心實意的為自己好。

    自分家之后,王熙鳳原本還想著丈夫賈璉成了榮國府上名副其實的繼承人,自己也妻隨夫貴,在這府上的地位水漲船高了。

    可不曾想沒過多久婆婆邢氏便派人先奪了自己的管家權,丈夫賈璉又是個沒良心的,嘴上勸著自己先忍忍,等到以后這府上全都是他們夫妻二人的。

    可不曾料賈璉剛在王熙鳳面前說完這話,轉頭便在外頭偷娶了一個二房出來。

    王熙鳳如今想到此,也是恨的直咬牙。

    可嘆的是,如今鬧也鬧了,罵也罵了,若是不和離,將來這日子還要照樣過下去呀!

    想到將來,王熙鳳此時的腦子,反倒一改往日的清明了起來。

    往日里只怨她太過要強,才讓這起子小人給鉆了空子,如今王熙鳳絞緊了手中的帕子,狠咬著下唇,眼神犀利,“將來她定要這些害她的人好看!”

    看著女兒眼神發狠,一旁的牛氏嘆息一聲,伸手為其攏了攏有些凌亂的發絲,心中期愿著王熙鳳真的能將自己的話聽進去。

    她這當母親的能幫得了她一時,但幫不了她一世。

    哪日王家的人若是都不在京城了,這一切還都需要王熙鳳自己能立的住才行。

    將來有個嫡子傍身,他璉二最起碼不敢真的干出休妻的事來!

    想到女兒王熙鳳如今的處境,身為母親的牛氏又是心疼,又是忍不住落淚。

    ——

    陪著眾人將王家兩位舅母送走之后,沒理會身后苦哈哈還要跟著侄子賈蘭一同到大哥賈珠院子里讀書的賈寶玉,賈琰直接帶著人轉身去了賈母的院子。

    來到賈母院子,見到鴛鴦剛從屋內走出來。

    此時瞧見他來,鴛鴦笑道:“老太太剛用了飯,還沒準備睡呢,二爺這會子來的巧。”

    聽到鴛鴦的話,賈琰回道:“有勞鴛鴦姐姐,進屋與老祖宗通傳一聲。”

    說完,還沒等鴛鴦轉身再進屋與賈母回話,就聽屋內傳來賈母的聲音:“是琰哥兒來了嗎?”

    見屋內的賈母聽到了兩人的聲音,也不用鴛鴦再進去傳話,賈琰干脆直接帶著人進了賈母屋中。

    屋內的賈母看到孫子進來,笑著與一旁守著的丫鬟道:“我就說聽到琰哥兒聲音了,你看這人不就進來了。”

    一旁守在賈母身邊的丫鬟聽了,笑著恭維道:“老太太好耳力。”

    聽到丫鬟的恭維聲,賈母只是道:“老婆子,我雖人老了,但眼不花,耳也不聾,這府上的大小事,我心里跟明鏡似的。”

    說完,似是想起了今日這場鬧劇,賈母獨自嘆了口氣,抬頭瞧著這個孫子道:“你那兩位舅母如今可是走了。”

    “回老祖宗的話,都已經走了。”賈琰上前跟著回道。

    聽孫子說王家的人都走了,賈母嘆息著將身子直起,道:“你如今過來,可是有什么話要和祖母說。”

    聞言,賈琰瞧了一眼房內的丫鬟,示意她們先出去。

    等到丫鬟們都走出房門,將門關上之后,賈琰才開口道:“祖母能否和孫子講一講,當年都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賈琰突然問起這個也不是心血來潮,而是今日在看到王家那位從一品的誥命夫人,唐夫人后,突然想到,按理說當年王家,王夫人的父親縣伯王公也是支持廢太子一脈的,為何廢太子倒后,賈家遭了劫難,王家卻依然安然無恙。

    要知道王家如今的當家之主王子騰可是頗受皇恩,甚至被任命為從一品的九省統制這樣位高權重的官職。

    這才是一直讓賈琰感到困惑的地方。

    聽到孫子問起這個,賈母沉默半響,方才緩緩開口道:“當年你那王家外祖父是太尉統制,掌管著京營中的馬匹,錢糧,貨物船只的運轉。”

    “我們家雖與他們家做了姻親,但你外祖父那人一向謹慎,明面上誰也沒有投靠,一直到太子被廢,王家都沒有摻連到其中,因著這個緣故,當年事發,他們也沒有被牽連到其中。”

    賈琰聽了,忍不住輕笑一聲,合著這王家一開始就做了兩手準備,將女兒嫁到了賈家,自己卻誰也不站隊,成了個中立派。

    等到姻親倒下,自己反倒成了個保皇派,步步高升了起來。

    賈琰再聯想到今日見到的這位大舅母,唐氏的身份,心中更是有了明悟,這位可是皇系旁支,當年常順郡王的庶女。

    雖然對王家當年的行為,多有吐槽,但賈琰對如今賈赦的行為也沒有多看的起的,王家的當家之主,當年最起碼還會明哲保身,如今賈赦倒好,直接拖著一家子老小往火坑里跳。

    他看賈赦這家主當的,還不如不當的好!

    反正賈琰是不想陪著賈赦一同尋死的,他答應了以后要和黛玉一同回姑蘇,可不能陪著一心想要尋死的賈赦跟著榮國府一起下了黃泉,更不能白白被牽連,因此丟了性命。

    第176章 上門提親

    談過王家的事,賈母不由想起丈夫賈代善當年在時,他們榮國府又是何其風光,圣寵不斷。

    哪能料到如今竟也淪落到被往日不如自己的姻親給比了下去,連給底下幾個孫子想求個恩典,賞個官兒做都不成。

    瞧著眼前的孫子,賈母又是一陣傷懷,嘆道:“你那大舅如今已是九省統制,你和寶玉都是他的親外甥,往后也不要疏離了去。”

    這話是讓賈琰不要因為今日之事和往年那些舊年陳怨給影響了去。

    王家當年如何行事,都與他們這些小輩無關,如今王子騰身居高位,賈琰身為他的親外甥,往后若是入朝為官,他這當親舅舅總要照撫一番的,因此賈母不愿孫子因這些事,影響到和王子騰的這層關系。

    聽到賈母的話,賈琰知道是為自己好,恭敬回道:“孫兒明白。”

    見孫子能聽進去自己的話,賈母臉色緩和了不少,不再去想當年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糟心事,而是笑著拉過這個孫子道:“我昨日便派人將你和玉兒那丫頭的婚事的事提與你父親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就能收到你林姑父那邊的回信。”

    對于賈政這個兒子,賈母還是滿意的。

    雖說賈政無論是為人還是做官都清高迂腐了些,但論起孝道賈赦是不如他的。

    讀書人重清譽,好面子,賈政雖才學不怎樣,但這兩樣他是極看重的。

    既然賈母親自開口要為兩個孩子做主,定下親事,賈政自是不敢不從。

    他是個極重規矩的讀書人,妹夫林如海當年送幼女進京,賈政便是當這個外甥女如親女相待,如今老太太與他提起琰哥兒與這個外甥女的親事,賈政獨坐書房,思索良久,也覺得是樁極佳的婚事。

    妹夫林如海如今是巡鹽御史,頗受皇恩,林家更是清流出身,書香世家,對于給琰哥兒尋個這樣的親家結親,賈政心中是滿意的。

    琰哥兒出息,于讀書一道比他大哥還要勤勉,幾個兒子中,除了長子賈珠,賈政最是看重這個二子。

    按照賈政的心思,將來二兒子也一定是要走科舉仕途的,那么與他定個出身清貴,大族人家的姑娘是個不錯的決定。

    武將勛貴之家縱然出身高貴,但將來科舉做官,還是要有同為文官的姻親能在朝中幫扶的好。

    賈政自己不是正經的功名出身做的官,就越發想要底下的幾個兒子都能得個正經的官身。

    對于底下的幾個兒子,也是覺得能最好娶個讀書人家的姑娘為妻好。

    膝下的長子賈珠,賈政更是做主直接聘了國子監祭酒家的女兒為長媳。

    如今到了二子賈琰這里,賈政原也是想與他在京中聘個家風清正,累世做官的人家的。

    既然賈母親自開口,賈政做為孝子,自是不想忤逆母親的。

    想到如今遠在揚州任職的妹夫林如海,賈政心中甚悅,他與這妹夫當年也是交情不錯,又因有著賈敏的這一層關系在,兩家也是知根知底,對于這樁婚事賈政心中滿意。

    敲定了主意,賈政直接就在書房提筆寫了書信,吩咐人寄去揚州。

    等到出了書房,看到正房的燭火,賈政才想起來轉道又與王夫人說了一聲。

    聽到賈政的話,王夫人不可置信的盯向眼前的丈夫,心中又驚又怒。

    驚怒之間,王夫人再不顧夫妻之間的那層虛假的面子情,直接高聲質問道:“你是說要與琰哥兒與那林家定下親事!”

    當著下人的面被王夫人厲聲質問,賈政不悅,皺眉道:“我身為父親,琰哥兒的婚事怎么就不能做主了!”

    豈料,王夫人聽到他的話,直接氣的將手中的碗筷摔下,“我不同意!”

    一口回絕了賈政的話后,王夫人看著這個丈夫,口中恨恨道:“憑什么讓琰哥兒與林家結親,老太太就是偏愛自己的外孫女,想要親上加親將外孫女留在身邊,也不能拿孫子的婚事作筏子!”

    被一口回絕的賈政,面色鐵青,“這樁婚事有什么不好!我說是就是,豈是你這婦人之見來插手的!”

    “就這么定了,過幾日我就派人去揚州提親。”

    厲聲說完,賈政直接揮袖離去,不再管身后王夫人的怒火,轉身進了趙姨娘的廂房。

    氣的屋內的王夫人全身發抖,恨不得沖過去將賈政和趙姨娘那個賤人給生吃活剝了去。

    ……

    而在聽到賈母的話之后的賈琰,神色更是一喜,知道既然老祖宗都這么說了,想必老爺賈政那邊也是同意的。

    只要賈政這個做父親的能同意,親自寫信送往揚州,那他與林妹妹的婚事就有了可能。

    想到這,賈琰整個人都透著喜悅,眉宇眸中帶著掩不下的笑意。

    看孫子歡喜,賈母含笑地點點頭,她老了,最是不喜散,對于幾個疼愛的小輩,怎舍得將來他們一個個都離了自己身邊,為此賈母不惜拿出母親的身份親自開口讓兒子將兩個孩子的婚事定下來。

    至于二兒媳婦王夫人的那些心思,賈母只當不知。

    雖說她如今不當家,但這府上的大小事,尤其是在琰哥兒和玉兒的婚事上,還輪不到她一個兒媳婦說的算。

    賈母是覺得自己老了,但她還沒老到,只能看一個兒媳婦的臉色去。

    如今賈母還能對底下兩個兒媳婦的那些小動作隱忍不發,只是看在幾個孩子的面子上,若不然邢、王兩個夫人也不敢如此猖狂行事。

    每個人都自以為瞞的好,但其實賈母一直將他們的那些小心思都看在眼里。

    大房夫妻想要獨占榮國府,二房夫妻有著自己的小心思,整日互相排擠使絆子,賈母怎么會不知,她不但一切都知道,就連王熙鳳與賈璉的那些個小算盤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面對這些,外人看著賈母是在裝聾作啞,諸事不理,但賈琰始終覺得他這位祖母,應該在等。

    在等一個她認為最合適的時機!

    賈母畢竟是當過幾十年國公夫人的人,高位待久了的人,底下這些人的小心思,她不會看不明白的。

    正如王夫人想拿兩個兒子婚事的事來制衡婆婆,可不曾想過如今卻是被這婆婆給先擺了一道。

    時下的人都重孝道,賈母的話,賈政這個孝子還是聽的,不說賈政便是換了賈赦只要賈母的話不損害自己的利益,賈赦也是愿意照做的。

    無關利益的事,賈赦并不想真的和這個親生母親撕破臉面,在世人面前他還是愿意做出一副“子孝母慈”的場面來的。

    對于這些,賈母心知肚明,無論兩個兒子怎么樣,明面上還都是愿意將她當母親的。

    天然的孝道和母子情分,其實讓賈母一直都是站在兩個兒媳婦上面的,更是從來沒有什么反壓制的說法。

    正如今日邢氏可以借婆婆的身份壓制了王熙鳳這個兒媳婦,卻怎么明白不過來賈母也可以用來壓制她呢。

    王夫人陰毒假慈悲,邢氏更是一朝得勢,行事無腦又猖狂,賈母看在眼里,只是暫時不與她發作罷了!要不然她還真當自己是這府上最尊貴的當家太太了?

    想到邢氏這些時日的所作所為,賈母面色冷淡。

    這個兒媳婦若是聰明些,今日又怎么招來王家上門打臉,他們榮國府的臉面今日可算是全都被她給丟盡了!

    不怪賈母如此生氣,王家今日上門可是一點面子也沒給她們留,一上來直接就是來興師問罪的,不說邢氏,賈母都跟著覺得丟人。

    ……

    見賈母臉色不好,賈琰知她是為了今日王家上門問罪之事,跟著勸道:“老祖宗不必傷懷,想必經此一遭,璉二哥往后行事也應是會有所顧忌的。”

    聽到孫子的話,賈母臉色好了一些。

    賈璉畢竟是她的親孫子,縱使再氣,賈母也不會真的拿他怎么辦,可今日王熙鳳的行事,也是讓賈母有些不滿的。

    往日里王熙鳳管家,對于這個精明能干的孫媳婦兒,賈母是極其信任,欣賞的,可今日賈母心里未嘗沒有惱怒她不先報與自己來做主,反倒讓娘家登門,過來榮國府討要說法。

    王鳳熙的這步棋走的不算明智,但她也著實被逼無奈,更是被邢氏和賈璉兩個竟然合起伙來對付自己的事氣昏了頭。

    王熙鳳那邊,等到母親牛氏走后,回過神來,王熙鳳自己也不免有些后悔。

    她今日雖是出了口氣,但是也將府上最具話語權的幾個人都給得罪了!

    想到此,王熙鳳心下更是產生了一股悔意,再加上近日怒火攻心,情緒極其不穩定。

    一陣頭暈目眩間,王熙鳳竟枕著靠椅直接向后暈了過去。

    她這一暈,可把一旁的平兒給嚇壞了,趕緊將自家奶奶扶進屋,又吩咐人快去請大夫過來。

    ——

    王熙鳳那邊暈過去沒多久,賈母這邊,正當賈琰還在與賈母討論著今日王家來人的事時。

    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一道歡喜的報喜聲。

    “回老太太,我們家奶奶有喜了!”

    同坐在屋中,聽到這句話,賈琰不由地轉頭看向賈母的臉色。

    若是他猜的沒錯,來的人正是璉二嫂子院子里的丫鬟。

    剛才賈琰還在為王熙鳳這個嫂子擔憂,如今聽到這句話,賈琰突然笑了起來。

    王熙鳳懷孕了!

    這個消息傳開時,震驚了府上眾人,賈母收到消息后更是親自過去探望,至于心中的那點埋怨更是在聽到大夫的話后煙消云散了。

    “好好好,璉兒媳婦你如今有了身子,合該好好休養,養好身子要緊。”

    聽到大夫親口說是喜脈后,賈母頓時喜笑顏開,安慰了王熙鳳,甚至又特意派人去將賈璉叫來,敲打他往后不要再胡鬧了,好好的定下心來跟他媳婦兒過日子。

    王熙鳳醒來更是滿臉慶幸,聽到大夫的話,低頭摸著小腹,眼中忍不住落了淚。

    大夫說她近日操勞又邪火纏身,方才差一點就要小產。

    摸著小腹,聽著大夫的,看著這個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王熙鳳又驚又喜。

    平兒見自家奶奶落淚,更是在旁勸道:“奶奶如今有了身子,可要保住身體,不能再哭了。”

    一旁的豐兒也跟著勸道:“奶奶是大福的人,一個月前那劉姥姥來咱們府上,見了奶奶就報喜,當日還不知,如今可見這喜就在奶奶腹中了。”

    豐兒的話很是討巧,話一說完,眾人都忍不住跟著點頭認同,笑聲一片。

    想到劉姥姥當日見自己的那些話,王熙鳳也是認同,心中甚至感念起劉姥姥的恩,一上門便給她報來了喜信,打定主意等下次,她老人家登門定要償還這個恩情。

    第177章 圍爐煮茶(小甜)

    嚴冬寒日里,賈琰帶著人從賈母院子里請安出來。

    轉道回去的路上,路過瀟湘院,只見院門處種了好幾株臘梅花,紅彤彤的很是喜人。

    賈琰遠遠瞧見這幾株紅臘梅,忍不住道:“寒冬臘月里這花倒是生的好,也不知你林姑娘近日身子可好。”

    說著就自顧自往林黛玉的瀟湘院走去。

    身后的墨硯聞言,忍不住低頭撇嘴,“二爺真是的,誰還不讓他去林姑娘的院子了,都到人家院子跟前了,還要找個借口再進去。”

    若不是今日出門兒墨硯一直跟在自家二爺身后,此時聽到二爺的話,還真以為二爺是不經意才路過了林姑娘的院子呢。

    看著自家二爺的背影,墨硯心中吐槽,腳下卻是不停,跟著二爺身后一同進了瀟湘院。

    此時瀟湘院內。

    林黛玉所居的正房,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三個姑娘都在里面。

    幾個姑娘相伴而坐,圍著一張圓桌正歡聲笑語地聊著天。

    桌子上放著幾疊精致小巧的點心,琉璃碟碗上還擺放著香瓜蜜果、雪末籽、落地松這些供姑娘們閑聊逗趣的消遣物。

    旁邊點著火爐,青色的爐子里冒著熱煙,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隨著頂起的蓋子,清香中帶著絲絲甜氣的茶香味蔓延在房中。

    賈琰一進來就看到這嗚鳴著不停冒著白煙的火爐,看到那火爐周圍還放著幾個黃澄澄的橘子,不由笑道:“圍爐煮茶,妹妹真是好雅興。”

    見他進來,探春先笑道:“二哥,可是來的不巧了……”

    話說到一半,她先看了身旁的黛玉一眼,又拿眼打量起眼前的賈琰,手中抓了一把雪末籽,自顧自磕了起來,眼中帶著笑,滿是未盡之言。

    聽到她話里對自己和黛玉兩人的打趣,賈琰上前與這個妹妹作揖道:“妹妹可別作弄我了,今日姐妹們難得齊聚,我看我這是來的正巧才是。”

    說著賈琰抬頭小心地看向一旁的黛玉,瞧見她雖面色有些泛紅但并無慍色,心下松了口氣。

    如今賈母做主要為兩個人定下婚事的消息傳開了,眾人一見到賈琰與黛玉口上都是要跟著打趣一番的,弄的近日賈琰都不敢多上黛玉的院子里探望,就連平日里在賈母的院子里碰上了也是多有避人的。

    “哼!”

    在接觸到他小心翼翼看過來的視線時,黛玉更是直接不理,沖他翻了個不算雅致的白眼之后,扭過身子與一旁的惜春,迎春兩個繼續說起了話。

    當她和他一樣還是個小心腸的不成,值當為了這個還要平白生起了氣?

    故此,黛玉只扭過身子,不去理他。

    瞧見黛玉不理自己,賈琰心中泛起苦澀,眾位姐妹們都在,也不好上前與黛玉搭話,他只能獨自站在一旁憋悶。

    賈探春嗑著手中的瓜籽,盯著此時二哥的身影,臉上笑意盈盈,又沖一旁二姐姐迎春使了個眼色,兩人瞧著這個兄弟臉上的郁悶之色,更是笑的顫動起身子,臉上一同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調侃之意十足。

    聽著耳邊幾個姐妹的取笑,賈琰難得不好意思起來,也不敢出聲反駁什么,自己一個人默默接過丫鬟搬來的凳子,找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

    看到他的動作,探春與迎春兩人互相看了看,又給一旁的惜春使了個眼色,停下笑聲,不再打趣兩人。

    止了笑聲,探春又站起身,沖著眾人道:“我聽說今年老太太特意吩咐了要將年夜飯擺到攬霞閣里去吃。”

    聽到探春的話,眾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說來,這攬霞閣倒也是個好地方,閣內種了各色花卉,盡管是在冬日里,也被養護的極好,恰是這冬日里難得的一處景觀來,配上除夕當夜的圓月,眾人也可聚在一處熱熱鬧鬧的吃上一頓團圓飯。

    只是,讓人有些意外的是,往年過年,榮國府多會與隔壁的寧國府一塊辦宴,今年賈母倒是沒說要叫上隔壁府上的賈珍一大家子過來。

    反而吩咐了邢夫人,除夕當夜她老婆子要到攬霞閣里和大家一起吃團圓飯。

    榮國府已經分了家,王熙鳳又被查出有孕,盡管前些時日因王家上門鬧出了不少亂子,但這管家權如今還是在邢夫人的手中。

    沒有被賈母直接收回手中的管家權,邢夫人心中自是千恩萬謝的,如今更是婆母說什么就照做什么,不敢有二話。

    因著王家的事,邢夫人鬧了個沒臉,在賈赦那里也沒討著好,被這個大老爺好一頓排貶,又是嫌棄起她的出身不好,始終上不得臺面,又是覺得她丟了自己身為一等將軍的排面被那王家給落了面子去,滿臉是對這個續娶的夫人嫌棄與不滿。

    聽到賈赦的貶斥,邢夫人強撐起笑臉,不敢公然回懟這個丈夫,只敢在心里咬牙切齒,恨毒了賈赦身邊那些個挑撥是非的小妖精。

    說來,她這人實在可悲又可恨,一味討好順從賈赦這個老爺,甚至不惜助紂為虐幫著將那些年輕漂亮姑娘、丫鬟們,親自送到丈夫的床上,又轉過來怨恨著這些年輕貌美丫鬟搶了自己的恩寵和體面。

    聽著探春的話,眾人略過邢夫人不想,直接熱火朝天的討論了起來。

    只見賈琰看著眾人道:“我倒是覺得攬霞閣旁邊的醉山居也是個好地方。”

    “想著若是能在那辦個冬日小宴,也是極妙極雅的。”

    黛玉聽了他這話,也是難得的跟著贊道:“這想法不錯,那處有山有水,正適合一起作詩的。”

    見黛玉接了話,肯理自己了,賈琰更是跟著點頭,像是一個忠誠的應聲機,贊同附和道:“是極,是極!還是林妹妹有想法。”

    話一出口,沒有臆想中的夸贊,賈琰直接收獲了他那來自林妹妹的幾個白眼。

    “要你多嘴!”

    頂著探春與迎春幾個投來的意味深長地眼神,白面薄紅,狠瞪了他幾眼之后,黛玉才收回視線,轉過頭去繼續與探春幾個聊著賈母辦宴的事。

    又被黛玉甩了幾個白眼兒之后的賈琰徹底老實了下來。

    不敢再說了,再說黛玉真的要生氣了!

    ……

    與幾個姐妹又一同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沒待多久,賈琰便起身告退了。

    幾人如今畢竟年齡漸長,雖是同族姐妹但也不好長久地待在一處,因此賈琰只在黛玉這略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與黛玉,探春幾人告了別。

    從瀟湘院那出來后,半路上又遇到王夫人派人來請,瞧著眼前的丫鬟,賈琰想了想還是轉道跟著一起又去了榮禧堂。

    榮禧堂內,用綠紗糊的窗戶下,薛姨媽與薛寶釵兩人正坐在炕沿上陪著王夫人說話。

    賈琰站在門外只模糊的聽見里面的薛姨媽勸慰著王夫人,讓她不要多心。

    直到由丫鬟引著,進了屋子,才聽清里面薛姨媽與王夫人的談話。

    “姐姐又何苦置氣呢,我看琰哥兒和瑛哥兒幾個都是一等一的出息,比起旁人不知道要強上多少。”

    看著面色難看的王夫人,薛姨媽口中勸道。

    說著薛姨媽又笑著拉過女兒寶釵的手道:“姐姐可是不知,蟠兒那孩子在皇子身邊當差,如今還給寶釵這丫頭尋了個好差事,明年就要到明熙公主身邊當才人了。”

    “還說當年因為自己的事,耽誤了這個妹妹,他這次從邊關回來,要將功補過,特意求了十五皇子開恩,讓寶釵到公主身邊陪讀。”

    本朝公主、郡主的陪讀,一般可稱才人或贊善。

    從前因為薛蟠的事,導致薛寶釵落了選,如今薛蟠回來,倒是難得有心又補償給了這個妹妹。

    薛寶釵如今芳齡十六,說起年齡也是不小了,薛姨媽原本想著能給膝下的一雙兒女在京中尋摸一樁好的婚事,但哥哥薛蟠不愿意成婚也就罷了,到了女兒寶釵這,薛姨媽卻也犯了難。

    因著從前薛蟠的影響,薛寶釵的婚事一直沒有著落,如今薛蟠回來薛家雖一朝攀上了皇子,得了些勢,但于婚事之上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薛寶釵生的貌美,又自來才貌兼備,尋常人家薛姨媽自是看不上的。

    找不著合適的親事,反倒是薛蟠在問過這個妹妹的意見后,給求來了一個好差事。

    有了這個好差事,薛姨媽也不再急著給女兒找個好人家,轉而喜滋滋的籌備起明年女兒進宮的事來。

    聽到薛姨媽的話,王夫人收起眼淚,抬眼打量起這個外甥女來。

    瞧著寶釵的好相貌,王夫人拿著帕子擦了眼淚,跟著薛姨媽的話笑道:“寶釵能進宮,那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妹妹往后也能少些憂慮。”

    嘴里是為薛姨媽這個親妹妹感到高興,眼中卻不見半分笑意。

    看著這個一向不如自己的妹妹,王夫人眼中閃過復雜。

    薛姨媽聽了,則道:“也是寶釵這丫頭有福,難為他哥哥還能想著她。”

    聞言,王夫人也是笑,起身拉過薛寶釵的手道:“好姑娘,往日你受了委屈,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一旁的薛姨媽聽了,又是跟著笑,一時場面倒顯得其樂融融起來。

    賈琰站在外間倒是聽了個一清二楚,此時由王夫人房中的彩云進到里間與里面的王夫人遞了話,方才進去。

    第178章 質問!對峙

    賈琰進了里屋,瞧見同王夫人一處坐在炕沿邊上的薛姨媽和其下首的薛寶釵,笑著行禮道:“太太,姨媽。”

    給王夫人和薛姨媽請過禮后,賈琰又轉身看向一旁的薛寶釵道:“薛大表姐。”

    薛寶釵今日穿著蜜合色半舊棉襖,下著蘭花刺繡牡丹長裙。

    見著賈琰這個表弟,也起身與他見禮道:“琰表弟。”

    上首的王夫人見兒子來,眼中終于露出了些許真情實意的笑意,放下手中薛姨媽的手,起身吩咐一旁的周瑞家的道:“還不快給你們二爺看座。”

    周瑞家的聞言,忙給二爺搬來凳子讓二爺坐下。

    一側的薛姨媽母女見到賈琰進來,也不好在待在王夫人這里說話,起身與王夫人告退道:“時辰不早了,蟠兒那孩子該回來了,我和寶釵先回去看看他哥哥用了飯沒有。”

    聽到薛姨媽的話,王夫人點頭,沒再挽留這個妹妹,而是派房中的彩云替她送一送兩人。

    彩云送薛家母女出了門,房內,看著薛姨媽母女離去的背影,王夫人眼中閃過暗芒。

    只一瞬,王夫人臉上又恢復了往日和善的笑,慈眉善目的臉上滿是笑意,坐在上首,端起手邊桌子上放置的茶盞,看著這個兒子道:“老太太說要給你和林家定親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觀察到王夫人臉上一閃而逝的變化,聽著這個母親口中的試探,賈琰面上只當不知,起身恭敬回道:“一切都聽老祖宗和老爺的意思。”

    聽到兒子這般回,王夫人面上一僵,捏緊了手中的茶杯,不過轉瞬她還是瞧著這個兒子繼續笑道:“前段時間你那大舅母還說要給你介紹常順郡王府上的嫡女,想要與你說親呢。”

    說著,看著不為所動的兒子,王夫人又轉頭笑道:“你若不喜歡郡王府家的姑娘,我看那長寧候府上的常溪縣主和那睿平伯府上的千金也都是不錯的。”

    “再不濟,京中清流人家,戶部侍郎李家的姑娘和工部……”

    聽到這里,賈琰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等王夫人再繼續說出幾個京城貴女出來,直接起身打斷道:“老太太和老爺已經做主為兒子定下了與林家的親事,豈能擅改,太太莫要在多說了。”

    “那不是還沒真的定下嗎!”

    被兒子出聲打斷,直接否決,王夫人臉上的笑意差點維持不住,往日無悲無喜的菩薩相也跟著裂開了些許裂痕,露出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惡意與恨意。

    臉上帶著嘲弄,隨著身子的顫動,菩薩泥相開裂的痕跡越發的大了起來。

    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王夫人憤然起身,忍不住怒道:“你是我的兒子!我才是你們的太太。”

    聽到王夫人的質問,賈琰默然,沉默地躬身行了一禮道:“太太永遠是太太,兒子也一直都是太太的兒子。”

    “太太的兒子。”

    聞言,王夫人突然冷笑出聲,第一次認真審視起這個兒子來,神色看不出喜怒:“你非要與那林家結親不可了。”

    “兒子一直心悅林家表妹。”賈琰再次向王夫人恭敬行了一禮,堅定回道。

    聽到如此堅定的答復,王夫人面色難看,眼中恨意更甚。

    氣氛一時凝滯,母子之間互不相讓,彼此對視。

    菩薩相上的善惡兩面來回交替,直到泥相上的裂痕緩慢修復,再次定格。

    定定地凝視著眼前的兒子,不知過了多久,王夫人慢慢閉上了眼睛,手中的菩提手串顆顆飽滿纏繞其間。

    “林家并不能給你帶來什么助力!”菩提手串輕動,菩薩相顫動,落下絲絲涼意。

    “兒子無意借姻族勢力。”瞧著眼前的王夫人,賈琰緩緩說道。

    “呵!”再次被拒絕,王夫人不怒反笑,看著這個兒子道:“你就非要如此忤逆我這個太太嗎?”

    “太太慈愛,兒子不敢。”

    聞言,王夫人臉色發青,身子顫抖,恨道:“你會后悔的。”

    “能與林家結親是兒子心之所愿,兒子此生不悔。”

    “不!你會后悔的,你會有后悔的那一天的。”王夫人只是繼續堅定道,眼中似悲似空,雙手合十,手中的菩提手串反著光。

    菩薩泥相露出了惡面,又轉而露出慈悲面:“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你知道的我是為你好。”

    “太太一向疼愛兒子,兒子知道。”

    看著眼前自己這世的生母王夫人,賈琰平靜回道。

    不待王夫人臉上露出喜意,又轉而鄭重道:“兒子體諒母親,可今日兒子也想請母親能夠體諒兒子的心,同意這樁婚事。”

    說完,賈琰直接撩起身上的青衣長袍,行大禮跪在這個母親面前。

    “兒子請求太太同意。”

    跪在下首,賈琰目光如炬,挺直身子抬頭直視上首的王夫人。

    “你非要逼我嗎?”臉色僵硬難看,看著跪在下首的兒子,王夫人緊緊攥著桌子的一角,忍不住高聲質問道。

    “兒子不敢,兒子只想懇求母親能夠同意。”

    氣氛再次僵持起來,菩薩泥相顫抖著落下層層白土,露出斑駁灰暗的內里。

    “你我是母子。”

    王夫人再次重復道。

    “是,兒子心中一直敬重著母親。”跪在下首的賈琰緊跟著回道,聲音響亮。

    聽到這句擲地有聲的回復,靜默良久。

    王夫人握緊了手中的菩提手串,語氣帶著些不甘道:“我是為你好。”

    再次聽到這句話的賈琰,輕笑一聲,看著眼前的王夫人道:“太太若真的疼我,不若今日就同意了吧。”

    聽到這話,王夫人終于沉默下來。

    良久才道:“你為什么總是一意孤行,我難道還會害你不成?”

    說著,看著一直跪在下首的兒子,菩薩泥相臉上露出悲憫,眼神慈悲,“希望將來你不要后悔。”

    “兒子決不有悔。”

    “兒子多謝母親成全。”

    說完,不待王夫人反應過來,賈琰直接將頭重重磕下,一連三次,方才站起身。

    沉默地看著一連給自己磕了三個響頭的兒子,王夫人終于忍不住出聲道:“你回吧。”

    慈悲菩薩占據主相,臉上悲喜交加,面上滿是不忍,代替此時的王夫人出了聲。

    其后的惡面菩薩尖聲質問,聲嘶力竭,臉上滿是嘲弄與惡意,透過白紙泥塑的面龐滲出絲絲恨意與不甘。

    隨著王夫人的聲音響起,賈琰愣住,抬頭看向眼前這位慈眉善目的母親,在觸及到擺放在其身后的一尊普賢菩薩之后,垂眸收斂了情緒,恭敬行了一禮道:“多謝太太慈悲,成全兒子,兒子先行告退。”

    話落,賈琰直接轉身離開了王夫人的房間。

    注視著兒子離開的背影,房內王夫人靜坐高臺,臉上無悲無喜。

    其內相里。

    慈悲菩薩,神色悲憫。

    惡面菩薩,滿臉冷視。

    第179章 仙機

    “呦!二爺這是怎么了。”

    看到賈琰從正房里出來,有些狼狽的樣子,一直帶著鵲兒緊守在門外的趙姨娘喊出聲道。

    “快讓姨娘瞧瞧,這額頭是怎么了。”

    “哎喲,可不得了了,你看看這都滲出血來了,誰這么大膽,敢讓咱們二爺傷了。”

    不顧一旁的鵲兒勸阻,趙姨娘一看到賈琰出來,頭上還帶著傷,就圍了上去,瞧著這位爺狀似心疼道。

    口中說著疼惜的話,只是眼角眉梢間透出的一絲竊喜,暴露了她一直守在王夫人門外的目的。

    拿著帕子假意擦著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淚,不經意間撇向正房的方向,趙姨娘唇角翹起,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看向賈琰,口上假慈悲道:“看看這傷的,姨娘我都跟著心疼,這若是換作是環哥兒,我這一顆心都要痛死了。”

    “也不知哪個心腸這般硬的,瞧讓咱們二爺……”

    “姨娘,慎言!”

    聽到趙姨娘的話,賈琰再也不忍,直接怒聲制止。

    原本還準備繼續陰陽正房兩句的趙姨娘,對上這位爺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勉強扯出一抹笑,討好道:“我這不是心疼二爺嗎?”

    “不說是我這當姨娘的,就是老爺來了……”

    還不待接下來的話出口,就被走出來的周瑞家的給截了話道:“太太吩咐,讓姨娘和四爺一同過去陪著她給府上祈福念經。”

    說著,周瑞家的瞧了一眼趙姨娘,繼續道:“太太還說,這幾日家中不太平,姨娘和四爺一定要盡心跪拜,菩薩才能看到咱們家的誠心。”

    一連通的話直接讓趙姨娘噤了聲,再也不敢多說一句,恨恨地看了正房的方向和周瑞家的一眼后,趙姨娘帶著鵲兒轉身就欲走。

    卻又被周瑞家的給帶著人攔下道:“太太讓姨娘和四爺現在就去她房里一同祈福。”

    不等趙姨娘出聲反抗,周瑞家的直接帶著人連同聽到動靜,剛從房里走出來的賈環給強行請進了王夫人屋中。

    “哎!你們要干嘛!”

    不明所以,形貌不雅,呆頭呆腦的賈環,此時還正有些茫然,就被周瑞家的幾個給強行請進了王夫人的正房。

    一旁的彩云見了,沖他無聲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先不要鬧。

    賈環臉上有些不忿,不過他一向有些畏懼王夫人這個嫡母,縱使心中不滿,還是老實的站在一旁。

    等到趙姨娘母子被帶進王夫人的正房,院內再次安靜下來,周瑞家才再次拿著一瓶金瘡藥走了出來遞給墨硯道:“二爺額上有傷,回去你們不要忘了仔細給你們爺上了藥。”

    墨硯聞言,小心地瞧了一眼二爺的臉色和額頭上的傷,沒敢多話,小心翼翼地接過周瑞家遞來的傷藥。

    看到周瑞家的遞來的傷藥,賈琰沒說什么,沉默地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轉身離開了王夫人的院子。

    “二爺,太太都是為你好!”

    看著走出了院門,不為所動的賈琰,周瑞家的繼續高聲說道:“您是太太的親生兒子,太太哪有不疼的道理。”

    “還望二爺體諒,不要怨怪太太!”

    周瑞家的看著賈琰主仆離去的背影不停高聲喊著,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身影,才止了聲音,轉頭進了王夫人房里。

    周瑞家的這番話,不是王夫人吩咐她說的,而是她擅自做主說給賈琰聽的。

    她是王夫人的心腹,自是不想讓賈琰與太太王夫人因此生了隔閡,影響了母子情分。

    “二爺可是比三爺有出息的!”轉頭回到王夫人的房中,周瑞家的還如此想著。

    ……

    跟在二爺身后,走出了榮禧堂,離遠了些后,墨硯才抬頭,小心地看向前面的二爺。

    周瑞家的話墨硯也聽的一清二楚,只是他一開始沒跟著二爺進去,所以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二爺好好的進了太太的院子,怎么從里面出來后額頭上就有了傷。

    墨硯不敢問,也不敢多說,一路就這樣小心翼翼地跟在前方的賈琰身后回了清風閣。

    回了清風閣,晴雯幾個見了賈琰頭上的傷,有些不知所措,拉過一旁的墨硯低聲詢問他,豈料他也不知。

    無法,晴雯幾個只好先為二爺處理了傷口,又上了墨硯拿回來的傷藥后,才退出了屋子。

    等到晴雯幾人走后,麒麟玉魂終于忍不住出聲道:“不過幾個凡間婦人,何必為此費神,待來日我掌控了全部的混沌之力,定助你脫離凡體。”

    站在房內,沉默地拿筆寫著字的賈琰,聽到麒麟玉魂的話,手中一頓。

    “凡人沒有恩德造化,也能成仙嗎?”

    “普通凡人當然沒那個功德造化!”

    聽到賈琰的問題,麒麟玉魂直接了當地回道。

    “不過你身上有兩世靈魂的烙印,魂體比一般人要強,等到我抓到了那個通靈寶玉,掌控住大部分的混沌神力,就一定能幫你脫離凡體,助你成仙!”

    “成仙嗎?”

    聽到麒麟玉魂信誓旦旦的話,賈琰不禁想到。

    “我不想成仙!”

    放下手中的毛筆,看著紙上的字,賈琰直截了當地回絕道。

    “你不想成仙!?”從未設想過會得到這個答案的麒麟玉魂,有些震驚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可是那些凡夫俗子,肉體凡胎的凡人一生最渴求的東西,就連人間高高在上的帝王都不能拒絕的事,在此之前麒麟玉魂從來沒有想過賈琰會拒絕成仙。

    “為什么?成仙有什么不好!”

    “成仙有什么好的?”

    面對麒麟玉魂的質問,賈琰冷聲問道。

    “成仙的好處多了去了,與天同壽,位列仙班,再也沒有俗世凡塵的困擾,有什么不好的?”

    “既然成仙是那么好的事情,你為什么要費那么多功夫,來幫助我一個普通的凡人成仙?這對你難道還有什么好處不成?”

    沒有理會麒麟玉魂羅列出的一大筐成仙的好處,賈琰直接冷靜指出道。

    “我!我當然是……”

    直視著賈琰的冷靜,麒麟玉魂沒有了下聲,他當然不能給賈琰解釋出這其中的原因。

    最后只悶悶道:“我觀你親切,就想幫你,這還不行嗎?”

    “不行,我拒絕你的幫助!”賈琰直接冷漠地拒絕道。

    被冷冰冰的拒絕之后,麒麟玉魂心中郁悶,看著賈琰冷漠的表情,突覺心酸,滿腹委屈,直接氣的轉身進了混沌空間。

    見它離開,賈琰也沒有理他,本身他就對這個麒麟玉魂身份有疑,此時見他走了,更是面無表情,眼神冰冷,沒有絲毫猶豫與后悔可能錯失了一個成仙的機會。

    麒麟玉魂口中所說的成仙,賈琰在聽到后,沒有多想就直截了當的拒絕了。

    他對麒麟玉魂口中所謂的成仙沒有什么欲望,也不覺得他所謂的成仙就真的那么好。

    說起成仙,只要看看隔壁的賈寶玉就能有所體會。

    若是成仙真的那么好,那隔壁的賈寶玉,這個天上的神瑛侍者為什么又下到凡間來?

    就算是為了歷劫而來,在看到賈寶玉的樣子,賈琰也只覺得沒意思。

    被抹去了記憶重新投胎,還被人強行加了一大段風情月債纏身,一世無所成,不知到底意義何在。

    賈琰想不通,最后干脆不再繼續想。

    獨坐在房中,翻看著手中的古書,抬手輕觸已經上過藥但還是有些輕微腫脹的額間,賈琰斂眸。

    王夫人是他這一世的生母,他從未否認過這一事實。

    周瑞家的最后那一番話,也沒有說錯。

    “太太始終是太太。”

    “太太疼過他。”

    想到周瑞家的話,賈琰輕笑一聲,他當然知道太太疼過他。

    正因為太太疼過他,他才給這位母親一連磕了三個響頭,求這個疼愛他的母親同意與黛玉的婚事。

    三個響頭,跪給這一世的親生母親,跪求她的慈愛,跪謝她的生恩。

    因為他是太太的兒子。

    也只因為他是太太的兒子!

    賈琰獨坐在有些寂靜的屋中,看著眼前的一切,神色平靜。

    第180章 “只有石獅子是干凈!”

    轉眼又過了幾日,義忠老親王大壽這一天,賈政帶著幾個兒子出了二房的門。

    來到前院正廳,賈赦坐在上首喝著丫鬟遞來的茶,其后站著賈璉。

    此時瞧見這個二弟過來,賈赦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手中的茶,方才道:“二弟來的倒是早。”

    面對賈赦有些敷衍的態度,賈政只是沉聲道:“老親王大壽,不敢有遲。”

    “哼!”

    聽到賈政的話,賈赦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他一向不喜歡這個被賈母偏愛的弟弟,認為賈政不過就是靠一幅白凈書生的皮囊,哄騙了老太太的歡心。

    因此,分家之后,賈赦更是不愿見到二房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

    今日見到賈政和他身后那幾個“小兔崽子”,賈赦更是心煩不已。

    撂下手中的茶盞,賈赦直接揮袖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

    路過站在最后面的賈寶玉時,見他穿著一身紅艷艷的圓領長袍,頭戴金玉紅冠,面白臉圓,此時正抬眼盯著自己看,賈赦不禁側目。

    背過手,斜眼瞧著這個堂侄,賈赦忍不住皺眉,冷聲喝道:“你這小子,看什么呢!”

    被賈寶玉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盯著,賈赦心中不耐,以為他是為父親賈政鳴不平,更是滿臉不耐,甚至想將這小子揪出來痛打一頓,方能解氣。

    瞧見賈赦不善的眼神,一旁的賈珠與賈琰兩兄弟對視一眼。

    看著還在抬頭緊緊盯著賈赦看的賈寶玉,賈琰干脆直接將其拉到自己身后。

    站出來對上這個大伯道:“三弟只是好奇心重,還望大伯勿怪。”

    聽到二弟的話,一旁的賈珠也緊跟其后,在賈赦面前為賈寶玉剛才的失禮陪罪。

    看著老二的這幾個兒子,聽著他們向自己陪罪、討饒,賈赦面上才好看了些。

    冷眼上下掃視了他們幾眼,賈赦再次冷哼一聲,臨走前又狠瞪了幾眼縮在最后面的賈寶玉,才再次背著手出了門。

    等到賈赦離開之后,賈珠方才松了口氣,皺著眉看向縮在最后面的賈寶玉忍不住問道:“三弟,剛才是看什么。”

    被賈赦狠狠瞪了幾眼的賈寶玉委屈地撇撇嘴。

    難得看到一向對自己很是嚴厲的父親賈政,在大伯賈赦面前也是沒臉的,賈寶玉心中羨慕又敬佩,一時多看了幾眼,沒料到賈赦竟然轉過頭來就斥責于他。

    此時聽到賈珠的詢問,小心的瞧了一眼賈政的臉色,不敢說出實情的賈寶玉只是道:“多日不見,我只是多瞧了大伯幾眼而已。”

    聽到他的話,賈珠點頭,知道賈赦這個大伯一向不喜歡他們二房的人,因此對于剛才他無故對賈寶玉的刁難,也沒放在心上。

    而是轉身看向一旁的賈璉:“璉弟,族里私塾的事如今可有了結論。”

    “前幾日我就派興兒去查了此事,如今已經有了結果,還請珠大哥放心。”

    賈璉笑呵呵地瞧了一眼躲在最后面的賈寶玉,跟著抬手回道。

    不同于賈赦,賈璉倒是對這幾個隔房的堂兄弟沒什么意見。

    愛好美色,葷素不忌這點他倒是與老爺賈赦很是肖像,但花天酒地歸花天酒地,大事大非面前,賈璉倒還有幾分清醒和考量。

    行事上也不會隨父親賈赦一樣,隨著喜惡每次碰見二房的人都要惡語相向。

    賈珠如今在戶部為官,雖只是個從六品的小主事,但他尚且年輕,背靠榮國府這一大樹,過幾年未必沒有往上升遷的可能。

    作為下一代榮國府接班人,賈璉并不想與這個大哥搞的生分了去。

    這天下,哪有往外面推拒人脈的道理,何況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一家子堂親兄弟,為了將來著想,孰是孰非,賈璉還是分的清的。

    故此,在老爺賈赦走后,賈璉拱手笑著與幾個堂兄弟打招呼。

    更是笑著看向二叔賈政道:“我聽老太太說二叔要為琰弟定下與林家的親事。”

    賈政聞言,手上不緊不慢地撫著胡須,笑道:“你倒是消息靈通。”

    賈璉聽了只是笑,背過手,轉頭瞧向一旁的賈琰道:“老太太一向疼愛林家表妹,如今琰弟若能與表妹的婚事定下,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大喜事,我身為哥哥自是要祝賀的。”

    說著,賈璉便向這個弟弟拱手道喜。

    賈琰自是同樣回謝。

    與賈琰這個隔房的弟弟道過喜,又從賈政那得了確實,一絲竊喜從賈璉眼中一閃而過。

    因為往日賈赦的話,原本他還真的有些擔心二房會對府上的爵位繼承有什么想法,如今得知賈琰將要與林家結親,賈璉懸著的心放下大半。

    與林家結親,看來這個二堂弟同樣是與大堂哥賈珠一樣,走的是科舉為官,清流仕途的路,將來若是為官放任,自是不會留在京中的,因此賈璉心中放心了不少。

    只要幾個堂兄弟都有正經的出路要走,賈璉也不必每日擔心他們一事無成,留在府上,整日盯著府上的爵位,產生什么別的心思。

    所以在聽到賈政的話之后,賈璉心中對這個堂弟放心了不少。

    至于另一個三堂弟賈寶玉,賈璉只抬頭看了他一眼,便略過了視線。

    即便是有賈母護著,賈寶玉在賈璉眼里的威脅性都是最小的。

    不說賈寶玉有沒有那個膽量,即使有,賈璉自信,賈寶玉也爭不過自己。

    王熙鳳如今又懷孕了,若這胎是個兒子,賈璉便有了自己的嫡子,現在的賈寶玉在他眼里,還都只是一個毛頭小子,不足為懼!

    心思百轉,賈璉轉動著視線,笑著先請賈政出了門,隨后自己與其后的賈珠幾個說說笑笑并排走了出去。

    ——

    那邊賈赦出了門之后,碰上迎面而來的賈珍父子攔住去路。

    “怎么不見二叔和璉二弟幾個。”

    瞧著賈赦氣沖沖的樣子,賈珍帶著身后的賈蓉,賈薔笑道。

    被攔住去路,賈赦本不想理會這父子三人,沒好氣地揮手道:“在后面,你若想見,便自己去找。”

    可不曾想,賈珍倒是不氣,笑瞇瞇地看向賈赦道:“叔叔何因如此氣惱,我府上近日新在南邊買來幾個揚州的瘦馬,改日還想請叔叔一同到府上一聚。”

    聽到賈珍的話,賈赦眼睛微瞇,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心中倒是沒方才那般氣惱了。

    看著賈珍笑贊道:“你倒是會享受。”

    賈珍聽到賈赦的贊賞,面上帶笑,繼續恭維道:“侄兒還未恭賀叔叔重掌府門之喜。”

    說著甚至帶著身后的賈蓉,賈薔兩個恭賀起賈赦來,直把賈赦捧的飄飄然。

    看到賈赦臉上露出滿意地笑,賈珍繼續道。

    “府上近日新買來的那幾個瘦馬很是可人,到時還請叔叔一定親臨府上一觀,我再叫上家中二姐,三姐一同作陪。”

    對于賈珍帶著賈蓉,賈薔笑呵呵地邀請著自己一同到寧國府享樂的邀請,賈赦心中很是受用,直接滿口應下。

    至于賈珍口中說的尤氏二姐,前段時間曾是自己兒子賈璉在外偷養的一房外室的事,賈赦更是滿不在意。

    他女人無數,哪會關注起這個,更何況這尤氏二姐在跟了賈璉之前,就曾在寧國府與賈珍,賈蓉父子有染,賈璉不介意,其父親賈赦又何曾會是在意起這個的人。

    不說尤二姐,前幾日賈璉的媳婦王熙鳳懷孕之后,賈赦甚至親自將自己房里的秋桐賞給了這個兒子作妾,更是談不上什么清清白白,重視清譽之說。

    因此,對于賈珍的這番邀請,賈赦很是受用。

    ……

    等到賈政并賈琰幾個走過來后,就見到這兩個榮寧二府的當家人已是相談甚歡。

    聽到賈珍口中的話,賈琰眉頭一皺,面色不好。

    這些人著實不講究,什么話都能說出口。

    甚至父子聚麀,聚眾取樂的事,都能干的出來,也難怪外人說起時常說的一句便是,‘只怕他們府上除了兩個石獅子干凈,連阿貓阿狗都不見得是干凈’。

    想到此,賈琰更是臉色難看,看向賈珍幾人時也覺得有些反胃,像是幾只巨大無比的臭蟲在眼前蠕動著身子。

    握緊了拳頭,忍住了想要上前給這幾個人一人一個拳頭的想法,賈琰直接帶著身后的方硯,大步徑直離開了。

    “哎!二叔這是怎么了。”

    看到轉身離去的賈琰,賈蓉不解。

    眾人聞言,瞧著前方賈琰離去的背影,對視一眼,沒有出聲。

    一旁的賈珠倒是似有所感,看著這個弟弟憤然離去的身影,垂首沒有說什么。

    他雖說至今沒有什么庶子,庶女出生,但房內也是有著兩個通房的。

    因此對于賈珍的那些話,賈珠不像二弟賈琰那般抵觸。

    一旁的賈政,見二兒子先行離開,也未見生氣,只是瞧了賈珍幾人一眼后,也帶著人背手離開了。

    賈政素來是個“假正經”,這個名號起先還是由賈珍幾人私下里打頭取的,故此對于賈政的離開,賈珍幾人也不意外。

    從前他們還幾番邀請過賈政讓他一同享樂,幾次義正言辭的拒絕之后,賈珍也不再自討沒趣。

    見到賈政背手離開,賈珠瞅了一眼三弟也緊跟著離開了。

    被瞅了一眼的賈寶玉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在賈珠的示意下,跟著一同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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