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二合一章
書房內,賈琰長身而立站在窗邊,聽著后方方硯的匯報。
方硯垂身恭敬地站在房內,神色嚴肅地與賈琰匯報道:“二爺,前幾日咱們的人傳來消息說,在京郊的一處破廟內曾有人見過幾個長相奇異,腰間別著刀,瞧著很是兇狠的胡人。”
“等咱們的人收到消息去查去,廟里的那些人已經走了,只剩下些燒剩下的柴灰。”
“不過聽過去查看的人說,那廟里原本是空無一人,什么都沒有,他們查看了情況正準備走,不知道突然從哪冒出來兩個瘋和尚,衣著破爛,胸前掛著兩串佛珠,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口中還念念有詞著什么,‘亂了,亂了,全亂了’的話,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
“我們的人瞧見猛的一驚,又聽這兩個瘋和尚胡言亂語不知道在說什么,轉身就要走,哪成想,那兩個瘋和尚竟將他們攔下,朝著他們顛三倒四又說了一長串奇怪的話,方才離去!”
說到這,方硯頓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身影,有些猶豫道:“原本這樣的事下面的人是不準備報上來叨擾主子的。”
“只是來報的人說這兩個和尚最后說了一句很是奇怪,這才將此事報了上來。”
方硯說的這兩個和尚,就是曾經賈琰得中秀才回京后,突然闖進榮國府的那兩個。
這兩個也并不都是和尚,而是一個號稱坡足道人,一個號稱癩皮和尚。
這一僧一道經常游走在世間,神出鬼沒,行蹤不定,很少有人能窺見其真容,見過他們的人中有說只是兩個瘋瘋癲癲的破爛和尚的!
也有人說其生的骨骼不凡,豐神迥異,是真正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
對于他們的傳聞,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世人不得而知。
只是當日他們曾來過榮國府,說來還真與賈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方硯這才將此事報了上來。
聽著方硯的話,心中大概知道些這一僧一道的來歷的賈琰,沒有急著向方硯詢問他們如今的下落,而是轉身開口問道:“這兩個和尚說了什么。”
見自家二爺詢問,方硯忙回道:“聽下面的人報上來說,這兩個和尚最后說什么‘禍胎已成,天將大亂!’聽著很是唬人,但是他們又不敢私自隱瞞,這才將此事報了上來。”
賈琰聽了心中了然,知道但凡這一僧一道出場,必是要大費周折,說些顛三倒四,真假難測,奇異詭變的話來。
不過想著那句“禍胎已成,天將大亂!”賈琰心中也不免慎重斟酌一二。
雖說世外仙人出場,必是要故弄玄虛一番,但他們說的那些在常人眼中像是瘋子出口的瘋話,賈琰卻是不會真的全當瘋話來聽,而是在心中思考,推敲其背后的深意!
賈琰還記得黛玉初來賈府時,與他說過,她幼時曾有一僧一道來到林府,與林父和賈敏說要化她去出家。
黛玉年幼,平日里林如海夫妻兩個如珠如寶的養著,如今這和尚張口便說要化她出家,林如海兩夫婦自是不同意。
林如海夫妻不同意,就聽那和尚又說:“既然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要想好時,除非從此以后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才能平安了此一世。”
這話聽的人不悅,何況是說的自家女兒,林如海兩夫妻自是不信,隨后便命人將這一僧一道請出府去。
后來,自賈敏過世,黛玉進京住在京城外祖家,雖說偶有眼淚,但近些年眼淚卻不如以往多了,隨著年歲漸長,身子較從前也大好了些,想到當日一僧一道的話,就更是不信的。
對于這些,賈琰心中則更清楚些。
林妹妹是天上下凡而來的絳珠仙子,歷劫而來,是為還淚報恩而來的,而眼淚便是她此生要償還給昔日離恨天上神瑛使者的灌溉之恩。
黛玉來到榮國府,原本應該是要遇見賈寶玉,為他流盡這一生的眼淚的。
不過這些都被賈琰這個異端給打亂了,他愛護,珍視著黛玉還不夠,又怎會輕易地讓她白白為自己流盡一生的眼淚。
這樣太不值得了,不過是一點灌溉之露,何必要搭上一生的眼淚來償還。
想要一個人一生的眼淚,更甚至想要天下所有人的眼淚,未免過于自私,自負了些。
更何況賈琰要的從來不是一個人的眼淚,他真正想要的只是黛玉此生能開心肆意隨著自己的心意度過凡間的一生,僅此而已!
他不需要,林妹妹用眼淚來證明自己的心意,更何況眼淚流的多了,流淚的人又該多傷心,才能流出那么多的眼淚呀!
所以那個整日想要別人眼淚的人,才是最自私討厭的家伙!
賈琰腦中想著黛玉初來賈府時與自己提過的幼年往事,想起那一僧一道來,不免皺眉。
這一僧一道,雖說是什么所謂的世外仙人,號稱能看穿人的前世今生,造化姻緣,但也未免太過武斷,絕對了些,出口便將人的一生都給說了出來,批語一出,人一生的命運好像就此定格,一步步朝著已經寫好的命運走去,令人不喜!
沒有人喜歡被他人隨意的三言兩語便將此生的命運輕飄飄的定下來。
批語?賈琰是不信這些的!
如果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要朝著那些所謂神仙道人的話發展,那才是最古怪不合理的地方!
人生天地間,是為所求,所愿,所想而來,姻緣造化,因果循環,功名利祿,是由人個人所想,所做才得以呈現的。
比起神仙批命,賈琰更相信人的意識才是主宰一切的,主觀意識決定影響事物的存在發展。
事在人為,人定勝天,也并不是一句自我激勵,勉勵世人的空話。
如果將這個世界劃分為天、人、地三個世界,那么神仙既然是在天界,就不該插手去管屬于凡間的事,人間有人界的運行規律和法則,神仙若去插手要管,豈不是擾亂了人間的秩序?
所以對于那些個神仙批命的說法,賈琰碰上雖會對他們的話慎重思考些,但也不完全相信的。
人活一輩子,如果全指望靠那些個神仙的指令和批語所活,也真是夠窩囊的一生,沒有自己的主見,沒有自己的目標,沒有自己的想法,這樣的一生和死了也沒什么區別,如同一個只能聽從指令的木偶,被操控著演繹完一生,像一場可笑又僵硬的木偶戲一樣,充滿鬧劇又荒誕的一生。
更何況神仙若真憐憫世人,愛護蒼生,那這世間為何又哀聲不斷,滿目瘡痍。
賈琰只看到了呈現在眼中真實又悲苦的人間,不曾看到那些百姓們所信仰的神明為他們這些忠實虔誠的信徒,所做過回應,哪怕一絲。
……
靜靜的聽方硯講完關于那個一僧一道的事,直到方硯小心翼翼地詢問是否要繼續派人追蹤這兩個和尚的蹤跡。
賈琰才又開口吩咐道:“不用再派人繼續追蹤他們的身影了。”
追不到的。
賈琰心里清楚這一僧一道每次只有他們愿意現身時,才會讓人察覺到他們的蹤跡,其它時間人若想找他們,幾乎是找不到他們的蹤跡的。
所以也不用方硯他們再浪費功夫特意去尋找。
見賈琰吩咐說不用找,方硯也只得應下來。
不過臨走前,他又向賈琰稟告了另外一件事。
“二爺,我帶著人這段時間一直跟著那個孫紹祖,那姓孫的光是秦樓楚館就去了不下十次,平日里不是逛青樓就是在賭坊,看做派就是一個標準的紈绔子弟。”
“聽說他的上一任妻子就是被他醉酒后活活打死的,死后被那個惡徒隨意發了喪,身上連塊好肉都沒有。”
提起孫紹祖,方硯語氣氣憤,惡人他方爺見多了,行事這般惡毒,心腸兇狠歹毒如此,這孫紹祖竟還能好好的存活在這世間,可見天道不公!
“怎么不降一道雷把他劈死?”方硯磨了磨后槽牙,咬牙切齒地想。
賈琰聽到方硯述說孫紹祖的種種劣跡,心中也并不震驚。
就是天下的人都只剩孫紹祖一個人,孫紹祖也不會是那個好人!
想起府上傳言說大老爺想將二小姐許配給這個孫紹祖的事,方硯都不禁嘆了口氣,依二小姐的性子,大老爺想的這門婚事,跟送女兒去死,沒什么區別了!
再怎么說,二小姐也是國公府的小姐,無論嫡庶,都是侯門深閨里嬌養出來的千金小姐,若真嫁與這樣品行低劣,行事粗魯不堪的人,不免讓人痛惜。
賈琰正是因為清楚孫紹祖的品行和為人,在知道賈赦的心思后才派方硯先去調查他。
如今,在親耳聽到這孫紹祖的種種劣行后,賈琰厭惡地皺眉,冷聲問道:“你這些日子,有看到他都是和什么人接觸過。”
說起這個,方硯想了想回道:“這些了日子他除了去秦樓楚館外,還與赦大老爺見過兩次,珍大爺一次……”
“另外,有一次小的跟著這孫紹祖從青樓里出來后,還見他與一個太監模樣的人見過一面。”
“那太監瞧著模樣不大,小的帶著人跟著到了皇城邊上,就沒有再跟下去了。”
皇宮,方硯他們肯定進不去,賈琰跟著點了點頭。
“不過,小的可以確定那太監是御前的一位小太監!”方硯肯定的說。
見他如此斬釘截鐵,賈琰不由地看過去。
方硯見二爺看過來,趕忙補充解釋道:“小的,聽到孫紹祖和這小太監說話,聽孫紹祖奉承巴結他,提到這太監的干爹是御前的紅人,猜測出來的。”
聽他的這番解釋,賈琰沉吟了片刻,方才開口道:“你帶著人先繼續盯著孫紹祖,看他都是和什么人接觸。”
“至于那個太監,暫時先不要去調查。”賈琰想了想,吩咐道。
這太監既然是來自皇宮,那方硯暫時也調查不出來什么,不如按兵不動,免得到時打草驚蛇。
想到這,賈琰揮了揮手,示意方硯先下去,方才坐在書桌前,提筆寫下如今已知的思緒。
甄家與南安王府和三皇子不必多說,三者早已聯系非淺,更甚至已經形成了一個緊密的關系網。
至于鄭家大房,除了鄭譯銘這個郡王,身后還站著一個保命符——太后!有太后在,他并不需要與其他勢力過多聯系。
剩下的鄭家二房,估計早就扒上了三皇子目前這條又粗又大的靠山了,站隊三皇子,不過鄭昌裕私下里又曾見過一個胡人?這點還有待存疑。
至于賈赦,賈琰如今對這個大伯還真有點看不透,無他,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賈赦這幾日的行為確實著急了些,那么是為什么?什么原因導致的他這位大伯行事如此急迫?是三皇子?
“不是三皇子!”
賈琰將寫下的字重新劃掉。
將手中的毛筆暫且擱下,賈琰腦中認真思索著賈赦的動機。
良久,他才再次提筆寫下,廢太子三個字。
“是廢太子!”
寫下這三個字后,賈琰在心中十分確定的想。
確定了是廢太子之后,賈琰又接著提筆將鄭昌裕和胡人一同圈了起來,接著在下面繼續寫下廢太子三個子,那么鄭昌裕的另一條路就是廢太子,三皇子如今勢大,但他并不十分信任這條路。
雖然不知道鄭昌裕為什么又和廢太子之間的人有了聯系,但可以肯定的是鄭家二房如今是腳踏兩只船,來回擺渡的,不過這些三皇子他們應該是還不知的,賈琰垂眸看著紙上廢太子三個字如此猜想著。
推測完鄭家二房和賈赦的動機,身后所站之人后。
賈琰又重新抽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下,孫紹祖。
結合方硯方才所提及小太監,賈琰并不十分確認他背靠的到底是什么人,不過想著大伯賈赦既然要將女兒嫁給他,與孫家聯姻,那孫家很大可能與廢太子有著聯系的。
再繼續深入推敲,賈琰想到孫家也是武將之家出身。
而廢太子早已被廢,如今想復起,靠的只能是“兵”了。
想到這,賈琰都忍不住敬佩賈赦對廢太子的一片忠心耿耿,為了這位太子的大業,賈赦可是連女兒都舍棄了的。
不過賈赦平日里對迎春也默不關心,如今為了自己主子的“大業”,倒是想起自己還有這么一個女兒來了。
賈琰瞧著,只覺得諷刺,他這個大伯說白了就是自私又貪婪罷了,在他眼里,女兒只是一個可以用來交換利益的物件兒,能通過與孫家聯姻,獲得自己想要的利益就行,至于其他,賈赦不管。
便是以后女兒迎春被打死也只不過是這個女兒命不好,不懂得順從夫君,討好夫君!
還要如何順從討好?迎春性情懦弱,她甚至從不敢去反抗自己的夫君,若真的成婚,自是孫紹祖說什么就是什么,不敢違抗,如此順從,乖順,還要再如何順從夫君的?
賈琰想到此,都不禁為迎春鳴不平,若是說順從,再也沒有比賈迎春更能順從的人了,可這樣的人依然被丈夫活活打死了,你說這世間要求女子順從夫婿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的說法,有多可笑?
可見黑白顛倒,世間一應的說法道理,都被他們說了去。
無論對錯,他們說的才是道理!
雖說性格決定命運!賈迎春懦弱的性格是決定了她被丈夫毆打致死的命運。
但賈琰仍然認為拋開這些,這個世道對于女子的壓迫,對女子的不公,才是導致賈迎春死亡的直接原因。
賈迎春只是個例,而其背后與賈迎春相似的千千萬萬個少女更像是一樁樁慘案,深刻揭露著,哭泣著這個世道對女子的不公!
被囚困在閨閣中的少女,被教化著要相夫教子,三從四德,夫唱婦隨,在家從父,出家從夫,手無寸鐵,身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如何去反抗?要如何去敢反抗?
賈琰不解,甚至困惑,可盡管如此,世人對其的挑剔、苛責,仍不減半分。
性情懦弱,不敢反抗,就是迎春的原罪。
人們不會去探究其背后的種種原因,只會將矛頭指向這個本就懦弱,溫順的姑娘。
賈琰笑容無奈又帶著一種從內心深處蔓延到心頭的一種凄涼。
無可奈何!
這種從內心甚至靈魂深處升起的陣陣無力感,席卷了賈琰整個人,讓他甚至連嘆息都嘆不出來。
只得搖了搖頭,將這種無力感暫時拋到腦后,賈琰才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提筆將兩個人名寫下薛蟠,十五皇子。
這兩個人,賈琰目前給的評價是,“瘋狂!”
薛蟠,這個不知來歷明細的異世界的人,賈琰如今并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他如今既然已經搭上了十五皇子,就證明他并不如表現的那般無欲無求,更甚至他所求的甚至是非常人不能給到的。
賈琰通過與他這幾次的接觸中,心中認為此人行事偏執,甚至骨子里帶著點兒瘋狂,喜歡劍走偏鋒。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與十五皇子還是有些相似之處的。
不同的是薛蟠的瘋狂像是心中無所顧及,瘋狂想拉所有人下水的那種瘋癲!
而十五皇子的瘋狂,是行事乖張,對身份不如自己的“賤民”,天然的漠視與不在乎。
看著這兩個人的名字,賈琰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瘋子!
常人都惹不起!簡單的行為邏輯定義不了他們。
想到這,賈琰干脆將手中的筆撂下,抬手將桌子上寫著字的兩張紙,放在燭火上燒成灰燼。
看著猩紅跳躍的火焰,賈琰沉默,瘋子,他也惹不起!
紙張燒成灰,若是有風,風一吹就隨風消失了。
不過因為是在屋內,賈琰干脆手動清理,讓它們消失了。
打掃好灰燼,見天色還早,賈琰干脆繼續留在書房,繼續看起了書。
自從中了秀才之后,賈琰倒是也沒因此懈怠下去,三年之后,就是鄉試。
鄉試之后緊接著便是會試,若是順利,會試過后,就要參加殿試。
所以滿打滿算,鄉試之前,他就只有三年時間備考,這三年時間,他的學識水平并不是只簡單過了鄉試就行,最起碼到時他要有參加會試的科考水平。
十年寒窗苦讀,就為了換一份功名在身!
三年之后,賈琰虛歲十八,黛玉十七歲,到時若是功名在身,賈琰便可名正言順,風風光光的到林府提親了。
賈琰心里一直盼著那天的到了,順利的娶到林妹妹,一直都是賈琰三年之后的目標。
三年如此,從未有變!
像是感受到賈琰心中所想,胸口處的那塊像是麒麟玉佩形狀的胎記,跟著燙了一下,響應主人心中所想。
感受到胸口胎記處傳來的熱意,賈琰眼神閃爍,看了一眼書房緊閉的房門,閃身到了空間里。
許久未來,空間倒是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遠處的濃霧又退去了很多,賈琰瞧著遠處的層層霧氣覺得比之前淡了許多。
至于空間內其它的變化,例如那口靈溪和木屋也都較之前改變了許多。
賈琰只站在外面大致看了幾眼,就沒有多關注,這個空間目前對他來說用處并不大,甚至他平日里都很少進來。
他一不經商,二不殺人越貨的,這空間里除了這靈泉水外對他的作用幾乎等于無。
雖然榮國府比起從前敗落了些,不復往日屬于國公府的輝煌,但錢這種東西賈琰還是不缺的。
正如賈寶玉說過,這府上缺了誰的,都不會缺了他們的。
不缺錢的情況下,賈琰暫時也沒打算利用空間去經商。
士農工商,他沒必要本末倒置,反而跑去做起了行商。
他首要做的就是將來考取功名,入朝為官,肩負起屬于自己的責任,護住這賈府的親人,姐妹,將來免受抄家之苦,牢獄之災。
瞧著空間的變化如此之大,賈琰心中還想著要不要在這里面放上幾只活物?
例如──雞?
“雞!”
聽到賈琰心中所想,住在空間中的麒麟玉魂再也忍不住,不由哀嚎出聲道。
“你怎么可以在我的身體里放雞?”
聽到這道哀嚎聲,賈琰四下看去,只見眼前的薄霧凝聚,慢慢形成了一個麒麟的虛影。
看見真的麒麟玉魂現身了,賈琰有些心虛地摩挲了兩下手指。
他想著放雞,真的只是想檢測一下這空間的時間流速而已,順便看一下能不能放進來活物而已。
沒想到如今竟被正主給聽到了。
不禁有些尷尬,賈琰面容尷尬的看向眼前的麒麟玉魂,問道:“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第142章 三生石下的因果
“從哪兒冒出來的?”
聽到這話,麒麟玉魂滿頭問號???
這方混沌空間便是它的家,它即是這混沌之主,自混沌蒙出,三界之始,上界赤琰宮神主開辟了這方混沌空間之后,它就誕生于此。
它跟著赤琰神主,數億年間,流歷三界,縱攬古今,數億光年里,伴著星河入夢,踏著時空星系行走在混沌之中。
赤琰神主是混沌的主人,而它則是自混沌蒙生出的一抹靈智,自誕生以來,跟著主人赤琰神主治理混沌空間。
從前的混沌空間是一個個完整的小世界,每個小世界都依照混沌法則所創造,推演,同神佛三界共同構建成普羅大眾所認為的三千世界。
這三千世界里,就包含了賈琰他們所在的這方小世界。
可惜的是,自神主隕落后,混沌空間也跟著分裂,如今散落,分散在星河宇宙中,麒麟玉魂也沒辦法將其全部整合,再加上它是伴著混沌而生,混沌強它則強,混沌消散了,那它也只能跟著消散,故今,麒麟玉魂也只能龜縮在這小小的混沌玉佩空間內。
因此麒麟玉魂朝賈琰道:“我就住在這里!”
“不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東西!”玉魂憤憤不平。
聽到它的話,賈琰眼中閃過一絲興味,瞧著它輕飄飄由薄霧聚成的身形,試探地問道:“那我從前怎么沒有見過你。”
賈琰說的是自他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年間,從未在空間里見過它的身影。
“我,我當然是在沉睡呀!”麒麟玉魂聽了小聲的反駁道。
自從混沌空間一再分裂縮小,它連維持本體的力量都不夠,如今只能縮在混沌中才得以保存本源。
混沌無紀元,為了保存力量,它有時一覺醒來外面已經過去了幾百年時間都是很正常的。
聽到麒麟玉魂的反駁,賈琰也沒有生氣,心中思考著它的來歷,想到這個玉佩是他前世死之后黑白無常給他的,于是出聲問道:“你說你是這的主人?”
聽到賈琰的問話,麒麟玉魂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
說來其實它也不是這方混沌空間的真正主人,混沌空間的真正主人應該是三千年前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上赤琰宮的赤琰神主才對。
可是自赤琰神主隕落后,混沌空間也跟著崩塌混亂起來,它原本也要跟著混沌一起湮滅的,幸得神主一絲神力庇佑,躲進這方空間,融合了空間的混沌之力,得以幸存。
見它搖頭,賈琰皺眉,又接著問道:“這空間還另有主人嗎。”
聽到賈琰的追問,麒麟玉魂抖了抖自己由薄霧凝聚而成的身子,飄到半空,回應賈琰的話道:“這空間原本的主人是赤琰神君,不過自神君隕落,這空間也就成了無主之物,我只是依附在空間里的混沌之力而生的,如今既然是你得到了這個空間,那如今空間的主人便是你,沒有其它主人了。”
聽到玉魂的解釋,賈琰方才放下心來,既是無主的便好,若是這空間還另有主人,到時恐又要生出諸多波瀾與麻煩。
飄到半空中的麒麟玉魂,見他不語,又飄落下來,落到他周身巡視了一番,看著他有些相似的相貌,心下了然。
又重新飄到半空,提醒道:“你今日手上拿的那個東西有幾分古怪,今后你可要小心了。”
賈琰聽它說起那個通靈寶玉,知道此番是它好意與自己提醒,謝道:“多謝提醒。”
麒麟玉魂聽到他說謝自己,晃了晃身子,語氣中帶了些自得道:“你今日手上拿的那塊兒通靈寶玉上附著個墮靈,不過這些你也不要太過擔心,到時它若出手害人,我定會出面降服它。”
聽到來自麒麟玉魂的安慰,賈琰看著飄在上空,由薄霧凝聚而成有些虛實不穩的身影,心里有些懷疑,不過面上還是謝道:“有勞前輩了。”
再次聽到賈琰出聲相謝,還被喚作前輩的麒麟玉魂,頓時高興地哈哈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應該的,應該的,不用謝,你看看,您這不是太客氣了,想當年,神君跟我……”
“呃……嘎!”
“完蛋了,話說多了。”
說到這,飄在半空中正笑的得意忘形的麒麟玉魂突然止住了笑聲,看著站在下面唇角帶笑看著自己的賈琰,懵了一瞬。
頓時又尷尬地“哈哈”笑了起來道:“哈哈,你瞧,我這太高興了,你放心,你的事我到時一定給你解決。”
“那啥……我突然想起來我該回去修煉了,下次再見!”
說完,麒麟玉魂身形一閃,頓時消失不見了。
見麒麟玉魂匆忙逃離的樣子,賈琰勾起唇角,眸中滿是壓不下的笑意。
“這個麒麟玉魂,當真有意思!”
……
自大荒山青埂峰上那位成名已久的赤琰神君隕落后,這仙界就有了三大傳聞。
第一個是“神君隕落之謎。”
第二個就是“赤琰神君與西方靈河畔的絳珠仙子二、三事之末解之謎。”
第三個則是“三生石與赤暇宮的神瑛使者有何聯系?”
這三個未解之謎,一直都是仙界眾多大小神仙三千年里的疑問?
要知道一代神君的隕落,可不單單是天上少了一個神仙那么簡單。
赤琰神君掌握世間的混沌之力,自他隕落,混沌失控,三千年里,他們這些還在天上任職的神仙更是苦不堪言。
他們掌控不了已經失控,分散的混沌之力,只能日復一日的用法力一點點疏散,可是這總歸是杯水車薪,更何況混沌失控造成的小世界分裂的窟窿越來越大,總有堵不住的一天,他們更是終日盼著有一天,赤琰神君能夠回來。
可惜,赤琰神君已經隕落,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眾多苦命的“打工”中小仙神都不由得嘆了口氣。
只是聽傳聞曾說,這赤琰神君的前身是混沌之初,女媧補天之時遺漏下來的五彩靈石所化,時光斗轉,一次偶然間隨兩位大羅金仙滾落到西方靈河畔旁,化作三生石與那靈河岸旁先天靈氣所生的絳珠草有了因果,定下了三世的際緣,三世一過,償還了彼此的因果之后,便會重返天界。
種種傳聞,眾說紛紜,聽到這些傳聞的那小神,小仙們都是無從得知真假的。
只聽得離恨天上,灌愁海中的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之主,警幻仙子知道一、二,就在無人得知其中內情了。
可知這警幻仙子是專管世間風情月債的,赤琰神君與那絳珠仙子之間的三世姻緣他們倒是有所耳聞,只不知這一同消失的赤瑕宮的神瑛使者又是因何下了凡?
有人說是與那三生石有關?此次神瑛使者下凡是要償還那三生石因果的。
眾人聽了不解,可這三生石不是傳聞說是那赤琰神君的前身所化嗎?又怎么與這小小的神瑛使者扯上了關系。
于是又有傳言說那三生石一體兩魂,一魂為正,一魂為邪,兩魂相伴而生。
為邪的一魂才是真正的三生石,為正的則是那位赤琰神君所化。
這傳聞聽的人心中邪乎,從來只有說“正”的一面是本體的,哪有“邪”的那個才是真正的本命原主的。
眾人聞言噗笑不已,要他們說,這三生石沒準就是與那神瑛使者在天上時情意相投,一同私自下凡成就姻緣去了,哪里又牽涉到高高在上的神君之主了,說來沒得讓人恥笑。
第143章 送黛玉回揚州
見麒麟玉魂消失不見了,賈琰也沒在空間內多留,在看過空間內發生的變化后,他直接轉身出了空間。
出了空間,看著眼前桌案上的書,賈琰垂下雙眼,坐在書桌前,伸手不緊不慢地敲在桌子上,腦中想著賈寶玉身上帶著的那個通靈寶玉和自己身上的這個自稱麒麟玉魂的東西,眼中滿是深思。
通靈寶玉,三生石,二者有直接關系。
黑白無常!重生?又是否代表著所謂的穿越并不是一場普通的重生獲取新生那般簡單!
這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這,賈琰突然抬頭雙眼透過窗外直視榮國府上空。
神,真的存在嗎?
你在看著嗎?你究竟想做什么!
或者說你想要做什么!
被賈琰直直盯著的一處榮國府上空,隱在云層中身形飄渺的兩個虛影,迎著他的視線,嘆息了一聲。
這兩個站在榮國府上空的虛影,當然算不得什么神明,他們其實就是早已過世的榮寧二公的英魂,是兩位國公的執念所化,因為執念不散,所以一直盤旋在榮寧兩府上空,沒有離去。
底下子孫不成器,作為兩個國公府的開創者,心中自是滿腔憤懣,怒其荒唐。
底下不孝子孫不爭氣,他們在天上看著也不免哀其家業不幸,家道中落。
如今幸得警幻仙姑的幫助,后世子孫才有了賈琰與賈寶玉這對來歷不凡的雙生仙胎降世。
只是當日警幻仙姑所說“這對雙胎雖來歷不凡,但也恐招惹邪禍降臨。”
榮寧二公的英魂這才遲遲不肯離去,一直徘徊在榮寧兩府的上空,一是為庇佑后世子孫,二是防患那邪禍降臨。
賈琰盯著榮國府上空,注視良久,終是收回了視線。
他倒不是真的擔心有神出現干預,只是有些好奇那些所謂的神到底想要做什么。
更何況他經歷過重生穿越這件事,對于一些神鬼的說法,倒是沒想象中那么抵斥,排斥。
無論這世界有無神鬼,人生在世不都要好好活著才最重要嗎?對比之下其他的反而沒那么重要。
賈琰收回思緒,懶得再去想這些有的沒得,視線轉到桌子上的書本,繼續翻看起來,明日回國子監,先生必是又該考查功課了,他還是抓緊時間多復習一番吧。
……
翌日一早,天色未亮,自怡紅院傳出的一道慘叫聲,將府上眾人都吵了起來。
“府上的寶三爺夢魘了!”
丫鬟,小廝們奔跑著在府上主子們之間傳遞消息。
“昨日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夢魘了呢!”得到消息的賈母和王夫人由下人丫鬟扶著急匆匆地趕到賈寶玉院子中。
瞧著屋子里躺在床上,雙眼發蒙,額頭大汗,顯然驚魂未定的賈寶玉,賈母和王夫人心疼的上前為其擦著額角的汗水,道:“寶玉這是怎么了,不要怕,祖母和你太太如今都在這,你被什么嚇到了,快說出來,讓你老爺請道士來給你除掉邪氣。”
站在后面的賈琰隔著眾星捧月圍在賈寶玉床邊的眾人,遠遠的看到躺在床上雙眼發直,一動不動,跟個“躺尸”一樣的賈寶玉,無奈的搖了搖頭。
今日一早,他原本準備過來叫上賈寶玉一同回國子監,結果卻出了這事。
賈琰的院子和賈寶玉的怡紅院僅一墻之隔,今日他這邊剛起,就在院子里聽到隔壁賈寶玉院子里傳來的一聲慘叫。
聽到慘叫聲,賈琰顧不得其它,只得先往賈寶玉院子里趕查看情況,一來就瞧見賈寶玉躺在床上,這副呆愣愣的癡傻相,旁邊的襲人等丫鬟怎么叫都沒有反應。
“莫不是被嚇傻了?”
看著圍在賈寶王床邊的賈母和王夫人怎么喚他,賈寶玉都是沒有反應,賈琰忍不住懷疑的想。
賈母眾人圍在賈寶玉床邊怎么喚他都不見他有反應,一個個不禁跟著抹眼淚。
賈琰見此,也很是無奈,轉身吩咐茗煙幾個道:“還不快去派人請大夫過來。”
茗煙幾人得了吩咐,忙著急忙慌地跑出院子,去請大夫過來。
等到大夫過來,為其把了把脈,翻看了其眼皮,瞧了幾眼才道:“令公子這是陰氣入體,受了驚嚇所致。”
“我開幾副安神養魂的藥出來,給公子服下,將體內濕氣排出,公子可大安。”
聽到大夫的話,眾人才算松了口氣,有的治便好,這若是一不小心真成傻子了,這可怎么辦才好?
按大夫開的方子抓了藥,又由襲人等人親自熬了藥,給賈寶玉喂下,瞧見他神情比之前好上了許多,不再是一副癡傻呆愣的模樣,眾人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賈琰瞧著賈寶玉今日這副這樣,嘆了口氣,從早上鬧到現在,知道今日是回不成國子監了,索性叫墨硯先回去替兩人再請上一天假,等到明日一早,賈寶玉若還不見好,他便自己先回國子監去。
想到這,賈琰瞧著賈寶玉還躺在床上如同“躺尸”的身影,索性轉身帶著人出了怡紅院。
出了院子,瞧見拿著東西過來探望生病的賈寶玉的紫鶯從外面走過來,賈琰笑著開口問道:“你家主子今日身子可好。”
聽聞賈寶玉生病夢魘了,同住在榮國府的林黛玉自是不能當無事發生,所以特意派來紫鶯拿了東西過來探望一番。
而此時聽到賈琰的聲音,紫鶯抬頭猛的一驚,瞧著二爺臉上的笑容,聽二爺向自己詢問自家姑娘的身子,紫鶯一時有些心虛地垂下頭,她才在自家姑娘面前說過讓姑娘回家的話,面對這位爺時,紫鶯有些心虛。
于是此時她只能垂著頭,低聲回道:“回二爺的話,我們姑娘的身子同往日一樣安好。”
聽紫鶯說黛玉一切安好,賈琰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瞧她站立難安,一副緊張不已的樣子,不禁皺眉,多問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事?”
聞言,紫鶯忙快速地搖了搖頭,提著手上的東西慌忙沖賈琰行了一禮道:“什么事都沒有,奴婢,奴婢還要去給三爺送東西,不擾您時間了。”
說完紫鶯就提著東西,慌忙進了院子。
賈琰瞧著她的背影,皺了皺眉,不過想到她是黛玉身邊的丫鬟,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
帶著人回到自己院子,賈琰才終于顧得上用飯,現在已經是巳時(上午十點),賈琰索性直接將早飯連同午飯放在一起吃了。
匆匆吃了飯,想到賈寶玉,賈琰也不禁揉了揉眉心,這府上的事真是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由老太太做主分了家,今個兒賈寶玉又因為夢魘,一大早便鬧了一通,將人好生折騰。
后日,想起以后,賈琰就忍不住嘆息,分了家,明年開春,他們二房就要搬出榮國府。
到時府上老太太肯定是留在榮國府頤養天年,林黛玉也自是要跟在外祖母身邊,若無意外,也是要繼續住在榮國府的。
可到時真將兩人留在榮國府,賈琰心里又總是放心不下。
誰知道到時賈赦的那個“謀反大計”萬一出了什么差錯,不會狗急跳墻。
到時一同住在榮國府內的賈母和林黛玉豈不是會有危險。
雖說林妹妹不屬于賈家,是林家的小姐,但到時若形勢混亂,保不齊就有賊人趁亂生事,關于黛玉,賈琰確實賭不起。
所以他此番想著,若不然待明年天氣暖和了,勸說賈母,將黛玉親自送回揚州他才能安心。
縱使心中萬分不舍,但比起黛玉的安危來,賈琰心中還是下定了決心,謀劃著明年親自將黛玉送回揚州的打算。
……
午后,看了一下午書的賈琰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眨了眨眼,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酸澀的身子,走出書房。
見他出來,晴雯忙上前道:“二爺,現在要用些點心嗎?”
現在才申時(下午四點),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所以此時見賈琰從書房內走出來,晴雯方才出聲詢問他是否要先用些點心。
賈琰聞言,搖頭否定,他現在還不餓。
見他揺頭,晴雯也不再出聲詢問,只端了一盞新沏的茶上來給他潤喉。
賈琰喝著茶,見如今天色還早,腦中不由想起今日紫鶯一副緊張、奇怪的樣子,心中不免有些疑慮,瞧著天色,索興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準備趁著天色尚早,去林黛玉的院子看一看。
——
瀟湘院,紫鵑,鶯月幾個正拿著點心逗橘貓春卷玩,幾個人逗著這只小肥貓玩的好不樂乎。
“春卷,春卷快看這,你看這是什么。”
“春卷看這里,這里有你最喜歡的點心。”
“哈哈哈哈哈~”
幾個年輕姑娘歡樂的笑聲從瀟湘院內傳出,叮叮當當,清脆歡快,像是一首婉轉動聽的樂曲聲。
還未走近瀟湘院的賈琰就聽到自黛玉院內傳出的歡笑聲。
聽到這笑聲,賈琰臉上也跟著揚起一抹微笑,跟在守在院門口的丫鬟身后進了院子。
那丫鬟將賈琰帶進院子里,又進去向黛玉通傳道:“姑娘,琰二爺來了。”
林黛玉今日穿著一身粉色灑金彩繪花蝶上衣,下配天水碧藍的裙子,裙擺衣領上各繡了一圈蝴蝶花的圖案,襯的人靈動俏麗。
丫鬟進來時,黛玉此時懷中正抱著貓,伸手將手中的點心喂到它口中。
聽到丫鬟的話,林黛玉抬頭,笑著與她道:“快別耽擱了,快些將人先請來。”
聞言,這小丫鬟忙又跑出去,去請等在院內的賈琰進來。
聽到黛玉請自己進去,賈琰方才帶著人從外面走進來,紫鵑見了,上前為其掀開青綠色串花暗紋氈簾,笑道:“二爺來了。”
第144章 真心(微甜)
賈琰進來,看到窩在黛玉懷中的那只橘黃色的胖貓,不禁笑道:“它倒是會享受。”
可不是會享受嗎?這只橘貓自從跟了黛玉之后,每日必是要吃新鮮曬制的小魚干若干,并配雞、鴨、免肉若干,除此之外每日還有丫鬟專門給它喂上一些瓜果蔬食,特制點心來給它吃。
可謂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備受寵愛的神仙日子。
賈琰瞧著這貓胖肥臃腫的身子,覺得恐怕是皇帝都沒它會享受吧!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賈琰的視線,這只窩在黛玉懷中的肥貓,伸出前爪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身后的尾巴輕輕甩動幾下。
懶洋洋的掀起眼皮,澄黃色的獸瞳轉動,慢慢轉向正站在門口的賈琰。
看到來人,轉瞬,又高傲的收回視線,伸爪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哼,愚蠢的人類!”
看到橘貓帶著絲不屑的高傲眼神,感受到來自它的不屑,賈琰一瞬間不禁有些沉默。
空氣中劃過一陣尷尬。
“他這是被這只貓鄙視了嗎?”
看見尷尬地站在門口的賈琰,黛玉眼中盛滿了笑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扭頭看向他,聲音帶笑地看著他,“二哥哥怎么不進來?”
說完,看著有些尷尬無措的賈琰,眼神中帶著幾絲調侃,笑意盈盈地就這般瞧著他。
看到黛玉眼神中的調侃和笑意,賈琰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笑著走進房內看著黛玉道:“妹妹莫要打趣我了。”
見他走過來,紫鵑十分有眼色地端上來一盞茶給兩位主子倒上。
賈琰隔著些距離,坐在了距黛玉大約1米遠的一處圓桌旁,接過紫鵑遞來了茶水,笑道:“妹妹今日的氣色瞧著格外的好,可見身子大好了。”
這話說的黛玉一愣,不過轉瞬白皙粉玉的臉上暈染出一絲紅暈,對上他滿是笑意與喜意的雙眼,略有些羞澀地微垂雙睫。
睫羽輕顫,濃如墨扇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是一只輕盈起舞的墨色蝴蝶直直飛進賈琰的心里。
林黛玉輕握手中的絹帕,雙睫輕輕顫動,聽著他口中的關心,朱唇輕啟,朝著他露出一個笑,輕聲回道:“有勞二哥哥關心,如今身子確實好多了。”
林黛玉的身子比起從前確實好了許多,初來榮國府時每到冬日里她必是要病上幾場的,平日里更總是有些病氣纏身,始終不見好的。
如玉一樣的嬌貴美人,卻總是瞧著病殃殃的,病弱美人,纖纖玉柳,像是插在潔白無瑕的玉瓶上的一支嬌氣粉嫩,弱不禁風的花骨朵一樣,惹人憐愛。
嬌嫩柔弱的花朵,人們只敢站在不遠處靜靜欣賞它的美麗,卻從不敢上前碰觸,好似一伸手,這朵花就要隨風碎去了一般。
坐在不遠處的賈琰聽到黛玉的回答,也跟著無聲地笑了起來,眼中滿是黛玉的身影。
他與黛玉兩人的身份算來是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表兄妹關系。
表兄妹,這確實是一個讓賈琰如今感到開心的一個詞,并不是說賈琰有喜歡與自己血緣相近的表妹相戀的畸形癖好。
而是因為那個人是黛玉,且只是黛玉,僅此而已!
從他前世的成長經歷就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個傳統的想要必須傳宗接代,留下屬于自己基因的子嗣后代的人。
人的一生其實活的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一帆風順,相反其實大多數的時候對于賈琰來說應該是痛苦居多。
親生父母自私冷漠,如陰霾籠罩一樣的童年陰影,疼愛自己的祖父母先后的離世,活著對于賈琰更像是一件漫無目的,枯燥且痛苦的事情。
麻木且機械的活著,為了活著而活著,在祖父,祖母接連過世后,聽從兩個老人的遺愿,賈琰要好好的活下去,撐起家中已經日漸衰敗的公司,不讓那對自私自利的夫妻將家業敗光,當然如果可以,以后若是能娶妻生子,留下自己血脈,就更是兩個老人心中期盼,卻始終沒有出口的心愿。
人在絕望中拼湊自己已經碎掉的心,縫縫補補,裝在自己的心口,卻總是企圖將溫暖照進別人的心中。
在絕望中破碎,卻始終祈求那一縷微弱陽光的照射。
也許這世間的人都是一樣的,在溫暖中治愈,在絕望中縫補拼湊出完整的自己,世間苦楚,唯有自渡!
“傳宗接代!”在心中品味著這個詞,賈琰臉上無所謂的笑了笑,他不在乎。
無論他人如何作想,對于賈琰來說都不重要,他并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必須要一代又一代非要費盡心機傳下去的優良基因。
他是皇帝嗎?非要生出個龍子出來?
更何況皇帝也有被別人推下高臺,成為泯然眾人的普羅大眾的一天。
有些事不必太過糾結,億萬個基因鏈條組合中,重復進行組合與排序,基因傳承這種東西到最后誰又能知道最終保留下來的是什么。
人類按照動物的繁衍本能,傳宗接代生出來的孩子,卻總是在這些與自己只是基因相似的后代孩子們中,強行灌輸自己的思想,使其達成自己的那些所謂理想的人生“模范標本”,的行為,讓賈琰甚至忍不住產生懷疑,“人類到底只是僅僅為傳宗接代而生的孩子,還是為自己失敗不滿的人生,創造出的另一個復制品?”
對于這種想法,賈琰倒不是因為抗拒反對傳宗接代,反對人類一代代基因傳承的種族繁衍行為所抵抗的質問。
種族繁衍,毫無疑問是一個沒有問題,且利于社會發展的本能行為。
畢竟人類因為不停的進化繁衍,確實得以長期發展,生活在這個世界。
而賈琰真正質疑的是那些打著傳宗接代的借口來掩飾自己卑劣無恥的內心的人。
就如現代,那些打著絕后的口號,買賣拐賣婦女兒童的行為。
甚至通過不正當合法手段借肚代孕的行為,這些賈琰是堅決抵制的。
他并不認為一個三四十歲品行低劣,無恥的老光棍有什么必須要傳承下去的優良基因!
也并不認為剝奪女子的生育權,強迫其必須誕下后代的行為有多么光榮自豪!
賈琰自己沒有必須要傳宗接代的想法,同樣也不會認為人類繁衍后代是一件錯誤的事情,到底要不要生育后代這是屬于個人的自由和想法,賈琰從不會也沒有時間去干涉別人,同樣也不喜歡別人以此為借口強迫干涉自己。
人能夠有多閑?才要時刻注意別人到底要不要生育后代?反正,賈琰自認為自己沒那個時間去關注。
更何況現下,賈琰滿心滿眼地望著眼前的黛玉,心中正為她如今身子大好而感到高興。
心中這般想著,放下手中的茶杯,賈琰忍不住站起身來,眉眼帶笑地看著黛玉道:“妹妹如今身子大好便好。”
他笑,坐在不遠處的林黛玉也跟著笑,笑他如今竟如此喜形于色,沒有平日里的半分穩重來。
不過轉念一想,想到他是為自己而笑,又忍不住捏緊手中的帕子。
心思敏銳如黛玉,自是能感受到賈琰的一片心意的,遂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忍不住紅了臉,心下感嘆他的一片真心。
“世人常說真心難求,知己難覓。”
林黛玉自認為自己平日從來都是以真心待他的,如今又得了他的一片真心回應,心下一時又喜又嘆。
她幼年喪母,自小離家,借住在京中外祖家,平日里自是謹慎度日,處處留心的,而這份謹慎,并不是因為外祖母一家有所苛待,黛玉才敏感不安的。
除了天生敏感多愁的性格和體弱多病的身子,黛玉幼年喪母的經歷和一個人住在遠離故土的外祖家,也使得她性格變得敏感不安。
在榮國府,無論賈母待她如何親厚疼愛,身份上她始終是客居在這府上的表小姐,平日里行事自是不會像家中一般自在隨意,再加上榮國府的下人和主子之間盤根錯節其復雜程度并不像林府那般清靜簡單。
林黛玉日常生活行事上,自是會謹慎一些。
住在京中榮國府這些年,幸得賈琰這位二表哥的關照維護,林黛玉因此也少些憂愁來。
想到此,黛玉抬頭,看了賈琰一眼,心中想,“十年的情分作不得假,能夠得他如此相待,已是慰籍,如此,她自是再沒什么好郁結于心的了。”
“這場緣分能讓兩人相遇,她自是從不有悔!”
“紅顏未老何先愁?”
“莫怨東風當自嗟!”
第145章 勸說(接上章)
素目微垂,兩尾七色的風尾蝶似是輕飄飄地落在兩人眉間,短暫停留,又撲閃著翅膀輕快地飛離了。
飄然離去的兩尾鳳蝶帶去了賈琰的心,瞧著眼前黛眉微垂的黛玉,似是想起了什么,賈琰思考了一瞬,突然開口問道:“妹妹可是有想過歸家?”
聽他突然提起這個,屋內眾人都不由的一驚,不提守在一旁的紫鵑,鶯月等人心中的驚訝,只說站在黛玉身后的紫鶯不禁瞳孔一震,心中閃過一絲慌亂,緊張地捏緊一側裙擺,眼神慌亂地看向坐在前面的黛玉。
心中驚恐,賈琰這般突然的問話,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過轉念一想“她那日與姑娘私下說的話,二爺應是不知的。”
想到這,紫鶯心中鎮定了不少,松開了緊攥在手心的布料。
林黛玉聽到他這突然的話,雖心中有些不解,但還是道:“二哥哥,怎么突然說起這個。”
見黛玉詢問,賈琰出聲解釋道:“府上老太太年紀大了,如今又分了家,往后恐要再生波瀾,到時妹妹一個人留在這也不安生,前些日子我聽聞圣上有意加封姑父,林妹妹不妨趁此歸家探父,也好父女團聚。”
林黛玉靜靜聽著他的一番話,知他是為自己著想,逐也沒有立刻出聲反對。
只是如今二哥他們這里剛分家,此時說要走,林黛玉心中卻是有些猶豫,外祖母近些年身子已不比從前,更何況榮國府此時又剛分了家,眾人眼瞧著大老爺不是個好相與,會因此善罷甘心的,此時離開,林黛玉心中有些放心不下賈母的身子。
黛玉的母親賈敏,是從前賈母膝下最為疼愛的孩子,比起對二子賈政的疼愛,賈母對于這個小女兒更是滿心滿眼打心眼里的疼惜。
女兒賈敏自小便聰慧懂事,又是她和國公爺膝下唯一的嫡女,賈敏從小到大,賈母和賈代善更是最為疼愛偏寵這個女兒的。
甚至賈敏長大,更是給她許了一個年輕俊朗博學多才的探花郎為夫君。
與林家結親,不可避免賈代善這個國公爺是有著政治聯姻的考量。
但另一個方面,為女兒將來幸福著想,出身清流,又是探花郎,品貌才學均可稱得上是良配的林如海,又怎么不是這個身為國公的父親為自己女兒精心挑選的夫婿呢。
賈敏出身良好,是國公府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不說從小其便才情不凡,是一位才女,只單對比之后的賈元春,賈迎春等人,賈敏的出身說起來其實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順的國公之女,正兒八經的國公爺嫡女。
這般出身及品行才貌,配林如海這探花郎在當時甚至說的上是低嫁,不過才貌雙全的千金小姐配林如海這多情俊郎的探花書生郎,也算是稱得上是一段佳話,拋去出身門第,兩人紅袖添香,談詩作畫,情投意合,堪稱良配。
當然想來恐怕也只有同樣才情不凡,品貌修養皆是不俗的母親賈敏,才能生下林黛玉這般聰慧過人,才思敏捷的一代才女。
在賈母心里女兒賈敏的離世是她此生心中最大的痛,所以對于女兒留下唯一的孩子黛玉,更是說不出的疼愛,在黛玉進京來到賈府之后更是將對女兒滿腔的疼愛和過早離世的愛憐通通傾瀉到黛玉身上。
賈母是真心疼愛這個自己唯一的女兒給自己留下的唯一的外孫女。
對于外祖母對自己的真心疼愛,林黛玉在這府上是最為能清晰感知到的,正因為如此,此番聽賈琰對自己說離開榮國府的話,林黛玉并沒有立刻同意下來。
二哥他們分府出去了,到時她又要走了,賈母怎么能受的了。
林黛玉想到這,有些舍不得,狠不下心來留賈母一個人在府上。
外祖母將她將親生孫女一般疼愛,黛玉心中未嘗沒有在賈母身旁替母盡孝的想法。
不為其它,真心與否,是好是壞,林黛玉心中自有判斷,她雖生的嬌弱了些,許多事并不過多上心,但真心與否她自認是能分的清的。
平日里對于那些說她敏感多疑,心眼小氣,孤高自許,目下無塵的,林黛玉一概不理。
人的好壞與否,豈能是這些多嘴多舌的人說了去的。
對比薛大表姐,她是更為敏感多情些,可這不代表她就只是一個嬌滴滴只能攀附他人而生的無用呆板的只能用作裝飾的玉瓶子。
若論才情品貌,林黛玉可稱得上是京城第一才女,豈是一些連句簡單的詩句都寫不出來的庸人可指點,輕視的。
大字都沒有認識幾個的粗人,來去指點滿腹詩書,天資聰穎的才女,說來都讓人忍不住恥笑。
這般行為與心性,也難為他面皮如此之厚,還能旁若無人的來指點評價他人。
可見認知,無知低劣到了極點。
所以可見,一個人無論是出門還是在外都要隨身攜帶一面鏡子的好處,這樣也方便時刻拿出來照照自己!
……
這邊,林黛玉心中想到賈母,一時沉默,沒有出聲回應賈琰的話。
見黛玉沉默沒有回應,賈琰知她心中舍不得外祖母,頓了頓,語氣和緩道:“我知妹妹心中的顧慮,妹妹也不必因此多慮,祖母身旁還有我與大哥,三弟幾個照看,妹妹若是離去,自可安心便好。”
說著,賈琰停下來,臉上揚起一抹笑意,看向黛玉道:“如今天冷,談論這個還尚且過早,妹妹不必因此憂心。”
“更何況縱使明年妹妹歸家,也不過是暫時分離,將來定有相見的時候。”
話落,賈琰沖黛玉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不必憂慮,也不必不舍,未來你我必有相見的一天。
暫時的分別是為更好的重逢!
聽到他的這番安慰,林黛玉低頭撫著窩在懷中橘貓溫順的毛發,輕輕點了點頭,只是又總免不了眼眶微紅。
一時兩人都不禁沉默了下來。
分別,總是一個沉重的話題,但目前的賈琰為了將來林黛玉的安危著想,也只能狠下心來做了這個決定。
第146章 吵架
聽到二爺的話,陪同黛玉在屋內,沒有離去的鶯月,紫鵑等人,心中都不由地一緊,抬眼小心地看了一眼兩位主子,眼中憂慮又凝重。
姑娘回家,她們自是跟著高興的!
尤其是同紫鶯一樣,同樣是跟著黛玉從林府來到榮國府的鶯月,想到回林府,心中自是歡喜的。
“只是……”鶯月想到此,看了一眼此時神色不安又透著絲歡喜的紫鶯,抿了抿唇。
她與紫鶯同是老爺給自家姑娘在林家挑選陪同進京的貼身大丫鬟,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生姐妹。
紫鶯一心為姑娘著想的心,身為妹妹的鶯月知道,可是紫鶯忘了,姑娘從來都是個重視情義的,何況自家姑娘看著柔弱,卻從來都是個有主見的。
想到此,鶯月眉間不免染上一絲憂慮。
見屋內連同黛玉及旁邊的丫鬟,都被自己的話搞得有些憂心忡忡,賈琰笑了笑,舒緩了屋內有些凝重的氣氛。
開口道:“明日我就要走了,妹妹沒有什么話要和我說嗎?”
說著,賈琰朝坐在不遠處的黛玉,臉上揚起一抹明晃晃的笑意,眼神中帶著絲戲謔和調笑。
聽到他話中的調笑,林黛玉臉上頓時騰地升起一團紅霧,水眸微揚,瞪向他道:“你再胡說,明兒就不要來這了。”
話落,又撇見賈琰臉上的笑意,黛玉更是漲紅了一張臉,罥眉微蹙,一雙含情目微揚,眸中帶著些水霧道:“你還要笑!”
被林妹妹罵了的賈琰,見此頓時不敢再笑,有些心虛地收回笑容,神色嚴肅中帶著絲局促。
“我……”正待賈琰張口解釋。
“看來二哥是巴不得我走,如今竟也開始取笑我了。”林黛玉卻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水眸微瞪,泛起淚光,瞧著他繼續道。
“明日我便派人稟了外祖母,自此走了便是,也不勞二哥再此費心。”
“省得勞心又勞神,又礙了別人的眼。”
“哼!”許是沒罵解氣,林黛玉又冷哼一聲,斜眼瞟向他,眼中卻是忍不住落下淚來,瞅著他被自己說的呆愣的樣子,一時又哭又笑道:“二哥若是嫌我,自此遠了便好,何必又要在此做此情態。”
被黛玉一連串的話給說的愣在原地,不敢開口反駁的賈琰,見此真的是泛起一絲苦澀,真可謂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叫他如何敢開口反駁才是,他若開口解釋,林妹妹想必更加生氣,他不開口說話,林妹妹又心中惱他。
賈琰想張口解釋一、二,可看著黛玉臉上的淚珠又咽了回去,“罷了,橫豎都是他的不對,不該出言戲謔黛玉的。”
可看著黛玉一個人坐在那里默默垂淚,賈琰又忍不住心中跟著難受,上前討饒道:“妹妹饒了我這次吧,你知道我是出口無心,無意冒犯妹妹的。”
聞言,林黛玉臉上的淚珠卻更是連連不斷了起來,帶著哭聲道:“你是無心,無心,要讓我走罷了!”
聽到黛玉帶著哭腔的話,賈琰心頭更是一震,抿唇繃緊了神色,瞧著眼前默默垂淚的黛玉,驀地收緊了手,咽喉滾動,心神震蕩,眸中神色不明,嘆息一聲,輕聲解釋道:“我,我沒想讓你走。”
“那你還要說那些話來惹我。”聽到賈琰的解釋,林黛玉抬頭,淚眼朦朧的看著他道。
可是只一瞬,瞧見他眼中的心疼和悔意,林黛玉又低下了頭,繼續無聲落起了淚,心中也跟著升起了一絲后悔,“他是好心,自己又何必因此遷怒。”
想到此,林黛玉又是忍不住落下了淚。
這淚包含了太多,有不舍,有埋怨,有后悔,有牽掛,各種情緒交融摻織在一起,讓人總忍不住通過淚水通通宣泄出來。
誰又何嘗總想流淚,不過是心頭的情緒太過復雜難以化解,一時就不由地伴著淚珠流了出來而已。
見了這淚,賈琰心頭的悔意更是如海嘯一般要將自己吞沒,可是瞧著眼前默默垂淚的黛玉,此時他只能微紅著眼眶道:“都是我不好,不該說那些話來,惹得妹妹流淚,妹妹莫要再哭了,到時又將好好的身子哭壞了。”
一旁圍觀了全程的紫鵑,紫鶯等人,見兩位主子明明上一秒好好的,下一秒卻又吵了起來。
雖然是自家姑娘單方面輸出,但此時見黛玉落了淚,全都上前在黛玉身邊出聲勸慰。
瞧著自家姑娘哭紅的眼睛,紫鶯更是忍不住抬頭,偷偷瞪了一眼,手足無措站在一旁的賈琰,心中忍不住埋怨道:“好好的,二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些有的沒的,將姑娘給惹哭了。”
紫鶯這邊心中滿是對賈琰這個賈府二爺的埋怨,全然忘了,前日自己也和黛玉說過回林家這些類似的話。
如今,這天大埋怨和冤屈,這下妥妥地扣在了賈琰身上,這真的是便是再長他個十張八張的利嘴也是說不清,摘不掉的!
這邊,賈琰只顧得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將林妹妹哄好的事,沒有注意到紫鶯偷偷瞪向自己的眼神。
一旁跟著賈琰過來的秋紋,因為一直沒有說過話,所以也沒什么存在感,此時卻是瞧的一清二楚,頓時柳眉一豎,跟著狠狠回瞪了回去。
“二爺和林姑娘的事,哪里容得你瞪什么眼!”
秋紋的脾氣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她脾氣火爆又愛拔尖,但自從被賈母將其撥到賈琰的院子里當差,因為知道這位爺的脾氣,平日里不敢太過顯露。
往日里賈琰也是多派晴雯來瀟湘院送東西,所以秋紋與紫鶯她們之間的接觸很少,這次見紫鶯竟然敢偷偷瞪二爺,更是忍不了,當即就狠狠地瞪了回去。
底下丫鬟們的眉眼官司,賈琰與林黛玉兩人還暫且不知,而鶯月她們瞧見了,顧及著平日里的姐妹情分,也只能扯了扯紫鶯的袖子,提醒她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無論是拿眼瞪二爺,還是心中埋怨二爺都是不該的,何況若是讓自家姑娘知道了,紫鶯少不了被一頓罰,姑娘和善,可卻也不會讓身邊的下人如此沒規矩!
第147章 和好
哭了一陣,將心中那團莫名的情緒發泄出來,林黛玉才慢慢止了淚。
紅著一雙眼,抬眸看到賈琰無措地站在一旁,著急上火,滿臉自責的樣子,黛玉垂眸心中又不免有些自責,“她哭,是為自己而哭,又怎能遷連,怨怪到他身上。”
想到此,黛玉蹙眉,輕嘆了一聲,握住手中的帕子,低聲道:“我哭我的,你跟著,著什么急。”
見黛玉終于止了哭聲,賈琰才算松了口氣,跟著放松下來,回道:“我看妹妹流淚,心里也跟著難受。”
又緊接著道:“我給妹妹賠禮,再也不拿妹妹打趣了,妹妹可千萬莫要再生我的氣了。”
說著,賈琰彎腰朝黛玉作揖。
“哎…”看著賈琰朝自己作揖,林黛玉忙要去攔。
就見賈琰作了揖,又抬頭沖自己笑道:“我給妹妹賠禮,妹妹可莫要再哭了。”
“也不要再難過了。”看著黛玉起身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樣子,賈琰心中默默補充道。
林黛玉聞言,又看著他向自己賠禮,眼中淚光閃爍,道,“你這是做什么,豈不是要折煞我。”
見黛玉眼中淚光閃爍,賈琰忙站直了身子道:“說好了的,妹妹不許再生我的氣,也莫要再哭了。”
聽到賈琰略帶焦急的話,對上他關切又焦急地眼神,林黛玉心頭一酸,忙又側過身子,拿帕子擦了擦眼淚,才又轉身看向他道:“我才沒生你的氣。”
賈琰聞言只跟著黛玉的話,附和笑了一聲,“我知道妹妹不是生我的氣。”
聽到這句話,黛玉神色一怔,知道他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逐神色放松了些,方才又緩緩出聲道,“二哥不生我的氣。”
想到剛才的場景,黛玉不由地抿緊了唇,攪緊了手中的帕子,兩彎細而彎長的眉毛淡如薄山,形似柳絲,眉峰若蹙,淡淡含愁,淚光點點,面露愁緒。
美人含愁,水盈盈的一雙秋瞳,俏生生的望著你,誰能不為之動容?
賈琰是從來都見不得黛玉難過的,見林妹妹蹙眉,神色中帶著些愁緒。
忙出聲回道:“不生氣的,我知妹妹的心,妹妹是心中不舍祖母,想到將來要別離,這才忍不住哭的。”
林黛玉聽到一愣,突然唇角勾起,眉毛微揚,眼神明亮如星,襯得整個人都明亮起來了。
注意到黛玉的變化,看著她勾起的唇角,臉上明媚的笑容,也忍不住上揚唇角。
“看,這不就好了嗎?”
“林妹妹她笑了唉!”
賈琰瞧著此時的黛玉,心中忍不住竊喜,像有個小人蹦跶在自己心間,歡呼雀躍。
不過只一瞬,黛玉壓下勾起的唇角,瞧著他因為自己一瞬間的笑顏,而歡喜的神情。
心中忍不住嘆道:“真是個呆子,難道自己不能是為了他哭的?”
“怎么自己說什么,他就信什么了?”
念及此,黛玉也不再因為方才的事而糾結,與他道:“二哥哥不是說明日還要回國子監嗎?”
聽到林妹妹問自己,想到明日一走,兩人又要許久不見,更甚至若是明年開了春,黛玉真的走后,兩人又不知何時才能再次相見,賈琰神情中也不免帶著些落寞。
仔細想想,他的一生好像都在與愛的人分離,得到又失去,更甚至有些東西還沒有得到就先失去了,這總是讓人不免失落的。
可失落著,失落著,又總覺得有些習慣了。
可是此時面對黛玉,賈琰心中又忍不住升起一份別樣的情緒來,像一只古怪刁鉆的蟲子一樣鉆吃著他的心,酸酸的,澀澀的,脹滿全身。
林黛玉心細地捕捉到賈琰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眼中也跟著染上絲絲縷縷的愁緒。
安慰的話太過蒼白,此時彼此甚至再難說出口。
因此,黛玉只是輕嘆了一聲,道:“二哥明日要回國子監,想必還有東西未收攏好,何必又要在此耽擱。”
“還因此受了我的一頓氣。”想到此,黛玉神色更加落寞,不見剛才的笑顏。
賈琰看到黛玉落寞,只道:“就因為明日要走,今日才想著先來與妹妹說會兒話。”
話落,又接過黛玉剛才說過的話,繼續笑道:“是還有些東西未收攏,如今既與妹妹說了話,我也該走了。”
說完,他起身就準備與黛玉告別,不過臨走前路過趴在凳欄子上手中正勾抓著凳子腿的橘貓:“這貓如今我看胖的緊,妹妹平日里對它的吃食還是要管控一、二的好。”
也不知那窩在凳子邊,百無聊賴地伸著一只胖乎乎的貓爪的橘貓聽沒聽的懂,只見賈琰剛走到它身旁,它就豎起貓瞳,扯著嗓子,尖利地喵叫了一聲。
沖著賈琰嚎叫完,橘貓伸出爪子舔了舔自己的貓爪,身姿“優雅”地邁著腳步,扭著肥碩的身子,沖黛玉走去。
走到黛玉身邊,眾人見它蓄力一躍,那有些肥胖的貓身,竟還真的姿態輕盈地躍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誰還敢說它胖?它這明明是身材健碩,豈是這些兩腳獸能比的?哼!無知的兩腳獸,驚呆了吧!貓爺我身姿矯健的很!”
高傲地站在桌子上的橘貓,挺著一張圓潤的貓臉,沐浴在透著窗戶照進來的陽光下,眼神滿是桀驁。
這番利落的操作和矯健的動作,把賈琰屬實驚呆了一下。
“這貓難不成還真能聽的懂人講的話不成!”
見賈琰呆愣在原地,一旁的紫鵑笑了一聲,上前為其解釋道:“二爺不常在府上是不知道,這橘貓平日里經常翻墻出去,別看吃的有些胖,可身子卻靈活的很,我們幾個人平日里專盯著,都有看不住它的時候。”
聽到紫鵑的解釋,賈琰盯著高昂著貓頭,像只戰勝了的將軍一樣,站在桌子上的橘貓,笑道:“原是我小瞧了。”
說完,也不再說讓黛玉給它減肥的話,轉身與黛玉道:“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了,妹妹在府上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我不在的時候,府上若有什么事發生,妹妹只管一概不理,交由老太太,二嫂子她們處理便好。”
賈琰囑咐完,見黛玉輕輕點了點頭,看向黛玉,才又輕聲說道:“妹妹在府上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說完,賈琰沖其笑了笑,便直接轉身走了,身后的秋紋見二爺離開,也不再跟紫鶯在一旁偷偷斗氣,趕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等到追上賈琰,小心地跟在其身后,秋紋心中想著剛才自己與紫鶯互瞪的事,心中不滿,不過她可不敢將這份不滿和賈琰說。
知道二爺對林姑娘看重的很,秋紋不敢說,她愛拔尖要強,可不敢在二爺身邊說這些。
二爺不是三爺,二爺看著脾氣好,但秋紋她們從被派到二爺身邊伺候起,就知道二爺不許院子里的下人胡亂嚼舌根,更不許丫鬟們有什么心思不正的想法的。
別的不提,秋紋可是聽說過,二爺從前院子里的奶娘周氏,就是因為爭風吃醋,仗著是主子的奶娘,隨意打罵旁的小丫鬟,最后被趕了出去的。
如此,秋紋平日里更是收斂了脾氣,謹言慎行的,她不想被趕出去,她脾氣火爆,她娘脾氣更火爆,想到若是被趕出去,秋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那老娘揪人頭發可疼了!
在賈琰身邊,秋紋不敢抖她的那些威風,也不太敢告林姑娘身邊人的狀,害怕賈琰責怪,只能自己在心中憋氣,想著一會兒回去就和晴雯她們好生說說去。
第148章 親事!
看著二爺離去的背影,紫鵑回頭望向自家姑娘。
見黛玉垂眸,一言不發。
紫鵑心中嘆了口氣,“姑娘這又是何苦呢?”
對于黛玉將來可能要回揚州林家一事,紫鵑心中自是沒什么意見的,她雖然是榮國府的家生子,但早在黛玉進府的時候,就由賈母做主將她給了黛玉的。
如今,姑娘要回家,紫鵑自是要跟著黛玉一同回林家的。
隨著賈琰的離開,屋內氣氛一時有些安靜,不過人類的那些個愛恨愁思,對于只是一只小貓咪的橘貓是看不懂,也弄不清的。
雖然這只“小貓咪”按體型來說是比別家的來說要略些龐大了許多。
但它確實同樣是不懂的。
所以此時,它只是慵懶的伸了伸四肢,跟著本能重新跳到黛玉的懷中,將暖洋洋,肉乎乎的身子一大團的直縮在主人的懷抱里。
感受到懷中一沉,林黛玉眼神微亮,唇角噙著一抹笑意,手上撫摸梳理著懷中橘貓的柔順的毛發。
一旁的紫鶯方才見二爺將姑娘給惹哭了,沒忍住私下偷偷瞪了一眼二爺,豈料被秋紋給瞧見了,回瞪了回來,這時見二爺走了,心中正惶恐不安,害怕秋紋回去告狀。
此時又瞧見黛玉臉上的笑意,紫鶯忍不住將頭低下,心下有些后悔方才拿眼瞪二爺的事。
不管怎么說,二爺確實是真心待姑娘的,她不該如此莽撞。
只是這般想著,紫鶯咬了咬唇,眸光閃爍,又忍不住抬頭看著自家姑娘,低頭想,“可是再是真心又能如何?沒有七書六禮,三媒六聘,二爺的一番真心,又怎能真的保障以后!”
未來,從來都是一個變數很大的詞。
紫鶯不敢賭,也不愿讓自家姑娘將來將自己的一生都賭上。
所以,在此時的她看來,黛玉回揚州林家去,就是最好的事情,也是她身為小姐的丫鬟,能為自家小姐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賈琰從瀟湘院出來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大步邁步向前走,秋紋小心翼翼地跟在其身后。
一路穿過假山亭石,長廊廂房,沒人留意到躲在假山石頭后面的一個穿著綠襖綠裙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見二爺走了過來,匆忙將身子躲在一側假山的一塊大石頭后面,等到二爺并秋紋兩個離開了,才小心的探出頭來,轉身步履匆匆的往回趕。
……
榮禧堂正房,王夫人的住處,聽到底下小丫鬟的回話,眼中閃過一絲暗芒,冷笑一聲,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
“難怪前日老太太要分家,我派人怎么請他都不過來,原來一顆心早就飛到別人家身上去了!”
想到當日,長子賈珠和老爺一同從老太太院子里出來,一句話也不說,直接就讓人遞來消息說要分家。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王夫人心中自是怎么都不肯接受,她籌謀謀劃了這么多年,這么多年,為這府上不提功勞,苦勞也是有的,老太太如今一句輕飄飄的分家,就要將他們二房母子都趕出去,她不服!
從前不提,如今眼看著長子賈珠已經入朝當了官,底下的二子賈琰和三子寶玉已經長成,王夫人自覺在這府上除了老太太,誰能有自己的風光,那邢氏是長媳又能如何,左不過只是一個填房繼室而已,膝下無兒無女,娘家更是一個破落戶,怎么能跟如今自己身后如日中天的王家相比!
對于老太太如今竟將她們二房一家,給分出榮國府的事,王夫人心中耿耿于懷,滿心的不甘。
以前先大夫人張氏在的時候,就算了。
張氏比自己出身門第好上許多,又有先老太爺和先老太夫人的支持,她縱使有再多的心思,也只能強壓了下來。
如今張氏去了,老太爺和太夫人也早都去了,自己如今竟還被這半路出來的邢氏給壓了一頭,這讓王夫人如何能忍!
她素日里吃齋念佛,吃的齋可不是什么“慈心齋”,念的佛更不是什么“善心佛”。
一個常年吃齋念佛的人,長了副慈眉善目的相,卻有著一副蛇蝎心腸的心,可見王夫人此人假到了極點,吃著齋,念著佛,貪念欲望卻從來沒有被她口中的佛凈化過半分,可見這人連神佛都不能將其渡化!
瞧見王夫人發怒,站在下面的周瑞家的上前勸說道:“二爺平日里對太太恭敬孝順的很,太太如今也不要只聽這小丫鬟的一面之言,若是因為一個小丫鬟,到時傷了太太與二爺之間的母子之間的情分可不好了。”
聽到周瑞家的勸慰,王夫人這才將怒氣平息了一些,冷哼一聲,瞧著此時跪在下首瑟瑟發抖的小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名叫綠珠。”聽到王夫人的問話,底下那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回道。
只見這丫鬟,一張巴掌小臉兒上,杏眼微圓,粉面丹唇,一雙楚楚動人的眸子,很是惑人。
瞧著這小丫鬟的長相,王夫人諷刺一笑,“倒是長了一幅好相貌!”
聽到王夫人口中的諷刺,丫鬟趕緊低下了頭,不敢再說話。
見這丫鬟一抬頭,沒能得了王夫人的好臉色,一旁的周瑞家的臉色一僵,“壞了,這些人怎么辦的事,難道不知道太太最是討厭長相狐媚的人,偏讓這丫頭打扮成這個樣子過來。
這穿紅著綠的,難怪太太看了沒有好臉色。”
想到這,周瑞家的不動聲色的轉了轉眼珠,面上陪笑道:“雖說是長的狐媚了些,但也是忠心,今日也算辦了一件好事,太太不妨賞些什么。”
聽到周瑞家的話,王夫人想了想,還是道:“既然如此,便先放到院子里當差吧,再去取二十兩銀子給她。”
這話,聽的一旁周瑞家的一愣,底下那個名叫綠珠的小丫鬟更是直接愣到原地。
“這,這怎么跟原本計劃說的不一樣的。”
想到這,跪在下面的綠珠忍不住抬眼,凄凄哀哀的看向一旁的周瑞家的。
對上綠珠的眼神,想到李婆子夫妻給自己的承諾和那五十兩銀子,周瑞家的一咬牙,看著王夫人道:“這丫鬟生的好,放在院子里當差,若是被環四爺見了,也恐招惹麻煩,惹得太太院子里不清靜。”
“我聽鵲兒她們說,姨太太這幾日還張羅著要給四爺物色個通房丫鬟呢!”看著王夫人不為所動,周瑞家的又趕緊補充道。
聽到趙姨娘和賈環那個庶子,王夫人臉上閃過一絲厭惡,冷冷地看向跪在底下的丫鬟道:“既然如此,就先放到后面針線房里吧。”
“這……”聽到王夫人的再次發話,雖說與自己原本設想的出了偏差,但周瑞家的也不敢再多說,只能讓那丫鬟先領命下去了。
這名叫綠珠的丫鬟被帶了下去,臨走時還滿臉不甘,帶著怨念地看了一眼周瑞家的,“原先不是說好的,能讓她去二爺房里當差,最次也要去到三爺房里才好,怎么如今卻要被派到針線房里去了!”
面對綠珠帶著怨念的眼神,周瑞家的只當看不見,“她是答應了要給她在太太面前爭取,可也沒打包票一定能成啊!
再說她雖說自己的女兒早已出嫁,但也有幾個侄女,外甥女呀。”
想起自己那兩個如花似玉的侄女,周瑞家的轉著眼珠,面上帶著一份笑,看著王夫人道:“我見姨太太如今都要給四爺物色一個通房,太太這里也不能落下了。”
“二爺和三爺那里不知太太如今有什么章程。”
聽到周瑞家的問,王夫人只拿眼略帶冷意的瞟了她一眼,道:“不想,如今你竟也是心大了。”
周瑞家的聽到這話,一時嚇的冷汗直冒,猛地跪下謝罪道:“太太恕罰,老奴是一時鬼迷心竅,想著二爺,三爺身邊如今也沒個貼心的人伺候,一時關心心切,才出此下策的。”
聽到周瑞家的解釋,王夫人這才面上緩和了許多,想著她平日里很是忠心,自己也是看重她,于是出聲道:“先起來吧。”
將周瑞家的叫起,王夫人眼中閃過光芒,給兒子身邊提前準備幾個通房,王夫人心里倒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這人選她一時還沒有定下來。
寶玉身邊的襲人目前她倒看著還不錯,麝月差了些,但也還算不錯,有她們兩個在,王夫人目前還沒有再在賈寶玉身邊添人的打算。
可想起二兒子的時候,王夫人就忍不住皺眉,晴雯,秋紋兩個都是當初賈母做主拔到賈琰院子里的,王夫人心里對這兩個就談不上喜歡,尤其是那個叫晴雯的,她瞧著就是一副狐媚相,讓人喜歡不起來。
可若是再派兩個丫鬟到賈琰和賈寶玉兩個兒子房中,長相平平的王夫人心中總覺得委屈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可若是樣貌太盛,她又覺得狐媚,到時勾引耽誤了自己的兒子的前程!
這才拖到如今,也沒再往兩人房中添人,給了下面那些下人升起了希望,起了不該起的念頭。
兩個兒子如今年歲見長,是到了該說親的時候了,王夫人如今倒想著先給兩個兒子說兩門好親事才行,至于通房的事,她先慢慢尋摸著,有合適的就派到兩人房中去。
說起親事的人選,按照眾人的眼光來看,住在府上,王夫人的娘家侄女薛寶釵,也是有可能的。
可如今,王夫人心中首先排除的便是薛寶釵,雖說是自家侄女,但王夫人如今自覺自家兒子出息,往后若是封侯拜相,入朝為官,反而覺得出生商戶門第的寶釵,配不上自家兒子了。
想到婚事,王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拿起帕子掩了掩嘴角,想著是時候該回一趟王家了。
她們王家,也有幾門顯赫的姻親在的。
不說是尚公主,侯門大戶出身的姑娘未嘗沒有可能。
她兩個兒子,如今怎么說也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
更何況,二兒子身上還有個爵位在身,說個侯府千金做兒媳,在如今的王夫人眼里是輕輕松松的事。
至于薛寶釵,現實權勢面前,王夫人看到的是豪門出身的兒媳婦,想著將來她們二房在老太太面前爭口氣的風光,徹底將大房踩在腳下的威風,其他的王夫人通通拋之腦后。
沒有人能夠拒絕更上一層的榮華富貴,王夫人更是不能。
至于二兒子賈琰可能更心悅老太太的外孫女,那個林姑娘的事,王夫人更是沒放在心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才是兩個兒子的母親,老太太想要親上加親的事,她不同意,她就不信,老太太到時還能強逼著她同意不成!
王夫人想起賈母就忍不住拉下臉,心中冷笑道:“老太太,如今既然都將他們二房給分了出去,那兩個孫子的婚事將來就更不能去插手了,想將外孫女嫁給孫子親上加親的事,老太太如今就不要想了!”
王夫人想到這,就忍不住冷笑出聲,知道賈母疼愛黛玉,王夫人如今更是不會讓賈母如愿的。
她俯小坐低做了人家兒媳婦幾十年,如今能有翻身的機會,更是不會再讓賈母給插手了!
人的欲望是無窮的,王夫人更是那個典型代表,此時的她不說不同意與林家結親,更是瞧不上薛家的。
不過在她的眼里,想必就是娶了高門大戶出身的千金小姐回來,也是不滿足的。
機關算盡,將來若是聘個“夏金桂”般的人物回來,到那時就有她的“高興”和“得意”了!
第149章 麒麟玉魂的打算
這邊,清風閣,見賈琰帶著秋紋回來,晴雯忙迎了上去,“二爺,現在要將飯提出來嗎?”
聽到晴雯的話,賈琰點了點頭道:“提過來吧。”
見二爺吩咐要將飯提出來,晴雯并珊瑚、磬心幾人將飯拿出擺上。
擺過飯,晴雯又拿出一副碗筷一并擺上,又等二爺凈過手,晴霽才上前將盥盆一并端下去,離開屋子。
因為賈琰吃飯時,不喜歡丫鬟在旁邊伺候,所以晴雯她們擺過飯后,就端著盥盆一并下去了。
瞧見晴雯出來,秋紋上前沖其撇了撇嘴抱怨道:“晴雯你是不知道,那個紫鶯好生厲害,二爺還在呢,她就敢偷偷拿眼瞪二爺。”
說到這個,秋紋就氣的要炸了,憤憤不平的與晴雯幾個道,“那紫鶯好威風,仗著有林姑娘在,連二爺都不放在眼里!”
聽著秋紋的抱怨,晴雯趕緊將手上的盥盆放到一邊,將秋紋拉到一邊,道,“快別說了,紫鶯做的不對,林姑娘自會罰她,你若是亂嚼舌根,被二爺聽到了,當心二爺又要罰你。”
聽到晴雯提起二爺,秋紋才不情不愿的噤了聲,滿臉的不情愿。
晴雯見了只嘆道,“往后你若還想在二爺這里當差,這脾氣可要收一收,莫要再像從前一樣掐尖要強了。”
聽了晴雯的勸誡,秋紋也知她的好意,低聲應了下來,“好姐姐,我不再說了。”
見秋紋應下,晴雯才算放下心來。
若說要強,性子急躁又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晴雯比起秋紋來說是有過之而沒有不及的,只是如今她和秋紋兩個是在賈琰院子里當差,性子不說完全變了,但也長近了不少。
這院子里沒有捧丫鬟當副小姐的主子,只有二爺這個當主子的和按著本分當差的丫鬟小廝們。
主子是主子,丫鬟是丫鬟,沒有誰就天生比誰更傲氣,當然也沒有誰就比誰天生下賤,都只需要做好自己該做的,按本分行事就行。
反正按賈琰的想法看來,晴雯她們平日里只需要做好她們該做的就行了,其余的時候,他自是不會無緣無故的責罵她們,當然若是行事太過猖狂,賈琰也是不許的,至少在他的院子里是不許!
如果按照丫鬟是被雇傭者,在院子里當差,是她們所做的工作內容,那么工作時間內,賈琰這個雇傭者在清風閣,立下的規矩和內容,晴雯她們也沒什么好抱怨不遵守的。
因此,自從被老太太指到二爺院子里當差后,晴雯就知道若是往后想好好的在二爺院子里當差,往日里的那些脾氣都是要不得的。
何況二爺確實是個好主子,每年逢年過節都會拿自己的私房,給院子里的下人們發一些過節的東西,有時是一些布匹衣料,有時會給每人月錢多發上半吊錢。
對于這些,晴雯她們是知足的,主子仁善,這對她們這些當差的下人是件再好不過的好事。
敲點過秋紋,晴雯想著她剛才口中說紫鶯瞪二爺的事,低聲問道:“紫鶯怎么會敢瞪二爺?”
秋紋,見她終于問起自己這件事,忙跟著小聲回道:“二爺和林姑娘說話,說到回家,將林姑娘給惹哭了,紫鶯想必是不滿二爺惹哭了林姑娘的事,所以瞪二爺的。”
聽到是和林姑娘有關,晴雯就瞬間明白了過來,剛才全聽秋紋說紫鶯偷偷拿眼瞪二爺,她一時還沒弄懂,況且她與黛玉院子里的人經常接觸,紫鶯的為人,她自是清楚的,如今搞明白了紫鶯為什么瞪二爺,晴雯才略放下了心。
知道是為什么就好,至于紫鶯的事,晴雯了解二爺,就算是二爺知道了,也不會親自出手責罰紫鶯的,紫鶯是林姑娘的人,行事對錯與否也該是林姑娘自己親自處理。
又安撫勸慰了秋紋幾句,這場還沒在清風閣散開傳播的風波就平息了下來。
……
賈琰用了飯,就和往日一樣去書房讀書。
坐在書房內,賈琰手上不緊不慢地翻著書,心中回應著麒麟玉魂的話,“你說今日我到賈寶玉的房間時,那個通靈寶玉又出現了。”
“肯定是,那股氣息錯不了,跟你上次手上拿的那玉的氣息一樣,可惜當時人太多,我沒有逮住它,讓它一冒頭就又縮回去了。”
聽到賈琰的問話,麒麟玉魂語氣憤憤,有些失落道。
見它如此肯定,賈琰放下手中的書道,“不用心急,先看看它到底要做什么,既然它敢冒頭,下次它一定會再出來的。”
聽見賈琰的安慰,麒麟玉魂應了一聲,心中卻沒有那么輕松,想起當初自己不就是因為幾次疏忽,害得神君神格潰散,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凡人修得十世善果,也不見得真的能成為神仙。
更何況由神變為凡人,靈魂再次踏入六道輪回轉世之中,再想成神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簡單了。
若是由天道認可,只是下來渡劫而已,渡劫之后重返仙位,也是尚在許可范圍內的。
可是它瞧神君的這副樣子,根本就不像是走正規渠道下來的,又上哪兒來的天道認可?
麒麟玉魂,偷偷瞧過賈琰的靈魂印跡,感受不到一絲天道的力量,心里忍不住琢磨瞎想,“神君,這別不是從黑/道上下來的吧!”
想到這個可能,麒麟玉魂瞬間更加絕望了起來,分散在六界之中的混沌之力,如今已經快難以壓制了,赤琰神主這個混沌的主人,如果沒有回來的可能,那么不光是它,包括天界之內的六界眾生都要跟著玩完。
麒麟玉魂想到這,咧了咧嘴,當然,玩完是不可能都玩完的,到時若真的無法控制,天道自會出手壓制的。
只是麒麟玉魂真正頭痛,心累的點在,神君可能真的是走了黑/道,才下來的可能。
甚至想忍不住大聲質問賈琰,為什么好好的正道不走,非要走黑/道下來!
黑/道下來,將來若是有回去的可能,天道是真的不認可的啊!
麒麟玉魂想到此,真的是一顆心都要為其操碎了去。
關鍵是賈琰本人,還茫然不知,不明白麒麟玉魂怎么又突然不說話了。
見這玉魂突然不說話了,賈琰有些疑惑的在心里默默問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問題?”
“沒,沒有問題。”聽見賈琰出聲問自己,麒麟玉魂,縱使如今心中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聲音如常的回道。
神君當初隕落,也有它的責任在,如今見神靈成了這個樣子,麒麟玉魂瞧了難免心酸,指責質問的話更是說不口的。
只能在心中不停地想著如何補救的辦法。
“神君跟那玉中的東西,從前是一石雙魂,如果將那附在玉上面的東西捉住,將其神識取出,未嘗不是個辦法。”
麒麟玉魂瞧著現在還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的賈琰在心中思考良久,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
只是那玉靈,如今想必已經察覺到它的存在,下次想要再捉他,可是要多費些功夫才行的。
想到那玉靈,麒麟玉魂已經打定主意要將它捉來,給將來神君重返天界用!
第150章 與光同塵
麒麟玉魂心中的那些盤算,賈琰不知道,更何況他現在心中對自己上一世真的只是因為車禍死亡而穿越的事產生了一些懷疑?
如果當初的他會認為這只是一個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降臨在自己身上古怪奇異的穿越?
那么現在,賈琰覺得事情走向和發展已經開始古怪奇異了起來!
聽著腦中麒麟玉魂的喃喃自語,賈琰眼中一閃而過的懷疑,唇角上揚,面上卻是一片淡漠和冷靜。
他心里懷疑賈寶玉帶的那塊通靈寶玉,可也沒說過真的完全相信這個自稱是麒麟玉魂的話呀!
對于麒麟玉魂說的那些,賈琰是半分相信,半分懷疑。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魂靈,突然說自己是原本就住在玉佩空間內的,如今又好心的幫自己去對付那個通靈寶玉里的東西,怎么看,怎么都讓人心疑,一時很難完全信任。
賈琰對此,暫時是不能完全信任的,事關重大,他也不會僅僅就憑著麒麟玉魂的幾句話就這般輕易相信它。
原本穿越時空,來到紅樓夢的世界里,又投胎成了賈寶玉的哥哥,成了這榮國府的琰二爺,賈琰是已經接受了的,并按著這個身份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幾年。
而今,突然有個東西突然冒出來,告訴他這里不是普通的凡間,還有著魂靈,神仙,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出現在凡間,更甚至直接來到他的身邊。
賈琰起先是有些震驚的,不過緩了緩,又想到自己既然都能穿越,那還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發生的呢?
想起自己那詭異的穿越一事,賈琰沉默,想著現在就算是發生什么不可思議的事,也確實沒什么好震驚的了!
最莫名其妙且奇異的事情,不是已經在十幾年前就發生在他身上了嗎?
想到這,賈琰突然笑出了聲。
唇角上揚,眉峰微挑,有些疏離清冷的眉目間流淌出一抹暖意。
一雙平日里不笑的鳳眸輕挑,深邃平和的瞳孔中流淌激蕩著無窮的笑意與愛意。
沒有這場穿越,又怎么能與黛玉相見呢!
想到這,賈琰漆黑的眸子里笑意更甚,狹長深邃的丹眸上挑,心下甚至升起了一絲慶幸。
慶幸,命運的到來!
糾葛纏繞,不離不棄!
笑意綣綣,情絲宛如無形的數億根密密麻麻的絲線將賈琰的一顆心緊緊纏繞,密不透風,“砰!砰!砰!”只能聽到胸口自心間緩慢有力,不停跳動的聲音。
炙熱跳動,一刻都不肯停歇的心,代表著賈琰對黛玉的無盡愛意。
想起黛玉,賈琰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如朗星。
輕淺勾起的笑意,外如朗月清風的氣度,迎著萬千時空星辰站立,是為:有匪君子,清風霽月。
郎艷獨絕,與光同塵。
賈琰從不畏懼所謂的時空變幻,靈異怪相,而他所擔心的是隨著這些神異奇怪的事出現,林黛玉是否也會受到影響。
就目前來看,除了他和賈寶玉身上有些來歷不明的前世淵源外,黛玉身上也是有的。
絳珠仙子,下凡償淚之事,如今卻被他這個異端給打亂了,若是從前,賈琰還不怎么擔心,但如今卻是有些擔心的。
知道有通靈寶玉和麒麟玉魂的存在之后,賈琰并沒有感到半分的驚喜和好奇,有的只是事情變得更加棘手和麻煩的煩擾。
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麻煩!
想到近日發生的這些事,賈琰收斂了笑意,繃緊了唇角,眉目間盡是嚴肅與慎重。
比起什么未來能夠當神仙的假設和奢望,賈琰內心更希望通靈寶玉和麒麟玉魂從未出現過。
相比神仙,凡人的壽命不過彈指間便虛晃而過,賈琰想,“林妹妹若今后回了天上之后,做了神仙,也將他一并忘了吧!”
“忘記人世間的一切煩惱憂愁,好好的做神仙去吧!凡人的世界太苦,從此也莫要再來了!”
對于黛玉過完此生,就能回天上做神仙的事,賈琰是從內心深處祝愿著的。
他此前也從未想過,跟黛玉還有來世的可能,比起自私的讓黛玉跟著他還在人間停留,歷盡凡世辛酸,倒不如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回天上做神仙的好!
更何況,他能得此生的再世際緣,已是萬幸,至于其它的又何必再強求!
念此,賈琰臉上突然釋懷地笑了笑。
他其實覺得自己的人生從不悲苦,反而是十分幸運的,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賈琰都是這樣認為的。
人生也從來沒什么幸運和不幸運之說。
風光無限,數憶家財的繼承人,回顧半生,也有說自己人生是不圓滿的!
窮困潦倒,無兒無女,到了最后,卻有人說自己的一生是被命運眷顧的。
幸運和幸福一樣,是個模糊的概念詞。
人們該怎么去判斷定義它們呢?
結合世人對它們的評價和述說,總是讓人有些疑惑。
賈琰瞧著眼前的書頁,突然在心中問道:“下次碰到那個通靈寶玉再出現時,若是有機會,能勞煩你提前通知我一聲嗎?”
聽到賈琰突然在心里這樣對自己的請求,呆在混沌空間,正百無聊賴看著外面的,麒麟玉魂愣了一下,回道:“可以。”
見它答應,賈琰道了聲謝,就沒在多說,手上重新認真翻看起書來。
躲在空間里的玉魂見了,張了張口,見他正專心看著書,想了想,又將口中想問的話咽了回去,“算了,既然是神君的要求,它到時照做便是。”
麒麟玉魂抖了抖自己有些虛晃的身形,想起自己也該到了修煉的時候了,身形一閃,薄霧散開,重新回到混沌深處。
第151章 離府
晨光熹微,天色漸亮。
卯時一刻,清風閣院內,早已是燈火通明。
院內,晴雯和墨硯一起收拾著賈琰要帶走的那些書籍,兩人反復檢查了兩遍,確認沒有什么遺漏的,才向賈琰道:“二爺,東西都收拾好了。”
賈琰剛用過飯,此時聽了他們的話,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怡紅院那里派人說過了嗎?”
聽到二爺問起怡紅院,墨硯出聲回道:“說過了,小的聽二爺的吩咐一早起時,就跑到隔壁院子同茗煙他們說了。”
聽見墨硯說與賈寶玉院子里的人說過了,賈琰也不再多問。
同晴雯她們囑咐了幾句,賈琰轉身直接帶著墨硯出了院子。
來到府門內西南角,自賈琰進學以來,專門為其駕車的長隨張興和,早已駕好了馬車等在此地。
一旁的還有賈寶玉的長隨李貴,今日也等在這里,如今見了賈琰帶著人過來,忙上前請禮問道:“給二爺請安,敢問二爺,三爺怎么今日還沒過來。”
聽到李貴的詢問,墨硯接過他的話,替自家二爺回道:“今個兒天冷,三爺興許起的晚了,你再多等一會。”
得了墨硯的回答,李貴才又站在馬車旁縮著身子等著賈寶玉過來。
而賈琰的長隨李興和,見他來了,忙駕了馬車來問:“二爺,咱們現在就走嗎?”
賈琰瞧了瞧天色,見還有時間,道:“在等會兒!”
李興和聽他說要等會兒,心中估摸著是要等三爺過來,也跟著駕了馬車停在一邊等著賈寶玉過來。
大約過了一柱香,還沒有見賈寶玉帶著人過來,賈琰不由皺眉。
轉身問向一旁的墨硯道:“三弟那里有回復說今日是否要回國子監嗎?”
“回了,三爺說今日要和二爺您一起走的!”墨硯聞言,趕忙道。
聽到墨硯的話,賈琰站在臺階上,長身而立,看著遲遲不見賈寶玉身影的前方,眉頭緊蹙。
就在眾人都以為賈寶玉今日是不來了的時候。
遠處終于看到了賈寶玉匆匆趕來的身影。
眾人瞧著身影望去,只見遠處,賈寶玉今日身穿靚青蟒紋團花長衫,頭上戴著縲絲嵌寶的一個束金冠,腰系五色蝴蝶鸞絳,身后跟著茗煙提著書箱正往這邊匆匆趕來。
一路從怡紅院匆匆趕來,因為走的有些急,賈寶玉走到眾人面前時,面色潮紅,呼吸都有些急促,頭上戴著的那個小巧精制的金冠上的絨球都跟著晃動了幾下。
走到眾人面前,賈寶玉停下,急促地呼吸了幾下,還不待他開口。
就見站在臺階上的賈琰沖他點了點頭,什么也沒問,見他來了,走下臺階,轉身直接上了停在不遠處的馬車。
賈寶玉見了,不由地一愣,張開的口又閉了回去,他原先還準備了一堆解釋的話,可如今見賈琰沖他點過頭,就直接上了馬車,根本就沒想問他的態度,只能悻悻地收回自己想要脫口而出的話,轉身跟著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賈寶玉還有些委屈,“都怪那個通靈寶玉,害他這幾天受了驚嚇,才會夢魘,若是沒有那個通靈寶玉出現,他這時都還好好的,又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麻煩!”
想起這些時日里受的委屈,賈寶玉恨不得掩面痛哭,“他容易嗎他!被一個老酸腐當眾羞辱就算了,如今還要每天起早貪黑去上學!”
“都是那個通靈寶玉害的!如今被它害的他們家,家都分了!”賈寶玉在心中如此憤恨的想。
這話若是被通靈寶玉聽到,指定要佩服他倒打一耙的能力,“什么人呢!耍賴,都懶到它身上了,再說,他們家分家都跟它有什么關系!”
“難怪就是在天上時混了上萬年,都只是個小小的神瑛使者,這腦子,嘖!”
賈寶玉才不管那么多,他其實一點都不想去上學,從前跟著賈琰一同回金陵考秀才,是被逼無奈,連句開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賈琰帶著,連同行李一同打包去了金陵。
如今雖然才在賈母面前夸下海口說要給她掙個誥命,考個狀元回來,但這事,其實賈寶玉心里一點兒譜都沒有。
真讓他去考狀元,考官若是見了他寫的文章,都能氣的當場讓賈寶玉滾蛋!
哪有人會在正兒八經的科舉考試卷子上,寫斥責朝廷,諷刺百官的文章的?這怕不會是嫌自己命太長了!活的不耐煩了吧!
正常人不會,但賈寶玉真的有可能會!
正因為知道,清楚他是個什么樣的性子,府上其實連同最疼愛他的賈母和王夫人,都知道他口上說的將來中狀元一事當不得真。
不是不相信他沒有考狀元的文采來,而是根本就不相信他這個人!
至于文采,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底細,賈寶玉的那些東西用來舞文弄墨,談詩作畫還行,用在正兒八經的科舉考試上頭,就有些不夠看了。
所以自從他能順利考上秀才后,比起王夫人心底還抱著一絲奢望,賈母其實對這個孫子的現狀,已經十分滿意了!
賈寶玉的性子,根本就不適合當官!比起外人,賈母這個當了幾十年的國公夫人,心里最是清楚不過的。
可孩子就是這般的性子,又能怎么辦呢?平日里在你面前孝順可人,又聰慧又嘴甜,又是跟在自己身邊看著他長大的,無法,賈母也只能護著,愛著。
她真的老了,也快老糊涂了,底下的那些兒子,兒媳婦兒,孫子她都管不住了,也壓不住他們的那些個心思了!
可是,對于賈寶玉,賈母又是極為疼愛的,所以心中又總是為他細細盤算著往后的出路,所幸,他上面有兩個哥哥,往后二房有他兩個哥哥頂著,他又是能富貴安樂的。
這般盤算,替他著想,賈寶玉此生要說最該感恩的人,應該是他這祖母才對!
千錯萬累,陰差陽錯,到最后,賈寶玉若還是因為自己而過的不好,這全都因為他自己性格過于懦弱,不堪大用,再也怨不得旁人了!
……
賈琰上了馬車之后,就沒再理會身后的賈寶玉。
這么多年了,這個三弟是個什么樣的性子,賈琰心里最是清楚,所以此時見他過來了,也懶得再多問,左不過也就是因為那么幾樣。
所以,見賈寶玉過來了,賈琰也懶得再出口多問,直接上了馬車。
見兩位爺都上了車,駕車的長隨甩起馬鞭趕起了車,車輪緩緩壓過青石板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沉悶聲。
坐在馬車上,一路穿過巷口長街,房屋瓦舍,大約走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國子監。
一路下了馬車,命墨硯和茗煙帶著東西先回去,賈琰與賈寶玉兩人先去了教舍。
兩人不在同一個教舍,所以是分開走的。
賈琰與賈寶玉分開后,就直接走進了他所在的教舍。
教舍內,見賈琰走了進來,坐在里面的劉承璟忙站起身迎了上來,喜道:“琰弟,你可算是回來了!”
見他欣喜至及的表情,賈琰笑道:“家中有些事,這才耽擱了兩天。”
聽到賈琰的解釋,劉承璟理解地跟著點了點頭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見他跟著點頭附和,賈琰面上一笑,沒有出聲解釋自己是因為分家的事,這兩天才沒來,有些事不必說的那么詳細,賈琰也沒打算要將家里的事帶到監學里來。
如今京中,榮國府分家的事還沒傳開,所以大部人也不知道。
不過就是傳開了,這也不是什么讓人震驚特意要去留意的事,左不過只是會在初次聽聞的時候,附和討論一句罷了!
等到與上來關心的同窗都互相寒暄,關心了一二后,賈琰才拿著書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直到等到馮助教穿著那一身慣常穿的灰色長袍進來后,眾人更是徹底安靜了下來。
馮助教進來后,將手中的書放在臺上,環視一周,見賈琰這個兩天都沒來的學生,今日終于是回來了,方才滿意的點點頭。
“路漫漫其修遠兮,必將上下而求索。”求學之路,貴在堅持。
如今見賈琰這個平日里一向刻苦的學生能夠回來,馮助教心里很是欣慰。
“學海無涯苦作舟,書山有路勤為徑。”對于這句話,馮助教這個已經年齡不小的老書生來說,深有體會,自也是希望自己手下的學生也是能懂的,要想科舉入世,沒有捷徑可走,唯有“勤”字方能一解。
第152章 舊年謎團
光陰一閃而逝,一上午的時間,在老助教侃侃而談,娓娓道來的講學中虛晃而過。
不待眾人將助教今日所講的內容全部吸收,一聲散學就見站在上面的劉助教已經拿起了書本,背手出了教舍。
下了學,賈琰就準備走,身后先傳來了劉承承璟的聲音:“琰弟,等等我!”見賈琰要走,劉承璟三兩下將自己的書胡亂收攏好,快步跟在賈琰身后喊道。
聽到他的聲音,賈琰放慢了腳步,等他追了上來,賈琰出聲關心道:“劉兄這兩日可好。”
“挺好的,哈哈,都挺好的!”聽到賈琰的關心,劉承璟笑哈哈的回道。
隨后,臉上笑容又一轉,帶著幾分神秘地看向賈琰,道:“琰弟你這兩日沒來,可是不知道。”
“那日宴會結束之后,那甄寶玉被甄家下人抬回家后,醒來又吵又鬧,叫嚷著非要讓他姐夫,三皇子,派人將十五皇子抓起來。”
劉承璟湊到賈琰身邊避著人群,有些眉飛色舞,幸災樂禍的小聲說道。
“哈哈哈哈!”說完,劉承璟哈哈大笑起來,嘲笑那甄寶玉行事不用腦子,蠻橫無理,全憑自己的心意行事。
“這三皇子可是這十五皇子的哥哥,皇子龍孫,豈是他說抓就抓的。”
幸災樂禍過后,劉承璟看著賈琰投過來的眼神,對上他含笑的神情,干咳兩聲,收起自己的幸災樂禍,解釋道:“我這,也不是要故意嘲笑他的,誰讓他上次沖咱們擺臉色的。”
“對了,寶玉今日來了沒有?”解釋過后,劉承璟又突然沖賈琰問道。
“三弟,今日同我一起過來的,劉兄若是想同他說話,可以去他那里尋他。”見劉承璟問起賈寶玉,賈琰不急不緩地回道。
聞言,劉承璟擺了擺手道:“不急,等今日下午散了學,我再去找他說話也不遲。”
心中則想著,今天晚上去尋賈寶玉時,也要一并將此事告訴他,讓他也能跟著開心一下。
想著賈寶玉,劉承璟可是沒有忘記前兩日他與那甄寶玉打起來的事!
如今有甄寶玉的“好”消息,他們好兄弟間當然也要同樂一下。
賈琰這邊,聽他提起甄寶玉,想到這甄家確實有一個女兒,嫁給了三皇子當了側妃,所以對于甄寶玉叫三皇子姐夫也不意外。
雖說按名義上來說只有正妃的娘家人,才能以皇子親家自稱,但私下里側妃的娘家自稱是皇子親家的也不少,若是家中女兒受寵,這些人仗著皇子親家的身份,更是囂張跋扈的很!
想到三皇子府上那位甄側妃,賈琰突然想起大姐賈元春,也不知她如今跟著姐夫在任上可好。
家中分家的事,倒是還沒有來得及通知她和姐夫,不過如今她隨夫任職如今在外地,從榮國府寄出的書信在不久后應該就能收到了。
當初,因為賈琰這個弟弟和賈珠在賈母,王夫人、賈政夫妻之間游說勸阻,賈元春這才沒有進宮,避開了厄運的開始,如今嫁與賈珠當年的同窗好友,這些年過的也算美滿,夫妻和睦。
對這個姐姐,賈琰還是有些感情的,如今見她過的好,也是為她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的,無論是進宮,還是將女兒送進那些皇子皇孫的府邸里當側妃、妾室,對于女子來說其實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好事。
這事若真有這么好?那些男子們豈不是早都巴巴的要去了?
正如楊貴妃,在時是楊家滿門的榮耀,死后是人人喊打的禍國妖女,就連其身后的楊家都要恨不得與其撇清關系,恨不得從來沒生過這個女兒。
真是諷刺呀!偌大的國家,其內多少能臣學士,名臣將相,亡國之際,卻都龜縮在女人的身后,推一個女子出來擋了災,頂了禍,擔了幾千年的罵名!
想到這,賈琰輕笑一聲,眼中寫滿了諷刺。
無能的人,總是最善長為自己找借口的!
那些人口上說的大義凜然,為國除害,歸根結底其實不就是自己無能,貪生怕死,將責任通通推卸到女人的身上,以此換來茍且偷生的。
又有什么資格反過來?質問,輕視為他換得了一絲生路的女人?
真是狗咬了貓的腿來,又反過來沖著貓,狂吠不止“汪汪”大叫。
賈琰對于將府上的女兒送到那些皇子皇孫的府上,以此博來恩寵的行為,從來是看不上的。
對于當初意欲要將賈元春送進宮的賈母,王夫人,甚至賈政他們都是心中不喜這些默認的態度的。
賈琰看來,反正有沒有賈元春進宮當貴妃的事,榮國府都有可能被抄家流放,既然如此,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將人送進宮里,省的遭罪。
親情確實是一個復雜的東西,真情里伴著假意,假意里伴著真心,虛虛實實,偽善虛假,苦澀又噎人,卡在喉間、心里,吐不出,咽不下。
對于這點,賈琰深有體會。
賈母,王夫人難道一點都不疼愛這個孫女/女兒嗎?
當然,不可能一點疼愛的心都沒有,但這其中又摻雜著一些不可言說的私心在里面,讓這份愛變得模糊又難言了起來,讓人形容不出,也總咽不下去。
同樣的,這些愛,投射在賈琰身上時也是這樣,不是不愛,只是有時愛是需要條件和要求的!
賈琰若只是個庶子這份愛會變成敵視和疑心,害怕他將來對這府上有所圖,壓過嫡子的光芒來。
可又幸運的是,他是與賈寶玉一樣是由王夫人所生的同胞嫡子。
那這份愛就會變成無所顧忌,皆大歡喜的愛。
想起賈元春當初差點被送進宮一事,賈琰嘆息了一聲,心中對榮國府上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感到煩悶。
賈琰這些年,其實一直能隱隱感覺到榮國府的氣運快要用盡了,稀薄的運勢已經快撐不起這偌大繁華的榮國府了。
自賈代善仙逝過后,榮國府,府上便再未有一人能真的撐得起屬于國公府牌面的人出現。
更甚至,賈琰猜測,祖父賈代善當初去時,一定是發生了什么重大變故,才導致賈赦繼承的爵位被一貶到底,最終由國公的爵位貶為了一等將軍,承了個不倫不類的一等將軍的爵位。
榮國府若真受皇恩眷顧,當初賈赦襲爵的時候,最次也要承個伯爵的爵位出來,怎么著也不能只落個一等將軍來。
而且賈赦當初是襲爵的人,按理來說他才應該住在屬于當家之主位置的榮禧堂的住處,如今卻住在由花園隔開的,府上東側的一處院子。
賈琰當初自摸清榮國府上的關系之后,當時察覺到這一點,便感到十分奇怪,后來才又聽人說是為”避嫌”。
避嫌?賈赦是榮國府的當家之主,卻不住在正房,是需要避誰的嫌?
賈琰知道之后感到十分奇怪,可再往下問去,就沒人再愿意給他說了,直到如今分了家,這個謎團也一直在賈琰,心中埋著。
不過賈琰心中其實倒是一直有個猜測,聽說這個大伯曾經當過先太子的伴讀,先太子當年突然被廢,沒過兩年祖父賈代善也緊跟著去了。
賈代善過世后,賈赦因此也只被封了個一等將軍的爵位,賈琰猜測,這其中的事,應該是和那位廢太子有關。
如今賈赦突然大變,榮國府分了家,賈琰更是猜測,心中確認了與那位廢太子有關。
第153章 籌謀(一)
既然是與廢太子有關,那在賈赦身上的種種疑團,就有了解釋。
賈琰想起前兩日賈赦的那頓當眾責難,辱罵,不由冷笑一聲,看在賈母的面子上,他是不在乎,可賈赦當日說的那番話他可是記得的。
來日,若是官場相見,面對這個大伯時他是無需再顧及情分,手下留情的!
……
走在路上,見路上無人,劉承璟也沒有想去找賈寶玉的想法,賈琰突然開口道:“劉兄,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聽到賈琰的話,劉承璟愣了一下,要說對將來的打算,他暫時還真沒想好。
他自從僥幸考上秀才后,這大半年里比起從前學業是有些荒廢的,至于三年之后的,鄉試科考,更是沒有什么把握的。
如今驟然被賈琰這一問,劉承璟甚至愣在了原地。
嘴上結結巴巴地回道:“暫時,暫時還沒想好,琰弟,可是有什么想法。”
說完,劉承璟看向賈琰眼神中甚至透出幾分期待。
被他反問,賈琰笑了笑道,“我這里確實有些想法,就是不知劉兄意下如何?”
聽到賈琰詢問自己的意見,看著他并不是開玩笑的樣子,劉承璟收起了剛才的無措,神色認真地看向賈琰道:“琰弟,請說。”
見他神色突然認真了起來,賈琰面上一笑,語氣和緩道:“劉兄不必緊張,我只是想問問劉兄,你們伯府上如今還留有多少兵力在手中。”
聽到賈琰提起這個,劉承璟臉上的神色徹底嚴肅了起來,回道:“不多,應該只剩了三成。”
“三成。”賈琰聽到回答,心中想了一下,突然道:“三成,也夠了。”
他是覺得夠了,可這突然的話,把一旁的劉承璟給下了一大跳,趕緊轉身看了看周圍,見四周確實沒什么人,才扭頭看向賈琰結結巴巴道:“琰弟,你突然問這個,是有什么事?”
這自古兵權就是一個敏感的話題。
像賈琰這般突然提了出來,又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確實聽的人心里發緊,有些惴惴不安。
看他這般緊張,賈琰寬慰地笑了笑,道“劉兄不必如此緊張!”
“我聽聞劉兄上頭有兩個兄長,如今都在京中巡防營里當差,手下掌管著幾隊兵馬,但卻始終不得升遷,如今有一個立功的機會,不知兩位兄長可有意。”
“什么機會。”聽到賈琰的話,劉承璟心里一緊,心有疑慮,但看賈琰的樣子不像是拿話哄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見劉承璟出聲詢問,賈琰只是笑道:“這件事,說來還是有風險的,但我可先在此向劉兄保證,若是事成兩位兄長升官進位,自是能保障無憂的。”
賈琰說完,見他眼中的疑慮更甚,神情更加嚴肅。
開口道:“劉兄放心,我是不會拿殺頭欺君的事,來與兩位兄長說的,只是劉兄也知道我手上確實沒什么人,如今才拿來叨擾兩位兄長的。”
見劉承璟始終沉默不語,賈琰繼續開口道:“劉兄,可曾聽聞當年廢太子一事?”
提起廢太子,劉承璟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曾聽傳聞說過一、二。”
見他接話,賈琰繼續道:“那若是我說如今當初廢太子的人就潛伏在京城,伺機謀刺圣上,劉兄又該當如何呢!”
聽到這話,劉承璟臉上的表情徹底繃不住了,變了又變,到最后抬頭,對上賈琰不見笑意,冷靜冰銳的雙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三個字道:“該當誅!”
聽到這三個字,賈琰唇角緩緩勾起,黑眸中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情緒,道:“是該誅!”
接下來的話,兩人都默契地沒有繼續選擇在這里說。
沉默地往飯堂走向,準備吃了飯,再回教舍繼續上課。
兩人一前一后,剛走進去,就見到賈寶玉和褚逐良的身影。
見兩人站的很近,拉拉扯扯不知道在說什么。
賈琰與后面走過來的劉承璟對視一眼,直接走了過去。
走近了,看清賈寶玉兩人的動作后,劉承璟不由有些震驚,大喊出聲道:“寶玉,你們在干什么。”
聽到他的聲音,被嚇了一跳的賈寶玉一把將還欲伸手給他擦衣服的褚逐良一把推開。
看著眼前滿臉震驚,神色有幾分古怪的劉承璟,解釋道:“是他非要拿帕子給我擦衣服的,我攔都攔不住。”
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周圍眾人看向他們的表情更加古怪了起來,神色中帶著幾分打量和好奇。
見眾人都這幅表情,就連旁邊的賈琰都不由地握拳輕咳了一聲,掩下眼中的笑意,出聲替其解圍道:“三弟剛才和褚小侯爺是怎么了。”
見賈琰開口問,賈寶玉神色帶著幾分不耐煩,指了指自己衣服上被湯汁浸染的一大塊污漬,語氣不滿道:“還不是他撞到我,又將湯都灑到我身上了。”
“我說沒事,他還非要拿帕子出來要給我擦。”說完賈寶玉神色中透著幾分郁悶。
聽著賈寶玉語氣中的不滿,一旁的褚逐良看著眾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這不是看寶玉兄弟衣服上還有湯汁滴下來,想著先讓寶玉兄弟將衣服先擦干,等會兒再去換件新的來。”
聽到他的話,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眾人也是徹底弄懂了剛才的烏龍,紛紛散去,不再留在此地看“熱鬧”。
有了褚逐良的解釋,劉承璟松了口氣,臉上帶著些愧疚道:“真是不好意思,誤會你們了!”
聽他道歉,褚逐良到是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賈寶玉則是面色不虞,冷哼一聲,滿臉不悅的走了,準備回去讓茗煙再給自己重新換一套衣服去。
見他要走,劉承璟有些心虛的追了上去,道:“寶玉,你聽我解釋。”
直到兩人走遠,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賈琰才轉身看向褚逐良道:“褚兄,近日可好。”
聽到這話的褚逐良,嘆了口氣,沖其擺了擺手,一幅不愿再提的樣子。
他能好才是怪了,不管怎么說甄寶玉都是在他們的府上出了意外,對于甄家,他們總要給一個交代。
可這事難就難在,拿鞭子抽了甄寶玉的是十五皇子,去找十五皇子要說法,這不是鬧笑話,等著被一頓鞭子給抽出來嗎?
如今甄家那邊拿十五皇子沒辦法,就咬死了他們家不放,非要他們家給個說法才行,褚逐良這幾日因著家里的事都快愁死了。
讓人上書到朝上,圣上倒是發了火,下令處罰了十五皇子,可那如妃又是不愿意了,兩方施壓拱火,褚逐良如今可是要愁禿了,這幾天也是火氣蹭蹭往上漲。
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去找十五皇子和如妃要說法去呀?一直纏著他們不放干什么!
見他不愿意再說,賈琰也沒有繼續追問,與他寒暄了幾句后,就準備先去吃飯,吃完了飯就準備繼續回教舍看會兒書。
廢太子和賈赦之間的事,他必要時一定會出手,但科舉考試一事他也不會因此荒廢了。
第154章 籌謀(二)
午后,趕在助教來之前,劉承璟才從后門外鬼鬼祟祟的小跑進來。
小跑進來之后,雙眼下意識地環視一周,知道助教還沒來之后,他不禁松了口氣,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瞧見他過來,賈琰沖他點頭示意,算作打招呼。
卻不料劉承璟對上他的視線,下意識地竟有些心虛地別過臉,看他有意避著自己的樣子,賈琰收回了視線,心中覺得奇怪。
心下雖覺得奇怪,但見吳助教的身影自門外正緩緩走過來后,心中的那一絲古怪也隨之被賈琰拋之腦后。
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所以見劉承璟有意避著自己,賈琰也沒有多在意。
等到賈琰收回視線,又見吳助教走了進來,劉承璟也不敢再做什么多余的動作,趕緊將書找出,放在面前,做出一副認真看書的樣子。
只是偶爾抬頭,看向端坐在前方賈琰的眼神有些奇怪,帶著一絲憐憫,可憐?
感受著背后直白的讓人頭皮發麻的暗暗注視,其間賈琰實在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可在對上劉承璟的視線后,雙方都沉默了下來。
“可憐他?”接收到他這個眼神后,賈琰心下覺得不可思議,“可憐他什么?”
那邊又小心的拿眼瞄了一眼賈琰,見被發現了,劉承璟趕緊收回自己的眼神,面上做出一幅鎮定,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琰弟,一定是不想讓人知道的,他答應過寶玉的,不能暴露的。”
……
一直等到下了學,今日劉承璟時不時看他的眼神,都讓賈琰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甚至有些頭皮發麻!
這跟鬼一樣如影隨行的視線,換作是誰恐怕都很難當作看不見呀!
此時見下了學,吳助教走后,看著收拾了東西同樣準備要走的劉承璟,賈琰終于忍不住出聲叫住他,“劉兄!”
看著眼前轉頭看過來神情迷茫的劉承璟,賈琰深吸了口氣,開口道:“劉兄今日一直往我這邊看,可是有什么事?”
聽到賈琰的詢問,劉承璟大腦宕機了一下,愣了許久,才像是終于開機有了反應一樣,“沒,沒什么事啊!”
口中這么說,心中則忍不住震驚,崩潰的想,“他怎么發現的啊!啊!啊!”
可是事實就是那么顯而易見,賈琰就是發現了且出聲問了出來。
看著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賈琰,劉承璟勉強笑了一聲道:“你誤會了琰弟,我是在看前面的朱祿兄。”
此時還沒走遠的朱祿聞言,轉過身來,腦子都有些懵,拿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嗎?”
他這一問,將賈琰兩人徹底問沉默了,劉承璟更是忍不住想抬手給自己一巴掌,“這家伙怎么還沒走!”
“嘿嘿!哈哈哈,我剛才是開玩笑的,琰弟你早上不是還說有什么事晚上要找我談嗎?咱們還是快走吧。”
說完,他就一馬當先的出了門,不顧身后神色無助又迷茫地看著他的朱祿和眼神無奈又透著一絲無語的賈琰。
“劉兄,跑的可真快……”
看著劉承璟跑遠的身影,朱祿忍不住出聲喃喃自語道。
聽到他口中的呢喃,賈琰抬眼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拿上書,也準備離開。
見他也要走,朱祿回過神來,趕緊開口道:“聽說琰弟和四皇子府上有些淵源。”
此時正準備要走的賈琰聽到他的話,回頭看著他道:“朱兄,可是有什么事?”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朱祿見他回頭,趕緊接著開口道:“就是家中長姐定的一樁婚事,年后就要出門,途經四皇子妃娘家邑平王府的封地,家中想著到時想請四皇子能行個方便。”
聽到是關于他姐姐的婚事,婚事嫁娶也是一件喜事,賈琰想了想,開口道:“我與四皇子府上是有些交情,朱兄若是信的過,到時備了禮,我可與朱兄一同去四皇子府上走一趟。”
聽到他的承諾,朱祿臉上露出笑容,笑著與他拱手道:“那就多謝琰弟了,等到時我家大姐出了門子后,我請琰弟你到府上吃酒。”
賈琰聞言,跟著笑著應了下來。
見他應下,又見此時周圍的同窗都已經走了,朱祿突然反應過來道:“時間不早了,劉兄想必還在等著琰弟,我就不再打擾琰弟了!”
說完,他沖賈琰點了點頭,也跟著走了。
……
賈琰從教舍內出來后,原本計劃是準備先去高先生那里的,但想著劉承璟此時應是回了院子里等他,干脆轉身準備先回去再說。
回到住處,果然見劉承璟已經喝著茶坐在院子里等他。
見他回來,正坐在院子里喝著茶和站在一旁的墨硯笑著說話的劉承璟,突然抬頭看向他道,“琰弟,今日說的話可作數?”
今天上午賈琰說的那番話,劉承璟其實心里一直在思考琢磨,思考的結果是,這事能做!
若賈琰所言屬實,這件事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正如賈琰所說,他們也并不一定必需,需要找到確鑿的證據才行,到時只要他們派出的人能尋出一絲蛛絲馬跡,就能交由上頭,到時聽令行事,無論事成與否,都能算得上大功一件,至于賈琰口中所說的加官進位一事,也自是不在話下。
至于想不想從中博得更大的機緣,這就因人而異了!
反正劉承璟目前是不敢起這個貪心的,若是因為貪心,到時將兩個哥哥的命白白搭進去,劉承璟自認是萬死而不能謝罪的。
聽到劉承璟的話,賈琰笑了笑,道:“自是作數的。”
說著,賈琰沖站在一旁的墨硯揮手,示意他先去忙,轉身將劉承璟帶到自己的書房中坐下,才又道:“劉兄,可是考慮清楚了?”
“考慮清楚了。”聞言,劉承璟點了點頭,這事兒確實如賈琰所言百利而無一害,如今送到眼前的機會,他不抓住,豈不是讓人今后每每想起都覺得難受,懊悔!
見他點頭,賈琰放下手中的書道:“若是我沒有猜錯,那人應該就在皇宮內潛伏著,宮內我們進不去,但宮外應該還藏著那人的接應,兩位兄長若帶人去查,可以先從宮外查起。”
聽著這番話,心中仔細斟酌良久,劉承璟才又突然抬頭,雙目炯炯有神,直視著賈琰問道:“琰弟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面對劉承璟的問題,賈琰面色不變,笑道:“前幾日我手下的人碰巧看到了兩個胡人模樣的人進了京中副部指揮使部下,六品指揮孫紹祖的家,可巧的是這孫紹祖還曾與宮內一個內監有聯系。”
“所以我就又派人查了下去,得到了這個消息,今日才拿來與劉兄說起。”
說完,看著劉承璟一臉慎重的表情,又補充了一句道:“這孫紹祖前段時間派人上我們府上提親,這人品行惡劣,好賭酗酒,家中長輩自是不允。”
“求娶不成,這孫紹祖又在外面與人傳言說我那大伯已經收了他五千兩銀子當聘禮,如今收了錢,我們府上卻耍賴不按約定將女兒嫁給他,四處造謠生事。”
“我在府上時,素來與我那姐姐交好,聽聞了消息,這才派人盯著他。”
有了賈琰的解釋,劉承璟跟著點了點頭,心中更是確信了幾分,口上寬慰道:“琰弟也切勿太過擔憂,我瞧這孫家在京中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人家,到時我與家中兩個哥哥說上一句,派人將其敲打一、二,他自是不敢再惹事生非。”
聽到劉承璟的話,知道他兩個哥哥都在軍中任職,對于下部的一個小小的六品指揮,說話還是極其有分量的,因此對于他的好意,賈琰也沒有出言拒絕,而是笑著拱手謝過他道:“那就多謝劉兄了。”
見他謝自己,劉承璟豁達的擺了擺手,笑道:“咱們之間還那么客氣干什么,琰弟與寶玉的姐妹,自也是我的姐妹,如今怎么能讓那潑皮無賴給欺辱了去。”
說完,又接著看向賈琰道:“琰弟你放心,明日我就派人給軍中兩位哥哥遞消息,讓他們這些時間帶著人留意著京中的動向,一有消息,就派人傳話過來。”
又向賈琰保證道:“琰弟大可放心,到時兩位哥哥若真追查到了什么,也不會忘了你的功勞的。”
聽著他口中的保證,瞧著他歡喜的樣子,知道此事是成了,賈琰同樣笑著回道,“那就有勞劉兄費心了。”
話落,彼此目地圓滿的達成了一致,若是此時有酒,劉承璟甚至忍不住想要拿起酒杯與賈琰喝上一杯才好。
此情此景,若是沒有美酒相配,自是讓人難免遺憾的!
劉承璟瞧著除了書,其它什么也沒有的房間,心上帶了點遺憾。
賈琰是不知道他這點遺憾的,想了想,又與他解釋了兩句道:“這個孫紹祖,祖上曾經是從三品護軍參領,原先也是跟著太祖身邊一同打過仗的,如今到了他這一代,雖落魄了,但在軍中想必仍是有些人脈的,劉兄也切勿大意了去。”
知道他是好心提點自己,劉承璟笑了笑道:“琰弟放心,我自是會讓兩位哥哥謹慎行事的。”
見他聽進去自己的話了,賈琰也不再多言,心中想著另外一件事,未在劉承璟面前說出。
“其實當初孫家祖上還曾是他們寧榮兩府上的門生,只是當日那孫家祖上有難,投靠到寧國公和榮國公這里,不過等寧,榮兩個國公出手為其平息了難事之后,這孫家祖上又漸漸與其斷了聯系。”
“而今這孫家后人,孫紹祖又跑到榮國府與當家之主賈赦搭上了關系,可見其圖謀不軌,行事頗效先祖之風。”
想著孫家與榮寧兩府之間的那點陳年舊事,賈琰眸色一暗,這孫家從其先祖的行事上就可看出,從來都是唯利是圖,以攀附權貴為目的的,也就他那大伯賈赦會上趕著與這樣的人家談交情,做交易,也不怕到時這只“狗”反過來狠狠的將他咬上一口。
賈琰想起同樣品行作風的賈赦忍不住噗笑,心中覺得,“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的,賈赦與這樣的人來往,倒也是極符合他的作風。”
第155章 籌謀(三)
兩人之間達成了合作,劉承璟心中自是高興的,如今瞧著賈琰,也不由歡喜邀約道:“等到下次休沐,琰弟和寶玉兄弟不如也帶上家中姐妹一起到我們伯府上做客。”
說完,他又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解釋道:“家妹自從前兩日回來,就催著我下次一定要叫你帶上家中的姐妹一同到府上做客,說她和你家妹妹約好了,要一同喝用臘梅花制成的酒,吃臘梅花做的點心,還要一起騎馬踏雪……”
說到這,劉承璟都有些不好意思說下去了,但當日他回國子監時,劉姝君特意跑到他院子里,一定要求他下次要將黛玉她們一同請到府上做客,看著她腰間別著的那根長鞭,劉承璟哪敢不應。
不過雖說心中有些畏懼這個妹妹的武力,但他這個人在眾多兄弟姐妹們,一向是個面皮軟和,心胸開闊的老好人,面對自家妹妹的請求,無論出于什么原因,其實他最終都會應下的。
如今瞧著,神色平靜,聽完他的話一直沉默,沒有開口說話的賈琰,他心里還有些打鼓,擔心賈琰會不同意。
聽到他的邀請,賈琰沒有立刻答應下來,一來主要是他還不知道黛玉與探春幾人愿不愿去伯府上做客,二來如今天越來越冷,冰天雪地的還要出門,賈琰擔心到時林黛玉的身子受不住,所以沒有立刻同意下來。
心中有這兩個顧慮,面對劉承璟的熱情邀請,賈琰只能看著他,歉意道:“多謝劉兄的好意,只是這事我還需要派人回去傳話,問過家中姐妹的意見,才能決定。”
聽到賈琰的話,見他沒有直接開口拒絕,劉承璟心下一松,緊跟著道:“應該的,應該的,等到琰弟你什么時候問過家中姐妹,再來與我回復就行。”
說完,劉承璟才再次看向賈琰,有些猶豫的問道:“那個,琰弟你們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發生?”
看著他這副猶猶豫豫的樣子,結合他今天下午奇怪的舉動,猜測他應該是從賈寶玉那里知道了些什么,于是干脆直接道:“這兩日府上分了家,所以才沒來國子監。”
聽他就這般大方毫不遮掩的說了出來,劉承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琰弟你難過偷偷憋在心里。”
想到賈寶玉和自己說的時候,眼冒淚光的樣子,劉承璟心里一虛,“他當時確實答應了賈寶玉不讓他二哥知道的。”
想到這,劉承璟看著眼前神色平靜,瞧不出喜怒的賈琰,心中頓時沒了剛才的那份糾結。
他也清楚賈琰的性子,知道他與賈寶玉是兩個不同的性格。
如今仔細觀察了他幾眼,見他確實沒有很難過的樣子,也不再繼續開口追問。
而是轉移了話題道:“琰弟,你們如今分了家,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聽到這話,賈琰沉思了一瞬,還是開口回他道:“明年我可能會去揚州一趟,至于以后……”
想到以后,賈琰沉吟片刻,最終也沒說出什么來,關于以后的事情,他現在心里其實也并沒有那么清楚。
如果按他的想法來看以后,那他心中規劃好的以后,一定是和林黛玉一起的。
可如今看來,這個想法離他很近又好像離他很遠。
等到明年林妹妹回家之后,賈琰應該還要繼續留在京中,時刻關注留意著朝廷政局的變化,他其實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將來榮國府一定不會被抄家,甚至不能保證將來不會生出什么變故,確保所有人都能萬無一失,甚至就連賈琰他自己其實也是不能保障的。
就像是無根的浮萍,飄蕩在水里,半空中,始終沒有一個真正的安定。
所以這也是為什么,明明兩情相悅,只要自己開口求賈母做主,林如海那邊能夠同意,也許他和林妹妹的婚事就能自此定下,賈琰依然沒有選擇開口的原因。
他當然是盼著能與黛玉能夠定下婚事的,只是另一方面,他又害怕這個決定,將來耽誤了黛玉。
若是將來真的有什么意外,他總不想自此耽誤了黛玉的一生的。
所以此時面對劉承璟的詢問,賈琰只是沉默的閉上了嘴,沒再說出什么來。
見他不愿意再說,劉承璟“哈哈”笑了兩聲,也沒有再選擇追問。
笑過之后,兩人又隨意地聊了幾句,直到見天色不早了,劉承璟才起身告退道:“我先回去了,今日的事,我回去后就寫信給兩位兄長送去,琰弟你安心等著消息就好。”
見他要走,賈琰也沒攔著,跟著起身相送道:“有勞劉兄了。”
一路客套了幾句,將劉承璟送走之后,賈琰才重新回到書房。
看著房內熟悉的擺設,賈琰走到書架旁,從中抽出一本有關鹽鐵政律的書,這是他當初拿來投石問路,請教高先生的那本。
現在賈琰將他重新抽了出來,放到桌案上重新翻看起來。
其實他當初與高先生的接觸他是有意為之的。
說不上什么目的單純,也不是向他所說的求學心切那般簡單。
他需要像高先生這般的經世大儒,來指點教授文章,更需要在將來去揚州的時候,想要在官場上對姑父林如海有幫助,就必須要有一個能夠借力的靠山。
高先生,就是他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最好的選擇!
高啟真,高先生,前任當朝首輔,當世一代大儒,其下門生弟子遍布天下,而在官場之中屬于他的學生弟子更是一股中流砥柱,若將來去往揚州,賈琰未嘗不可借他的力,去幫林姑夫在官場脫困。
既然決定了,明年送林妹妹回京,那他首先自然要保障揚州林姑父那里是安全的。
所以對于明年去揚州的事,賈琰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更何況如今王家大舅王子騰還在任上,官運亨通,頗受圣上重視,那么賈琰同樣可以借他的力,到時以保自身能夠順利從揚州脫困。
九省統制,雖然現在王子騰還并未升至九省都檢點,但九省統制的官威已經能足夠震懾住很多人了。
因此賈琰明年也能夠放心地先送林黛玉回揚州。
只要大舅王子騰這邊不倒,那么姑父林如海那邊暫時也可安然無恙。
更何況賈琰明年送黛玉回揚州,正是準備借力打力,幫姑父林如海控住揚州的局面,才做這些打算的。
想到揚州官場上的暗流涌動,風譎云詭,賈琰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此去,他必是做足了充分的準備的!”
第156章 “鬼影”(偷哭的賈寶玉)
東方將白,黎明還未破曉,就被一片灰蒙蒙,陰郁暗沉到可怖的天色給壓了下去。
北風吹起,天上落起了白雪,細碎的雪粒,被風無情的吹打蹂躪,給天邊鋪滿了一層雪白。
院內,墨硯頂著門外的風聲和雪粒,端著一盆熱水進了屋。
剛一進屋,放下手中的銅盆,他就不停地哈氣揉搓著被凍紅的雙手,看著早已經起來,如今已經穿戴整齊的賈琰,心中忍不住暗暗驚嘆道,“二爺這毅力,非常人不能比之!”
反正若是要墨硯自己,他肯定是做不到像二爺這般的,若是身份互換,墨硯倒覺得如果是他,估計他如今還躺在榮國府那個富貴窩里,安心享受榮華富貴,做他的大少爺呢!
不過,這可能也是他和賈琰之間最大的區別。
人人都想做賈寶玉,自是無人想做如賈琰這般的“苦行僧”的。
房內碳塊燃燒的聲音不時響起,熱意暈染熏騰著屋內的人。
賈琰今日身穿玄色鑲邊寶藍撒花緞面圓領袍,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云寬邊錦帶,烏黑的頭發束起戴著頂嵌玉紋銀冠。
因為天冷,外面又罩了件佛頭青的素面杭綢鶴氅。
此時聽到墨硯的哈氣聲,賈琰瞧著他道:“既然天冷,今日就不要再出門了,留在屋內好生照看院子就行。”
聽二爺叮囑他今日不要再出門了,墨硯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雪粒,笑著回道:“那怎么能成呢,天氣雖然冷,但二爺您不是還照常上學嗎?小的怎么能躲懶躺在屋里。”
見他不肯,賈琰也沒有再多勸,瞧著窗外的刮起的風雪,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般的風雪,等到明日,聚集在城外的流民又不知要凍死多少。
若是連續幾日大雪不停,就更是不知是什么情況了!
……
用過早飯,接過墨硯遞來的油紙傘,帶著手中的書,賈琰攜著滿身的風雪出了院門。
一路走到教舍門前時,身上的冷意刺人,裹挾著風和雪的聲音。
合起手中的傘,抖落沾在身上的雪粒,賈琰才走了進去。
見他進來,兩三個來的稍早一些的同窗,沖他輕聲打了個招呼,就又重新轉過身子,搖頭晃腦的背起了書。
這書院里從不缺勤學刻苦的學子,當然天氣一冷就不愿意起來繼續讀書的更是不在少數。
就如天下從不缺才華橫溢的才子,金銀富貴里堆砌出來的富貴公子哥也難得有如此發奮刻苦的。
金的不缺,銀的不少,富貴公子哥兒們福窩躺,一覺睡至天大明,大夢初醒,情里愁,只嘆,情深愁海,難覓佳人顏!
看著這兩三個一早便來到此背書的同窗,賈琰心中都不禁感嘆,這個時代學子們的刻苦!
不過,又轉念一想,無論哪個時代都是不缺天資聰穎,比起常人還反倒更加刻苦的人來,就又釋懷了。
萬卷功名史書,記載下來的哪里又都是什么等閑之輩!
比起那些時代偉人,賈琰確實是自愧不如。
想到這,賈琰干脆將手中的書放下,抽出其中昨日未做好的一篇文章,聽著門外呼嘯飛舞的風雪。
提筆寫下《詠雪》
忽如一夜冬風至,風吹殘雪狂風傲。
黎白霜凍冷骨催,直道天公曾惜民?
將這四字短詩,一氣合成揮灑而出,賈琰方才將手中的毛筆放下。
瞧著紙上的字,深吸了一口氣,將其重新壓在紙張之下,方才平復了剛才想要洶涌而出的情緒。
日月星辰,四季變化輪轉,萬事萬物自有定論,他也無需因此憤懣。
不過,此時回想起方才自己忍不住提筆寫下的短詩,賈琰無奈一笑,唇角掛起一抹苦澀,無力地垂下眼睫,此時他倒是能深刻明白了黛玉當日的那番葬花之情。
“葬花!”葬的何止是那被北風吹落在泥里的殘花,更是葬的自己的一片愛花,惜花之意!葬的的是自己的一片心來,一份情去!
“奴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奴知是誰?”
想到這句話,賈琰忍不住提筆對上,“汝今葬花予相隨,他年葬汝可予否!”
對上這兩句話,賈琰直接將筆撂下。
他憐惜著黛玉的葬花之情,也懂得了她的這份感情。
可想來又總忍不住為其難過一、二。
……
等到其他人都陸續進來,賈琰早已平復好剛才的情緒。
看著此時進來的人,點頭示意道:“劉兄。”
穿著一身寶藍色銀絲流云滾邊直裰長袍的劉承璟,此時整個人顯得沒精神極了,聽到賈琰與他打招呼,他打了個哈欠,同樣回道:“琰弟,你來的真早啊!”
看著神采奕奕,臉上不見一絲疲色的賈琰,劉承璟忍不住想到自己昨夜回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有睡著,精神亢奮的樣子。
對比此時的賈琰,頓時覺得自己以后還需要多向賈琰學習才行。
明明是兩個人一同商議的事,且這事還是先由賈琰提出的,怎么就自己一個忍不住心里瞎琢磨,導致晚上沒睡好,賈琰卻瞧著自始至終都很平靜?
劉承璟心中難得反思了自己一下,下定決心以后遇事一定要鎮靜,不可像今日一樣先自亂了陣腳。
賈琰瞧著他一幅沒精打彩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劉兄昨日沒休息好?”
聽到賈琰的問話,劉承璟擺了擺手,“嘿,別提了。”
他豈止是沒睡好,一晚上他幾乎就沒怎么睡!天亮又要爬起來上學,劉承璟此時整個人都是有些懵的。
不過此時看著賈琰,劉承璟倒是想到了,他今早來的路上碰到的賈寶玉。
今天一大早,他急匆匆的從自己院子里出來后,見下了大雪,又轉身回屋內取了傘出來。
這一耽擱,本就有些緊迫的時間更是不多了,他一個人打著傘就小跑著往教舍趕,豈料走到半路,看見前面有一個穿著大紅襖,頭戴紫金冠的人在前面走,直接把他嚇了一大跳。
這大雪天,到處都是雪一樣的白色,突然見到一個身穿大紅襖,遠遠望去跟一個紅燈籠一樣的人,要不是白天,透過半空中飄揚的飛雪,隱隱還能看見點兒日光,劉承璟都以為他是大白天里撞見鬼了。
這大雪天里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服,紅白兩種顏色放在一起,沖擊感十足,確實有點詭異的嚇人。
好在劉承璟這人一向膽大,瞧見前面的人在慢慢的往前移動,就知道前面這穿著大紅襖的應該是個人。
想到這,劉承璟才又大膽的往前走,還沒走多久,又聽見前面那團紅色身影突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突然響起的哭聲,配上耳邊鬼哭狼嚎的風聲和落雪聲,劉承璟頓時汗毛倒立,撐著傘的手都不禁跟著抖了起,心中又害怕又驚恐,“這怕不是真的讓他碰上鬼了吧!”
想到這,盡管心中害怕,劉承璟還是顫抖的大喊出聲,“喂,前面那個,你是什么東西啊?”
“啊不是,你是個人還是鬼啊?”見前面那團紅色影子不動了,劉承璟趕忙糾正補充道。
前面那團紅色影子,聽到他的喊叫聲,愣了幾秒,才緩緩轉過身來。
見他轉過身子,劉承璟撐著傘,大膽的湊近看去,待看清楚這紅影子的臉,頓時大驚,“寶玉!怎么是你?”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賈寶玉站在雪地里,拿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抬頭看過去,瞧見剛才喊住自己的人正是劉承璟,不禁出聲問道:“劉兄,叫我可是有什么事?”
“沒,沒事了!”確認了紅色鬼影是賈寶玉后,劉承璟表情有些尷尬的搖頭道。
“噢!”見他說沒什么事,賈寶玉擦干了眼淚轉身又準備繼續往前走。
見賈寶玉準備走,顧不上心里的尷尬,劉承璟快步追上他道:“寶玉,你剛才站在雪地里哭什么啊?”
說到這個,劉承璟還有些尷尬,心中想著賈寶玉確實很愛哭鼻子,今天還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裳走在雪地里,遠遠瞧見他還真以為撞見鬼了呢!
而聽到他話的賈寶玉,使勁揉了揉自己泛紅的雙眼,回道:“沒哭什么,我剛才眼睛是被風吹的生疼,所以才流眼淚了。”
“嗯……”對于賈寶玉的話,劉承璟應了一聲,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他其實覺得賈寶玉剛才應該就是在哭,不過見他此時不肯說,劉承璟也不好意思出聲反駁。
而此時賈寶玉則是沒空管他心里想的什么,他現在心中只覺得有滿腹的心酸與委屈,甚至想直接放聲大哭起來。
剛才劉承璟聽到的哭聲,其實就是賈寶玉的痛哭聲。
賈寶玉今天一早,被茗煙催了三四次才終于起了床,起的早就算了,一推門出來時,他更是直接傻眼了,迎面而來的寒風,感受著外面刺骨的寒意,賈寶玉忍不住退縮了。
但架不住茗煙在身后一直催促他快點走,要不然若是再遲到,又該被監學里的先生狠狠責罰了。
國子監不是榮國府里的私塾,這里的先生都是朝廷任命在此教書的,是京城里最大的官學,就是茗煙也不敢在此放肆。
因為賈寶玉有過幾次遲到被先生責罰的經歷,茗煙害怕三爺若是今日再遲到,到時監學里的先生惱了,真的將三爺攆回家!
若到時三爺被先生攆回了家,那政老爺第一個就要拿他試問。
想到老爺賈政,茗煙打了個寒顫,口上不停催促哄勸著賈寶玉,“三爺,時間不早了,您還是快點走吧,要不然遲到了,到時先生又該責罰了。”
聽到茗煙的話,想到吳助教怒瞪自己的眼神,賈寶玉只能不情不愿地應了一聲,提著傘出了門。
賈寶玉出了門,一個人走在大雪地里,看著身邊下個不停的大雪,縮了縮身子,感受著周身刺骨的冰冷,撐著傘的雙手被凍的甚至有些紅腫,走著走著,他終于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眼淚從眼眶里滑落,“嗚嗚”的哭出聲來。
好巧不巧,這一哭正好被走在后面的劉承璟撞見,這才生出一場誤會。
原來發出哭聲的不是鬼,而是穿著大紅色衣裳的賈寶玉在哭!
知道是場誤會后,劉承璟松了口氣,緊跟在賈寶玉的身后往教舍的方向走去。
……
教舍內的學子全部都到齊后,劉助教的身影也自風雪中緩緩走了過來。
今日的天確實是極冷,看到所有學生都能準時到齊后,劉助教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始今日的授課。
照舊是同往常一樣的講學聲音,只是今日講授的內容與昨日不同。
聽著上首劉助教不急不緩的講學聲,賈琰同樣沒有心思再想其它的,仔細聽著上首先生的授課。
一直到晚上,再次散了學之后,賈琰收拾了東西,走出教舍。
瞧著已經停了風雪的天地,賈琰沒有猶豫踩著腳下的積雪,照常往高先生的住處走去。
他昨日回國子監沒有去高先生那里,今日散了學,無論風雪是否停止,他都會先去高先生那一趟。
想到高先生,賈琰手中一緊,面對這位老先生時,他其實還是為自己不純的目的,感到羞愧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欺騙就是欺騙,賈琰為自己的別有用心而感到愧疚。
他其實也有私心,從始至終也沒有那么堅定!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不加以改過,賈琰又很難在心中真的憑借這句話說服自己。
……
一路揣著復雜而忐忑的心,賈琰終于還是走到了高先生的院子前。
叩響了房門,跟著開門的老伯走了進去,賈琰站在門外,看著屋內坐著的高先生時,心中忐忑萬分。
而見他過來,正坐在屋內喝茶的高先生放下手中的茶杯,瞟了他一眼,語氣隨意地問道,“來了!”
正忐忑不已,站在門口的賈琰聞言,雙手抱拳作了一揖道:“家中這兩日出了些事,耽擱了,還請先生勿怪。”
知道他是家中有事,高先生也沒有責怪,隨意地問道:“卷子做了嗎?”
“學生不敢疏忽。”聽到高先生的問話,賈琰趕忙回道。
聽到賈琰的回答,坐在凳子上的高先生才滿意地點頭,道:“既然都做好了,先拿來與我看看。”
聞言,賈琰恭敬地上前,將手中一早做好的卷子雙手遞上。
接過卷子,拿在手上認真的翻看幾眼,瞧見上前工整而不失風骨的筆跡,高先生心中滿意了幾分,翻看過后,將手中的這幾份試卷放在一側的桌子上,才再次開口道:“雖然文章火候還有些欠缺,但你這一手臺閣體倒是寫的不錯。”
這手工整規范的臺閣體是賈琰特意為參加科舉考試而練的,如今聽到高先生親口夸贊他的字,賈琰立刻恭敬的回道:“多謝先生夸贊。”并不因為高先生開口夸贊而得意忘形,失了禮數。
見他如此不卑不亢,高先生反而溫聲開口道:“不必這般拘束,你如今得了我的教導,雖未拜師,但也算稱得上是我的半個徒弟,往后若與你的那些師兄弟們見了,也自當平心相待即可。”
聽到高先生親口說自己如今也算的上是他的半個徒弟,雖說仍未成功拜師,但這也足以讓賈琰心中一喜,能得到高先生的親自認可,賈琰自是歡喜不已的。
雖然說他原先接近高先生的目的不純,但內心深處賈琰確實把高先生當作一個恩重如山的授業恩師相待的。
如今能得到恩師認可,賈琰自是歡喜。
瞧見他臉上的喜色,高先生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長須,笑道:“難為你有如此感恩之心。”
“罷了!”沉吟片刻,看著眼前僅僅只得了自己的一句話,就神色欣喜的賈琰,高先生還是開口道:“你若是在下次秋闈中,中了舉人,不拘什么名次,我都許你正式拜我為師。”
聽到這句承諾,賈琰頓時神色一亮,趕緊作揖,深深地沖坐在上首的高先生鞠了一躬謝道:“多謝先生教誨。”
受了他的禮,高先生才又拿出一份新的卷子遞給他道:“今日時辰晚了,你先將這些拿回去做了,明日再來交與我,到時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可都拿過來詢問。”
見高先生又取出一份新的卷子遞與他,聽著高先生口中的叮囑,賈琰雙手接過卷子,口中怔重的謝道:“多謝先生。”
隨后,看著坐在上首的高先生,賈琰眼中劃過一抹感激。
對于高先生,賈琰是發自內心的感謝與感激。
感念他不辭辛苦的傾心教授。
對于這份傾心教授,賈琰自認無以回報,心中暗暗發愿,來日只要先生吩咐,他自當萬死而不辭!
第157章 大雪(風雨兼具,與你同舟!)
賈琰沒在高先生那待多久,就被他老人家給“趕”出來了。
原本房內見賈琰這個自己半路教導的學生,還知道感恩自己這個先生,高先生是心中欣慰的。
但見他一直滿臉歡喜,情緒高昂,對自己恭敬又感激,高先生心下卻又覺得有些膩味,知道他敬重自己的心,一時心頭的情緒又復雜了起來,看不得他如此謙卑,直接道:“既然拿了卷子,時間也不早了,今日就先回吧。”
因此,還沒等賈琰因為得到高先生親口承諾,等他將來中了舉人就可正式拜師歡喜中脫離出來,就直接被先生的三言兩語給打發了出來。
拿著書和幾張卷子,一個人又孤零零地走出高先生的院子。
走到院外,看著天空中又不知何時飄起的大雪,賈琰嘆了口氣。
這場大雪不知要下到什么時候才能停止。
看著這漫天大雪,賈琰心中有些煩悶,不過只一瞬,這一絲郁悶就又被他拋之腦后。
瞧著門外的大雪,賈琰站在門檐下,重新撐起了今早出門帶的那把素色油紙傘,跨過門沿,徑直走進風雪中。
撐著傘一個人走在風雪地里,看著周圍連同屋舍一起,鋪天蓋地的雪白一直延伸到天邊。
瞧著這樣的景觀,賈琰此時心中倒覺得真的有書中描繪的銀裝素裹,漫天雪海的樣子來。
走在雪地里,周身都是呼嘯飛舞的雪粒,落在身上,發間,雪粒融化在其中,置身在一片冰天雪地里,讓人更覺得身上刺骨的冷意與寒冷。
鼻息間呼出的一絲熱氣,不待升空立刻就被冷氣包裹同化。
吸到五臟肺腑中的空氣全是扎人的冰冷,賈琰身上披著佛頭青色的鶴氅,頭上撐著一把泛著黃的油傘,走在厚厚的積雪上,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每個被走過的地方,留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給潔白無瑕的雪面增添了不算好看的裝飾。
感受著呼吸間刺骨的寒意,賈琰垂眸,心中沒有多余的抱怨,手中牢牢撐著傘,沉默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這樣的大雪,讓賈琰不禁想起了以前,林黛玉剛來榮國府的時候。
同樣的大雪,同樣惡劣寒冷的天氣,一個從江南遠到京城而來的千金小姐,自是受不住的。
賈琰腦中隱隱約約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來,聽聞黛玉生病,又聽她說想看雪地里長的臘梅花,賈琰穿著披風,冒著大雪,直接到花園里采了一大捧回來。
紅彤彤的臘梅花,賈琰直接抱了一大捧過來,香氣彌漫,紅艷動人,照亮了有些昏暗的房內,驅散了病痛的苦楚,一如兩顆慢慢浮動,逐漸靠近的心一樣讓人忍不住歡喜、雀躍。
回憶著往事,賈琰再次看向周圍飄揚,隨風旋轉舞動的大雪時,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柔弱嬌貴的花呀!
今生換我來守護可好?
不要病痛,不要風吹,不要雨打,唯有溫暖的陽光與你傾灑。
……
一路踏著風雪,伴著寒冰,回到院子里時,賈琰全身已經被冷氣浸透,像是從冰水里剛走出來一樣。
守在屋內的墨硯,見他終于回來了。
接過他手中的傘,看著周身冒著寒氣像是從冰水中走出來的二爺,忍不住道:“這國子監的制度也太過苛刻了一些,這么冷的天,二爺還要冒著大雪去上課。”
脫下身上被雪粒融化浸濕的大氅,聽到墨硯的話,賈琰只是笑了笑回道:“無規矩不成方圓,若僅僅是因為天冷,就放棄求學,還不如早早回家當個富貴閑人的好。”
聽到二爺的這番話,墨硯一瞬間沉默,瞧著自家二爺,心中佩服著二爺的毅力。
這般恒心與毅力,像他這般的常人確實是做不到像二爺這種地步的。
“二爺好像自小便很好學!”看著笑著與自己說話的賈琰,墨硯忍不住心中偷偷的想。
腦中突然想起這個念頭,墨硯有些茫然愣在原地。
這天底下還真有天生好學的人呀!
雖然在墨硯自己看來有些不可思議,但事實確實擺在自己的眼前,二爺就是那個天生好學的人!
確認了這個事實,墨硯有些敬佩又帶著一絲為何自己就從來不愛學習的羞愧,默默地低下了頭,沉默地拿起一旁賈琰脫下的大氅,準備一會拿去漿洗。
墨硯走后,賈琰站在火爐旁,烘干了身上的冷意后,就拿著卷子進了一側的書房。
國子監為學生提供住宿的院舍不算多大,因此賈琰這里的書房也是小小的一間。
不大的書房里,里面整整齊齊的放滿了書,這些外人看起來不值錢的書,卻是賈琰在國子監里最珍貴的東西。
勤學苦讀的書生,別的不保貴,但書卻是他們永遠最珍貴的東西,賈琰也不例外。
賈琰拿著手中的卷子,走到書桌旁坐下,看著卷子上的試題,不禁垂目想,“其實他也沒有外人看來的那么好學。”
好學和喜歡學,其實有著很大的區別,反正在賈琰看來,如果不是因為將來要考科舉,他也不會每日這么刻苦的學這些東西。
如果只當愛好的話,賈琰既不是一個愛吟詩作畫的人,也不是一個一心鉆研八股文,經墨義帖的人。
只當愛好的話,賈琰想,“那他應該是更喜歡看些雜書的,不拘什么天文地理,史書古籍,民俗傳記,通俗小說,他都愛看的。”
不過他又是一個一向能把努力當做愛好堅持的人,天生比旁人略強上一些的自制力,讓他走到了如今。
想到這,賈琰倒覺得當日林黛玉與他說過的一句話很是中肯。
他確實就是一個努力大過天賦的苦行僧!
說他天賦過人吧,其實比起黛玉等人他還是有些欠缺的,但若是論起自制力,府上確實是無人能及他的。
說薛寶釵理智冷情到極點,在榮國府上,要真論起理智,賈琰也是不遑多讓的,克己復禮永遠是他身上最重的一個標簽。
只是相對于薛寶釵的看似有情實則冷情的心來,賈琰極至理性克己的背后,有著一種令人瞧了都忍不住跟著牙疼的“大情”在。
他這般的人,見了大雪,第一反應竟然是擔心城外流民又要凍死不知多少人。
沒有風花雪月的旖旎想法,腦中全是對這個時代,普通下層窮苦百姓的擔憂和共情。
上天生他到這富貴之家都像是生錯了地方,不過他也確實不屬于這里。
一個不屬于這里的人,來到這里十幾年,從生下來便享受著高人一等的榮華富貴,道德和價值觀念竟然沒有被扭曲同化,這確實是一個值得讓人驚嘆的事情。
對于這個時代,賈琰的這些超前的觀念和想法,其實也讓人不知是好是壞。
太過超前,與眾不同的人,在時代的裹挾下,總是顯得那么渺小,那么格格不入。
這是好事,但同樣也是一件很壞的事,一朝不慎,這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良知,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讓賈琰這個異端直接溺斃在時代的洪流中的。
他與林黛玉一樣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更準確的一點說,有時他比黛玉更與世俗不融。
“情情”與“大情”,兩人莫名的相配,也更不融于世俗之中,讓人心下嘆嘆。
不過,所幸,這也是最好的祝愿!
風雨兼具,與你同舟。
第158章 風流孽鬼
此時,從空間內探出一縷神識的麒麟玉魂,瞧見端坐在書房內,正在提筆寫字的賈琰,怔了怔,抖了抖自己由虛影組成的魂身,突然出聲在賈琰耳邊道:“你們人間的人,果然無論過了多久,都是那么愛內卷。”
“內卷?”聽到這個新鮮的詞,賈琰有些疑惑的挑眉,這怎么聽都不像是在落后的古代一個疑似“靈異”世界的魂靈說出來的詞。
看到賈琰臉上的疑惑,麒麟玉魂小聲嘟囔了一句,接著道:“沒什么,你聽錯了。”
聽到麒麟玉魂的話,賈琰挑眉,也沒再繼續抓著他口中的話糾著不放,將手中的毛筆放下,出聲問道:“你怎么突然出來了?”
其實賈琰更想問的是,這段時間麒麟玉魂怎么出現的那么頻繁?
要知道賈琰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年,從前的空間可是安靜的很,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只是這段時間不知道怎么回事,身邊一件件怪事頻出。
先是賈寶玉從出生起便帶著的那塊通靈寶玉有問題,再是十幾年都沒什么問題的玉佩空間里,突然冒出了個麒麟玉魂出來,讓人覺得很是怪異,甚至有些細思極恐起來。
想到剛才麒麟玉魂突然說的話,賈琰眉間皺起,再次問道:“你如今出來,可是有什么事?”
見賈琰皺眉,麒麟玉魂只好趕緊開口道:“我剛才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事忘記和你說了,這才又跑出來的。”
“什么事?”聽到麒麟玉魂的解釋,賈琰眉間稍松,接著問他道。
“那個通靈寶玉過幾日應該會出來一次,到時你可以注意一下周圍。”
見賈琰面上有疑,麒麟玉魂又接著開口解釋道:“那玉是女媧補天時遺漏下來的一塊五彩靈石所化,吸收日月天地精華而生,我推算了一下,過幾日應該會是一個滿月,到時它有可能從玉中出來也說不定。”
麒麟玉魂的這番解釋,賈琰心中倒是信了些回他道:“多謝提醒。”
“不用謝。”見賈琰客氣地與自己道謝,麒麟玉魂將身子縮在混沌空間,小聲與他回道。
聽到麒麟玉魂的聲音,賈琰笑了笑,見他依然縮在空間里,也沒再繼續說什么,手上拿起毛筆,低頭繼續做起了文章。
時間流轉,如流水一樣從眼前劃過,等到賈琰將文章作出,抽出思緒,就聽耳邊麒麟玉魂的聲音,幽幽發問:“你那個弟弟叫個什么名字?”
見他突然又問起賈寶玉的名字,賈琰愣了愣,瞳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笑著與他回道:“小名喚作寶玉,大名單一個瑛字。”
“怎么了,我這弟弟可是也有什么問題?”說完,賈琰勾起了唇,語氣中帶著一絲探究。
聽著賈琰話中的探究,麒麟玉魂,沉默一瞬還是道:“你這弟弟的前身應該是從天上下來歷劫的使者,若是我猜的不錯,他需要渡的便是那紅塵劫,神仙歷劫,按理來說身邊自是會跟有一干風流孽鬼一同下凡,跟著下來陪同一起了結此生的情緣的。”
“你往后若見了那些個風流孽鬼,最好不要輕易出手相救,這一切都是需要你這弟弟將來自己堪破的,若不然反而壞了他們之間的因果,到時又要多生波瀾。”
賈琰聽他說起賈寶玉,見他竟然知道賈寶玉的前身,此時又聽他說起賈寶玉是為歷劫而來,旁人不可輕易插手其中的因果,只笑道:“我明白了。”
一旁的麒麟玉魂,聽到他的回話,以為他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也沒再多說什么,重新縮回了混沌空間內。
見麒麟玉魂走了,視線轉動透過窗外看著外面黑壓壓的一片,伴著寒風呼嘯而過,陰沉的天空。
賈琰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來走到窗戶邊上,望著窗外,隱隱瞧見地上映著的一地雪色,晶瑩雪白,潔白無瑕,純白且美麗,但是當人站在上面時撲面而來的卻是刺入骨髓之中,透骨的寒意與冰冷。
“一干風流孽鬼。”聽通靈寶玉提起風流孽鬼時,賈琰第一個想到的其實是薛寶釵。
但又想到如今因為他的緣故,薛寶釵與賈寶玉之間目前也沒有多少糾纏瓜葛,再加上有那個薛蟠存在,薛寶釵與賈寶玉之間更是什么都沒有發生,稱其量兩人如今也只能算是一對不算熟絡的表姐弟,賈琰又歇了想要探究的心思。
既然說了是“一干”,那就代表著這風流孽鬼不止一個,一個不成另一個說不準就會出現,若賈寶玉身上的紅塵劫是真的,那到時該出現的人,自己就會找上來的,用不著費心去尋。
說起賈寶玉身上的紅塵劫,賈琰倒覺得他應該要歷的不是一個簡單的情劫那般簡單。
紅塵不僅指男女之情,還涵蓋了人世間的各種紛擾、誘惑和經歷。
而所謂的紅塵劫,不僅包括了愛情,應該還有友情,親情這些復雜的感情在內,人世間所有的劫難,困苦,貪念嗔癡,七情六欲,世間種種磨難,這些都需要渡劫之人自己堪破,悟透,方能了此劫難。
可是這“悟透”又是其中最難的一事,生在富貴之家,又得家中長輩愛護,偏又生的比常人俊俏多情,整日沉浸在溫柔鄉,女兒情里如何能夠悟得人間苦楚,世態炎涼。
因此,又有一大變故出現,家道中落,家破人亡,凄凄苦苦,慘慘戚戚,悟得此間大道,方能得此了悟。
悲哉!
賈琰想到此,只覺得悲苦,口中泛著苦味,心中悲想,“他這賈寶玉歷個什勞子的紅塵劫,偏要拉著一干愛他之人都要作陪,實在可恨!”
如此想著,賈琰又覺悲從中來,又苦又澀,讓人心中實在難言,無從訴說這份平白生出來的一份悲戚。
賈琰心中這份沒由來的悲戚,也同樣顯出了他性格之中的缺處來,太過理性的人,知道的太多,又清楚的明白,所謂的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不假,但當真相和事實赤裸裸地擺在眼前時,又讓人覺得痛苦萬分,難以釋懷。
說不在乎是假的。
可又能去找誰說理,質問去呢?
怨不了大道,恨不得天道無情!
賈琰只能把這份痛苦和怨念,通通轉移指向一個人。賈寶玉!
怨他,惱他,到最后也只能眼不見,心為凈!
只當能有一天,從來沒有這個人才好得了心中安生。
第159章 賈寶玉的心思
一場大如洪水瀉洪的冬雪,將滿世界覆蓋成白色。
接連下了幾日的大雪,終于在一個太陽悄然破開云層的日子停止了。
陽光散落大地,氣溫回升,冰雪慢慢消融。
賈琰下了學,就來賈寶玉的院子看他。
看著躺在床上病殃殃,一副半死不活樣子的賈寶玉。
瞧著他的樣子,賈琰都要被他氣笑了。
助教讓他背《大學》五章,他背不出來,就耍賴不去上學了。
他不去上學也就罷了,大雪天里不好好在屋里躺著,偏要出去看雪,揚言說:“他看這雪潔如白晶,是為晶瑩玉透之美韻,至純至潔,天地靈氣所化,要親自到雪地里感受一番天地之大道也。”
賈琰看他不是要在大雪地里感受什么大道去了,他就是偷懶耍滑故意找個借口不想去上學罷了!
大雪地里受了寒,將自己搞成如今這個樣子,賈琰見了,也只有佩服二字,才能表達此時復雜難言的心情。
如今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在他面前裝死的賈寶玉,賈琰實在懶得對他多說什么,見茗煙端著藥碗一直站在床邊哄著這位爺快起來喝藥。
賈琰自顧在桌邊,找了一個凳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新茶。
看著杯子里的清茶,轉了轉手中的杯子,茶湯晃動,飄浮著些許殘沫,賈琰突然側頭看向躺在床上的賈寶玉,問道:“三弟,還想繼續科考嗎?”
聽到賈琰的聲音,躺在錦被里將死沒死,還在裝死的賈寶玉突然抬起了頭。
雙目微睜,對上賈琰深遂平靜的雙眼,賈寶玉心下沒由來的一虛,嘴唇張開又合上,始終沒能回答上賈琰的話。
見賈寶玉回答不上來。
賈琰也沒不說話,神色平靜,瞧不出半分喜怒,就這樣靜靜的注視他。
良久,看著怎么也回答不上來自己話的賈寶玉,賈琰輕笑一聲,繼續開口道:“三弟不必如此為難,若是實在不想繼續科考,下次休沐回到家中,稟與老爺,與老爺好生說說,想必到時老爺也會體諒三弟的。”
賈政體諒賈寶玉?
這話怎么聽都有些怪,涼颼颼,冷冰冰,蘸著些許輕諷與嘲弄,若不是看二哥神色平靜,真的像是一幅為他著想,出謀劃策的樣子,賈寶玉都覺得這個二哥是在諷刺自己,挖坑專等著他跳進去,好把他從頭到腳用土給埋了。
視線上下移動,反復確認了幾遍賈琰說的話是認真的,是真的在問自己還準不準備繼續科考的事,賈寶玉縮在被子里,沉默了半響,終于還是回道:“我不想科考。”
聽到這話,賈琰臉上沒有半分驚訝,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地看著他,示意賈寶玉繼續說。
見聽到自己說不想繼續科考的二哥,神色如此平靜,賈寶玉心下一松,深吸了一口氣,探出頭來,繼續說道:“但往后我會認真上學的,再也不讓老祖宗和太太擔心掛念了。”
說完,看著一直盯著自己看的賈琰,賈寶玉又趕緊補充道:“還有二哥,大哥和老爺。”
一旁聽完賈寶玉的話的賈琰瞧著他神色認真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
也沒說信或不信賈寶玉的這番話。
而是想著賈寶玉話中的意思,按著剛才賈寶玉那番話的意思,他這是不想科考也不喜歡科考的,但又見他說從此以后會認真上學的,口中帶著老太太和太太,以及賈琰,他們這些家人。
那這般想,照著賈寶玉的意思是說,他不想科考,但為了他們這些家人,從此以后他會努力學習,參加科考的。
聽明白了賈寶玉話中的意思,賈琰確實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怎么?難不成還是他們這些家人,強逼著他非讓他上進,科舉的?”
賈寶玉這每次倒打一耙的功力可見不凡,什么都是別人逼著他做的,強迫他的,他自己則是干凈無辜的。
別人勸他讀書上進,他厭煩人家,轟別人出去,讓人家再也不要進他的門,免得沾染了他干凈清凈的屋子。
若是順著他的意思,哄著,勸著他說,那些官場臟污,腐爛腐朽,全都是臟污臭的東西,他倒是高興,認為終于有個能懂自己的人出現了。
這高興確實也是高興了,只不過到最后全家老小,整整齊齊的在牢里相見時,也是喜極而泣,大喜過望,悲悲戚戚之事了。
想到這,賈琰唇角勾起,眸色暗沉,面上卻含笑看著他道:“既然如此,等明日三弟病好了,就去夫子那道歉,繼續上學去吧。”
“嗯……好”
聽到賈琰讓他病好了就去上學,賈寶玉猶豫了一下,還是窩在被子里,悶聲悶氣的同意了。
見賈寶玉同意,賈琰收起了笑容,站起身來,上下左右,認真地打量了幾眼前方床塌上,整個人團起窩在被子里的賈寶玉,方才又道:“三弟,若是實在為難,也可以不去。”
“從此以后,三弟便可安心在家中潛心學習,想必以三弟的聰明才智,不出三年,就可高中解元,為咱家掙得滿門榮耀的。”
說完,賈琰面上露出一絲不知是嘲諷還是真心的淺笑,繼續看著賈寶玉道:“等來日三弟若高中了狀元,可不要忘了我這當哥哥的,到時我還等著三弟能多多扶持提攜呢!”
這番不冷不硬,如軟刀子割人的話,不緊不慢地刺扎著賈寶玉的心,想開口反駁,但見賈琰又是一幅真心為自己,嘆服欽佩,帶著一絲若隱若現的淺笑看著自己,好似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只要自己回家,認真讀上幾年書,將來就能高中狀元,風風光光的回榮國府,讓上頭幾個哥哥都自愧不如,難以爭鋒。
賈寶玉……
賈寶玉沉默,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反駁他的話,臉色漲紅,縮在床上不吭聲了。
一旁的茗煙聽到二爺奉承挖苦自家三爺的話,更是愣在原地,看著縮在床上不吭聲的三爺,憋紅了一張臉。
茗煙端著藥碗的手顫了顫,低垂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直接鉆進去,“二爺這話扎得人心里難受的緊。”
想著二爺的話,茗煙都忍不住想掩面,為自家三爺感到羞愧難當。
心中更是忍不住埋怨,“三爺好好的學不上,偏要跑到大雪地里受凍,這下好了,被二爺給抓了個現行吧。”
想到這,茗煙頭低的更低了。
賈琰見房內賈寶玉主仆兩人,一個縮在被子里不說話,一個低垂著頭,知道兩人是為自己的話感到難堪。
見兩人還會為別人的話感到難堪,賈琰冷笑一聲,轉頭看向低垂著頭當自己不存在的茗煙道:“還不趕緊喂你家主子喝藥,若是病情加重,明日上學又起不來,耽誤了你家主子進學上進,到時我先拿你是問。”
聽著耳邊二爺的敲打,茗煙嚇的全身一激靈,猛地抬起頭,端著藥碗,上前扶起賈寶玉,就要將碗里的藥往他嘴里送。
第160章 折磨
“唉!等……等咳咳……咳咳咳咳咳。”還沒等賈寶玉拒絕,讓茗煙等會兒的話說出口,就被灌進嘴中的中藥嗆了滿嘴,自喉間發出一陣劇烈嗆咳聲。
“三爺!”見賈寶玉被自己嗆到了,藥灑了一大半,茗煙趕緊放下手中的藥碗,上前為其拍背順氣。
劇烈咳嗽,將嘴里剩余的藥都吐出后,賈寶玉才算順過了氣,有氣無力地躺在床邊上。
“三爺……我,我不是故意的。”看著賈寶玉被自己喂的藥嗆的滿臉漲紅,虛靠在床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茗煙無措地站在床邊,心虛道。
賈寶玉此時難受的緊,渾身虛弱的靠在床沿上,聽到茗煙的解釋,也沒精神理他。
只雙眼空洞的望著床頂,發起呆來。
原本見賈寶玉被嗆到,賈琰心中還一驚,不過此時又見他躺在床邊,雙眼發直地望向頭頂,自顧自的又發起了呆,賈琰唇角忍不住抽動幾下,實在找不出什么詞兒來形容這個三弟,干脆沖一旁正手足無措,心虛愧疚的茗煙吩咐道:“既然藥灑了,你再去熬一碗過來。”
聽到賈琰吩咐茗煙的話,正雙眼發直呆愣愣地望著床頂的賈寶玉,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回味著喉嚨里和口腔里滿嘴屬于中藥的苦澀味,眼角默默劃出一滴淚痕。
可是屋內如今沒人搭理直挺挺躺在床上的賈寶玉,自是也沒人留意到他眼角的那抹淚痕。
正手足無措,急的團團轉的茗煙得了賈琰的吩咐,自是沒有二話,直接端著藥碗轉身出了屋子,準備按著他的話,再熬一碗回來給賈寶玉喂下。
等到茗煙走后,賈琰拿起一旁的凳子,放到賈寶玉的床邊坐下。
瞧見賈寶玉眼角的那一滴淚痕,賈琰嘆了一口氣,道:“三弟若是難受,剛才怎么不和茗煙說,讓他喂慢一些,也省得嗆到自己。”
聽到這話,賈寶玉抽手抹了一把眼角,將頭給轉過去,背對著賈琰,不想理人。
背過身子后,賈寶玉還在心中想,“要他怎么和茗煙說,他話還沒出口,茗煙就直接端著碗將藥往他嘴里灌,險些沒把他給嗆死。”
想到此賈寶玉的心情更加郁悶,背過身子躺在床上,一臉喪氣。
看賈寶玉不想理人,賈琰同樣沉默地盯著他的背影。
心中默默問起麒麟玉魂道:“找到了嗎?”
“沒有。”聽到賈琰的問話,麒麟玉魂有些沮喪地回道。
不過雖然現在那個通靈寶玉還沒有漏面,麒麟玉魂還是打起精神,語氣有些忐忑,猶豫不定道:“要不,在等等?等到晚上他說不準就該出來了。”
聞言,賈琰無奈,但也只能同意了他的話。
……
這邊,沒等多久,茗煙又端來一碗冒著熱氣的藥碗走了過來,道:“二爺,三爺的藥熬好了。”
聽見茗煙說,賈寶玉的藥熬好了,賈琰點頭,起身接過他手中的藥道:“我來吧。”
見他要親自喂三爺喝藥,茗煙還有些猶豫,端著藥碗小聲道:“二爺,要不還是我來喂三爺喝藥吧。”
聽到茗煙的話,賈琰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直接將藥碗接到自己手中。
看到二爺看著自己的眼神,想起自己剛才喂藥差點沒把三爺送走,茗煙跟著沉默了下來,順從的讓賈琰將藥碗接了過去。
端過藥碗,拿起里面的湯勺,賈琰神色平靜地舀了幾下,等到碗中的湯藥不那么燙了之后,才用勺子盛了一勺沖還躺在床上,背過身子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想著什么的賈寶玉道:“起來,喝藥。”
聽到他的聲音,背對著身子,躺在床內側的賈寶玉,猛的一驚,心中想,“他怎么還沒走。”
以為賈琰早就走了的賈寶玉,此時聽到他的聲音,哭喪著一張臉,滿臉不情愿地翻身坐了起來。
賈寶玉坐起身子后,抬頭看到賈琰真的沒走,此時還端著藥碗站在他床頭,更是心下難受,不過面上還是在賈琰平靜中帶著一絲涼意的注視中,乖乖張開嘴,將藥喝了下去。
重復幾次喝了賈琰喂來的藥后,賈寶玉抵不住心中的羞愧,直接將藥碗接到自己的手中,捧起藥碗,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道:“我自己喝吧,不麻煩二哥了。”
見賈寶玉將藥碗搶走,賈琰也沒攔著,看著他捧著藥碗快速將碗里的藥喝盡后,才出聲道:“三弟,不難受了?”
“不難受了,不難受了。”聽到賈琰的話,賈寶玉趕緊搖頭否認道。
聽到他說不難受了,賈琰才笑了笑道:“既然不難受了,想必三弟如今也該餓了,一會我讓墨硯去將飯提過來,咱們兩兄弟也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不如一會兒一起吃個飯。”
“三弟覺得意下如何?”賈琰說完,看向低垂著頭的賈寶玉笑著又問道。
賈寶玉聽他說,一會兒還要留下來一起吃飯,表情一怔,隨后才語氣僵硬地抬頭回答道:“全聽二哥的。”
……
晚上,直到墨硯將飯提來,留在賈寶玉房內一同陪他吃了飯,與賈寶玉又說了幾句話后,見天色不早了,賈琰方才帶著墨硯離去。
身后房內,見他終于走了,屋內的賈寶玉與茗煙兩人望著彼此,忍不住齊齊松了口氣,心中嘆道:“可算走了。”
留在房內的賈寶玉主仆兩人,見賈琰走了,臉上雙雙露出掩不下的喜氣。
另一邊,賈琰帶著墨硯離開賈寶玉的院子,迎著撲面而來的寒風,心中問道:“還是沒出來嗎?”
“沒出來,今天一天都沒什么動靜,想必是那通靈寶玉知道你今日過來,心中警覺,趁此躲了起來。”
聽到賈琰的追問,麒麟玉魂開口回道。
知道那通靈寶玉應該是躲了起來,賈琰也不在心中繼續追問麒麟玉魂關于那個通靈寶玉的事。
而是道:“你既然也是玉魂,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修復靈玉的辦法?”
“修復靈玉的辦法?”麒麟玉魂聽到賈琰問起這個有些摸不著頭腦,開口道:“你是想修復什么樣的玉?”
對于麒麟玉魂的追問,賈琰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等到回到自己的院子,吩咐墨硯沒有事情不要進來打擾他后,賈琰才徑直走進屋內,取出一個木匣子,從里面拿出一塊泛著青光,內里有數條細碎裂痕的浮雕仙草鶴紋玉佩。
見到這塊玉,麒麟玉魂,心中納悶,瞧著上面泛著青光靈氣的玉佩,問道:“你是從哪兒得來的這塊玉。”
聽到麒麟玉魂的追問,賈琰只道:“偶然間在院子里讀書的時候,拾到的。”
“偶然?拾到的?”聽到賈琰輕巧的回道,麒麟玉魂有些不敢置信。
這塊兒玉,一看就不是個俗物,你說被你隨意拾來的?麒麟玉魂不太相信賈琰口中的話。
但他也知道,如今賈琰心里其實不太信任他,面對賈琰此時有些敷衍的話,麒麟玉魂還是選擇了默認,同意了他這個說法。
于是,麒麟玉魂轉頭,看著這塊泛著靈光的青玉,仔細觀察著里面的裂痕,還是給出建議道:“你將它放到混沌空間里,興許過段時間,這玉吸收了里面的靈氣,就能慢慢修復了。”
聽到麒麟玉魂的建議,賈琰點了點頭,將木匣子合上,準備一會就放到空間里試試看。
見賈琰收起了木匣子,麒麟玉魂心中還有些可惜,想著,“這塊兒玉確實是塊好玉,比起吸收天地日月精華所生的通靈寶玉,還更通透細膩幾分,只可惜如今玉璧有損,反而少了幾分光澤,有了暗沉瑕疵了。”
心中可惜美玉有瑕,又見賈琰不準備和他道明這塊玉真正的來處,麒麟玉魂心中自覺無趣,干脆直接閃身回到混沌空間里。
等了很久,也沒聽到麒麟玉魂再次開口說話,想著它應該是又回空間里了,賈琰將木匣子也在空間里找了個地方,仔細將其放好,才又出了屋子。
這塊青玉確實是撿到的不假,在這方面賈琰真的沒有騙麒麟玉魂。
只是這玉其實不是賈琰自己撿到的,而是賈琰送給黛玉的那只貓不知從哪撿回來的,叼著來到了賈琰的院子,在賈琰院子里混了幾口肉干吃后,就把玉給了賈琰收著。
賈琰見了這玉,自是知道這塊玉品質不凡,看著表面已經暗沉無光,破損斷裂的玉身上,竟還隱隱泛著一絲青光來,賈琰就能確定這玉應該是有些來頭的。
因此,見他送給黛玉養的那只橘貓,將玉丟在自己面前,喵叫了兩聲,轉身直接跑走了。
賈琰也只好,先將玉撿起,找了個木匣子將其好生放著。
原本賈琰也不抱希望能有修復這塊兒玉的可能,再加上這是塊無主之物,在拿到國子監小心地存放著之后,賈琰平日里忙起來時,更是直接將它給忘了。
如今,見到麒麟玉魂,賈琰倒是想起了這塊玉來,順手拿了出來,詢問起麒麟玉魂有沒有修復的辦法。
見麒麟玉魂有辦法,賈琰照著它的話做了之后,就直接出了門,準備繼續回書房看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