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
恍如一道驚雷,自無聲之虛空掠過。
伊格納茨才剛說完,便發(fā)覺空氣仿佛滯澀了一般,他驚訝的抬眸,便見正站立在他面前的祭祀,神情中竟有種肅穆。
“灰銹之城有了繼任者?”
他將伊格納茨的話,低聲的重復(fù)了一遍。即像是在詢問,又像是驚訝之下的喃喃。
“祭祀大人?”
伊格納茨等了一會,也不見阿加雷斯理會他,不由有些尷尬的再度出聲。
這話音之中,阿加雷斯明顯似是一驚,而后才終于回過神,他抿著唇,一手背在身后,盯著石‘床’上的魔法師看了一會,才開口道:
“既然如此,你在魔眼祭典里,親眼見過灰銹的繼任者嗎。”
“很遺憾,祭祀大人。”
伊格納茨搖搖頭:“我與雪蘭是喬莊混入祭典。”
他有些尷尬的笑笑:“為了不至于露餡,我們一直低調(diào)行事。”
可不是么……喬莊混入,當(dāng)然得避人耳目,哪里會主動與荒原部族接觸呢。
更何況,若非是貴女殿下,他與雪蘭應(yīng)當(dāng)一輩子也不會與荒原的部族,或者流浪精靈之類的有什么交集的。
這些念頭只是在伊格納茨腦海中一掠而過,很快,他便收斂了笑容,略帶試探的:“祭祀大人,灰銹之城,有什么不妥之處嗎。”
他得到了大祭司漠然的目光。
伊格納茨表情不變:“您對灰銹城似乎十分關(guān)心。”
伊格納茨基本已經(jīng)猜測出了面前這位祭祀的身份——是比他曾預(yù)料的,更為尊貴的……伊格納茨對權(quán)勢并無興趣,但不可否認(rèn),身處于不同的階層,能接觸到的信息,便天然的有所區(qū)別。
相較于他,或者雪蘭,這位祭祀能夠知曉、了解的事物,一定是更緊要的。
既然如此,他的詢問,就很值得探究了。
魔法師快速的思考了一下。
‘沉睡者’。
他想起祭祀使用的詞匯。
灰銹城……不,應(yīng)該說,裂隙之城的那些城主,難道有所隱情嗎。
伊格納茨對于裂隙十二城了解并不深刻,只是知曉些泛泛的資料,與主大陸上流行的‘主流認(rèn)知’并無不同——位于荒原的勢力,傳承較為久遠(yuǎn),與其它根本只是野人建立的部落相比,確實有些麻煩。
待再一聯(lián)想,便是千年前,那場著名的裂隙之戰(zhàn)了。
“魔法師。”
伊格納茨正在思索,便聽祭祀再度開口,仍舊是冷冷的:“既然你在魔眼祭典上見過霜骸,那就仔細(xì)描述一下,他如今的狀況如何?”
這個話題委實有些跳躍。
伊格納茨回過神。與久遠(yuǎn)而模糊的‘裂隙’不同,血之君于他而言,也算得上是大名鼎鼎。
“霜骸……您是指血之君?”
他頗有些驚訝的:“您……”
原來血之君名叫霜骸嗎,不是……就這么直呼對方的大名啊?
伊格納茨不由嘴角微抽。
——那可是自舊紀(jì)元存活至今的‘貴族’啊。
擁有真正的赦封,即便是在荒原,也令主大陸的每一個具有實力的勢力側(cè)目,甚至在一些較為激進(jìn)的勢力之中,認(rèn)為整個荒原,僅有血之君,是值得高看一眼的。
“……血之君,正如傳說中一般的強大。”
猶豫了一會,伊格納茨終究是沒有跟著阿加雷斯直呼血之君的姓名。
阿加雷斯的眉頭微蹙。
“只是如此?”
他追問道:“灰銹之城的繼任者出現(xiàn)了,霜骸對此無動于衷么。”
“……”
伊格納茨仔細(xì)想了想。
他發(fā)現(xiàn),因為一個過于震駭?shù)氖聦崱捎陉戧懯值姑沟淖鳛榕馁u品上了魔眼祭典的拍賣場,本屆魔眼祭典可謂萬分混亂,別說什么灰銹城繼任者了,伊格納茨還能給霜骸分出一點印象,完全是因為對方的名聲,以及霜骸本人確實無可爭議的強大。
“……發(fā)生了一些變故,”伊格納茨輕咳一聲,沒有再提陸陸的經(jīng)歷,“魔眼祭典并沒有如期進(jìn)行下去。”
這消息與阿加雷斯在商隊那得到的別無二致。
好一會,阿加雷斯也沒有開口說話。
死一般的寂靜蔓延在黑暗之中,見祭祀似陷入思考,伊格納茨也明智的沒有繼續(xù)開口。
良久,他才看到祭祀表情冷漠的頷首。
“我明白了。”
阿加雷斯道:“多謝你的告知。”
說罷,他對著伊格納茨道:“你的同伴修養(yǎng)的場所就在你前方的宮殿,之后你可以去探望他。”
不待伊格納茨回答,大祭司便轉(zhuǎn)過身,黑暗之中,他的衣袍隨著行進(jìn)的步伐,翻起略顯急促的波浪。
隱約的聲音傳來,似是凝重的喃語:
‘灰銹……’
*
“當(dāng)然——”
簌簌的長草之中,曠野的夜幕之下,昂揚的聲音這般無所謂的:
“——是我們灰銹之城最強吧。”
斯坦利雙手都搭在膝蓋上,頗為不滿的睥著對面的白發(fā)少年,淅淅瀝瀝的雨水在他們周圍滑下,卻又奇跡的沒有將他們淋濕哪怕一點——一個破舊的斗篷,支棱在沙丘與長草之間,
斗篷并沒有合攏,但在它覆蓋的范圍內(nèi),地面的沙竟是干燥的,而順流而下的積水,也被無形的力量拂開、隔絕,沒有弄濕斯坦利與牛鬼兩人正坐著的這一小塊區(qū)域。
“也就那個老蝙蝠稍微棘手一點,”他似閑談一般,“其他的家伙,連能不能醒來都是問題呢。”
他的話音飄蕩在夜幕里,應(yīng)和著雨聲。
“見鬼,”斯坦利抱怨,“這雨要下到什么時。”
他不安又失落的聳動著鼻子:“我可是已經(jīng)一點也聞不到……”貴女殿下的氣息了呀!
“主人的偉力,當(dāng)然深不可測。”
在斯坦利的對面,以一種頗為扭曲的姿勢‘盤坐’的牛鬼,眨著眼睛:“但是,大人,這不能被當(dāng)成您自滿的原因,畢竟現(xiàn)在妄想……”成為附庸的可是你。
“你說了‘妄想’,對吧。我聽到了!”
斯坦利頗為狼狽的打斷了牛鬼的話。
不等牛鬼開口,他便有些自暴自棄的:“啊啊,我知道,我是個蠢貨!但是我也沒那么不堪吧。我只是暫時……暫時有些虛弱而已。”
“畢竟,現(xiàn)在的灰銹城,也還沒有完全復(fù)蘇嘛。”
第72章 七十二
雨聲與篝火燃燒的輕微噼啪聲中。
呱噪的人聲持續(xù)的嘟嘟囔囔著。
呱噪·斯坦利:“我可是‘基石’啊,呃,當(dāng)然,只是很小很小的……”
他抓耳撓腮,使勁想了半天,也沒找出什么貼切的形容,只得不太情愿的:“……一塊基石,是的……一塊很小的基石。”
把自己完全形容成石頭后,他沮喪的神情便平復(fù)了,又支棱了起來:“雖然跟老爺是沒辦法相提并論的,但我也算是在支撐著咱們灰繡城吧?”
他豎起拇指,指向自己,終于理直氣壯起來:“所以我現(xiàn)在弱了一點點……也是正常的!”
坐在篝火的對面,被斯坦利一通輸出的白發(fā)少年,睜著他鮮紅的雙眼,神情純凈地:“……”
斯坦利:“……”
“嘖!”
他煩躁的抓了抓頭發(fā),終究是沒再說什么了。
四野寂靜。
天幕好似成了一個罩子,雨便是籠罩這方小小天地的簾。
斯坦利坐在這雨簾之中,終于安靜下來,眺望著遠(yuǎn)方。
寂靜有助于思考,于是,斯坦利的腦海之中,也開始不停重復(fù)“播放”……陸陸的音容笑貌。
斯坦利:貴女殿下。
貴女殿下在*(此處的精靈們已被斯坦利記憶濾鏡忽略)的拱衛(wèi)之中凜然而立。
這次魔眼祭奠,其他的裂隙城倒是來了不少人啊……可惜都太弱,被老蝙蝠嚇慘了。
啊,貴女殿下現(xiàn)在——
斯坦利:“。”
斯坦利:“……”
空曠的原野上,于是又回響起了一聲巨大的:“嘖!”
篝火邊,白發(fā)的少年抬起了頭——在斯坦利難得安靜的時間里,他正在借著火光,仔細(xì)的磨著他的指甲。
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與漆黑的、尖銳得如獸類的利甲,成了鮮明的對比。
——自從他在黃昏時顯露了魔族的特性,準(zhǔn)確說是使用了明顯不屬于他本身的力量之后,十個指甲便全變得漆黑。
就像是原本無屬性的“器具”,染上了其中所盛放之物的“色彩”。
見斯坦利又開始哼唧,牛鬼停下動作,隔著篝火,靜靜的投去視線,看著斯坦利“砰”地倒地,又“啪”地翻身。
“該死的!”男人(?)健壯的身軀滾動著,把沙子旋轉(zhuǎn)得亂飛。
“為什么要在我懷念貴女殿下的時候冒出來擾亂我的思緒啊!誰要想起男人(!)的臉,來了那么多人,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都是來觀光的嗎!”
在斯坦利滾了三圈,把他那塊地的沙子盤出一個坑后,牛鬼:“大人——”
他靜靜的、柔順的:“裂隙之城的其他大人們,是以各自城池的‘裂隙’之名,奉上祭奠的從儀。并不是來觀——”光。
牛鬼的話沒能說完。
“牛鬼。”
下一瞬,斯坦利驀然坐起身。
一貫看著像丟了腦子傻得飛起的斯坦利眉頭微簇,表情罕見的凝重了些許。
他像是被什么驀然點醒,先是下意識的:“你剛才說什么?他們是以‘裂隙’之名……”
而后他住嘴,一些汗珠隱秘的凝聚于額角。
幾秒之后,斯坦利皺著眉問到:“你還記得這次魔眼祭奠,裂隙城來了幾個?”
不等牛鬼回答,斯坦利啪地一聲拍住半臉,自我糾正:“不是,我是問……你對他們還有印象嗎?其余十二城——十二城,都來了人……?”
“一共有九城派出了使者,大人。”
牛鬼的聲音響起,是如一貫的順從。
九城!
斯坦利瞳孔在瞬間縮了縮。
“九個……”他喃喃道,“算上一直沒睡過的老蝙蝠,還有咱們灰銹,就是十一個了。”
這已超過了半數(shù)!
這個“半數(shù)”,所計量的標(biāo)準(zhǔn),當(dāng)然不是指如今現(xiàn)存的裂隙之城,那十二個——
“糟了。”
斯坦利一下子捂住頭:“我怎么沒注意……原來已經(jīng)到了蘇醒期了嗎,都怪那些家伙太弱了,完全沒有引起我的注意。”
“偉大的復(fù)蘇就在不久遠(yuǎn)的將來,大人。”牛鬼柔順的話語輕輕飄來,“您忘了嗎,這是主人的箴言。”
咕嚕。
斯坦利的喉結(jié)滑動了一下。
“我……當(dāng)然沒忘。”他的表情分別透出了清晰的凝重和,心虛。
“這么說,”雖然一貫在嘴上貶低血之君,但這一刻,斯坦利的聲音虛弱了下去,“以后咱們就要面對,九……十個老蝙蝠了?”
“九城城主,”牛鬼輕柔的聲音滑過雨幕,“仍在虛弱期呀,大人。”
“每一個千年之中,蘇醒的時機總是悄然而至,有時候多,有時候少……但終究,上一個千年之中,并沒有哪一城,真正積蓄了足夠的‘活躍’的力量。”
“雖然蒂亞斯依然流出著裂隙之戰(zhàn)的威名,但那之后的千年里,裂隙之名,已然暗淡。”
“暗淡到耀月之主,不屑投來祂的目光。”
“耀月之主?”
斯坦利發(fā)出了帶著疑惑的呢聲。
白發(fā)的少年輕輕將手按在心臟的位置,垂下眼眸,如一個虔誠侍奉神明的信徒:“那是一位偉大帝主所締造的國境,祂的威名,依然在蒂亞斯回響。”
斯坦利屏息靜氣。
雖然他一貫對牛鬼呼來喝去,但這一刻,他近乎本能的緘默。
“所以。”
于是,斯坦利得以清晰的聽見:“這是一個多么好的時機呀,大人。”
牛鬼蹲坐在篝火后的沙地上,他明明有著清秀的面容與全無一絲錯出的、完美的人形。
此刻卻依然如野獸一般,盤伏于地。
篝火將他的影子拉扯成飄搖而漆黑的巨獸,這一刻,他仿佛并不是以自己的意志,說出——
“只要將這些已經(jīng)蘇醒,但還虛弱的城主們一一吞噬。”白發(fā)少年透亮的紅色眼眸,彎曲起笑的弧度。
那是沒有一絲情緒的笑意。
他用如奴隸般柔順的口吻,將“吞噬”這樣森冷的二字,輕輕松松的吐出。
說著:“這樣一來,主人就能取得更多的‘權(quán)能’了。甚至——”
至高的存在,不可褻瀆的禁區(qū),貴女們所持有的——
“如血之君那樣,可以使用——‘規(guī)則’。”
第73章 七十三
斯坦利消失了聲音。
一種敬畏,正緩慢的爬上他的神情,鋪滿他的眼睛。
“的、的確啊,是這樣……”
他低聲底氣的附和著牛鬼的話,此刻,或許連斯坦利自己都不知道,他口中在敷衍著什么。
規(guī)則!
原來……老爺一直在謀劃著……與規(guī)則有關(guān)的大事嗎。
斯坦利震驚,又稍感挫敗。
與老爺對比,他連貴女都沒有認(rèn)出(含混)……是何等的愚蠢和失敗啊。
這樣挫敗了大約有一分鐘,斯坦利就又復(fù)活了,他興奮地:“這么說,接下來老爺會一個一個的找到那些老東西的巢穴,把他們都?xì)⑺绬帷!?br />
“我該怎么做?”
充滿了殺意的語句接連從男子的口中吐出,斯坦利的神情是興致勃勃的:“需要我做什么嗎,砍下那些弱得連一根手指都能碾死的家伙們的頭顱嗎。”
斯坦利口中的‘那些家伙’,指的是魔眼祭典上曾經(jīng)出席的裂隙十二城的使者。
那可真是太弱了,弱得擋不住老蝙蝠的一個眼神。
篝火搖曳的光芒之中,白發(fā)的少年豎起了他漆黑指甲的手指。
噓。
無需多言。
斯坦利那喋喋不休的、活潑的發(fā)言,瞬間被掐斷。
“無需做什么。”
少年搖晃著他細(xì)長的尾巴,那聲音仿佛是穿過了時空,是另一個人,另一個意志,在此時此刻,借用了他的軀體,所發(fā)出:
“按照你原本的計劃,一路追隨著貴女的腳步。”
“去追逐她。”
“去跟隨她。”
“既然是降臨在荒原的貴女,”牛鬼的聲音漸低,漸漸顯露出一絲詭異的扭曲,“那么,就算她已走出荒原,就算外界無數(shù)人蜂擁而來……她也應(yīng)當(dāng)與荒原,產(chǎn)生不可割斷的牽連。”
斯坦利大聲:“沒錯!”
“呼。”
一、兩秒后,牛鬼放下手指,仿佛有些疲憊一般,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用手背貼住額頭,神情溫和:“大人,我們得加快速度了。”
斯坦利:“好!加快……嗯?”
“我聞到了很多不好的氣味。”
牛鬼擔(dān)憂的:“是非常令人厭惡的……”
他瞇起眼睛,牛鬼的紅色的眼瞳,一貫是清澈的、透亮的;
但此刻,他將那眼瞳稍稍的折起,于是一種類似獸類的、毫無理性的光,便悄然取代了清澈:“一些討厭的蟲子已經(jīng)聞風(fēng)而來了……是海水和,森林的,臭味。”
*
天將破曉。
無論怎樣漫長的夜晚,終究也會破曉。
而一直在傾瀉的雨,也在接近這個黎明時分,逐漸變得柔和起來,細(xì)小的雨絲,如蒙蒙的霧氣。溫潤著氣候,滋養(yǎng)著生機,令被它所籠罩的沙土,即將發(fā)生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嘩啦。
水被攪動、翻涌的聲音,與沉悶的拍打聲混合在一起。
片刻之后,這沉悶而黏稠的氣氛被打破——
啪。
格蘭用力掀開了氈帳的那塊布‘門’。
他用的力氣很大,令這塊可憐的布晃動著,發(fā)出沉悶的、擊碎空氣產(chǎn)生的震響。
“團(tuán)長!”
金發(fā)的年輕騎士,那俊秀的面容上,浮現(xiàn)著怒意。
“為什么?”
他踏入這個顯然是臨時搭建的帳篷之中,腳還有一半在門簾外,疑問已經(jīng)一連串的吐出:“在這種時候,竟然要我們扎營、原地不動!”
“……”
被他所質(zhì)問的,正是被阿加雷斯一道雷光擊中,以至于手臂都被折斷的獅鷲騎士團(tuán)長,羅列。
此刻他正坐在臨時用行囊堆疊而成、鋪了一塊布的‘座位’上,用紗布纏繞著自己受傷的手臂;他的獅鷲伙伴躺坐在他身后,聽見了格蘭那不甚禮貌的質(zhì)問,獅鷲噴出一道氣流,將年輕騎士的一縷金發(fā)灼焦。
“喂!”
格蘭當(dāng)即跳腳。
“現(xiàn)在我的臉和形象可是很重要的!”
雖然沒什么可能成為附庸,但作為親眼見過陸陸的一員,格蘭自豪不已;對自身的形象,也前所未有的重視了起來。
萬一……能再見到那位貴女殿下呢。
溫柔、高貴、仁慈的貴女殿下……無數(shù)贊美發(fā)自格蘭的內(nèi)心,他盼望著,期待著,雀躍無比。
也因此,對于團(tuán)長羅列叫停獅鷲團(tuán),就地扎營的做法,格外的不解與氣憤。
“團(tuán)長,您為什么要下這樣的命令?”
格蘭抓著自己被灼焦的發(fā)絲,心疼得直吹氣,他瞪了一眼獅鷲,但到底沒再繼續(xù)喊叫,只不解質(zhì)問:“現(xiàn)在,我們可是要趕去迎接貴女殿下啊,豈能讓殿下久等!”
作為被他質(zhì)問的對象,羅列一言不發(fā)。
撕啦——
他扯開紗布,緊緊勒住手臂,而后才平淡的:“格蘭,既然知道是我的命令,作為騎士,你應(yīng)該服從。”
“什么——”
格蘭震驚,不由自主的邁步上前。
然后格蘭就倒退著飛了出去。
羅列:“……”
搖晃的布簾啪嗒出響動,羅列低頭看向起剛吐出一記風(fēng)擊、正洋洋得意,邀功似的看向他的獅鷲伙伴,用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它的頭頂。
“謝謝你,伙伴,”他平靜的說,“不要責(zé)備格蘭,他并沒有惡意,我也沒有感到被冒犯。”
“更何況,正因為格蘭和其他的小伙子們,都是合格的騎士,是被你的同族認(rèn)可的伙伴,所以他們才會不滿。”
羅列輕輕嘆息。
整個蒂亞斯,又有哪個騎士,肯在親眼見證了貴女殿下降臨后,愿意像個病獸似的,趴在泥沙里,一動不動呢。
但他,別無選擇。
這是他的和獅鷲騎士團(tuán)的不幸,也是龐塞公國的不幸——
陰霾在羅列的眼中旋轉(zhuǎn)著。
他翻開手掌,一枚并未被格蘭所在意的胸針,此刻正靜靜的躺在羅列的掌心。
特質(zhì)的加密魔紋,將隱秘的信息,隔著空間,遙遠(yuǎn)的傳遞。
‘已將信息傳達(dá)于大王子’。
‘已增援一支獅鷲騎士’。
這是兩條稍早之前通過密紋傳過來的消息。
而在這之下,最新的一條,正是令羅列不得不暫時停下腳步的原因。
‘神殿大祭司已抵達(dá)邊境’。
‘人數(shù):三人’。
第74章 七十四
細(xì)微的風(fēng)涌動。
長長的細(xì)草,便隨風(fēng)沉默的彎腰。
嗒。
綴在葉尖的、一顆飽滿的水珠,無聲的落下。
一只修長的手伸出,在綿綿如霧的細(xì)雨中,接住了這滴水珠。
長草謙卑的倒伏,倒伏于從這手臂逶迤垂墜而下的衣袖。
衣袖搖擺著,潔白如雪的布料,覆蓋著的金色刺繡,如有生命般涌動,最中央所簇?fù)淼模鞘潜簧鼧渲λp繞的魔紋。
那手感受著如霧細(xì)雨,直到托舉在掌心的、那滴水珠,徹底暈開,才緩慢的,收回半開的車窗內(nèi)。
沙簾垂下。
這是一個顯然被空間魔法層層拓展過的馬車內(nèi)部。
以魔源和純凈度極高的寶石所制成的明珠,鑲嵌在沙簾頂端,為車廂的內(nèi)部,提供柔和而舒適的、近似自然照明的光線;
擺放在車窗旁的桌椅,鋪著閃爍著月色的紗緞。
一簇盛放的鮮花仰臥在翻開的舊書冊上,仔細(xì)看那“鮮花”,那并不是天然的花卉,而是晶體——那是以純粹的魔力所凝聚的魔晶,雕琢而成了鮮花的形狀。
“花瓣”壓在泛黃的書頁上,而后一只手——帶著綿綿的濕氣、剛剛從雨幕中收回的那只手,輕輕的將書頁合攏了。
“#*%——……”
一串極其輕靈的、仿若歌唱的低吟,從抵著“花瓣”的雙唇間溢出。
而后。
“雖然并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一道聲音在車廂內(nèi)響起,使用的語言,是堪稱教科書般標(biāo)準(zhǔn)的通用語:“但還請您使用神殿的同僚們能夠聽懂的語言。畢竟此刻,我不得不與您同處于一室內(nèi)。”
“……”
抵著“花瓣”的唇沉默不語。
光芒流轉(zhuǎn),被晶體折射,映照于正持著“花”的人的臉龐。
那是幾乎無可挑剔的面容。
淡藍(lán)色的長發(fā),被珍珠與金屬細(xì)線編織的發(fā)飾纏繞著;碧綠的瞳孔,則如映照著日光的淺海,盈滿了溫柔的波光。
白紗斜斜的自他的手臂處垂下,覆蓋著他的身軀,直到最低處,一條形狀極美的魚尾,在紗下若隱若現(xiàn)。
這馬車中、身著神殿符紋的人,顯然是一位海族。
而坐在他的斜對面,正低著頭翻開又一本舊書冊的,亦是一名男子,與海族不同,一個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的白色斗篷,將他包裹在內(nèi)。
除了同樣的生命樹紋飾,這件斗篷顯然還施加了隱匿的魔法,令即便同為大祭司的萊拉尼·沃爾洛德,也無法窺探。
人魚無聲的微笑,充滿了蔑視的意味。
“我的歌聲,”極為動聽、但顯然更換為通用語的聲音,自萊拉尼的口中,“也并不是為你而歌的。阿比爾。”
被海族稱為阿比爾的男人低頭看著書,沒有任何回應(yīng)。
萊拉尼將他因為激動而溢出魔力、又被他在頭腦一片混亂時捏出的魔晶鮮花放下。
這是一種名為金色光頌的藤本花卉,代表著永恒的愛與信念,只不過因為萊拉尼的魔力屬性,他捏出來的魔晶花是紅色的。
萊拉尼欣喜的將花束保存著,攜帶著,期盼著能將它奉獻(xiàn)在,他即將去引接的那位偉大尊貴的殿下——
“已經(jīng)進(jìn)入了白沙平原,您還是不肯摘下您那條斗篷,”萊拉尼微笑著,厭惡的看著被他稱呼為阿比爾的人,“若您認(rèn)為您沒有迎接貴女殿下的殊榮,請盡早下車。”
即將迎回殿下的時刻,與他一同被派遣而來的,為什么會是阿比爾!
是的。
在陸陸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神殿“迎接”她的隊伍,已經(jīng)以飛一般的速度,趕到白沙平原了。
即便是獅鷲軍團(tuán),即便是從距離白沙平原最近的主大陸城池出發(fā),也要飛行至少兩天一夜。
位于中央大陸的神殿,能以這樣快的速度趕來,確實是因為他們的確是靠“飛”的——
空間跳躍的那種“飛”。
神殿派遣,不,準(zhǔn)確來說,是當(dāng)時恰好在中央神殿里的,三位好運的大祭司之中,有一位空間系大魔導(dǎo)。
于是在片刻不停的帶著兩個累贅跳躍了幾乎整片大陸后,瑟瑞·希克里安,成功的在激動的心情跟累贅同僚的拖累下,暫時魔力不穩(wěn),需要休息片刻。
然后他就立刻被萊拉尼兩人丟了。
含恨留在了白沙平原跟主大陸交界處。
圣主在上,萊拉尼的耳鰭輕微的張動著。
為什么阿比爾沒有借口被一并丟下呢!
能成為神殿大祭司,無論是阿比安,還是瑟瑞,顯然都是極其出眾的。
萊拉尼對于同僚們,往日也并無意見。
但此刻,他忽然覺得,阿比安那個袍子,真是怎么看都不順眼。
難道會有人在即將迎接貴女殿下之時,也戴著他的破兜帽嗎!
難道會有人在迎接貴女殿下之時,還得特意摘下那個兜帽,豈不是失禮至極嗎!
萊拉尼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那混亂的思考,已經(jīng)毫無邏輯了。
“……”
被指責(zé)沒有迎接貴女殿下的殊榮,阿比爾終于開口了:“萊拉尼。”
斗篷下傳出了冷漠的聲音:“或許你知道,無論是因為過于激動而魔力失控,還是因魔力失控而無法收回形體,都是一種無能的體現(xiàn)。”
大祭司的話語冷銳如刀:“無能之人,又怎么配擁有迎接降臨于蒂亞斯的圣跡的殊榮。”
“您應(yīng)該立刻反省,”阿比爾那冷淡的話語,終于浮現(xiàn)了一點溫度,“所幸,還有我在,不至于讓這神圣的時刻蒙羞。”
………
雨漸漸如霧。
而后,縷縷微光,穿透這蒙蒙的霧氣。
——這漫長而復(fù)雜的夜晚,終于將要過去。
外界透入的光,令殘破的宮殿,隱約顯露出一點舊日的輝煌。
也令阿伊迪薩的心,如泡在搖晃的溫水里,恍惚惚觸不到底,暈乎乎沒有方向。
唯有耳中傳入的聲音,牽引著他全部的神智。
“所以。”
在他的前方,少女坐在一個勉強還具有著“座椅”形狀的石塊上,半傾著身,關(guān)切的詢問著:“現(xiàn)在你們整個部族,能夠被你統(tǒng)計到的族人,僅有三千多個了嗎?”
第75章 結(jié)束
蒂亞斯。
這個名字,是這個龐大美麗,危險繁榮的世界,寄托了無限期許的名字。
無數(shù)的故事從這個世界中誕生。
比如說,曾為精靈第六氏族的傳承者,阿伊迪薩的故事。
他曾經(jīng)無比落魄。
然而,在他下定決心,帶領(lǐng)著僅剩的族人,準(zhǔn)備從荒原進(jìn)入深淵,拋棄精靈的榮耀,從此與墮落為伍時。
他遇到了那位傳說中的貴女殿下。
那時候,這位在后世記載中,成為了扭轉(zhuǎn)整個蒂亞斯衰弱之勢的貴女,已經(jīng)得到了第一個傳承。
而此后,她還會得到第二個、第三個……
從沒有哪位貴女能夠得到如此之多曾經(jīng)的帝主們的青睞。
直到她出現(xiàn)。
人族的帝主,精靈的帝主,龍的帝主……不可磨滅的名字們一一因她而在再度的,在蒂亞斯世界綻放輝光。
無數(shù)的氏族被吸引而來。
有的弱小,有的強大。
這位貴女殿下并不因強弱而差別對待,她竟一視同仁。
最終,當(dāng)她走出白沙平原時,人類帝國的獅鷲騎士們;前來迎接她的三位分屬不同種族的大祭司們;
繼承了禁階血脈的瘟疫之龍;
從古老沉眠中蘇醒的魔蜂,和之后追隨而來的新一代魔蜂;
以及隱瞞了身份,以一個化身為媒介,低調(diào)的跟隨在貴女身邊的裂隙第十三城的灰銹城主。
有些記載之中,還會寫道,一個高階的詭豹,時不時的出現(xiàn)在貴女的身側(cè)。
這樣一個強大而又奇特的群體。
環(huán)繞在她身邊。
一開始,貴女殿下與主大陸的聯(lián)盟有著矛盾。
她以絕對強勢的姿態(tài),占領(lǐng)了靠近白沙平原的兩個城池。
在這樣焦灼的情境下,兩個不速之客拜訪。
一位是曾被貴女救下,又被魔氣污染而墮落的暗精靈。
一位則是曾經(jīng)人類世界最年輕的法圣,珀夜。
他們代表著深淵之中,一位近千年內(nèi)最強大的領(lǐng)主,千目而來。
他們帶來了能令貴女殿下十分重視的一位眷族——個曾經(jīng)無比低賤,僅僅只是血之君領(lǐng)地里,一個即將消散的小小部族里,最后一批誕生的林妖。
然而,這個根本不被任何人看在眼中的林妖。
他的蘇醒,令貴女無比喜悅。
也令貴女認(rèn)可了前法圣珀夜確實帶著誠意而來。
而后,在這奇特使者的努力下,貴女開始與主大陸的使者和平的接觸。
是的,促使貴女轉(zhuǎn)變態(tài)度的使者,竟是深淵而來的。
最開始,這難得的‘接觸’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貴女對于主大陸聯(lián)盟,抱持著深深的敵意。
她推進(jìn)著領(lǐng)地的邊界,從兩座城,擴(kuò)展到十座。并且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真正的轉(zhuǎn)變,在于從云中圣殿之中,親自前來荒原的,另外三位貴女。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境。
最為尊貴的生命,竟以敵人的立場相見了。
于是,此刻已經(jīng)將尊號傳徹蒂亞斯的曦月貴女,經(jīng)過慎重的思考之后,她命令所有擔(dān)憂的眷族、附庸留在她的領(lǐng)地。
而她獨自,前往三位云中貴女所在的新城。
沒人知道,在短暫又漫長的那個夜晚,這四位最為尊貴的生命,她們交談了些什么。
只是,在天光亮起時,代表著帝主的敕令,響徹世界。
——三位云中貴女決定,全力協(xié)助曦月。
從未有過的局面產(chǎn)生了。
然而,這并不是結(jié)束,一個又一個貴女,發(fā)出了宣告。將協(xié)助曦月貴女,重建七大支柱。
當(dāng)貴女們的意志統(tǒng)一。
蒂亞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
聯(lián)盟在瞬間分崩離析,最初有人試圖不自量力的阻擋,很快便被神殿的大祭司們一一處死;
而神殿,也隨之迎來了終結(jié),因為貴女們已然宣布,生命之神即為貴女,貴女即為生命之神。
神,已在人間。
在神殿終結(jié)的那一天,曦月貴女,向最初便追隨在她身邊的一位大祭司,誠懇的致歉,并解除了她曾施加在大祭司身上的枷鎖與限制。
一個又一個貴女,離開云中神殿,在附庸們的環(huán)繞之下,開始在整個蒂亞斯世界巡游。
草原,森林,山川,沙漠,大海,極地……她們踏足了每一寸土地。
而隨著她們的腳步,生機也在復(fù)蘇;
無數(shù)即將消亡的部族得到了延續(xù);
曾經(jīng)臃腫的上序列部族們得到新生;
而傳奇的終章,也已然到來。
在繼承了分別為不同種族的帝主傳承之后,曦月貴女看清了天地之間的洪流——
那是最初的,生命的湍流。
這本該在天地間循環(huán)的力量,因世界的破損,而無法再構(gòu)建起循環(huán)。
是的,蒂亞斯世界,有著‘破損’。
這破損凝聚出的產(chǎn)物之一,便是能夠在虛空中自由移動的‘裂隙’,與裂隙之城。
而一直默默跟隨在貴女身邊的灰銹城主,也終于擦去了他的偽裝。
‘貴女’
他說:‘要結(jié)束這一切嗎’。
‘我想要的并不是終結(jié)’。
他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那么’
灰銹城主給出了他的回答:‘喚醒所有沉睡的裂隙城主吧,不僅是現(xiàn)在這些,一共十六座,將他們?nèi)繂拘寻伞!?br />
于是裂隙重現(xiàn)。
仿佛千年前那戰(zhàn)場重新降臨。
沉睡在裂隙之中,‘古神’的每一個部分,也都一一顯現(xiàn)。
不,那并不是什么‘古神’。
而是蒂亞斯世界,第一位貴女。
在湍流之中,托舉起七個王庭,化身為生命之神的,最初的貴女。
她死亡后,她所具有的力量,隕落于世界各處,在蒂亞斯失衡而造就的‘破損’來臨時,化為裂隙,維持著世界的運轉(zhuǎn)。
因而,成為裂隙之城的城主之后,血之君,才能稍稍擁有一些貴女才具有的權(quán)能。
‘謝謝你’。
曦月的貴女,對著古神說。
‘此刻,此后,你已無需再擔(dān)心,生機從蒂亞斯消亡’。
而后,裂隙合起。古神歸因。
“然后呢?”
有聲音問。
“那位曦月的貴女去了何方呢。”
曦月的貴女,留下了重新連接了湍流的支柱與王庭。
令血脈晉級的力量,逐漸在回歸蒂亞斯世界其他的貴女。
繁榮的國度,已經(jīng)又矗立在荒原之中。
新的生命,正在蒂亞斯每一處誕生。
就連深淵,也開始產(chǎn)生變化。
然而,曦月的貴女,卻不知所蹤。仿佛從這個世界消失。
但不用擔(dān)心。
‘我不喜歡終結(jié)’。
所以,就算是在別的世界,她的故事,想必也還未終結(jié)。
作者有話要說:
后續(xù)有生之年
第76章 補
春季來臨,一年之中,最好的日子如約到來了。
纏藤山·綠水沼澤。
這是一整片廣袤的沼澤地。
高達(dá)的山川阻擋了凜冽的寒風(fēng),低矮的峽谷中,河流緩慢的流淌而過,為這片土地帶來濕氣。
也令沿著河道蔓延開的沼澤,越發(fā)的富有活力起來。
嘩啦。
水波晃動的聲音。
一根翠綠的藤蔓從水中抬起,水波蕩漾著,被早早放置在河邊,利用流水的涼意,保持著風(fēng)味的一小籃漿果,從水中被提了起來。
藤蔓卷著這編造得還算結(jié)實的籃子,慢悠悠的抬高,而后扭曲、變形,等籃子徹底離開水面時,勾在上面的藤蔓,已經(jīng)變化為一只膚色白中透著些許淡綠的手。
顯然,這明顯具有特征的膚色,勾著籃子的是一只林妖。
喬勒看著手中的藤籃。
他有一半的身體,沒在河邊濕潤柔軟的泥土之中,左臂與頭發(fā),都變化成了藤蔓的形態(tài),唯有提著漿果的右手,還具有‘手’的模樣。
蓋在藤籃上方的葉片被揭開,屬于漿果的甜香味,便散逸而出。喬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略顯清秀的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而后,這只林妖,便把身體往后一仰,他頭發(fā)變化為成的藤蔓此刻成為了一個天然的墊子,讓他舒服的仰躺在沼澤中。
裝著漿果的籃子,則被他放在肚子上,喬勒右手伸入籃子中,捏出一顆涼沁沁的漿果,就著躺倒的姿勢,愜意的送入口中。
美味!
喬勒在心中,再一次的贊美起了這個春日。
作為一只新生的林妖——是的,他是部族之中最近誕生的成員之一,林妖的生長與其他種族沒什么不同,只是因為過于弱小,在還未成年之前,林妖都需要將自己栽種在合適的沼澤里,好汲取土地中微弱的魔源。
魔源豐沛的土地,當(dāng)然不屬于林妖,這塊河道下游的位置,更是荒僻。但喬勒沒有什么不滿的。
這里有濕潤柔軟的沼澤,有翠綠的森林,流動的水,和結(jié)著甜美漿果的灌木。
更重要的是,河道仍歸屬于纏藤山·綠水沼澤統(tǒng)轄的區(qū)域,這證明喬勒此刻在部族的保護(hù)之下。
“……%¥#&。”
年輕的林妖輕哼起了語調(diào)含混的歌。
他還不能徹底的變化形態(tài),通用語也說的七零八落,但不妨礙他用這并沒有第二個人能聽懂的語言,唱起部族之中流傳的歌謠。
‘偉大的力量降臨在荒蕪之野……’
‘仁慈、善良的帝主帶領(lǐng)著效忠于祂的部族……’
據(jù)說,在幾十年前,他所在的纏藤山,大大小小的部族,都有著即將消亡的征兆。
而他所誕生的這個小小的林妖部族,更是只剩下了最后一代。
然而,命運如此奇異。
在他的部族之中,竟然出了一位幸運兒,有幸得到了那至高存在的垂青。
喬勒停下了歌唱。
他當(dāng)然記得那位幸運的大人物的名字,但即便是他這樣才誕生不久的林妖,也知道在心中默默的尊崇對方,總之,喬勒認(rèn)為,就算是在心里,他也不該直呼對方的名字。
“真好啊……”
新生代的林妖,看著從葉片縫隙落下的陽光,這樣的感慨著。
他偶爾也會偷偷的羨慕一小會那位給整個纏藤山部族,不,或者該說,令整個林妖部族都沐浴榮光的大人。
現(xiàn)在,沼澤生機無限。
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過哪里的小氏族,即將消亡的消息了。
這對于喬勒以及他的部族而言,便是極好的時光。
他在心中默默祝愿。
希望那位大人,以及他所侍奉的……至高的帝主,可以永享尊榮。
而后,喬勒,便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重新從籃中拿出漿果,送入口中。
春日陽光柔和。
林妖幸福的瞇起眼睛。
在這樣的春日里,沐浴著陽光,品嘗著漿果,實在是再愜意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