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
陌生的精靈與阿克利低聲交談著。
“如此震撼……”
精靈低喃道,他使用的是一種略帶口音的精靈部族通用語:“這位殿下的力量,似乎非常強大!
遠處,因為陸陸力量爆發而顯露的徽紋虛影,正在淡去。濃郁的生機之力甚至在數百米外都能感知到。
陌生精靈不由觸動,忍不住的喃喃自語:“她真的接納了你們,作為附庸嗎?”
阿克利眉頭一蹙,顯而易見因這陌生精靈的話語有些不悅,但奇異的是,他壓下了情緒,保持著克制。
“您不該質疑。”
阿克利冷冷的道:“這是對殿下賜予我等榮光的冒犯……沒有下一次了,就算是您,我也不會容忍的!
陌生精靈呼吸微滯。
他兜袍的邊緣晃動,過了片刻,他才低道:“我很抱歉!
“我無意冒犯,更不敢對貴女殿下有任何不敬之意,只是我太驚訝了!
“你是知道的,”陌生精靈苦笑一聲,“部族如今都是什么境況!
陌生精靈提到了‘部族’。
他沒有特指,但他的話音落下,一旁聽著的采尼、哈迪兩名精靈少年,似乎感同身受一般,居然露出了黯然的神色。
阿克利眉頭微蹙,但他沒說什么,沉默一會道:“我要返回殿下身邊去了。”
實際上,若非身側這位的身份特殊,阿克利早就在發現陸陸的第一時間,飛奔至她身側了。
就是現在,因為目睹了陸陸暈厥過去,精靈英衛的心也仿佛被螞蟻啃噬著,焦急不已。
但因為陌生精靈的特殊性,阿克利按捺著情緒,意有所指:“需要我為您引薦嗎?”
陌生精靈明顯愣了一下。
“阿克利,”他低道,“你是在要我們去拜會這位貴女殿下嗎?”
“我當然非?释蹦吧`悵然道,“但我如今的身份,哪有資格面見一位貴女呢!”
“隨你!
阿克利冷冷道。
說完這句話,他就再也按抐不住,快速的往陸陸的方向而去。
此時這個百十人的小團體,便顯露出不同來。
隨著阿克利邁開腳步,采尼、哈迪兩位精靈少年,自然緊隨其后,慌忙跟上,并帶著臉色蒼白、眼眸緊閉著,似乎意識正處于昏迷的伊格納茨;
緊接著,仿佛河流分域,從這團體中分裂出來一部分人,跟上阿克利的腳步,顯然這是原先隸屬于霍格霍爾部族的精靈。
但在原地,仍有大約二、三十人,簇擁著那名陌生精靈站立著。
風揚起他們兜帽的邊緣,若仔細窺探,便會發現,他們亦有著淡金發色、尖尖耳朵,這明顯是日光種精靈的特征。
陌生精靈沉默著,目送著阿克利等人匆忙遠去,此時立于他身側一名身形纖瘦的人口中,滑出一聲低語:“難以置信!
“閣下,”又有一人慌慌張張道,“難道真的就這樣看著霍格霍爾部族……”
被稱為‘閣下’的陌生精靈立于原地。
光芒隱隱照耀著他半張面容,能夠窺見他掩在陰影下揪住的眉頭。
雖然面對阿克利時,有刻意的成分,但他心中的震驚、猶疑是真的。
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精靈主盟分崩離析之后,日光種精靈在蒂亞斯顛沛流離、狼狽不堪的境地。
他甚至都考慮過,是否真的要率領剩余族人,徹底叛離蒂亞斯地上世界,轉入深淵,從種種跡象來看,這幾乎已經是精靈族唯一的選擇了。
繼續留在地上世界,也不過是被其他六大種族繼續擠壓、侵奪生存空間,族地被占領,族人被捕捉為奴,或許再過十幾年,精靈將與‘奴隸’這個詞劃上等號。
然而,在逶迤來到荒原之后,卻讓他碰到了霍格霍爾部族這個……異數!
“閣下……”
“走!
陌生精靈忽道:“去拜見貴女殿下!
“遇見了貴女殿下,豈能不去拜會,”他輕聲的自語著,“這可是應有之禮!
說罷,他便循著阿克利等人前去的路徑,往陸陸所在的方向移動,甚至步伐顯出了明顯的急迫。
……
精靈們的隊列綿延,即便分成了兩撥,在這空曠的白沙平原之上,也仍舊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此時先行一步的阿克利等人,已經進入了阿加雷斯的視線范圍。
陸陸昏厥過去之后,她周身那若有若無、猶如領域一般的張力自然消失,此刻她正被阿加雷斯攬在懷中,暴雨則被魔紋陣隔開。
但她先前淋了個透濕,即便阿加雷斯用魔法將她烘干,但陸陸的體溫仍是略低。
“大人……”
龍鷲低語道:“有人過來了!
數百米外的動靜,自然是瞞不過大祭司與龍鷲的感官,只是現在阿加雷斯根本無心理會,甚至沒空看一眼泡在水里的雪蘭是否已晉階為眷族。
他抿著唇,表情雖不顯,心中卻十分煩悶慌亂。
若是知道會令貴女殿下受損,他根本不會提議拯救雪蘭·亞維爾!
阿加雷斯在這一刻甚至有些痛恨自己……陌生而洶涌的感情,令他的身軀僵硬,于是阿克利帶著焦急與擔憂走近時,先開口招呼的,還是這個精靈。
“是你?”
阿克利的表情算不上多友善。
但旋即,他的全部注意力,就轉移到了被大祭司抱在懷中的陸陸身上。
“殿下!”
精靈快步上前,即便在遠處時,阿克利已經目睹了陸陸如何力竭而倒,但看見少女蒼白的臉色,精靈的心還是被攥住了。
跟隨阿克利而來的霍格霍爾部族也人人騷動,采尼更是一下掐住了伊格納茨的胳膊,令閉著眼眸的魔法師眉頭一蹙,發出了無意識的低吟。
只是瞬間,因為霍格霍爾部族等人的到來,圍繞著陸陸,陡然間喧嘩了起來。
緊張、焦急、擔憂、疑問……人人的目光都聚攏于陸陸身上。
沒有誰察覺到,暗處一道目光,也在悄悄的凝視著陸陸。
此時陌生精靈所率領的隊列,亦是靠近了陸陸等人,而不論是阿加雷斯、龍鷲,還是阿克利等精靈,誰都沒有察覺,一團小小的暗影,正綴在隊列的最后。
在離陸陸大約三十米處,這陰影悄然停下,完美的與長草投射下的影子融為一體。
它靜靜停留在那里,仿佛在注視著什么。
過了片刻,與阿克利等人相反,陰影不進反退,慢慢往遠處移動。
長草發出輕微的簌響,在視線所能及的最遠范圍內,陰影停了下來,而后緩緩地,一雙沾滿沙、血塊的耳朵,先是浮現;
接著,是一只跛了的爪子……陰影逐漸凝固,最終,一只只有小臂長的黑色貓科動物,取代了陰影。
它滿身傷痕……鮮血混合著塵土,糾結在它的毛發上,令它看起來異常的狼狽。
這只從陰影里出現的黑色貓科動物,自然就是先前追著龍鷲的詭異黑色魔獸,亦是……陸陸在落日山脈遇到的那只詭豹了。
此刻它的體積,已經比起片刻之前更小了,被龍鷲發現時,它還有黑色山豹大小,現在則只能說是一只較為強壯的山貓。
沙地濕潤泥濘,不時有雨珠從葉片上滾落,詭豹藏在陰影之中,一只眼眸已睜不開,它便用還算完好的那一只,怔怔然的瞧著前方。
視線盡頭,是層層疊疊的人群,但它知道,那個弱小的、出現在它的領地,又突然失蹤的奇怪‘魔獸’,就在里面。
“嗚……”
山貓大小的魔獸喉間,發出了低沉的嗚咽聲。
不知多么長久的時間,它都獨自的生活在山林之中,為什么……會追著氣味,離開領地,一直追到這里來呢?
它想不明白。
在拍賣場,陸陸等人離開之后,巨龍與詭豹才抵達,因為聞到了陸陸血的氣味,科莫多施下了瘟疫詛咒,大鬧一場;
而與巨龍一同抵達的這只詭豹,卻只有一個念頭:
快一點。
快一點把那個又弱又奇怪的‘魔獸’找到。
她流了血,一定是受傷了……真是太麻煩了,弱小的家伙。山林里的生存競爭是殘酷的,它已經見過太多的家伙,因為受傷而衰弱,被狩獵或者就此死去;
懷著這樣的念頭,這只詭豹一路循著陸陸的氣息,它有隱匿的天賦,但就算如此,穿越落日山脈也是危險的,更何況陸陸先是被放在風燈馬車里趕路,接著又進入了傳承遺跡。
殘留的氣息簡直縹緲得猶如蛛絲,哪怕是八階魔獸詭豹,要搜尋到她的蹤跡,也是非常艱難的。
這也是為什么,片刻前出現在陸陸面前的黑色‘山豹’,才會看起來那樣狼狽。
它本就受了傷,又要跋涉山林,陸陸坐在風燈馬車里,在魔法的加持下一日千里,詭豹也只好不眠不休,在這樣的情況下,詭豹遇到了雪蘭·亞維爾。
這個‘獵物’的面貌,與她一樣;
身上還有著屬于她的氣息。
是……與她有關聯的人嗎?
這是讓詭豹將雪蘭‘撿’到影域內的原因。
“……”
黑色山貓慢慢的趴下了。
沙地泥濘,它原本是萬萬不肯讓爪子或者皮毛,沾到一點點的。
但是現在,它將雙爪交疊,下巴靠在交疊的爪子上,喉嚨間的嗚聲漸漸低了下去,只剩下那只還完好的眼睛,仍是睜著的,穿過長草,遙遙的注視著陸陸。
這個奇怪而又弱小的‘魔獸’,并沒有死。
也沒有受傷。
身邊還有同伴。
她過得很好呢。
既然這只弱小‘魔獸’過得不錯,它也應該返回領地內……
慢慢的,這小小‘山貓’眼中的光,越來越暗淡,它的眼皮,也在低垂下去,一點點遮住了它的視線。
從它鼻間呼出的氣息,亦是越來越微弱。
落日山脈里遇到陸陸開始,這只詭豹就在不斷的受傷,每一次,它都以強行縮小體積的行為,來使自己繼續保持行動。
而現在,它顯然已經是無法再一次‘縮小’體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
好久不見,暑假都已經過了,有沒有想我呀……別打了,再打就傻了嗚嗚嗚。
我把前面的章節修了哦,具體情節沒變化,但是改動了一些違和的地方,我覺得讀起來是更加順暢啦,一些你們覺得不合適的,比如跟商隊的情節,我做了調整,讓邏輯更為順暢,把崩掉的人設也挽救了一下。
之前有讀者老爺提出說灼月的‘幽’敕令含義不好,我也十分認可,但是我在修文的時候,翻來覆去找了無數詞,都沒有比‘幽’更加符合劇情的,幽即有隱匿之意,也有幽冥(地下)的含義……所以這個沒改……等我之后看看有沒有靈感,給灼月換個意義更加好的敕令。
誒嘿,經過了為期一個月的休整,接下來讓我們繼續奇幻的旅程吧~
第62章 六十二
長草之中,黑色山貓外表的魔獸合上了眼睛,不動彈了。
與此同時,它鼻間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是的,以通常而論,這只詭豹的生命,顯然正處于垂危之中。
如果沒什么意外的話,它很可能就此死去,在好不容易見到陸陸這個它一路追尋的弱小‘魔獸’之后。
如果沒有發生意外的話。
風搖動長草簌簌,雨勢漸小,轉為綿綿如絲網的細雨,遠處,模糊的人語聲仍未停歇,圍繞著陸陸,眾人的身影重疊著,似乎成了一個閉環;
而長草中的詭豹,呼吸則越來越低、越來越低……而后,一雙手伸過來,從后面將它的兩個前爪拎著,把它提了起來。
“真奇怪,”一個聲音道,“是落日山脈的詭豹?”
詭豹倏然一驚。
它的雙耳原本都低垂了下去,這一下卻被驚起,筆直的豎立了起來。
黑色山貓模樣的魔獸掙扎起來,但是它已經沒了任何力氣,按著它的手十分輕易的就揪住了它的后頸,接著,他將詭豹提著翻了過來。
光線暗淡,長草之中,詭豹見證了堪稱詭異的一幕。
只見密密的草叢里,蹲著一個人。
僅從外表,他看起來仿佛一個精致俊美至極的少年,每一處五官都似被神明精心雕琢而成,年齡十分稚嫩,好像只有十幾歲;
少年有著鮮紅如寶石般剔透的眼眸,以及一頭柔軟細密的黑色長發,右側臉頰邊稍長的發梢,被規規矩矩的編成了柔軟的發辮,垂在耳邊,末梢還綴著一個紅寶石模樣的裝飾。
他的身軀也是纖細的,修長而健美,若說有哪里違和……那便是,他的身后,有一條細長的尾巴。
漆黑、細長……尾端以鱗甲,組成尖銳的菱形。
揪著詭豹的后頸,這莫名出現的少年伸出了舌尖,垂涎的舔了舔唇。
“你是跟著那位貴女來的嗎?”他用好聽的聲音問道,“好可惜,你就要死了。”
詭豹的瞳孔已經縮成了細細的一條,它盯著這個形容堪稱詭異的少年,喉嚨間發出了虛張聲勢的呵氣。
這個‘人’,給了它莫大的緊張感。
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直覺,即便是面對著巨龍,詭豹也敢直面,然而在這個看似清秀的少年手中,它卻仿佛被威脅了一樣,爆發出了呵氣,甚至豎立起了身上的毛發。
“……”
少年盯著詭豹。
忽而——
“好靈敏,”他贊嘆道,“是感覺到了嗎?我跟你遇到的生物的不同!
他眨了眨眼睛,清澈如寶石般的瞳底,泛出了黑沉的色澤。
這是——死亡的氣息。
與蒂亞斯地上世界所有生物,都截然不同的、來自……深淵的氣息!
雖然重傷乏力,還被提著,但詭豹的爪子都伸了出來,而提著它的少年——或者說,千目的分、身,則饒有興趣的看著。
是的,這個形容詭異、猶如鬼魅般出現在白沙平原的少年,正是深淵惡墮魔,陸陸所遇到的,深淵領主千目的又一個分、身。
自從在傳承遺跡里,他上一個分、身,被魔蜂破壞之后,千目的本體意識返回深淵,開始重新捏起能夠在地上世界活動的身軀。
隔著幾乎相差位面的距離,縱然魔蜂再怎么強悍,也是沒辦法損傷千目的本體意識的。
于是,正如霜白所擔憂的那樣,在被短暫擊退之后,這個惡墮魔就又卷土重來。
此刻,他拎著詭豹,饒有興趣。
千目的這個分、身,他制造得頗為用心,畢竟陸陸身邊有著魔蜂霜白這種頂級強者,如果太弱,就會像上一個那樣,被瞬間破壞。
他其實早就已經接近了陸陸一行,時間上差不多是與詭豹一前一后,有詭豹吸引注意力,千目成功的隱藏了自己,沒有被阿加雷斯發現。
因而,詭豹的一系列行徑,千目都看在眼里。
少年盯著手中黑色的山貓,笑容顯露出奇異的趣味:“你這樣的東西,居然也愛著她嗎?”
也……
愛著?
詭豹不乏智慧,千目的話,它聽懂了。
一時之間,它的心中,沖蕩著劇烈的情緒。
縱然重傷,詭豹也睜大了眼睛,仿佛受到了羞辱,發出了低低的咆哮——這個怪東西,在說什么?
它會愛著……那個奇怪又弱小的‘魔獸’?
愛……這個音節,它聽許多在落日山脈中出沒的、與那個弱小魔獸外表相似的‘魔獸’口中聽過。
他們是林妖,是水精,是綠矮人,更是大腦過熱,飄飄然輕易就被它捕捉的愚蠢獵物。
就連哺乳期的雌獸,對自己的崽子,都不會抱有這樣沒腦子的東西。
而現在,這個怪東西,居然說它——愛著,那個又弱又小的‘魔獸’?
強烈的情緒,令詭豹掙扎起來,它的影子開始變化,虛幻而又陰森的黑色陰影,仿佛活了過來一般扭動。
提著詭豹的少年,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
但與看似輕松的外表不同,他的拇指緊緊的按著詭豹的喉嚨,確保能隨時取走詭豹的性命。
深淵的惡墮魔,若說與地上世界的生物,最顯著的不同,便是他們那格外強烈的,欲望。
這種外露的欲望是全方位的,他們被蒂亞斯地上世界視為□□生物,也是因為其在感情上的表達更為奔放、露骨;而獨占欲,亦是欲望的一種。
詭豹的影子已經猛地撲了起來,并倏然膨脹,朝著少年兜頭籠罩而來。
千目卻避也未避,少年笑吟吟的,仿佛欣賞有趣的劇目一般,看著詭豹的臨死反撲。
哪怕是詭豹全盛時期,區區一只八階魔獸的攻擊,又有何懼呢。
然而——
就在詭豹的陰影籠下來的一瞬間,一簇猶如幽靈般的漆黑火焰,帶著極致的惡意,若鬼魅一般,悄無聲息的朝千目襲來。
這火焰無聲無息,卻迅捷無比,對著詭豹拼力反撲視而不見的千目,倏然間眉目一凝。
只見原本蹲在地上的少年,猛地躍起,詭豹以隱匿、敏捷著稱,而它這瀕死之際的反撲,更是迅捷無比;
然而千目躍起,卻比詭豹籠罩而來的影域更快。
少年的身影,因極高的速度,幾乎肉眼不可見,只是瞬間,他突兀的出現在至少百米開外。
縱然如此。
縱然如此——
‘嗤’。
火點熄滅時的細小聲音,在白沙平原的風中回蕩著。
在輕而易舉的避開了詭豹的影域之后,千目的這個分、身,居然并沒有避開,那跟在影域之后,襲來的火焰。
“……”
千目將懸停在半空中的手掌翻轉過來,只見此刻他的手掌,從掌心部位開始,蔓延著淡淡的黑色。
這是他抓住那縷火焰掐滅之后,所留下的痕跡。
并且;
黑發少年微低下頭,只見他側臉邊的一小截頭發,仿佛被火焰灼過一般,蓬松散開,末端是一點燒焦的糊狀。
“好弱啊!
少年發出了感慨。
“這點黑焰,竟然就能灼燒出痕跡!
他旁若無人的,感嘆著如今他使用的這個分、身的弱小,直到長草發出了簌簌的響動,少年才笑吟吟的將掌心一抹,火焰灼燒出的焦黑宛如被撫平的沙,瞬間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千目開口道:“沒想到能見到地上世界的同族,真是少見的相遇呢!
他的話音之中,白沙平原的長草,如波浪一般被分開,一個匍匐于地的身影,蜿蜒著攀爬了出來。
是的,爬——了出來。
暗淡的光,映照著分草而來之……人。
是的,僅從外表上來看,這個趴伏于地,四肢并用,宛如獸類一樣‘爬’過來的,竟是個面目十分清秀的少年。
少年體格纖細,若論相貌,他完全不能與千目精心捏成的這個分身相比;然而他的眼眸,亦是紅色。
晶瑩剔透,美得如夕霞映襯之下的滟滟紅波。
他四肢著地,在沙地上爬行著,渾身上下,唯有腰腹處,圍著一圈皮革,用于遮掩私密部位,其余不著寸縷。
四肢覆地的少年,在離千目的分、身約數十米外停下了。
而后,一樣事物,從他的身后豎起。
那是——一根尾巴。
一條細長的、尾端覆蓋著鱗甲的尾巴。
從少年覆身的皮革下方延伸出來,其外觀,與千目這個分、身所有的,幾乎一樣。
此時這根尾巴,正高高的豎起,尾端仿佛燃燒一般,環繞著一圈漆黑的火焰。
其性質、外觀,與襲向千目的那縷黑焰,一模一樣。而現在,它正隨著少年尾端的微微搖動,而輕晃著。
若有高階的法師在此,仔細的辨認,便能發現,這看似無害的、環繞在少年尾端的火焰,細看之下,并不是真正的漆黑。
它的外緣,有一圈不甚明顯的青色。
青的外焰,漆黑的內芯——
“啊!
匍匐于地的少年開口,他注視著千目,紅色瞳孔之中是純粹的好奇:“你認為我們是同族嗎?”
“為什么呢。”他眨著眼睛,“數千年前,你們墮落于深淵,從此之后,便不配再冠以‘魔族’之名了,惡墮魔!
“……”
千目沒有說話。
他注視著這個少年,眼里有一點真實的驚奇。
隨著少年的話語,他的尾巴微搖動著,一點火星飛濺,落在旁邊的長草上。
只是瞬間,整片草地,仿佛被突兀的挖去了一塊,瞬間焦黑、成灰!
恐怖的高溫這才擴散,空氣被灼得扭曲,氣浪在狹小的區域內猶如炸裂開一半,將白沙平原的長草,如波濤般轟然推動。
滾滾氣流將千目分、身的長發揚起,而這幅光景,若是能被陸陸見到,她一定覺得熟悉萬分——這種極致的高溫,特殊外表的火焰……她才見識過。
那就混有一半魔族血脈的,龍鷲(諾厄)晉階之后,所吐出的那簇漆黑之炎。
是的,這名趴伏于地、形容詭異的少年,毫無疑問,是一個正統魔族。
并且——
“你在這里干什么。”
一個不太耐煩的聲音,從后方傳來,接著簌簌的響動,草叢拱起一點波濤,顯然是有誰在快速接近。
而后一支鞘中的鐵劍伸過來,把草叢撥開,一張不太情愿的臉,也隨之出現:“我可真不想跟你組隊,你太麻煩了,牛鬼!
光線映照著來人的面容,以世俗目光來評價,這是個相當健美的劍士,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出現的第三人,勉強算是陸陸的熟人。
他喋喋不休著:
“喂,聽到我說的了嗎?真是的,都怪那個該死的瘟疫之龍,城主大人也不夠果斷,竟然任憑他大鬧一番才出手……還不準我們乘坐千足蟲,真是的……還有裂隙十二城那群廢物代表,搞了半天不夠老蝙蝠一根手指的,可惡,現在我們可浪費了太多時間……嗯?!”
斯坦利——即在魔眼祭典上,生生與關押著陸陸的1號房錯過的倒霉家伙,倏然睜大眼睛,鏘地拔出劍,指著千目的分、身:“惡墮魔!”
第63章 六十三
把時間線暫且拉長。
從魔眼祭典,這個算得上是陸陸步入命運漩渦的起始開始,形形色色的人陸續出現在她身邊。
而這其中,斯坦利可能是最為倒霉的那一掛的。
他也算是親歷了一切,但是估計連半點印象也沒有給陸陸留下。
他興沖沖的跟著城主,乘坐千足之蟲奔赴荒原,在斯坦利的想象之中,他應該在魔眼祭典上大放異彩成功晉階而后開始滿大陸游歷,將自己的忠誠,與整個灰銹之城,交托于貴女殿下;
他成功的抵達了荒原;
魔鬼祭典即將開始;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一切只因為,他在經過那個命運選擇的1號間時,被區區林妖的花言巧語欺騙,以為那里面真的就只是一群精靈奴隸,從而錯過了貴女殿下!
或許不止是陸陸,大概整個魔眼祭典,除了斯坦利自己也沒誰把他放在心上吧……
‘鏘’!
劍士驀然揮劍,劍鋒劃開空氣,余波沖擊在柔軟的沙地上,卻竟然發出了金鐵交擊般的響動。
“惡墮魔?”
黑發少年輕輕一躍,避開了這道凌厲的劍氣,他落在地上,以實力而言,哪怕只是個分身,千目也并不將斯坦利兩人放在眼里,只是他感到有些奇怪。
“真是敏銳啊!
黑發少年笑嘻嘻的:“一眼就看穿了我呢!
千目并沒有費心遮掩自己,但為了能在地上世界自如活動,他對目前使用的這個分、身,還是用了點心思的。
比如他有著紅眼、細尾,這都是地上世界魔族的特征;深淵惡墮魔本就由魔族轉墮而來,把分身的氣息弄得與魔族相似,對千目而言并不困難。
詭豹是高階魔獸,本就擁有超乎尋常的敏銳感官,能察覺異樣不奇怪;
眼前這兩個人,一個能釋放地獄火,似乎是高階魔族,能看穿他的偽裝也勉強說得過去。
可是這后來的一個(斯坦利)……不過一個區區高階劍士,卻也一眼叫破。
千目并不覺得自己捏的這個分身有問題。
那就是這兩人有問題了。
“喂,”斯坦利叫道,“牛鬼,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實際上,斯坦利握著劍的手正在隱秘的顫抖——當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的本能正瘋狂的刺激著他變換形態,令他快要無法維持完美的人形。
這種失控的反應,之前斯坦利乘坐千足蟲經過落日山脈時也有過一次,那時因為嗅到了陸陸的氣息,劍士也差點把人形崩裂,然而當時斯坦利壓根沒想到別的方面,只誤以為這是遭遇了強敵……
但這一次他可不會弄混了。
面前這個黑發的小子,很危險。
“搞什么,”斯坦利叫嚷道,“地上界竟然有高階的惡墮魔嗎?可惡,現在可不同以往。”
劍士的氣息驀然改變,與此同時,他的手臂上,突兀的浮現了片片猶如鱗片般的印痕。
這‘鱗片’色彩明麗,浮現之后,斯坦利的身軀,忽地膨脹了至少一倍,原本他看起來雖然健美,但遠不至壯碩的地步;
而現在,光論個頭,他竟然以超過了兩米,并隱有更高、更狀的趨勢。
膨脹的體型,也令劍士的臉有了微妙的改變,仿佛某種擬態人類的生物……稍稍破開了他的偽裝。
下一秒,千目的分、身倏地從原地消失。
然而本該追著千目分、身殘影而去的劍氣,卻也詭異的拐了一個彎,竟精準的隨之而來。
這顯然出乎千目的預料,他不得不中途變換方向,饒是如此,一縷碎發也依然被削了下來。
黑發絲絲飄散,千目發出了輕微的:“哦?”
他的身體仍在空中倒懸著,卻發出了笑聲。
“帶著空間波動的劍招?我知道了,你們來自裂隙之城!
‘裂隙’二字一出,斯坦利的目光就是一凝。
“難怪能認出我來。但不對勁啊,”少年旋身落下,輕易的抓住斯坦利刀風的最后一縷,“現在并非裂隙的活躍期,十二城城主也都在沉睡!
“所以記清楚了,”斯坦利叫道,“老子來自灰銹之城,是灰銹城劍士!”
千目面上微笑著閃躲,心中卻在回憶著:灰銹?
這個名字,他是耳熟的,曾經裂隙十二城還被稱為裂隙‘十六’城的時候,灰銹之城也位列其中。
之后裂隙之戰,四個城池毀滅,才變成了如今的裂隙‘十二’城。
千目是生活在深淵的惡魔領主,但因為他經常派遣分、身在地上世界走動的緣故,對一些事情,千目還是較為了解的。
其中就有關于荒原裂隙十二城的。
譬如這十二城之所以被統稱、被忌憚,是因為它們都擁有至少一件古神遺物。
這無論對深淵,還是地上世界,都是很不可思議的。畢竟蒂亞斯世界雖然有宗教,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神’。神皆為象征符號。
而裂隙十二城所擁有的‘古神遺物’,也十分古怪,譬如古神之眼,古神之指……從名稱來看,它們簡直真的像是某個‘神’死亡之后,所遺留的部分身軀。
然而毫無疑問的是,不管這個所謂的古神遺物到底是什么,它確實威能巨大,能一定程度上影響法則。
霜骸·梅爾維爾,就是因為在裂隙之戰后,獨自占據了兩件古神遺物,才這樣被人所忌憚,任誰也要尊稱他一聲:血之君。
這也是當初霜骸能夠越階使用至高語與陸陸交談的原因。
裂隙十二城并沒有固定地點,它真正的所在地,位于空間的裂隙之中,這有點類似深淵,但這類裂隙并不穩定,需要有額外的基盤用于固定。
因為裂隙空間的流動性,裂隙之城可以遷徙,在地上世界任意地點,投下實體。
而在舊紀元結束,新紀元開啟后,十二城無一例外,選擇的都是荒原。
或者說,正是因為裂隙十二城堅守在荒原,這片被主大陸視為‘邊緣’、‘野蠻’的區域,才依然保留著獨立性。
這也是千目推測這兩個人能認出他的原因,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深淵也是處于異?臻g之中的,跟空間裂隙的性質相同。
長期處于具有異質空間性質的區域內,自身對于細小的空間漣漪會較為敏感……當然這個結論還是很粗糙的,但千目此刻也不太在意為什么會暴露了。
“灰銹之城?”
千目落到地上:“因為所持有的古神遺物毀滅而毀滅的灰銹城嗎。”
“沒想到有從灰燼中爬出來的一天啊,真是有趣呢!
千目的話頓時刺痛了斯坦利的心。
惡墮魔說得不錯,灰銹之城的毀滅,正是源于裂隙之戰中,所持有的古神遺物湮滅,而后城破,基盤也被打碎,無法再次隱匿于裂隙之中。
他雖然沒有經歷過那一切,但對這段歷史了如指掌。
“住口,惡墮魔!”
斯坦利也挖苦道:“這叫浴火重生,懂不懂?比你們這些潛入了地下就永遠不能冒頭的臟老鼠可強多了!
劍士體型變大之后,他的攻擊也凌厲了很多,但可惜并不能給千目造成什么壓力。
直到自斯坦利出現后,就隱匿的牛鬼,冷不丁的一甩尾,如漫野飛絮的地獄火,倏地朝千目聚攏而去。
只是瞬間,地獄火就把黑發少年包裹其中,好似一個旋轉的火球。
“這么想要殺了我嗎!被鹧嬷,千目仍是笑嘻嘻的。
“千百年來,”回答他的是牛鬼,“再一次,有貴女踏足荒原,這一次的機會,我們并不想再出任何差池。”
“別跟他廢話!”斯坦利道,“快燒死他!
下一秒,火焰倏然高漲。
“干得好!”
斯坦利叫到。
話音還未落下呢,火球便倏地縮小、縮小……直至旋轉著,被千目捏在掌心為止。
黑發少年怪異的瞟了一眼牛鬼。
“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跟我是同樣的東西呢!
這個‘我’當然不是指千目本體……而是在接下這威力十足的地獄火之后,千目才察覺,這個趴伏在地上、形容怪異四肢走路的‘人’,居然跟他現在使用的身體一樣,是一具分、身。
皆因最后牛鬼令地獄火升溫燃燒時,那陡然強橫的力量。
“有趣,”黑發少年道,“這個地上世界,好像要變得不一樣了啊!
先是傳承遺跡。
接著是舊紀元眷族。
現在,本該湮滅的灰銹城,也出現了……
而這一切,這一切的源發點——似乎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少女。
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千目便感到難以抑制的興奮與愉悅,這份快意令他忍不住笑起來,一邊笑著,他如今的這個身軀開始簌簌的掉落碎屑——地獄火終究是將千目的這具身體摧毀了大半。
但千目渾然不在意,只是抬起手,沖著牛鬼兩人:“你的東西,還給你!
下一秒,一團挾裹著濃郁黑暗元素的火焰,如帷幕般籠罩而來,這自然是那些被千目收走的地獄火,經過他的改造而后又重新襲向了牛鬼。
熾熱的高溫與驚人的死亡氣息當頭籠下,這一擊之中,千目才終于展露了他身為深淵惡魔領主的些許實力。
斯坦利只覺視線中一片炫白,腦漿似乎都要蒸發,等他終于回過神,哪里還有千目的影子。
他環顧四周,以他為圓心,半徑十米,是一片漆黑的焦土。
“……”
不一會,一個沙丘抖動,牛鬼從中爬了出來。
“那個惡墮魔沒有出全力。”牛鬼第一句話便是這個,“否則斯坦利已經沒了。真奇怪!
是的,畢竟顧慮著陸陸也在白沙平原,且離這里也不算是很遠,千目終究是將攻擊的范圍縮小在這小小的一塊。
斯坦利剛一張嘴,整個人就咚地跌倒在地。
他嘶嘶的抽著氣,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而后一層焦黑的、猶如鱗片的東西,從他身上掉了下來。
“媽的,活活燒掉了我一層皮!”
劍士抽著氣。
“小心一些,”牛鬼道,“最后一擊里面,混雜著黑暗元素,你必須盡快將它們排斥出身體。”
“我正在做!
斯坦利道:“可惡……好不容易,城主才答應了我、我……”
答應了他去追尋貴女殿下的蹤跡。
牛鬼也顯得有些憂郁:“是呀,白沙平原竟然出現了這么強的惡墮魔,好擔心那個孩子呢!
斯坦利:“你怎么能這樣稱呼貴女殿下!”
但她真的是個孩子呀。
牛鬼暗道。
他在斯坦利身邊蹲坐下,細長的尾巴輕輕的拍打著焦黑的地面,與面對千目時那冷靜的氣質截然不同,此刻牛鬼那雙紅色的眼眸,清澈得宛如溪流。
只有十幾歲,是還可以好好撒嬌的年紀呢。
此時周圍的溫度也逐漸降了下來,沒有人注意到,除了斯坦利、牛鬼,還有一個‘生物’,也在發生著劇烈的變化。
是詭豹。
焦黑的沙地中,原本就是黑色山貓模樣的詭豹,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而無論是千目,還是后來的牛鬼、斯坦利,他們誰都沒將這個奄奄一息,快死了的魔獸放在眼里。
這令詭豹,有了一個奇異的生機。
從遠古時代,就有深淵的原生物種,與地面生物結合的例子,它們的后代,因為沾染了令蒂亞斯地上世界厭惡的屬性,統一被輕蔑而惡意的,歸類為‘魔獸’。
而詭豹,仔細追溯起來,這種稀有而又具有著暗影屬性的魔獸,其祖上正是有著一絲來自深淵的血統。
活下去。
它的爪子,用力的埋入了沙中,身軀也仿佛陷入沼澤一般,被沙所覆蓋。
活下去。
它還沒有得到答案,它不認同那個詭異生物所說的‘愛’。
活下去。
細如蛛絲的黑暗元素,隱秘的流淌入這在場唯一帶有一絲深淵氣息的生物體內。
明明是被蒂亞斯眾人所排斥的,與死亡、不詳、災厄等聯系在一起的黑暗元素,此刻卻成了一個生命體,真切的救命之物。
作者有話要說:
慢慢慢慢慢龜速更新Ing
第64章 六十四
沙地里的生死掙扎,隱秘的進行著。
“嗯?”
斯坦利剝掉身上最后一塊焦黑的鱗片,轉頭望向正若有所思的同伴:“你在看什么?”
聞言,牛鬼將凝視著沙地的目光收回,神情有點困惑。
是錯覺嗎?
他搖晃著細長的尾巴,末端的青黑火焰微微晃動著。
總覺得散逸的黑暗元素,消亡的速度有點不對勁呀……是不是過于的快了?
“好臭!”
斯坦利站起身來,嫌惡的用手臂遮擋著鼻子:“真惡心,這些黑暗元素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散干凈!
因為戰斗,斯坦利的人形擬態已經不那么完美,一些本能正在強化,比如嗅覺,地獄火與黑暗元素雙重灼燒過的草地,在斯坦利的感知里,散發著難以忍受的臭氣。
聞著這些‘惡心’的味道,斯坦利就越發的懊惱了。
他想到黑暗元素,就想到與之對立的生機之力,就想到貴女,想到陸陸,想到他是怎么愚蠢的錯過了……
“啊啊啊。”
劍士嗷地一聲,揪住了自己的頭發不斷揉搓。
“喂,”他喊道,“我說,休息夠了吧?快點起來,得上路了,去找貴女殿下!”
“現在可不同以往了,這鬼地方竟然出現了惡墮魔那種臭老鼠,”斯坦利頓了頓,“你剛才也看到了吧,那臭老鼠還挺厲害的。”
說到最后,斯坦利聲音略低,頗有些氣虛,倒不是害怕,只是千目的分身,確實給他棘手之感。
這讓斯坦利有些沮喪,難道他跟魔眼祭典上那些廢物一個樣,都是不中用的嗎……
“哦……”
牛鬼甩了甩尾巴,慢吞吞的道。
怎么辦呢。
少年紅色的眼眸中,藏著一絲苦惱。
斯坦利已經完全興奮起來了……但是,主人允許他與斯坦利出發,尋找貴女,根本不是斯坦利想象中的,要他去代表灰銹之城,向貴女爭取附庸資格……
否則的話……
牛鬼的眼睛眨了眨。
這荒原,再如何廣闊,要找到那位殿下,憑主人的威能,也只是瞬間的事情呀……
斯坦利閣下平時就不很聰明,但沒想到,在這種事情上,也會這么愚蠢呢。
“對了。”
想起了什么,斯坦利轉過頭:“你的身體怎么樣,還好嗎?”
“老爺剛才,傳輸了力量過來吧?”斯坦利嘖了一聲,“你可別走到半路就崩了啊!
過了兩秒,少年才又繼續搖晃起尾巴,笑瞇瞇的道:“不會的!
“主人這次可是用了足足五滴血晶,制造出我的軀殼,沒那么容易崩壞的!
一邊說著,他躬起身——手腳都著地,腰腹拱起,宛如伸著懶腰的獸類。
如此這般,伸了個懶腰,牛鬼便‘走’動起來——仍以仿佛野獸般爬行的姿勢。
“好!”
斯坦利用力握緊拳,感覺狀態已經恢復得不錯,便道:“那我們繼續行動吧!去找貴女殿下!
……
砰。
仿若大地的脈搏在鼓動。
一聲又一聲,直至將她驚醒。
‘……’
陸陸覺得自己此刻的狀態,有些奇怪。
她明明該是昏厥的……是‘閉著’眼睛的,但卻仿佛忽地被什么驚動,并能感覺到,她正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她的視覺、聽覺、觸覺……所有的感覺都被虛無縹緲、玄之又玄的‘感覺’所取代,而這感覺拉扯著她,令她隱約察覺到了,在她的‘前方’,有一個巨大的、猶如擎天之柱的東西。
這柱狀物,像是光組成的河流,貫穿天地,頂部接近天空的地方非常的粗壯,但越往下,則越來越細,呈現一個漏斗的形狀。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從中阻隔了洪流的連接。
不知不覺,陸陸居然看得入迷,她無由來的有種直覺,這連接天地的洪流,本不該是這樣的。
它應該更浩瀚、更磅礴……底部也不是像如今這樣,宛如被掐斷了源頭的水流,而應該是極其慷慨的……傾瀉入大地,滋養著這片土地上的眾生……
她盯著這光柱,像是被這些游動的光蠱惑了一樣,意識越來越輕,甚至產生一種躍入其中的沖動,并毫無道理的覺得,若是能融入其中,一定會非常的舒服……
白沙平原之上。
暴雨之后,天仍昏暗,轉為細密小雨,綿綿如織,不絕絲縷。
仿佛要將整個白沙平原缺失數百年的水,一次性補充完畢。
“大人,”泥濘的濕地里,龍鷲焦躁的動著爪子,忍不住又顫抖的問,“怎么樣了。”
在他前方,阿加雷斯半跪在地,仍是維持著環抱的姿勢,而陸陸就躺在他懷中,雙眼緊閉,并沒有絲毫蘇醒的跡象。
與此前不同的,便是此刻他們身邊多出的人。
“閣下,”阿克利強忍著心中的情緒,他正跪倒在阿加雷斯前方,目光緊鎖著祭祀懷中的陸陸,“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圍攏在陸陸身邊的,自然就是剛剛奔來的霍格霍爾部族精靈,并一個昏迷的伊格納茨了。
是的,陸陸想要尋找的‘朋友’們,自月蜃之變后,終于又都聚攏在她身邊了。
雖然狀態都不算多好……
阿加雷斯根本不想理會精靈。
他自是認出,這個無禮追問著他的,正是當初被貴女殿下百般維護的那群精靈流民;但現在阿加雷斯心中悔痛煩悶,看在阿克利也是得到陸陸親賜生機之力的份上,他才沒有立刻將這個敢湊近的精靈擊斃。
一個低階的精靈流民而已,本就不配得到殿下的賜予。
阿克利心中一悸。
“……”
精靈英衛的手緊緊握住,阿克利沉下聲,繼續追問:“我在遠處看見了殿下的神光……殿下,是在賜下生機時出了什么意外嗎?”
“嗚……”
隊列之中,攙扶著伊格納茨的精靈少年之一,忍不住偷偷啜泣出聲。
其余霍格霍爾部族的精靈也流露出痛楚悲傷之色。
而這幅真情流露的模樣,亦令正走近的那隊陌生精靈,微有驚訝。
‘居然如此擔憂這位貴女嗎’。
為首之人心中頓時浮起了這個念頭。
他看得很清楚,這群霍格霍爾部族的精靈,有一個算一個,都對那位正雙眼緊閉的貴女殿下,投注著極為赤誠的情感。
雖然蒂亞斯眾生本就熱愛、敬畏貴女,但他仍是吃驚,畢竟他再了解不過,如今各大種族、勢力,對待精靈,是什么樣的態度。
哪怕傳說中貴女博愛眾生,但若非對霍格霍格部族投注了溫柔撫慰,他的同族,不可能這般自然的……不敬的……膽敢去如此的愛一位貴女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斷更太久了,找不回手感了……祝大家都百邪不侵!
第65章 六十五
從阿加雷斯現身,以雷光之刃發出的攻擊為序幕,到眾人被月蜃分開,陸陸獲得傳承為始;這對阿得利以及霍格霍爾部族而言,十分漫長的煎熬,總算是結束了。
但新的痛苦又已開始——貴女殿下竟昏迷不醒。
沮喪、焦慮……負面情緒籠罩著環繞阿得利等人的心頭,以至于居然沒誰去管已經靠過來的、這隊陌生精靈。
“……”
暫時還以長袍遮掩面目的陌生精靈,站在被浸潤得徹底的沙地中,雨水沾濕了他的發絲,顯露出一種奇異的銀色光澤,與霍格霍格、以及其他普通日光種精靈的金發不同。
這是他身負更高級血脈的證明。
平常的時候,他一定會將這能泄露秘密的外表特征,牢牢的隱藏,但此刻,他居然沒什么心思這樣做……
‘霍格霍爾部族的精靈,是因為得到了貴女的愛重,才敢如此的……熱愛著她……’
這個念頭在他的心中盤旋著,與長久以來,在流離顛沛之中品嘗到的那些比碎刀子更痛的侮辱,共同捶擊著他的心。
他復雜難言的站立著,但不久之后,從魔源深處生出的愉悅感,便隨著血液奔涌至全身了。
這是——
“閣下,”這名精靈身后,隨從他而來的那二十多個精靈里面,一人湊近,以一種震撼并混雜著激動的語氣,低聲道:“生機……是生機之力!”
其實早在他們走近的時候,就察覺了,這塊地方的生機之力簡直濃郁得過分!
這應該就是那位貴女殿下所散逸的力量了……陌生精靈注視著被眾人環繞的陸陸,實際上,他們會跟著霍格霍爾部族抵達這里,也是因為在遠處,就看見了那在天空中顯露的徽銘。
這位貴女殿下的力量,他早就見識了,但是隨著距離的縮進,這些陌生精靈還是被震撼了。
因為……實在是,太過浩瀚了。
不僅是草木,連地上的土壤,雨水、甚至連空氣之中,都散逸著濃郁的生機之力,哪怕這不是來自貴女的直接賜予,僅僅是站在這里,呼吸之間,他們體內的魔源,都在歡呼雀躍!
如此慷慨而偉大……簡直如同神明的豐饋。
陌生精靈又感受了一會,確認就是這么一塊荒蕪的長草地,其濃郁的生機之力,與他曾經在云中宮殿外圍所感受到的,十分接近了。雖然他不過是在云中宮殿最外側,被允許遠遠的拜謁了一下,其生機之力的濃郁程度,與云中宮殿內側、中央絕不可同日而語。
但這位貴女殿下可是憑一人之力,便做到如此地步,十分驚人了。
且這散逸的生機之力,無任何限制,饋贈眾生,哪怕是一株卑微的雜草,也在得到滋養。這令他想起傳說中,舊紀元才存在的、生命女神的祭壇。
在生命女神的祭壇之中,所有生靈皆可得到饋贈。
與現在自然神殿轄下的大大小小的祭壇可不一樣。
一時之間,很多的念頭從他的腦海中轉過,與此同時,圍在陸陸身邊的人,也總算是有心思來呵斥他們了。
出聲的是諾厄。
這隊陌生的精靈走了過來,阿加雷斯等人自然是早就發現了,大祭司已經看不進別的事物了,諾厄雖然也滿心焦急,但他比阿加雷斯鎮定一點。
“什么人?”
獅鷲呵聲問。
他開口說話,讓這隊陌生的精靈又有些吃驚,主要是之前他們都以為諾厄就是個騎獸……
仔細看的話,這頭獅鷲的外表,確實有些不同尋常……心中思量著,陌生精靈上前一步,對著陸陸的方向,微微躬身:
“秘銀血脈,阿伊迪薩·繆,恭請拜謁,蒂亞斯的生命之源!
秘銀血脈。
這個詞被阿伊迪薩說出,諾厄的眼中旋即浮現出驚訝之色。
所謂秘銀血脈,是一種專屬稱呼,跟禁階龍島三大傳承血脈一樣,只用來稱呼曾經精靈族主盟的十三個上位氏族。有別于普通的黃金階氏族。
而就算是在這十三個氏族之中,能夠獲取在名字后綴姓的權利的,也不是人人都有。
有資格對外界展示姓氏的,唯有——
“秘銀血脈,”諾厄訝然,“你是‘傳承者’?”
他不由再度打量起身前這個精靈——在諾厄等人看來,這隊跟著霍格霍爾部族一塊來的精靈,其寒酸程度也沒比霍格霍格這流民部族好到哪去了,要不是阿伊迪薩主動介紹,他怎么都不會相信,這個瞧著跟流民相差無幾的,居然就是曾經精靈主盟秘銀氏族的傳承者。
感嘆的同時,諾厄心底無法抑制的,生出一個想法。
……精靈族,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嗎?他雖然也在傭兵生涯里見識過不少淪為奴隸的精靈,但沒有此刻來得震撼。
主要阿伊迪薩,確實如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流民那樣,沒有一點耀眼之處,諾厄是能感覺到的,眼前這個傳承者,還沒有他強。他不過是高階劍士而已啊?
這可是七大主族的精靈族啊,秘銀血脈。
這就好比禁階龍島的龍,突然淪為了肉販籠子里的貨物。
如今龍族還是諸多部族心頭的恐懼,龍的強大舉世公認,科莫多剛剛還在魔眼祭典上大鬧一場。但是實際上,七大主族……包括原本的精靈族,哪一個沒有絕世強者?
哪一個沒有建立過強盛帝國,締造燦爛文明。
諾厄心頭凜然。
這就是失去了生命樹與貴女的下場。
強盛如七大主族,要是沒了貴女殿下的恩賜,早晚也會落到精靈族的下場,國土、詩歌、建筑、學者……一切都會化作煙塵的。
感嘆歸感嘆,秘銀血脈,是有拜謁貴女殿下的資格。
諾厄于是低下頭,湊近阿加雷斯耳邊:“大人……”
阿加雷斯一直聽著諾厄與阿伊迪薩的對話,對于精靈主盟的秘銀氏族,他比諾厄更了解一點。
確實,雖然現在狼狽不堪,但秘銀氏族與霍格霍格這種一無是處的流民部族,不可同日而語。
因此大祭司也勉強點點頭:“繆,第六氏族!
“你的虔誠,值得贊揚,”阿加雷斯道,“如你所見,殿下她正陷入困境,無法接受你的拜謁,阿伊塞……”
他想叫出這個傳承者的名字,但阿加雷斯現在心神不寧,其實根本不想分給陸陸之外的事物一點關注,于是稍一停頓了。
“……阿伊迪薩!
一個聲音,有些吃力的接上了他的話。
阿加雷斯心中一震。
他驀然低頭,便見他懷中的少女,微微睜開了眼。
“阿、伊迪薩,”陸陸用微弱的聲音,小聲的又說了一遍,“……他,咳咳,是叫、這個名字,祭祀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MUA。
第66章 六十六
雨水從大祭司的臉上滑過,冰冷的雨滴淌過他的眼睛,本該是十分難受的一件事情,但阿加雷斯此刻全然感覺不到。
他只是盯著懷中的少女,臂彎顫抖:
“……殿下!”
隨著他的話語,驚喜的呼聲也接連響起。
“貴女殿下!”
“殿下,您醒過來了!”
以上嘈雜噪音來自圍繞在陸陸身邊的人群。
陸陸只覺得耳膜咚咚響,心臟也被刺激得難受,她現在的五感處于一種堪稱恐怖的靈敏狀態,被這一聲聲飽含喜悅的激動聲音沖擊著,差點又想暈過去。
實際上,雖然睜開了眼睛,但陸陸的狀態,不管是精神還是軀體,都處于一種十分微妙的情況之中。
她的記憶有些模糊……但仍是記得的,就在不久之前,她好像是力竭了,失去了意識,而后……陸陸記得,她似乎是見到了什么異常浩瀚的事物……
那股力量太過浩瀚,仿佛大海,而她就猶如一滴水珠,不由自主的,她被吸引了,目眩神迷,久久駐足。
而后,也許是太過‘靠近’,陸陸感覺自己在與那浩瀚之力,慢慢相融。
在這過程中,陸陸的意識其實是在漸漸清醒的,但她仿佛超脫了□□,‘看’見了廣闊的天地,自然也看見了正圍著她的人群。
她以一種仿佛第三者的視角,觀察著這方天地,在這過程中,阿加雷斯等人的悲傷,甚至連陸陸自己本身,似乎都沒什么特殊了……與土壤下草木的生長,空氣中魔源的舒張,遠處風聲里的蟲鳴,并沒有什么兩樣。
如果……她就這樣放任自己與那股浩瀚相融,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吧……
陸陸臉色蒼白,心底有著淡淡的恐懼。
她費力的轉動眼珠,透過朦朧的雨霧,以及層層的人群,看向前方——
長草之中,陸陸所熟悉的、霍格霍爾部族精靈們的身后,是披著長袍的陌生精靈,阿伊迪薩·繆。
他用于遮擋臉部的長袍兜帽,已經因為抬頭的舉動而滑落了,因此,一直以來,精靈即便在阿加雷斯面前都遮掩著的面容,沒有任何阻攔的暴露于陸陸面前。
與其他精靈一樣,這是一張十分美麗的臉,并且因為那閃著微微銀芒的發色,顯得與一眾精靈格外不同。
見貴女的目光居然移了過來,阿伊迪薩低下頭,保持著禮儀上的恭順姿態,內心卻是驚訝的。
一則貴女居然恰好醒了;
二則……
‘阿伊迪薩’。
他回想起,自己的名字,從少女口中吐出時,心中那復雜的情緒。
這位貴女……竟然喚了他的名字,雖說可能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含義,但當那纖細、空靈的聲音,輕輕的吐出他熟悉的音節,阿伊迪薩還是感受到了心底那細微的波瀾。
他面上不顯,心里卻自嘲。
他仍是在被貴女呼喚的那一瞬,無端端的期待了起來,但他究竟在幻想什么呢,難道他還期待著,這位貴女殿下會對他另眼相看嗎。
霍格霍爾部族的幸運,終究是過于的不可思議了。
這樣想著,依照禮數致辭問候之后,阿伊迪薩便垂下頭,躬身向后退去。他能這么近距離的拜見陸陸,除了身負秘銀血脈,還因為這是在曠野,貴女的狀況特殊,若是平常,阿伊迪薩只能在隔著不知多少距離的外殿,托付貴女殿下的隨侍,轉達他的問候。
如今貴女蘇醒,自有附庸們擁著她,表達喜悅與擔憂,并沒有他靠近、奉獻祈禱的余地。
然而……是他的錯覺嗎?
阿伊迪薩垂著頭,卻覺貴女殿下的目光,隔著雨幕,似有似無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是當然的。
躺在阿加雷斯的懷里,又被眾多附庸環繞著,陸陸的目光,卻是過一會,就悄悄飄向十多米外的阿伊迪薩,看他一眼,又轉回來,看著身前的虛空。
準確說,陸陸是在看懸在她身前的系統浮屏。
是的,在她發布了兩個意義不明的復蘇王庭任務后,就神隱了一樣的‘游戲系統’,終于又再度出現了!
它就懸在陸陸前方三十厘米處,與她的視線平齊,但不管是阿加雷斯,還是其他的人,都對此視若無睹。
【黃金王庭,進度:25%】
【翠葉王庭,進度:27%】
短短的時間內,陸陸接受傳承,又連續遭遇了數場惡斗,她早就忘了上次看見這系統浮屏上的任務進度是多少了,但她能肯定,任務進度條,是絕對沒有突破兩位數的。
而現在,兩個王庭任務的進度,全都走了四分之一。
陸陸一點也不覺得欣喜,這神秘的系統,給了她太多的疑問了,越是了解蒂亞斯世界,她就越發感覺出這系統的詭異。
除了突然大幅度推進的王庭任務進度,系統浮屏上,還有一個變化。
在翠葉王庭任務的下方,仿佛是支線一樣,出現了一行略小的字:
<秘銀盟誓,收集:0/13>
這行字是以古精靈語寫的,是除了那兩個王庭任務之外,這‘游戲系統’所刷出來的,第三個任務。
秘銀盟誓、秘銀血脈;陸陸就是用腳指頭來想,都能知道,這神秘系統刷出來的第三個任務,與阿伊迪薩·繆有關。
更重要的是——
“咳、咳咳……”
“殿下?”
“貴女殿下!”
陸陸萎靡的靠在阿加雷斯懷中,她想著事,不免分神,呼吸間沾染了一點冷雨,唇邊就溢出一串輕咳。
阿加雷斯擁抱著她,簡直像擁著泡沫,手腳都不知該怎么擺放了,阿克利等人也都緊緊簇擁著,為陸陸每一個反應而低呼、祈禱。
而陸陸……陸陸只想叫他們安靜一點_(:з」∠)_。
真是太難受了……陸陸苦悶的想,祭祀先生他們的每一次呼吸,都如低沉的鼓聲,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其他的感官,也敏銳得叫人難受。此前,陸陸在試圖令雪蘭·亞維爾血脈晉階時,也曾有過五官極致提升的情況,但細究起來,雪蘭那時,陸陸覺得應該是自己突破了。
而且也只強化了‘眼睛’;
現在這種狀況,更像是因為,她與什么極浩瀚的力量,短暫的共鳴了,令她暫時擁有了超過本身實力的感知。
這份不屬于她的力量,令陸陸難受,也讓她體悟、窺見了一些東西——在一個更高的維度上。
“……我沒事,祭祀先生!
陸陸弱聲弱氣的說。
因為有著生機之力,不管軀體受了什么損傷,陸陸都能很快痊愈,只要沒有黑暗元素干擾,她不存在什么暗傷、內傷;
之所以一幅虛弱的樣子,也只是因為過于強大的感知,造成了她精神上的負擔。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現象正在消退。
又過了一會,陸陸伸手搭上了阿加雷斯的臂彎,稍稍借了點力氣,直起身來,從外表來看,她像是終于恢復了一些,沒有繼續萎靡到需要躺在大祭司懷里了。
圍著陸陸的眾人眼中頓時浮現了激動之色,就是諾厄,也用那張滿是毛的臉,做出了松了口氣的表情。
“貴女殿下,”阿加雷斯小心翼翼,“您感覺如何了?”
“還好,”陸陸的聲音還是有點虛弱,但相比起來已經好了很多,她安慰道,“只是有點疲倦而已,抱歉,讓你擔心了!
她轉過頭,阿克利的臉,便出現在視線之中。
雨幕之中,精靈英衛無比專注的看著她,陸陸對他笑了笑,不無感慨:“終于又見面了……您和其他人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從拍賣會開始,到如今的重逢,雖然也不過是幾天功夫,對于陸陸而言,她像是走了一個漫長的旅程。
“您的光輝永存。”
阿克利心中亦是激動。不過他倒沒想別的,只是慶幸于貴女安然無恙。
作者有話要說:
MUA~
第67章 六十七
既然醒了,那就該干正事了。
陸陸醞釀了一下,發現光靠她自己的體力,還不足以站起身,便只好繼續厚著臉皮倚靠在阿加雷斯的懷抱中。
“祭祀先生,”少女發出微弱的聲音,“雪蘭的狀態怎么樣了。”
阿加雷斯當然沒忘記造成貴女殿下昏厥不醒的源頭,此刻見陸陸蘇醒,他也分出了一些注意力,去觀察躺在地上的雪蘭·亞維爾。
一縷狂熱,逐漸在祭祀的眼中醞釀。
“贊美您,殿下!
阿加雷斯克制著,然而仍舊聲音顫抖:“您的榮光照耀眾生。亞維爾閣下,已經是一位血脈晉階者!
就在他的眼前,雪蘭·亞維爾,這個過分幸運的人類,突破了限制無數人的壁壘,成功的晉階了!
阿加雷斯一時間無法確定這是否是傳說中的血脈晉階,但毫無疑問雪蘭·亞維爾跟龍鷲一樣,因貴女殿下的力量而突破了。
阿加雷斯在中央神殿侍奉多年,所以他很清楚,至今為止,除了曦月殿下,沒有任何一位貴女殿下能夠令附庸突破!
這是……舊紀元、傳說史詩之中,才有的奇跡之景。
“您是、無上……光輝……”
大祭司聲音沙啞。
這個瞬間,他想到了很多,有深遠如世界影響的,也有單純為貴女殿下所展現的力量而激動的。然而最終,他只是用沙啞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的:
“感謝您的……仁恩,令我等得以目睹,這無上傳奇……”
一只手撫上了阿加雷斯的手背。
是冰涼、纖細,并帶著些許安撫性質的。
“祭祀先生,”靠在他懷抱中的少女,輕聲道,“能再靠近您一些嗎,有些冷!
阿加雷斯的聲音頓時止住。
那些先前還在他腦海中翻滾的激動情緒,如輕煙一般散去。
“抱歉。”大祭司眼底浮現些許慌張,旋即一個魔紋陣亮起,將他懷中的少女與他自己籠罩在內。
細密的雨頓時被遮擋住,陸陸靠在祭祀的懷中,她和大祭司的衣袍其實都已經被雨水所浸透,而現在,她先是感覺到幾分冷意。
接著,便感到那透過濕透的布料,強勢傳遞而來的、屬于阿加雷斯的體溫。
躺在這既潮濕,又灼熱的懷抱之中,陸陸終于得以喘口氣。
然后少女抬起眼眸——
“阿伊迪薩?”
即便隔著人潮,這聲輕輕的、幾不可聞的低喚,仍是鉆入了阿伊迪薩·繆的耳中。
正低著頭,做出恭順表情的精靈尖耳一顫。
他眼中飛快的滑過一絲驚愕,但旋即,精靈將這情緒隱去。
接著,又是一聲:
“嗯……阿伊迪薩,”陸陸有些不太確定,她應該是沒叫錯,“剛才,是阿伊迪薩·繆,要來……拜見我嗎?”
這聲‘拜見’,陸陸說得并不自然。
然而此刻,她的話音,落在阿伊迪薩耳中,不亞于天音,令他靈魂都仿佛開始震驚,又哪里能注意到這微妙的細節。
貴女殿下……在呼喚他?
過了一秒,阿伊迪薩才又清醒過來,他懷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心情,踏入了被附庸們刻意讓出的小道,小步走到陸陸身前約兩米處,便單膝跪倒。
“貴——”
只說了一個字,阿伊迪薩便住了口。
他的聲音在顫抖。
一時間,懊惱充斥了阿伊迪薩的心臟。
他調整呼吸,正準備重寫開口,便聽少女那獨有的、輕柔的聲音:“……先前,聽祭祀先生說,你想要見我?”
“……”
陸陸虛弱的說了句話后,便發現半跪在她前方的那名陌生精靈,好似僵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嗯……?
不太對勁啊。
因為浮屏上那個<秘銀盟誓,收集:0/13>的任務,陸陸是怎么也不打算錯過這位阿伊迪薩·繆的。
在意識離開身體的那段時間,陸陸親耳聽見這位陌生的精靈,是要來拜謁自己……
少女的眼中滑過一縷奇怪的神色。
‘拜謁’什么的,她仍是不太習慣。
但不妨礙她領會阿伊迪薩的意圖。
所以,為什么對方現在是這個反應呢……?
比阿伊迪薩反應更大的是霍格霍爾部族的流民。
只見圍繞在少女身邊的精靈們,紛紛發出了輕微的低呼聲,就連擁著她的阿加雷斯,也低下頭,輕輕地:“殿下?”
“……咳,既然是要拜、拜謁我,在這里也不太合適。”陸陸沒辦法,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淋著雨,大家應該也都很冷!
阿加雷斯關切的問了一句:“您仍感到冷嗎,貴女殿下。”
陸陸輕輕的拍了拍大祭司的手臂,權做安慰。
在眾人的注目之中,她‘提議’道:“不如……”
“我們換個地方?”
……
這地方一換,就從白沙平原,換到了如今正由魔蜂守護著的遺跡宮殿。
陸陸簡單的說了幾句,便提議眾人且先換個地方。
而阿加雷斯雖然略有顧慮,但考慮到不過是一群精靈流民,就算有秘銀血脈的傳承者在,他也能輕易壓制,也就沒有阻止貴女的行動。
在大祭司的幫助下,很快,一行人就茫茫的白沙平原,返回了遺跡宮殿附近。
商隊早已離開,而在無法以魔法辨認方向的白沙平原,若無人帶領,或者運氣夠好,輕易是找不到遺跡宮殿的所在的。
因此,在經過兩次的大型空間轉移后,阿伊迪薩還沒從暈眩中回過神,就被迎面而來的遺跡宮殿群所震懾。
即便已經殘損,但曾經的耀月帝國首樞,依然是壯美的。
“雖然建筑大多倒塌,但還是有避雨的地方。”
返回的時候陸陸沒有騎著龍鷲了,龍鷲的背上另有其人,正是昏迷不醒的雪蘭·亞維爾。為此諾厄還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他可太不喜歡這個人類貴族了。
臉色蒼白的少女,被高大的祭祀抱在懷中。
她身量嬌小,阿加雷斯僅用單手,就將她托住,看起來倒像是少女坐在祭祀的臂彎里。
“所以,咳,”陸陸輕聲道,“大家就暫且在宮殿待一段時間吧!
第68章 六十八
雪蘭·亞維爾。
伊格納茨·孚·瑞迪亞。
阿克利·霍格霍爾。
以及……呃……
溫暖的火光升起,驅散了冷雨的濕氣與寒意,白壁似玉的簡陋·殘破·壁爐旁,幾塊寬大布料圍起來的‘換衣間’里,陸陸一邊剝下身上的濕衣服,一邊默念著,目前算是她‘眷屬’之人的名字。
是的。
繼終于知曉了雪蘭·亞維爾的名字之后;
陸陸也終于知道了伊格納茨等人到底叫什么了……
“哈嚏!
好冷。
陸陸打了個哆嗦,加快了脫衣的速度。在她手邊,正放著一籃干凈的衣物,相比此刻陸陸正穿在身上的樸素麻衣,這條新裙子,光從那泛著光輝的布料來看,都顯得格外的名貴不菲。
這是從伊格納茨的魔法行囊里‘貢獻’出來的。
不過……因為法師仍昏迷著,動手替伊格納茨貢獻的人是阿加雷斯。
正常來說,魔法行囊唯有主人才可以打開,若要暴力破壞,里面儲藏的用品也極有可能一起損壞。而阿加雷斯使這個常例變成了不常例……
僅就在魔法上的造詣而言,大祭司確實要高出伊格納茨許多,從他個人的角度,阿加雷斯鄙棄雪蘭、伊格納茨等這些好運得到陸陸‘青睞’的人,也是有理可循的。
布料垂墜,裙邊鑲嵌的寶石猶如星辰。
陸陸將濕衣收攏,放入籃中,便拉開帷幕,朝殿外走去。
雨并未停歇,但整個遺跡宮殿的上方,正籠罩著一層透明的,猶如‘膜’一樣的東西。
——這是阿加雷斯釋放的八級隱蔽術法,不僅能隔絕來自外界的探查,甚至能在某種程度上,化為阻攔外界影響,比如雨滴、風雪這些的護盾。
只要沒有超過阿加雷斯魔法造詣的法師認真探查,或者空間、精神系的魔導駕臨,遺跡宮殿便不會被外界所觀測到。
而整個地上世界,超越阿加雷斯的法師,屈指可數。
這也解決了陸陸的一個擔憂——短時間內,她是不用去管那些正不斷涌入白沙平原,尋找著‘貴女’蹤跡的人了,比如此前她所遇到的獅鷲騎士團。
“殿下!
踏過回廊之后,沒等陸陸看清,阿加雷斯的聲音便穿過空間,輕柔的在陸陸耳邊響起。
大祭司站在一根尚算完整的廊柱之下,似正等候著。他仍穿著之前那套從商隊那換購來的普通麻布長袍,只是已經利用法術弄干了水分。
見陸陸前來,他迎上前去——若非不合禮儀,在親眼目睹陸陸陷入昏迷之后,阿加雷斯現在是恨不得貼在陸陸身上,跟她長在一起。
只是換個衣服的功夫,對此刻的大祭司來說,仍是無比的漫長。
“祭祀先生!
陸陸現在對阿加雷斯的態度已經十分自然,猶如友人那樣笑道:“您在等我嗎?都說了不用的!
阿加雷斯尚算有些克制力,隨著陸陸的走近,他收起臉上的焦慮之色,微笑道:“您的眷屬已經安頓完畢,并沒有特別嚴重的傷患!
“伊……”
陸陸回想了一下伊格納茨那拗口的名字:“伊格納茨的情況還好嗎?”
“他仍在昏睡,不過沒有大礙!
除了那個意味不明的‘秘銀盟誓’,陸陸最關切的,就是被霍格霍爾精靈們抬回來的伊格納茨了。
好在經過阿加雷斯的診斷,伊格納茨僅是因為魔力透支過度昏睡而已,并沒有如雪蘭那樣,陷入生命危機之中。
“沒事就好!
陸陸喃喃道。
阿加雷斯觀察著少女的神色,見她的眉目逐漸放松,才開口問道:“您現在要去見阿伊迪薩·繆嗎?他已經在偏殿等候。”
*
偏殿。
說是偏殿,其實也不過是個相對還算完好的宮室。
第六氏族精靈·阿伊迪薩·繆,坐在臨時充當座椅的石凳上,表面沒什么太大的波瀾,內心卻是如海濤翻涌。
他回想起這一路的見聞。
自貴女殿下提出‘返程’之后,阿伊迪薩跟著霍格霍爾的精靈一起,被阿加雷斯轉移至了遺跡宮殿。
接著,阿伊迪薩就陷入了深深的震驚當中。
他雖是新紀元后誕生的,但身為特殊的‘傳承者’,實際上阿伊迪薩與陸陸一樣,亦是接收了十分龐大的、第六氏族歷代積累的知識。
這些寶貴而無形的財富,就在他的大腦里。因為信息量過于龐大,平時這些傳承記憶,就如水下的冰,輕易不會浮起。只有在外界的刺激之下,才會浮現與之對應的記憶。
因此,在看到遺跡宮殿的第一時間,阿伊迪薩陷入了短暫的怔愣之中。
他其實沒有馬上確定,直到看見了魔蜂。
魔蜂!
一個明顯不是出自斯圖爾島的魔蜂。
如此,還有什么不能肯定的……
種種猜測,讓阿伊迪薩的大腦,猶如一根崩到極致的弦。
他原本只是驚嘆于霍格霍爾的好運,此刻坐在這偏殿之中,卻甚至對命運的軌跡而產生的惶恐。
自古以來,得到了帝主傳承的貴女,無一……不在將來,成為帝主!
一位注定要成為帝主的貴女!
而這般尊貴的存在,竟命他在……
阿伊迪薩環顧四周,偏殿雖簡陋,但環境不重要;他沒有在偏殿里看見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貴女殿下,竟是單獨召見了他?!
咯吱——
精靈將手蜷起,甚至令骨節發出了輕微的響動。
下一秒,阿伊迪薩聽到了一串腳步。
好似一道驚雷落下,精靈差點維持不住,從座位上彈起,他驀然抬眸,便見偏殿的門被徐徐推開。
首先是那名面色冷漠的大祭司。
接著——
“久等了!
陸陸踏入殿內,見偏殿的中央,她的任務對象還好好的坐著,表情平靜,似正在等她,心中不由微松。
她順手把門關上,而后便邁開腳步,心中思索著,該用什么樣的開場白才合適……或許先對這位阿伊迪薩先生表示一下關切?比如是否需要給這個殿里升堆火暖和一下什么的……
便見‘座椅’上的精靈驀然起身,雙膝跪下,以極為恭謙的方式,匍匐著。
說出讓陸陸簡直大吃一驚的話:
“謹以此卑微之身拜見您,法則的具現,敕言之主宰。”
作者有話要說:
陸陸:秒掉皮,真坑啊傳承者
第69章 六十九
<秘銀盟誓,收集:0/13>
陸陸看了一眼任務框。
在顯示著0收集度的秘銀盟誓的提示字體下方,一行稍小的字體,已悄然浮現:
<第六氏族·繆,收集進度:13%>
事到如今,陸陸已經無力去吐槽這個時而裝死,時而又十分與時俱進的奇怪任務框了,她對這個所謂的‘系統’抱有的疑慮可太多了,不差那一兩點疑問。
陸陸現在震驚的是,她的馬甲——不,不是,應該說,境況……這么快就暴露了嗎?
姑且不論她到底符不符合,但剛才她聽見的,確實是——
‘法則的具現’、‘敕言之主宰’這兩個稱呼吧?
“……”
因為震驚(與驚嚇),陸陸呆了片刻,直到瞥見伏跪于地的阿伊迪薩那微微顫抖的手臂,她才猛然回過神來。
“請、請先起來吧!
阿伊迪薩的心情同樣不平靜。
過于激動的情緒,令他沒有第一時間察覺,與他對話時,貴女竟然使用了‘請’這般的敬語,等精靈勉力維持著禮節,恭敬的以垂首的姿態起身,并肅立身軀、視線朝下站穩時,才后知后覺,他竟得到了異乎尋常的禮遇。
精靈猛地抬首,吃驚的望向陸陸。
此時陸陸也恰好在思索著該怎么開口,既要顧及那個詭異任務框給出的新任務,又琢磨著她到底是怎么露出破綻讓人知道她得到了灼月給予的傳承——
便見四目相對,精靈灼熱而驚訝的目光投來,猝然之下,陸陸不由自主的向后一仰。
嗚哇!
“繆失禮了!”
阿伊迪薩慌忙垂頭,旋即,只見精靈身軀矮下去,就要匍匐叩首。
按他那慌亂的動作與慌亂的氣勢來看,這一下若跪下去,恐怕是要磕得頭破血流。
沉寂已久的宮殿,連綿的雨聲,魔法制造出的光芒映照著布滿裂痕的地面,模糊的反射著一點光影。
投映在阿伊迪薩的眼中,這灰蒙蒙的、模糊的影像,動了起來。
流水一般質感的裙擺上,星星點點流轉著的,是仿若星辰般的輝光。
絕美的裙擺之下,悄然在走動之間,露出少女那纖巧的腳尖。
比他孩童時期最大膽的夢境,還要旖旎、還要放肆的情況,正在發生。
“沒有沒有。”
陸陸并沒有讓人磕頭的愛好,眼看著精靈突然間慌慌張張的往下撲,她連忙走過去,手臂也下意識的伸出,想要扶住這個目前疑似是任務關鍵的人。
“是我失態了,請……”
少女的指尖,輕之又輕的觸到了阿伊迪薩那垂落的發絲。
精靈的身軀,就此僵在了那里,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第六氏族·繆,收集進度:56%>
陸陸:“……”
因為惦記著好不容易才活過來的任務框,自蘇醒并發現了阿伊迪薩這個疑似關鍵任務后,陸陸一直把任務框開著。
因此,她也就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那猛然躥了一大截的進度條。
直接叢13跳到了56!不對不如說為什么一開始就會有13啊,她明明什么都沒做吧?只是進來找這個人說了幾句話吧?!
“請……”
陸陸用了極大的意志力,才保持著面部表情穩定,艱難的說完了剩下的話:“……不用在意!
*
“大人。”
諾厄走過來時,正看見阿加雷斯站在走廊與宮殿分割出的小廊里。
為了維持隱蔽法術,大祭司在整個遺跡宮殿的各處,都留下了暫時性的魔紋印記,但用做照明的低階耀光術則僅有幾個地方的宮殿被維持著。
而這些區域,顯然不包括阿加雷斯此時正站立的地方。
天色已暗,黑暗如一層輕紗,籠罩著大祭司,過了片刻,阿加雷斯才對諾厄的問候做出反應。
他輕輕頷首,也未曾開口。
如此情境,令諾厄躊躇了片刻,才邁步走過去。
“大人,”在宮殿里,諾厄也就恢復了人形,他在阿加雷斯的身側站定,先是看了一眼不遠處正被運轉著的魔紋陣加持的宮殿,才對阿加雷斯問道,“殿下的情況怎樣了!
這聲‘殿下’,自然指著的是陸陸。
他與阿加雷斯所在的,亦是此時正與精靈在殿內談話的陸陸所在宮殿的外側。
“殿下正在接見秘銀氏族的傳承者。”
阿加雷斯的聲音低低的。
諾厄聞言神情稍松。
能與人交流,至少證明陸陸的精神還不錯。
“想不到會在白沙平原遇到秘銀氏族的傳承者!敝Z厄語氣感慨,“我還以為他們早就……”
話說到一半,似是意識到不妥,諾厄猛然收住了聲音。
頓了頓,他轉而問道:“大人,您知道殿下為什么會召見那名傳承者嗎!
這是諾厄分外納悶的地方。
雖說對方確實是如假包換的秘銀血脈,第六氏族;但在精靈主盟分崩離析,精靈族近乎全族淪為流民的現在,阿伊迪薩這位傳承者,在諾厄看來,與霍格霍爾那群流民其實也沒什么分別了。
與之類似的有禁階之島的龍族三大傳承血脈,巨龍人人敬仰,精靈么,陸陸居然會“召見”阿伊迪薩,讓諾厄異常吃驚。
與疑惑。
“真是奇妙,”諾厄道,“精靈主盟是在裂隙之戰后分崩離析的,沒想到精靈的秘銀傳承者,有一天會踏足在白沙平原上!
阿加雷斯聞言眉頭微皺。
黑暗之中,大祭司的表情如覆蓋著一層薄霜。
裂隙之戰。
裂隙之城。
“諾厄!
阿加雷斯忽然道:“貴女殿下的眷屬蘇醒了嗎?”
“您是指那個亞維爾的貴族小子?”諾厄摸了摸頭,頗為酸聲酸氣,“他還在神圣的轉變當中……”
“不是亞維爾!
阿加雷斯打斷他的話。
“另一個嗎?”諾厄愣了一下,“呃,您是在問那名法師?”
“亞維爾還在晉階,不能打擾!卑⒓永姿沟,“只能問與他同行的人了。”
諾厄息了聲,黑暗之中,阿吉雷斯的表情亦如這微涼的夜色:“他們是從荒原里出來的,這一屆荒原的魔眼祭典,他們也許去過!
“大人,您是說……”
阿加雷斯眉頭微皺:“如果去了魔眼祭典……”
“或許知道,如今正處于清醒期的裂隙城主,究竟有幾人!
第70章 七十
從第一位法圣,親自走下深淵,目睹了深淵之底那無邊的死氣、各類迥異于地上世界居民的深淵生物;再到魔族墮落,深淵反過來影響地上世界,創造出諸多‘魔獸’;
深淵之名,逐漸被整個蒂亞斯知曉。
直至今日,整個荒原,都因臨近三個深淵的‘泉眼’,而被主大陸貶斥為不祥之地,明里暗里的針對從未停止過。
但荒原依然屹立。
究其根本,一切皆因——
‘ΨКΠоυ’(裂隙)。
*
阿加雷斯留下諾厄,吩咐他繼續留守在殿門之外,隨時注意著貴女的吩咐,便獨自一人踏入黑暗。
雨幕連綿,離開了奢侈的用魔紋照明的殿堂,周圍便好似陷入永夜,不過阿加雷斯并不在意,黑暗反倒更有助于他思考一些事情。
貴女殿下、遺跡、傳承……
神圣晉階、神殿、信仰……
阿加雷斯攥著的手腕,他的手腕上,直至手臂,都有著連片的淤青;這是因為親眼目睹了貴女陷入昏迷,在那被暴雨包裹的白沙平原上,阿加雷斯渾身都如被鐵塊澆筑,直到確認了貴女殿下已經脫離了危險的現在,他才后知后覺的感覺到身體上的不妥——
是那種各種細小的挫傷、且大部分是被他自己在情緒激動之下弄出來的挫傷。
這種小傷當然不值得動用任何治療手段,哪怕是最低階的一個治愈卷軸,也決計不能浪費的——畢竟,若他猜測得不錯,接下來恐怕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
貴女殿下手中的物資,會處于一種極端匱乏的狀態……
阿加雷斯思量著,按壓著手臂的淤青,手動快速消腫,也利用持續不斷的刺痛,讓他的思維保持在格外清醒的狀態。
直到一點微弱的光,刺穿黑暗,映入他的視線。
一座被低級光照術點亮的偏殿,出現在阿加雷斯的前方。
這點光亮術比起被用魔紋精心編織、裝點的,被陸陸所使用的那間宮殿,可要渺小得多,且它離目前被精靈們清理出來的區域較遠,像是自知尷尬,而低調的遠離了核心區域,蜷縮于偏僻角落。
偏殿的門已經損壞,微如螢火的光亮中,阿加雷斯邁步走入,便見一個用石板搭建的、十分簡陋的‘床’上,法袍已經因風沙暴雨而變得皺巴巴的魔法師,吃力的坐起了身。
“祭祀大人。”
伊格納茨坐在石板床上——他如今虛弱的身份,已經沒辦法支撐他站起來,給這位地位尊崇的大祭司行個禮。只好就這么不尷不尬的略略點頭示意。
阿加雷斯將伊格納茨掃視一遍,十分冷漠的頷首。
“你蘇醒了。”
他并沒有寒暄的意思,在確認伊格納茨的狀況還不錯,不至于隨時暈倒,阿加雷斯問道:“有些問題,我需要你的回答!
伊格納茨在心中輕嘆一聲。
事實上,在阿加雷斯踏入這個偏殿前,伊格納茨才蘇醒不久,虛弱自是不必說,對于目前狀況的一無所知,才是最讓他焦急的。
伊格納茨不得不得耐心地:“我自然不會欺騙祭祀大人,只是……祭祀大人,不知道貴女殿下,以及我的同伴……”
“殿下如今安好!
阿加雷斯平平靜靜:“至于你的同伴,那個亞維爾……他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榮耀!
“而我正是為了貴女殿下,才需要詢問你一些問題!
伊格納茨前一秒還在思考,到底在他昏迷期間,雪蘭搞了什么,以至于這個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對他跟一眾同行者冷漠不屑的大祭司,態度發生了堪稱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會又勞動貴女殿下替他治療一些沒什所謂的小傷口吧?
“亞維爾的榮耀,”阿加雷斯繼續道,“你稍后可以去親眼見證……也必須要去見證,這是應當舉世矚目的圣跡……”
大祭司收住了話。
他已經看見了面前這位魔法師臉上那驚愕得透露出幾分茫然意味的神情。
“該你了!
阿加雷斯示意伊格納茨回神:“你跟那個亞維爾,你們兩個,曾經進入過荒原,是吧!
床上的魔法師愣了愣,似是沒料到會被詢問這個。
他很快點頭:“是的!
“荒原現在已經被封鎖了!卑⒓永姿拐f出從商隊那得到的消息,不意外的發現魔法師的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之色,“你知道?不,應該說是已經預料到了……看來你清楚荒原發生的變故!
“我與雪蘭混入了魔眼祭典!币粮窦{茨苦笑著說。
他停頓了片刻,并不知道該不該把在魔眼祭典上的見聞說出來——就是現在,只要回想起,貴女殿下……竟曾經站在那個被荒原眾多部族圍繞的拍賣臺上,伊格納茨心中仍是會浮現出荒謬感與怒意。
他尚且如此,身為神殿的大祭司,阿加雷斯只會比他更加憤怒。
但伊格納茨此時,已經敏銳的察覺了,拍賣會上那些不同尋常的巧合,蛛絲馬跡之中,似有一個跡象,指向荒原并非是刻意去做下這種與整個世界為敵的瘋狂事……
伊格納茨心底對自己產生唾棄之情。
怎能讓貴女受辱呢?無論怎樣的隱情,也不能抹消荒原的罪……
“果然。”
阿加雷斯眉心微皺。
“那么,”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在魔眼祭典上,你親眼見過幾位裂隙城主?”
伊格納茨正準備傾吐的話語,就此頓住。
“裂隙城主?”
他重復了一下這個詞語:“您是指那些……”
中間這個詞他含混了過去,整句話就變成了模糊不清的:“……沉睡者?”
對話的割裂感,讓伊格納茨短暫的怔愣了一會——實在是阿加雷斯鄭重其事的提起的話題,在伊格納茨聽來,有種突然提起了史詩傳說之感。
不過他很快回答:“我并沒能待到最后……不過,我見到了傳說中的血之君。”
阿加雷斯的神情稍松。
而后便聽這個魔法師,又以一種稍做補充的語氣,丟下了一句:“另外就是!
“似乎灰銹之城的繼任者出現了!
“雖然我與雪蘭并沒有見到,但他們也參加了魔眼祭典……此刻應該仍在荒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