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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五十一

    陸陸最后一個字落下,訓音即成,隱隱的強制力,當即擭住了阿加雷斯。

    阿加雷斯真是頭殼都嗡嗡然。

    “殿下?!”

    他愕然出聲,然而完全無法阻止體內的魔源震顫起來。

    阿加雷斯身體里本就還有沒有消散的生機之力,此時法則微明,陸陸與他交握著的手,涌入如細泉一般的生機之力,勾勒著服從之烙。完全沒有受到一點抵抗……不,不如說,阿加雷斯發現自己簡直是歡欣雀躍……

    的……當陸陸的附庸。

    然而陸陸的訓音可不止有前半截‘成為我的附庸’,還有后半截。

    ——徹底效忠,成為她在自然神殿中的隱匿臣民。

    這等于叫他叛離神殿。

    貴女的訓音,之所以是一個半慶祝式的吉祥物活動,就是因為,它雖然帶有隱隱的強制力,但是卻并不是敕令那樣,言出法隨。譬如現在,阿加雷斯對于陸陸要他叛離自然神殿的命令,是不解、疑惑的,他位階很高,實力強大,因而阿加雷斯的這種帶有抗拒心理的情緒,頓時就與訓音的強制力,形成相抗之態。

    “殿下,”阿加雷斯抵抗著法則之力隱約的施加,急切的詢問,“您是要我背叛神殿?為什么?”

    他完全無法理解啊?!

    “對不起。”

    陸陸緊緊的抓著阿加雷斯,表情鄭重:“但請你答應我、服從我。”

    實際上,陸陸并不是一時興起。

    她已經在那個曾有著生命樹的巨坑邊,想清楚了。

    傳承記憶里,陸陸是親眼目睹灼月以強制力為誓言的,輪到她自己,卻是借著初訓強制阿加雷斯效忠……這對比也是夠鮮明的。

    陸陸要復蘇王庭,要復蘇貴女的力量,在了解自然神殿-神圣聯盟這個聯合之后,她也要拆分自然神殿。

    且不說她現在身份是貴女,若不想被限制在云中宮殿里面,本身就與自然神殿的立場相左,陸陸覺得這個聯盟簡直是離譜。

    她多少能理解,七大主族為了自保,建立神圣聯盟,想把貴女牢牢掌握在手中,以保證部族傳承不斷絕。

    但其他的部族呢?

    世界割裂、階級固化這種話就不用說了,這不是連延續都無法保證嗎?當然,即便是強盛的神圣聯盟,也抵不住被剝奪延續的其他部族的怒火。

    因此,陸陸猜測,這個新紀元,現在可能是這么一種狀況:

    貴女—黃金階部族(附庸)——其他部族(附庸的附庸)。

    即:曾經生機之力的賜予,是貴女來選擇的。

    現則是在自然神殿-神圣聯盟的手中。

    這份權利被轉移了。

    而對于自然神殿,陸陸也有自己的判斷。

    這個神殿,應該是融合、竊取了生命神殿,人為制造出來削弱貴女崇拜的人造宗教。

    蒂亞斯世界實際上是沒有神的,這是陸陸得出的結論,無論是生命女神,還是自然神,其實都只是宗教符號,但生命女神毫無疑問,是發源自貴女崇拜。

    在貴女權利興盛的巔峰,也是生命女神信仰最廣泛的時候,因而如今的自然神信仰,就令人不寒而栗了——自然神,祂是無性別的。

    雖無性別,但它最重要的內核(化生萬物),卻明顯是生命女神信仰的特征。

    這意味著這個自然神殿,根本不是新紀元后的新興宗教,它沒有自己的歷史脈絡,只不過是竊取、融合、取代了生命女神信仰的地位而已。

    事實上,陸陸在傳承記憶里,也看見了,自然神殿與主大陸的七族神圣聯盟,幾乎是一前一后建立、興盛的。

    這個神殿的竊取痕跡是這樣重,阿加雷斯祭袍上的宗教標志,與陸陸在壁畫虛影里見到的生命神殿女祭司衣袍上的符文,幾乎一模一樣,這是鐵證。

    但它很成功,如今陸陸面對的,是生命女神信仰幾乎銷聲匿跡,全面被自然神取代的局面。

    欲滅其國,先滅其史;改換宗教,有時候威亞不亞于滅亡其文明,地球歷史上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比如波斯是怎么變成伊朗的——

    舊紀元的貴女們,政教合一,自身即是生命女神信仰的人間代言,要分割、弱化貴女的權威,從信仰入手簡直是釜底抽薪。

    且這種取代,還可能只是過渡,陸陸猜測,最終自然神很有可能變化成男性形象,畢竟自然神除了融合生命女神信仰,還融合了山林、狩獵之神信仰。

    而狩獵,則更多的與男性捆綁在一起,譬如陸陸所熟知的地球歷史,早在遠古時代,便是女性主采集,而男性主狩獵。

    陸陸并非是一個女尊主義者,但她覺得如今蒂亞斯這種失衡的生態,很不正常,貴女力量繼續衰弱下去,對誰都沒好處。

    她現在雖然繼承了灼月的傳承,并決心探尋恢復貴女力量的方法,但陸陸覺得,自己還是太弱小了,力量微不足道,她要抓住一切機會,累積優勢。

    而阿加雷斯,從他表現出的能力來看,陸陸判斷他的地位絕對不低。

    如果能得到阿加雷斯的助力,等于在自然神殿核心內,埋入了一個楔子。就是不利用阿加雷斯去做什么,至少也能保證陸陸自身的信息,不被神殿之人得知。

    她也曾分外猶豫……在察覺阿加雷斯那“堅定”的信仰之后,陸陸十分軟弱的動搖著,直到她看見那個巨大的生命樹幻影。

    ‘為世界探尋出路’。

    她的猶豫,其實就是不肯讓自己變成惡人罷了,何等的軟弱啊。

    但以后她要面對的、要做的,或許是比今日更加嚴峻百倍的。怎么樣做才算是順應本心?怎樣才算是道義高潔?

    “阿加雷斯,”陸陸緊緊的抓著阿加雷斯的手,她的額上已經滲出了細汗,“效忠于我,叛教吧!”

    叛教。

    叛教吧!

    隨著少女的聲音落下,阿加雷斯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他越發的困惑不解,在這份隱隱抗拒的心情支配下,他的魔源開始本能的與限制力對抗。

    “殿下,”大祭司艱難的,“我……”

    為什么貴女殿下會提出這種訓音?

    是因為擔心他不會全心全意的效忠于她嗎?

    阿加雷斯腦中嗡嗡然。強制力已經開始顯露威力,他的理智,正在被侵蝕。

    但他不解。

    雖然貴為神殿大祭司,但并不屬于聯盟哪個黃金階部族,也不如珀夜那樣聲名鵲起,被拋來無數橄欖枝;他對自己這一生的計劃,就是全心全意為云中宮殿、為貴女服務。

    遇到陸陸是個純粹的意外,當陸陸要求他成為附庸,甚至不惜用上訓音,阿加雷斯心底,其實是隱隱喜悅的。

    貴女殿下……竟然是這樣重視他、非得到他不可嗎?

    然而她一定要他背叛自然神殿,這個阿加雷斯就完全理解不了了。

    見他肌肉膨脹,霜白驀地閃至阿加雷斯身后,靜靜防備著,避免阿加雷斯一會胡亂揮舞肢體傷到陸陸。

    阿加雷斯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動靜。

    他不敢再多做掙扎了,只是痛苦的:“殿下,為、為什么,您竟要我……背叛……我愿意、全心全意,效忠于您,無需……”

    陸陸斷然道:“不,請答應我,背叛自然神殿。叛教吧阿加雷斯·特拉克爾。”

    阿加雷斯:“……”

    效忠于我。

    叛教。

    因為對前半截完全接收,不一會兒,阿加雷斯腦海中回蕩著的,就只剩下一個強制命令:叛教!

    “我——”

    他頭暈目眩,視線已經在與訓音強制力的對抗中模糊。

    恍惚之中,阿加雷斯的腦海里,卻驀然浮起一個畫面。

    ‘阿加雷斯’

    黑發的魔法師……他曾經的友人,珀夜,仿佛憐憫一般的注視著他,‘你的信仰,與你的立場,并不相容’。

    在這個時刻,珀夜所說的每一個,突然間鮮明無比,在阿加雷斯的腦海中旋轉著。

    “您……為什么……”

    大祭司下意識的喃喃著:“為什么要我……背叛——”

    “——您?”

    阿加雷斯自己都沒注意到他在自言自語什么,這細微的呢喃卻仿佛驚雷,猛地劈入陸陸耳中。

    她先是愕然:“什么?”

    “祭祀先生?”陸陸睜圓了眼睛,“您說了什么……”

    看著陷入對抗強制力而目光渙散的青年,陸陸有一瞬間的迷惘。

    她盯著阿加雷斯,反復確認自己剛才沒聽錯,這個自然神殿祭祀,剛才脫口而出,說的是——‘為什么要我,背叛……您?’

    她愣愣的注視著阿加雷斯,過了一兩秒,陸陸猛然反應過來,趕緊抓住阿加雷斯的手臂。

    她努力的踮起腳尖,卻還是夠不到男子的耳朵,陸陸只好提高音量:“阿加雷斯!”

    她大聲喚著大祭司的名字,因為緊張、激動,額頭全是細細的汗:“聽我說……我明白了!你、你不是在背叛信仰,你其實信仰的,是生命女神啊,轉投生命神殿吧!”

    “生命……女神?”

    大祭司的面容似乎有些動搖,但是對抗著強制力的意志并沒有放棄,他困惑的:“可是——”

    可是——自然神,與生命女神,有什么不同嗎?

    都是捏出來的宗教符號,都是播撒生命的代表……這一刻,身為自然神殿大祭司,阿加雷斯卻在心底浮起了這樣的念頭。

    而后他聽見少女說:“不對?怎么會……啊!”

    陸陸驚呼一聲,她注視著阿加雷斯的面容,忽然間福至心靈,顫聲道:“不、不……你信仰的,是我!?”

    “對的,沒錯,你信仰我……”陸陸飛快的思考著,越說越堅定,也越發露出驚訝的表情,“你信仰——貴女!”

    仿佛冰川頓消。

    抵抗著強制力的意識,幾乎是在瞬間一瀉千里。

    陸陸抓住阿加雷斯的手臂。

    她的掌心幾乎全是汗,少女一眨不眨的注視著祭祀,不知不覺,她的身軀,被白色的微光托舉著,慢慢浮至與阿加雷斯平齊。

    陸陸伸出手,捧住大祭司的臉頰,眼中光芒閃動,輕聲但肯定的:“是的……阿加雷斯,我明白了……您信仰的,其實根本就……就是,貴女?”

    不是自然神殿。

    也不是生命女神。

    而是最本質的……蒂亞斯世界曾經最普遍也最基本的信仰——貴女。

    陸陸心中震撼。

    她真是完全沒想到……阿加雷斯真實的信仰,竟然是這個。

    這或許就是信息不對稱所引發的災難性后果了,其實也不怪陸陸,主要是阿加雷斯從頭到尾,表現得都太虔誠堅定了。

    從初見開始,陸陸就見證著他歧視精靈們,一次次的強調這些并非七族聯盟黃金階血脈的附庸們,是多么的不值得陸陸浪費時間;

    并不斷的說服、催促她去往云中宮殿。

    在這種情況下,陸陸將阿加雷斯當成一個虔信者,再正常不過了……

    也因為陸陸畢竟不是蒂亞斯土生土長的居民。在經歷了一系列事情之后,陸陸已經把自然神殿-神圣聯盟,當成了自己的敵人。

    而她對于自然神殿的厭惡,即有對自然神殿做法的不認可,也有陸陸自己把地球歷史投射的緣故。

    陸陸對于貴女-黃金階部族-其他部族的附庸鏈條猜測,以及她對自然神殿形成的推測,并沒有錯,確實大致就是這么個狀況,云中宮殿外有著無數的魔紋陣,能收集散逸的生機之力,定期凝結成生命凝晶,神殿會分配這些凝晶。

    自然神殿確實也是取代了生命女神信仰。在新紀元廣泛傳播,其中不可否認存在不光彩的一面。

    但陸陸腦補的貴女喪失自由,徹底淪為生機發電器,自然神殿與神圣聯盟這兩個狼狽為奸的黑手,在幕后操控一切……擺布利用貴女,這種情況也只是她十分夸張的腦補了……

    她的錯誤,在于把自然神殿-神圣聯盟這個泛化的、龐大的群體,想象成了一個緊密聯合的團體,并賦予了它們人格。

    群體與個體,階級與個人,雖有聯系,但絕不可等同。

    蒂亞斯畢竟不同于地球,蒂亞斯所有生靈,對于貴女的尊崇,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這種觀念上的差距,要是陸陸能深刻認識到這一點,她也不用搞出這么復雜的事情了……

    “……抱歉。”

    陸陸用手撫著阿加雷斯的臉頰,若有所思。

    阿加雷斯真實的信仰,讓她震撼,也讓陸陸反省。

    她很快就察覺了自己思考的錯誤之處,但是……陸陸發現,就算阿加雷斯向她剖白,她也許還是會選擇使用強制力,讓阿加雷斯許諾絕對忠誠。

    因為他是自然神殿的高位成員。

    強制力與契約,是遠比言語更值得信任的。

    察覺到這一點后,陸陸為自己的想法震驚。

    不久之前,她還在猶豫著是否要做出惡劣的事,但陸陸現在發現,她的心,原比自己想象得齷齪……

    哎。

    陸陸有些自嘲。

    人果然是會美化自己的……

    她注視著阿加雷斯,以微不可查的聲音,輕輕呢喃:“……您有一顆,比我純潔得多的心靈。”

    一邊說著,陸陸釋放出生機之力,這次沒有遇到任何抵抗,不如說阿加雷斯的魔源是完全順從的迎接了這份力量。

    一個繁復的紋路出現在阿加雷斯的胸口,靠近心臟的部位,這是半隱現的服從之烙,先前陸陸完全沒有蒂亞斯世界的常識,這種半成型的服從之烙,伊格納茨等接受了生機之力的精靈、人類,身上皆有。

    但他們都沒有經過后半段的儀式。

    后半段儀式其實說起來也簡單,就是將服從之烙固定,因為成為附庸是件大事,這被稱為‘定印’的儀式,要經過許多繁復流程。

    而現在么,自然是沒時間,也沒條件給陸陸走流程的。

    龐大的徽印,自她身后顯現,越升越高,直至半空,將阿加雷斯與陸陸都籠罩住。

    陸陸身體懸浮,她回憶著傳承記憶里定印的流程,她也是第一操作,因而格外鄭重。

    見對面男子表情復雜,陸陸心情也十分的……多變。

    即有成功的喜悅。

    也有對阿加雷斯真正‘信仰’的震驚……

    “阿加雷斯……”

    陸陸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大祭司微微抬頭,此時陸陸的身軀已經懸浮得比他稍高一些,需要他以仰視的角度來看了。

    “我……”

    陸陸說了一個字,就又停住。她其實想說的挺多,但停頓了半天,陸陸說的是:“我給你……選個隱蔽的位置定印吧……”

    訓音已成,以后阿加雷斯就其實是個叛教者了,雖然自然神殿的大祭司獲得了貴女青睞,得賜服從之烙,其實是件值得炫耀的喜事,但陸陸心虛啊……

    況且過早暴露阿加雷斯是她的附庸,不免將兩人的關系放在明面上。

    陸陸經過考慮,覺得還是暫且隱瞞為好。

    便見她下首的男子,半跪了下去。

    陸陸現在本就懸得比阿加雷斯高,大祭司一跪下去,他整個人,便徹底的匍匐在陸陸的腳下。

    “是。”

    阿加雷斯仰著頭,他美麗的、猶如大海般深邃的雙眸,倒映著陸陸的聲音,男子的表情,即有驚訝,也有了悟、無奈……釋然。

    他盯著光芒之中的少女,記憶里珀夜的言語,不斷旋轉著。

    忽而又化為陸陸的面容,那在昏睡時,仿佛全部丟失的記憶,隨著少女的觸摸,與生機之力的涌入,似乎隱約有了印象。

    啊……是這樣的嗎。

    他心中真正的信仰……原來是這個嗎。不過珀夜有一點其實說錯了,他的立場、信仰,其實從未改變過。永遠是站在——

    男子的眼眸,仿佛一汪平靜的洋流,流淌著毫無保留的虔誠。

    “謹遵您的命令。”

    最終,阿加雷斯微微垂下眼,從視角上看,他便仿佛閉上了眼睛,而后他捧起陸陸的手,將額頭貼在她的手腕處,嘴唇則輕輕的吻著她的指尖:“以阿加雷斯·特拉克爾之名——”

    “我將忠誠于您座下,為您所驅使——”

    他的聲音,在遺跡的宮殿里回蕩著,這是奉上忠誠與覺悟的誓約之言。

    “為您之盾、您之利刃,驅逐不敬者,懲罰背叛者,建立不滅信仰,播撒您之威名——”

    而后他將陸陸的手翻轉過來,將一個吻,烙印在她的掌心:“……此誓永不磨滅,愿以靈魂相隨。”

    第52章 五十二

    白光漸落。

    陸陸注視著阿加雷斯,她感到一股生機之力,在她與男子之間游走著,現在只要她心念一動,這縷細細的生機之力,就能固定成她的徽紋,印刻在阿加雷斯的體表。

    這就是服從之烙了。

    還有另一股隱隱的強制力,籠罩著阿加雷斯,這是陸陸以訓音所換來的,阿加雷斯隱秘叛教的制約之刺,若阿加雷斯違背制約,便會遭受法則反噬。

    這是比什么誓言,都要來得實在的,肉眼可見的、‘絕對忠誠’的堅實保障。

    至此,陸陸心中終于松了口氣。

    雖然過程曲折,但她終于是得到這個人了,以后面對自然神殿,不至于那么被動。

    陸陸落到地上:“阿加雷斯……”

    陸陸頓了頓,才繼續道:“我暫時不想讓人知道,你成了我的附庸……可以暫時請你隱瞞一陣子嗎?等到了合適的時機,我會公開的。”

    “……”

    阿加雷斯心中微苦笑。

    他心里隱約有點明悟,但更多的是對貴女這一連串舉動的疑惑,不過阿加雷斯仍是頷首道:“全憑您的意志。”

    陸陸踮起腳,努力想要拍拍男子的肩膀,但因為夠不著,轉而拍了一下阿加雷斯的手臂。

    “我知道你一定很迷惑了,我會跟你解釋的……”陸陸小聲道,“不過現在,我們還是商量一下……你覺得這個,服從之烙?放在什么地方,比較隱蔽呢?”

    大祭司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您決定就好。”

    陸陸:“這樣嗎?”

    她輕咳一聲,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指了一下阿加雷斯腰部側面的位置:“……那,就放在這里啦,好嗎?”

    “……”阿加雷斯隱隱約約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你這是同意啦?”

    一旁的魔蜂觸角微動,現在儀式已經完成,阿加雷斯已經沒有傷害陸陸的可能,霜白便默默的退了回去,此時見少女與大祭司交談……霜白的視線稍稍瞟去一眼,而后便默不作聲的移開目光。

    略加思考,魔蜂又悄然走到阿加雷斯身后,只要一伸手就能按住他的肩膀,避免一會他可能會掙扎逃跑。

    大祭司的臉已經徹底凝結成奇怪的表情,他努力維持著儀態:“……您。”

    阿加雷斯艱難的:“謹遵您的……決定。”

    陸陸:“好的!”

    固定服從之烙并不需要多少時間,陸陸心念轉動,很快一個微縮的徽紋,就在大祭司的皮膚上顯現。雖然按照她的心意,這個位置是很隱蔽,但蒂亞斯眾人對生機之力非常敏感,以后還要阿加雷斯多加遮掩,隔絕探查術。

    陸陸沒好意思多看,見已經完成了儀式的全部流程,陸陸移開目光,輕咳一聲。

    “咳……”

    她的聲音在空蕩的遺跡里回蕩著。

    阿加雷斯與魔蜂的目光,頓時一齊集中在陸陸身上。

    大祭司忍耐著羞澀與尷尬:“殿下?”

    陸陸心底的復雜情緒并不比阿加雷斯少,且還間雜著對阿加雷斯真實信仰的驚訝,以及對于自己內心‘齷齪’部分的淡淡憂傷。

    “沒什么。”陸陸搖搖頭。

    她本想再度對阿加雷斯致歉,但又覺得,口頭上的歉意,只顯得虛偽。

    “您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阿加雷斯問道。

    “是這樣,”陸陸沒什么猶豫道,“我想在這宮殿里探查一番。”

    “探查這里?”

    “我想找找看,我的朋友們或許也在附近。”

    “您打算去找您的……”阿加勒斯頓了頓,才繼續道,“友人們?”

    陸陸點點頭。

    “還有,”她補充道,“您還記得嗎?您帶來的那個——”

    “生命樹枝椏。”

    如今傳承已畢,阿加雷斯也接受了服從之烙,陸陸已經沒什么需要處理的、特別緊迫的事情了。

    自然就開始擔心阿克利等人。

    她想找的,有兩樣,其一就是與她失散的阿克利等人。她在遺跡里遇到了綠尼、阿加雷斯;但伊格納茨等人卻至今不見蹤影,也不知道當時他們是被月蜃傳送到了哪里。

    這讓陸陸十分擔心。

    其次,陸陸就是想看看,那根被阿加雷斯帶來荒原的,泰坦氏族生命樹枝椏,有沒有被月蜃卷到遺跡里。

    她得到了傳承記憶,已經明白生命樹的珍貴,這會自然想找回來。

    “原來如此。”

    阿加雷斯沒什么意見。生命樹枝椏若能尋回那再好不過了。

    “還有就是……”

    陸陸看向了魔蜂。

    她對霜白有種天然的信任感,甚至可能比阿加雷斯還要多。雖然若認真說起來,阿加雷斯才是陸陸的附庸。

    “霜白……你接著,有什么打算嗎?”

    “追隨于您。”魔蜂平靜的道。

    對這個結果,陸陸不能說意外,但她還是很高興。

    “謝謝!”

    她眉眼彎彎,四下看了看后。

    “那個,”陸陸道,“兩位能帶我升空嗎?飛到高處,我想先看看這個宮殿的全貌。”

    這當然不是什么問題,魔蜂當即張開翅膀,阿加雷斯施下一個防御魔法,兩人便遵從陸陸的命令,帶著她開始往高處飛去。

    風撲面而來,漸漸地,整個遺跡宮殿在陸陸的眼中展露面貌,很快,他們就抵達了大約百米的高空,從這里往下俯瞰,已經能看到遺跡之外的事物了。

    陸陸自己也能靠輕云訣飛起,但能長久的懸空,現在就沒問題了。

    她從高處俯瞰,只見這從地下浮起的遺宮,大部分地方都已經殘破不堪。

    但整個宮殿建筑群甚是雄偉,連綿不絕,規模比陸陸記憶力地球上最大的宮殿建筑群,還要龐大些。

    魔蜂已經帶著陸陸飛得很高了,卻仍舊看不全這宮殿的全貌。

    陸陸本打算在空中俯瞰搜索伊格納茨等人的蹤跡,這計劃因遺跡宮殿過于龐大而破滅了。

    她只好集中注意力,仔細的打量起這曾經的耀月帝國王庭。

    大致上,宮殿似分為四個部分,之前陸陸去過的,栽種著生命樹的源地,位于最核心的部位,而奇異的是,宮殿破損的程度,是遞減的。

    核心部位殘破不堪,但越往外,建筑越完整,最外層甚至除了被白沙、雜草等占據,顯得有些荒蕪外,稱得上一句完好無損。

    無論是宮門、圍墻,還是道路,都保持著可以使用的程度。

    若是陸陸愿意,她在外圍的宮殿里面挑幾個地方居住,也是完全可以的……

    “殿下,”阿加雷斯道,“生命樹枝,以及您的友人們,似乎并不在這個……宮殿里。”

    “祭祀先生探查過了嗎。”

    阿加雷斯頷首。

    他用鷹眼術巡視了一遍,至少在這個類似宮殿遺跡的建筑群里,是沒有生命樹枝椏的。

    “難道是在外面……”

    陸陸憂心忡忡。

    在遺跡之外,則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與白沙——

    他們仍在白沙平原上。

    若伊格納茨等人不在宮殿里,而是被胡亂丟在白沙平原的各處,那找起來難度可就大得多了。畢竟白沙平原異常廣闊。

    “殿下,”阿加雷斯收拾好心情,“您無法感知到生命樹枝的位置嗎?”

    貴女與生命樹的聯系向來緊密,若是生命樹椏在附近,陸陸是能感覺得到的。

    “沒有。”

    陸陸搖搖頭:“什么都沒感覺到。”

    阿加雷斯不由蹙眉。

    難道生命樹椏已經不在白沙平原了嗎?

    畢竟他們當時全都被那個詭異的月相卷走,若那個月相只會卷走生命體,生命樹枝椏留在了原地,被哪個過路的隊伍帶走的話……

    依照陸陸所表現出的力量強大,除非生命樹枝已經被帶離了荒原,或者是損毀了,否則她都該有所感知才對。

    就在此時,魔蜂觸角微揚。

    隨即阿加雷斯也有所覺察。

    “咦?”

    陸陸最為后知后覺,她順著兩人的目光轉頭,便見白沙平原上,正朝著遺跡宮殿的方向,逶迤而來一行人。

    白沙平原上為長草,底下卻是白色細沙,因為宮殿‘浮’出地面,將白沙拱起,遺跡周圍數百米,都是一片茫茫沙地,因而這向著遺跡而來的隊伍,穿過長草區域之后,基本就沒有遮掩,特別明顯。

    阿加雷斯當即施加了一個隱匿法術,將幾人的蹤跡掩起,這純粹是他下意識為之,做完這一切,才又繼續蹙眉去看那靠近的隊列。

    他們在空中,看得十分清楚,這是一個很長的隊列,并不整齊的連成一線,牽頭的人數較少,中間臃腫,人數約有數百,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騎獸,每個騎獸身上,都載著物資。

    這隊列走得并不快,好像猶猶豫豫的,又想要到遺跡附近探查,又顯得踟躕。

    “殿下,”阿加雷斯很快辨認出來,“是商隊。”

    “商隊?”

    陸陸有點驚訝。

    “是的,荒原有固定來往的商隊,稱為游商,這些人應該就是了。”

    阿加雷斯沒認錯,這的確就是一支平素來往于荒原和主大陸的游商商隊。只不過他們這次運氣不好,正撞上魔眼祭典,因而被拒絕入內。

    而這一屆魔眼祭典,可能是最混亂的一屆……這支商隊在落日山脈外側等了許久,也沒能等到進入的許可。

    卻正好目睹了白沙平原上的異動。

    任何地區,任何時代,商人的嗅覺,往往是最敏銳的,恐怕那些正搶著涌入荒原的各大勢力,也沒想到,第一個抵至遺跡的,居然是一支小小的游商。

    阿加雷斯心里惦記著之前的猜測,即生命樹枝有可能被來往白沙平原的隊伍給取走了,便問道:“殿下,這隊游商身上,您感知到了生命樹枝的氣息嗎?”

    陸陸正在瞧著這異世界的商隊,迥異于地球的風情令她看得入迷,冷不丁被一問,當即搖頭:“沒有。”

    阿加雷斯有些失望。他收斂好情緒,旋即又問:

    “需要將他們驅走嗎,殿下?”

    既然沒有生命樹椏的氣息,一支游商而已,沒有靠近貴女殿下的資格。

    “啊?要趕走他們嗎。”

    陸陸倒是有些驚訝。

    她猶豫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身邊的魔蜂、大祭司。

    陸陸三人現在的模樣……很不好。

    除了自帶硬質骨骼盔甲的魔蜂,陸陸跟阿加雷斯簡直都可以稱一句慘不忍睹……陸陸就不說了,她在遺跡宮殿里摸爬滾打,光是刀氣之墻就撞了三四回。

    她身上那件出自精靈之手的昂貴星紗裙,早就成了混合著泥土的碎布條。

    大祭司就更慘了。渾身上下僅有兩根布……寬點的那根綁在腰間,用以遮擋隱私,窄點的綁在胸口……只剛好能擋住他胸前的兩點而已。看著要多尷尬又多尷尬,要多羞恥有多羞恥……

    偏偏他本人好像完全沒察覺到這個窘境似的,整個人依然氣勢凜然,好像他現在正穿著里三層外三層的華貴長袍,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里,問陸陸要不要把商隊給驅逐走……

    這可是商隊啊?

    攜帶著物資,并很有可能帶著衣服、清水、食物的商隊啊?

    難道大祭司沒意識到,把這隊可能是誤打誤撞來了遺跡宮殿的商隊驅逐走后,他們就要以這樣一幅衣不蔽體的野人狀態,快樂的出發,去茫茫白沙平原搜尋伊格納茨等人跟生命樹了嗎。

    陸陸默默地想象了一下那個情景,便果斷的道:“不不,祭祀先生……我們先下去吧。”

    此時天光正亮,白沙平原晝夜溫差大,白天正午時溫度較高,騎獸拱開白沙,在小心的試探之中,最先抵達遺跡宮殿的這支商隊,已經行至遺跡宮殿外不足百米處。

    這支游商,已經在進出荒原數十趟,對白沙平原的氣候特點,很有經驗,幾乎人人都穿著淺色的紗質長袍。戴著用于遮陽的寬沿帽。

    抵達遺跡前方后,商隊停下,而后由十幾名傭兵并幾個商隊負責人組成的前鋒,慢慢靠近了遺跡。隊列的最前方,是一名戴著寬沿帽的男子,此刻他正推高帽檐,試圖把遺跡看得更清楚一點。

    “戈林先生,”男子低聲問身邊的傭兵領隊,“您怎么看?要進去探查嗎。”

    男子身邊是一名高挑而纖瘦的獸人,四肢末端如虎豹一般,他沒戴帽子,臉上顯露出凝重之色。

    “我不確定,”獸人抖著耳朵,“這地方我跑過好幾回了,以前都沒見過這大家伙……”

    “不過它確實是從白沙平原下浮起的。”

    蒂亞斯大陸上,偶爾會有舊紀元的遺跡被發現,當然不是類似耀月王宮這種傳承之境,但遺跡么,多多少少會有點殘留,比如一些器皿什么的,保存完好的就是貴族們喜愛的舊紀元古董了,甚至還有人掘到過秘銀。

    因為前人的先例,這支商隊,才會冒險來此,一來是探查情況,二來也看看是否真的是舊紀元遺跡。

    戴著帷帽的男子,也就是這支商隊的主人,莫圖蘭沉吟著。

    與其他因為幻想著撿漏而興奮的人不同,他的情緒并不多么激動,反而有些顧慮——畢竟這里可是白沙平原,白沙平原雖然不像落日山脈那樣遍地魔獸,但也是十分危險的地方。

    況且,他們因為遲遲等不到進入落日山脈的許可,便在白沙平原的水源附近駐扎下來,駐營地離這不原,前幾日巡邏的傭兵,可沒見著有什么遺跡。

    財富也要有命享用,他們不過是一支小小的游商,莫圖蘭不想冒險。

    正在男子猶豫的功夫,魔蜂已經按照陸陸的吩咐,帶著她降下來了。

    他們的落點正在宮殿外側,一處地勢較高的宮閣上,因此若是遠眺,能望見宮殿最外圍那一圈高大的宮墻,而從宮墻的巨大裂隙處,又能稍稍看見那隊正在遺跡宮殿外徘徊不去的商隊隊列。

    風壓將三人落地出的沙塵吹開,阿加雷斯扶著陸陸站穩,才有些不解的問:“殿下,您不驅逐這支游商嗎。”

    陸陸搖搖頭。

    “祭祀先生,”她詢問道,“像這樣來往于……荒原。”

    她說出從傳承記憶中終于得到的地理名稱:“以及主大陸的商隊,就叫游商嗎?”

    陸陸純粹隨口問一句,游商,只看字面意義,是流(游)動的商隊。

    她以為只是因為荒原地理位置特殊,來往于主大陸、荒原兩地的商隊,才會被叫做游商,正想繼續詢問這類型的商隊是否會攜帶衣物等日用品,便聽阿加雷斯道:“并不是。”

    大祭司回憶道:“沒有商號或者商會的,便是游商。”

    商號、商會?

    陸陸頓時有些驚訝。

    蒂亞斯世界的商業這么先進嗎,連商號、商會都有了,地球歷史上,陸陸她的老家,直到兩宋時期,商號,以及銀鋪之類的行業才興盛起來。

    “今年新增發的商號大約有一百多個,”阿加雷斯繼續道,“多數分發給了尤蒙帝國。”

    “商會……”他沉吟一會,努力回憶,“似乎海族的黃金階部族有一個規模較大的。剩下的都在人類的帝國。”

    “您對商會感興趣嗎,”阿加雷斯語氣平常,“這些商會的持有者,大多是一些中位階部族,亞維爾家族似乎也有一個,您的目光肯稍稍停駐,是他們無上的榮耀。”

    陸陸:“……”

    陸陸聽得發懵。

    “等等,”她不由出聲,“您的意思是,商號、商會這些并不是……”

    并不是商人協會的意思嗎?

    “是?”

    阿加雷斯不解,但見貴女殿下似乎有疑問,他便絞盡腦汁,回憶著自己聽聞過的那點點關于商會的事。

    “商號、商會一般都由中位階的部族擁有,每年的商號名額都會根據部族的申請進行增調,商會的變動不大。”

    “也有僅屬于個人的商會。”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目光忽然有些傷感。

    “我的……前友人,珀夜·阿瓦安,名下便擁有一個商會。”

    珀夜·阿瓦安,這名字陸陸十分陌生,并不曉得這就是在遺跡里差點把阿加雷斯殺死的,那個跟惡墮魔攪合在一起的討厭男人。

    見阿加雷斯面有憂色,陸陸不明所以,便拍了拍大祭司的胳膊,權做安慰。

    阿加雷斯短暫的沉默了。

    對于珀夜,他是真心將之視為友人的,也一直衷心為他祈禱,希望珀夜早日突破,為蒂亞斯地上世界增添光輝。

    珀夜卻背叛了貴女,背叛了地上世界,這比珀夜對他痛下殺手,更讓阿加雷斯無法忍受。

    他被貴女救下,珀夜卻不知蹤影,或許再見面,這位昔日友人,已是深淵中的墮落種了。

    “商會也能被個人擁有嗎?”

    “是。”

    阿加雷斯回過神。

    只不過迄今為止,個人名下擁有商會的,都是些地位超然的人物,例如珀夜,人類世界的前法圣。

    無論珀夜是否變成了墮落種,就憑他與惡墮魔勾結,差點令貴女陷入險境,便該被處刑。

    若再相見,他一定會親手為這位昔日友人,送上裁決。

    “您若想要擁有商會把玩,可以令亞維爾一族奉上。”

    阿加雷斯實在是對商會、商號很不了解。他是大祭司,在自然神殿中的地位超然,而商會、商號這種東西,一般都是中位階的部族在操持使用。

    按照新紀元的標準,所謂的中位階部族,即整體上,血脈大部分維持在黃金階最低水準,但已經有產生血脈衰微、退跌至白銀位階族人的部族。

    譬如亞維爾一族,也曾經是擁有數十個城邦,只差一步便可擁有封國的高位階部族,但終究是沒能在聯盟內站穩腳跟,一點點淪為尤蒙帝國內一個普通的中位階部族,或許歷史說起來能久遠點,但也就這樣了。

    而黃金階部族,以尤蒙帝國為例。

    尤蒙帝國如今的皇室,便是神圣聯盟創立之初的那八百多個黃金階部族之一。

    是的,至少在七大主族的人類帝國勢力范圍內,部族的位階,往往與財富、權勢是相關聯的。

    阿加雷斯換個詞,像荒原眾人那樣,稱呼人類帝國的部族為‘貴族’,那陸陸就能聽懂了:商號、商會,全都是貴族名下的產業。

    蒂亞斯世界的商業活動確實算得上是繁榮的,但主動權并不在商人自己手中。

    相反,商人算是一個十分凄慘的群體。而商人之中,連商號、商會都沒有的,就是游商。

    游,即游離、漂泊無定的意思。

    他們不被持有大量資源的部族所接納,一般也都出身極其平庸的部族,湊上去討好也輪不到,只能如工蟻一樣,辛勞的來往各地,冒著危險賺錢糊口。

    隨便一個稍有實力的部族、勢力,都能欺負這些游商們。因此游商們大多在貧苦、邊遠的區域出沒,例如荒原。

    是底層中的底層。并不是陸陸理解的那樣,流動的商隊。

    其實想想也能理解,若非生活所迫,誰會來荒原這種危險又窮苦的地方。

    而荒原需要這些游商來往兩地,帶來主大陸的種子、日用品、防具……也將荒原的各項特產販賣出去。

    在荒原日趨與主大陸隔絕的情況下,這些商隊偶爾也擔當聯絡兩地的通信員。

    因為需要這些商隊,荒原的大多部族對游商算是客氣的。因此,雖要冒著被魔獸吞噬的危險,還是有不少游商隊伍,固定出入的荒原。

    阿加雷斯講得不清不楚,陸陸聽不出什么,便暫時沒再詢問關于商號、商會的事情了。

    “祭祀先生,”她提議道,“既然是商隊,應該會有日用品。”

    “咱們的……”

    陸陸含糊的:“樣子不太雅致,不如去跟他們換點東西吧?”

    阿加雷斯這才意識到,貴女殿下想要召見這些游商。

    他有些訝然道:“殿下,您要見這群游商嗎?”

    很快他又道:“是我疏忽了。”

    阿加雷斯有些懊惱。

    在他眼里,陸陸無論是什么模樣,都是美麗的、動人的……是眾生該仰視崇敬的。

    至于他自己,真心的說,在一連串事件的沖擊下,阿加雷斯早把那點矜持羞澀給忘了……

    以至于他竟需要貴女殿下親自提醒,才意識到,殿下如今正是需要奉獻之時。

    雖然游商們料想也不會有什么好東西,但既然貴女殿下愿意接受他們的納奉,這份無上的尊榮……就賜予他們吧。

    “既然如此,”阿加雷斯頓了頓,才繼續道,“我這就為您取來奉獻。”

    若貴女出行,而路上偶有不便,周圍的部族、勢力等,都要等候貴女的征召。隨時為貴女殿下們奉獻財物、力量等。

    每天也有無數部族,為云中宮殿中的貴女殿下們,奉上獻禮。

    這在阿加雷斯看來再正常不過了,只是他以前從沒料到,他會需要親自去‘取’一個游商隊伍的奉禮。

    當然,說是親自去取,也只是阿加雷斯釋放風語術,命令那商隊將可用之物奉上來而已,不是說他要以這幅衣不蔽體的模樣,親自跑出去,跟商隊要這要那。

    只是以往,這種吩咐傳達的活都是由阿加雷斯身邊的神殿侍從來做,哪怕是黃金階部族的奉禮,也不需要他親自一一過問的。

    但陸陸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

    “祭祀先生親自……?”

    陸陸語塞。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損得不成樣子、但還能蔽體的衣服,又看了看阿加雷斯身上僅有的兩個布條……

    陸陸誠懇的:“不了,祭祀先生在這等我們就好。”

    等?

    阿加雷斯沒能第一時間領悟陸陸的意思,便聽少女又道。

    “對了,”陸陸想起來什么,“祭祀先生,你有什么比較……有價值的東西嗎?”

    她這話問得沒頭沒腦,但陸陸也是無奈。

    買東西、買東西,買當然是要花錢的,但是陸陸渾身上下是摸不出半個子的……雖然阿加雷斯的模樣瞧著比她還慘烈,但他是法師,說不定有什么儲物空間。

    “有價值的東西?”

    這……

    阿加雷斯不由垂眸,看向自己的腰側。

    若說他全身上下最為珍貴的,自然就是這被貴女殿下親手施下的服從之烙了……

    沒等阿加雷斯回答,陸陸一抹額:“是我想岔了。祭祀先生,沒什么,請當我沒有問……”

    阿加雷斯就是有什么儲物器具,也早就在戰斗中打爛了,他也不是空間系的法師,沒有個人儲存空間。

    事實也是如此,所以陸陸憂郁的發現,渾身摸不出一個子的,從她一個,變成了兩……

    難道要問問霜白嗎?陸陸覺得,她就是用她的腳指頭想,也該知道霜白身上是不可能有錢的。

    哎,難辦。

    陸陸捏了捏自己的臉皮,有點想要嘆氣。

    “貴女殿下?”

    陸陸放下手:“沒什么。”

    “那就請祭祀先生在這等一會了。”

    陸陸道,一邊說著,她小心的拍了一下自己的碎布條·裙,一幅準備要走出去的樣子。

    阿加雷斯:“……”

    阿加雷斯:“貴女殿下!”

    “嗯?”

    “您……要親自召見這群……”阿加雷斯幾近語塞,他有心想要勸阻,又想起了陸陸對待霍格霍爾部族的態度。

    貴女殿下對于這些如石子般平庸的部族,也依然賜下榮光。

    阿加雷斯阻攔的話語轉了個彎,艱難的變成了:“殿下若是要召見游商的話……請讓我伴隨左右吧。”

    “不不不,”陸陸擺手拒絕,“這個真的不用了。”

    “可是——”

    “祭祀先生擔心我的安全嗎?”陸陸道,“我會跟霜白兩人一起行動的,請別擔心。”

    這一下,霜白的觸角輕顫了。

    “走吧。”陸陸道,她向外走去,魔蜂旋即靜靜跟上。

    只留下兩根·布條·阿加雷斯,在宮殿內部以手撫額。

    陸陸降落的地方,本就是宮殿建筑群外側,離商隊眾人并不算遠,她也沒刻意遮掩自己的腳步,在踏過破損的巨大石門之后,她便與魔蜂,一前一后的踏入了宮殿外的沙地了。

    但商隊眾人還是過了一會,才發現了兩人。

    “還是謹慎行事,”日光漸熱,空氣已經微微的扭曲中,莫圖蘭將帷帽推起,“畢竟這里或許……”

    他的話沒有說完。

    只見翻涌的熱浪之中,從遺跡后,逶迤轉出一名少女。

    絕美的少女。

    此時陸陸的形象可不算好,披發、裸足,身上的衣服碎成了上下兩截,上半截是露肚小短袖,下半截是丐幫風格破洞長裙。

    可謂是灰頭土臉,一幅難民模樣。

    但在莫圖蘭眼中,她卻仿佛一塊璀璨的寶石,放射著無人能比的光華。以至于他直接就忽略了跟在陸陸身后的魔蜂。

    不僅是他,整個商隊的前鋒,數十人陸陸續續的安靜下來,陷入了驚訝之中。

    莫圖蘭率領商隊,行走各地,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有幸見過不少女性,但在看見這從遺跡中步出的少女瞬間,卻仍是被陸陸攝人的容光驚得怔住。

    是的,被陸陸的容貌。

    這短短時間內,陸陸接連遭遇了血之君、暗墮法圣、深淵惡墮魔;他們每一個,幾乎都有著媲美神明的俊美容顏。

    但若說所有人之中,誰最美麗,恐怕陸陸是想不到答案的。

    ——是她自己。

    魔源滋養□□,越是強大的能力者,外貌則越是驚人美麗。

    而陸陸,接受了傳承,又在遺跡里面幾度突破,如果現在有面鏡子給她,她便會發現,比起剛穿越來蒂亞斯世界那時,她的容貌,又有了微小的改變。

    變得更為……美麗。

    迄今為止,陸陸所遇到的人,無一不是很快察覺了她貴女的身份,但這群商人,顯然沒有這種能力,只是單純的被她外貌的美所震懾。

    太陽高照,微微扭曲的空氣之中,陸陸與霜白一前一后,在沙地上快步走著,很快他們便與商隊眾人靠近,直至此刻,莫圖蘭才倏然回神。

    “啊!”他輕叫一聲,與他一同怔住的商隊眾人,也才紛紛清醒,頓時爆發出嗡然的議論聲:“天啊,是位小姐?”

    “怎么會在這種地方……”

    “她遇到麻煩了嗎?”

    蒂亞斯尊崇貴女,也對普通女□□護有加,這白沙平原深處的遺跡,突然出現了一名衣衫破損的少女,怎能不讓這些商人驚訝,以至于直到獸人戈林一嗓子:“斯圖爾魔蜂!”之前,幾乎沒誰注意到跟在陸陸身后的霜白。

    獸人抖著耳朵,他與眾人一樣,一開始也完全被陸陸吸引了心神,但獸人到底是五感敏銳,不一會兒,他便聞到了令他渾身戰栗的氣息。

    戈林這才發現,少女身后,仿佛是有個……隨從?

    等看清楚這個‘隨從’的模樣,戈林差點一爪子掐進自己腿里:“魔蜂!”

    斯圖爾魔蜂!

    食魂魔蜂的威名何其震震,戈林一嗓子嚎完,眾人才總算是從被陸陸驚得呆愣的狀況里清醒些,而后有些反應靈敏的,才發現少女身后還綴著個人。

    霜白迎著游商們懵懂的目光。

    夏圖蘭:“……”

    夏圖蘭:“媽呀!”

    游商首領震驚之下,居然從沙駝背上翻身跌了下來,他滾到沙地里,狼狽的抓住了韁繩,一邊起身抖沙,一邊戰戰兢兢、呼吸都像要被掐住了:“魔、魔魔——”

    魔蜂面無表情,目光冰冷,口中道:“無禮之徒——”

    竟然在貴女殿下面前如此失態。

    一邊說著,他已經伸出手指。

    而后這根手指就被拽住了。

    陸陸趕緊捉住魔蜂的手指,生怕他真的一彈指,把遠處那個還在沙地里打滾的年輕男子頭殼打崩。

    “霜白。”她小聲喚魔蜂的名字,但還沒來得及說出勸阻之語,便見整個商隊,仿佛爆發了大混亂——

    只見前方數十人,仿佛突然間承受了什么巨大的震蕩,除了那個獸人稍微好點,其他人全都踉蹌著,身軀滾下騎獸,撲倒在地,好在底下就是柔軟的沙子,倒是不會受傷;

    而在后方,距離稍遠的商隊主體,也驀然間躁動起來——主要是騎獸,騎獸們仿佛突然間被刺激了,蹦跳、嚎叫不已。

    陸陸:……(⊙o⊙)。

    她不由去看魔蜂,魔蜂面無表情,垂著兩個小小的觸角,無辜的與她回視。

    過了一會,陸陸反應了過來。

    ——她剛才喚魔蜂名字時,用的是至高語。

    不管是在遺跡之中,還是在傳承之境里,陸陸所使用的,都是至高語,而阿加雷斯等人,則回以她蒂亞斯通用語,兩種語言同出一源,交流起來并無障礙。

    但交流無礙的前提,是阿加雷斯等人體內有著魔源。

    自來到蒂亞斯世界,陸陸所遇到的人,最弱的林妖,體內的魔源也是被開發出來了的,是能力者;而商隊的這些普通人,魔源則是沉睡、封閉的狀態。

    他們并非能力者,連聆聽至高語都做不到。也聽不懂。

    好在陸陸只說了短短的幾個音節,這種沖擊不會損傷他們的身體,至多讓他們難受一小會,運氣好的話,甚至有可能就此被沖開封閉魔源。

    沙地上,莫圖蘭踉蹌著爬起來,抽出手帕,將鼻間溢出的鮮血擦掉。

    若是換一個稍微開發了魔源的能力者在此,聽到至高語,當即就能認出陸陸的身份,然而莫圖蘭畢竟只是個普通的商隊首領。

    商人行走各地,處事圓滑,像莫圖蘭這種游商隊伍,就更是萬萬不敢得罪誰的,別說是魔蜂這種強者了,哪怕是山地里的林妖部族,也能把他們攆著跑。

    他并不知道剛才那突然的沖擊,是因為聆聽了至高語,只以為是魔蜂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因而他不敢耽誤,把血擦干凈后,就抖抖衣衫,迎著陸陸的方向趨前幾步,哆哆嗦嗦的:

    “失、失禮了,尊貴的小姐!請饒恕我們的失態!”

    說著這位年輕的商隊首領,又不受控制的咳嗽了起來。

    他露出個尷尬討好的笑容,十分難看:“請、請問……有什么,我們能為兩位大人、咳咳,服務的地方嗎。”

    隨后他聽見一個十分窘迫的:“抱、抱歉……”

    陸陸窘迫的,一字一頓,模擬著蒂亞斯通用語的腔調,說得很慢:“你、還好嗎、先生?”

    一邊說著,她悄悄運起輕云訣,卷起清風,朝著商隊眾人籠去。

    陸陸現在已經接受了傳承,不再是過去那個無知·貴女,自然不會像治療精靈們那樣,毫無遮掩的使用生機之力——她用了極小的一丁點生機之力,混在了風里,若非有高階法師仔細探查,幾乎察覺不出來。

    但即便如此,沐浴著這微風,莫圖蘭還是當即精神一振,頭暈目眩的癥狀立刻減輕了。

    即便有魔蜂這種恐怖的存在在前,這混著生機之力的微風,還是令莫圖蘭恍惚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接著他便聽見一個帶著關切的聲音,說著蹩腳的通用語:“你感覺好些了嗎,先生?”

    莫圖蘭回過神,便見那位美得猶如女神的少女——以及她身后那個面無表情的魔蜂,都在‘關切’地注視著他。

    自然神在上!

    莫圖蘭只覺他的鼻血又要噴涌出來了。

    他一面受寵若驚——這可是一位比他在鎮長家見過的小姐更美的少女,在關切的詢問他呀!

    一面又怕得要命。

    任憑誰被魔蜂這樣盯著,都不會不害怕的。

    “好、好!”莫圖蘭覺得自己再好也沒有了,甚至馬上能跳著給這位小姐表演一段駱駝舞。

    “多、多謝您的關心,”他躬著身,不敢再去看陸陸,以十分順從而恭敬的語氣問道,“這、這位……尊貴的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嗎?”

    見他恢復,陸陸心中松了口氣,她輕咳一聲,繼續用著蹩腳的通用語:“我們……是有、事,需要幫忙。”

    莫圖蘭感覺自己現在一腦門的汗,讓他很想伸手去擦擦。他臉上堆著笑,心里滴著血:

    “您盡管吩咐!”

    “是這樣,能否請你,賣給我兩件男裝,一件女裝?品質不需要太好,方便走動就行。”

    “是是、”莫圖蘭連聲,“兩件男裝,一件女裝……”

    嗯?!

    他刷地抬起頭,接觸到魔蜂那冰冷冷的目光,商隊首領哆嗦了一下,趕緊又垂下腦袋,但心里面不斷的:??

    什么,一件女裝兩件男裝?

    就這??

    他都做好準備把整個商隊的物資全都奉上去了……雖說他們這種來往于荒原和主大陸的游商隊伍也根本沒什么好東西。

    但只要能在魔蜂這種恐怖玩意的手底下保住小命就行了。

    誰知這位小姐開口就跟他要了三件衣服?

    難道這是什么新的暗號嗎,莫圖蘭惶恐的想。

    “還有清澈的水、食物……啊,對了,若有地圖的話,也請給我一份。”

    這是十分現實的請求了……陸陸默然。

    畢竟不管是她、阿加雷斯、魔蜂,其實都是‘衣不蔽體’的狀態,也木得吃,也木得喝……

    因此在看見這支突然出現的隊伍,并被阿加雷斯告知居然是商隊時,陸陸第一反應就是:

    能買東西了!

    這也是她會選擇與這些人接觸的重要原因。

    見男子恍然,一臉‘原來是要購買商品’,陸陸頓了頓,覺得接下來的話,就有些難以啟齒了。

    “還有就是……咳,”她蜷起手,輕咳一聲,“我暫時……沒錢付給你。”

    陸陸心里苦。

    這是個比缺衣少穿更現實的問題——不管是她,還是魔蜂,還是阿加雷斯,他們三個,誰都沒錢!

    陸陸與魔蜂自不必說,身為自然神殿大祭司的阿加雷斯,自不是貧窮之輩,但架不住阿加雷斯渾身上下所有儲物工具,都在戰斗之中被打了個稀巴爛。

    此刻三人真是除了身上那幾塊布,啥也沒有。

    迎著商隊首領略顯詫異的目光,陸陸只覺臉頰發燙。她硬著頭皮,打算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東西亮出來,隨即——

    “豈敢,”莫圖爾連忙道,“只是這點小小的要求,不過是舉手之勞,能為一位女性服務,是我們的榮幸才對!”

    “我不會賴賬,先生請……啊?”

    商人首領的話令陸陸一怔。

    不過她的手已經攤開了——就在莫圖爾說話之時,陸陸打開了一直攥緊的掌心,只見一片裁剪成菱形、流光閃爍的美麗輕紗,正躺在她的掌中。

    “星紗!”

    商隊首領驚呼。

    陸陸:“……啊?”

    少女掌中的,正是當初伊格納茨貢獻材料、阿克利親手縫制,陸陸的裙子上裁下來的,星紗。

    并仔細吹掉了灰塵,因而現在,它在光芒之下熠熠生輝,令莫圖爾一眼就認出了它的材質。

    莫圖爾微張著唇,顯露出極其愕然的表情。

    星紗可不是什么普通材料,是唯有中階以上的魔法師,用魔力一點點渲染,才能制作出來的。

    它不僅是絕美的布料,更是優良的魔導物品,可以用于制造數量眾多的卷軸、魔符等。

    就是這么巴掌大小的一塊,就抵得上莫圖爾這趟荒原之行全部的收益了!

    莫圖爾不由再度看了一眼陸陸,這么一看,他才發現,這名神秘的少女,身上所穿的、猶如破布一般的衣服……其材料居然全是星紗……

    哪怕是公爵小姐,也不可能奢侈到擁有一整條星紗制作的裙子!

    短短的幾秒內,商隊首領的額頭上已滿是細汗,他已經徹底摸不準陸陸是什么身份了。

    理智告訴莫圖蘭,他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謙卑的伏下身體,用最恭敬的態度,滿足這位尊貴女性的每一個要求,別說只是區區幾件衣服,一點食物,哪怕她要求商隊奉上所有物資呢!

    這可是能奢侈到穿著一整條用星紗制作的裙子的小姐!

    然而,莫圖蘭嘴唇蠕動著,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聽著一個干澀的聲音,從口中擠出:“您是……您的意思是……要用這片星紗,來換取商品嗎?”

    才剛說完,巨大的惶恐與后悔就籠罩了莫圖蘭,差點讓他抬手抽自己一巴掌。

    該死的!

    他怎么敢……?

    他連忙想要補救,還沒開口,便聽:

    “啊?這片布料還能換東西嗎。”陸陸愕然道。

    莫圖蘭:“……”

    “不,不是的,”少女很快回過神,她有些羞澀,“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伸出手,手指靈活的翻動,很快就在莫圖爾的注視下,用這片星紗做了一個類似小兔子頭的東西出來。

    陸陸把這顆指甲大小的小兔頭托在掌中:“您誤會了,我是想說,能否請您拿它當成一個憑證?”

    作者有話要說:

    4/23修。

    第53章 五十三

    (待修,建議跳過前半部分,這段劇情準備重寫了,跟上面修好的是接不上的。造成的閱讀障礙非常抱歉。

    修改會贈送字數,請不用擔心這些字會額外收費,到時候會用正文覆蓋掉的。

    建議直接跳過前三分之一的內容,從主角出發離開遺跡宮殿部分開始閱讀。

    再次致歉,鞠躬。)

    憑證。

    是的。

    這就是陸陸的想法了。非常的樸素……在地球人內核主導的思維模式之下,陸陸在看到這個商隊之后,萌生了購買物資的想法,但沒錢這可怎么辦?

    賒呀~

    她是忐忑的,畢竟陸陸覺得自己現在灰頭土臉,口空白牙地用一片布當憑證換人家的東西……

    “您、您……”

    然后,陸陸就見證了莫圖蘭渾身顫抖,表情極其復雜,又像激動又像驚駭地:“您是說……要賜予我……”

    “通行之證嗎?”

    陸陸:(⊙v⊙)嗯?

    莫圖蘭接著問:“您原來是一位有領土的貴族嗎?”

    陸陸:“……”

    所謂通行憑證,即商隊出入各地關卡的許可證,尤其一些大貴族的領地,商隊若無許可,是不可隨意出入的。

    已被陸陸身上的星紗裙、魔蜂‘隨侍’砸暈的莫圖蘭,在聽到少女脫口而出的那聲‘憑證’,十分自然的,他瞬間就將陸陸當成了一位貴族小姐。

    要說蒂亞斯的商人最怕什么?貴族,貴族老爺們可真是比魔物還要可怕的。

    商隊首領一邊心中叫苦,一邊連忙撩開衣袍,想要跪下行禮,就被陸陸眼疾手快的拽住了。

    少女躥到近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雖說是隔著一層衣物,但夏圖蘭還是渾身一顫,重新記起這正與他對話的,是一位尊貴的小姐。

    陸陸沉默著,她注視著莫圖蘭,如此近的距離,陸陸能清晰的看見他眼中的迷惑、恐懼,以及一點小小的貪婪。

    他額頭上那細密的汗珠,胳膊上傳來的顫動,也都一一城市的傳達給了陸陸。

    ‘您是要賜予我通行之證嗎?’

    她好像……

    陸陸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她那句‘憑證’……好像造成了什么誤會……

    瞬息之間,陸陸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奇妙的念頭。

    在這個念頭的驅使之下,陸陸咽下了原本對莫圖蘭的解釋,轉而——

    “我應該……”陸陸這樣說道,“不是貴族吧。”

    “不過,我確實有領地,”少女慢慢的組織語言,“嗯……是的,領地……不是很大。但應該也有一個小城鎮的規模。”

    確實是一個城鎮的規模——從半空中俯瞰而下,原耀月帝國首都王庭、現在陸陸身后那片殘破的遺跡宮殿,以及它的周邊范圍全部算起來,是抵得上一個小城鎮那么大的。

    傳承了灼月的遺志,獲得了她的認可,這原本屬于耀月帝國的遺產,現在陸陸確實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

    “說起來,”陸陸注視著莫圖蘭,“您的商隊,是在荒原與其他大陸之間走動的?”

    在看到這支商隊時,陸陸簡單的詢問了阿加雷斯如今蒂亞斯大陸上商人們的境況,因為時間有限,阿加雷斯又身居高位不通俗務,只告知了陸陸一點基本的,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蒂亞斯大陸的商業稅,非常的高。

    或者說,與其叫商業稅,不如叫商隊、商號給貴族上交的納奉。

    且這個稅也非常混亂,可能一個城鎮都有一個城鎮的稅務名目,陸陸自己把阿加雷斯的話擼了一下,覺得這個世界眾多商號、商隊,只是貴族、強者們賺錢的工具,商人本身地位低下,并無地位。

    于是,一些實力較弱,又富有野心的商隊,會冒險進入某些禁地,荒原就是其一。

    在主大陸與荒原日趨封閉的境況下,這些冒著危險,來往于荒原的商隊,畢竟荒原可沒貴族老爺們的剝削。

    莫圖蘭還在思索,他被陸陸的話給搞懵了——不是貴族但有領地?

    “啊,是的,”聽見少女的問話,他趕忙回答,“我們是獲準進入荒原的游商之一,已經在兩界邊境做了八年的生意了。”

    解釋完畢,莫圖蘭就又忍不住追問:“您剛才說的憑證……”

    “是的。”

    陸陸截斷了他的話:“我是打算……給您通行憑證的。”

    她慢慢的說來,立于一旁的魔蜂雖仍是面無表情,觸角卻微動,一根觸角迷惑一般的,往下一壓。

    莫圖蘭的心猛地一跳。

    事實上,商隊首領此刻的感覺是非常詭異的。一些疑問在他的心中滾動著,比如:

    這位突然出現的少女(陸陸),到底是誰?

    她的話有可信度嗎?

    一切都是未知,然而在一種奇異直覺的驅使下,莫圖蘭按捺著心中的荒謬感問道:“那……”

    “那么,請問,您的領土……在何地呢?”

    便見對面的少女猶豫了一會,片刻之后,陸陸抬起手,指了指……兩人的腳下。

    “就在……這里。”陸陸道。

    在商人看不見的地方,她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已經因為翻涌的情緒而悄悄的蜷了起來。

    “就在這里。”陸陸又說了一遍。

    夏圖蘭:“什么?”

    “我是說,”陸陸道,“白沙平原——如你所見,白沙平原就是我的領土啦。”

    商都首領:“……”

    自然神在上,他聽到什么?!

    “白沙平原?”

    商人首領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您是說這里?可是這里——”

    他還沒說完,魔蜂就投來冰冷的目光——事實上霜白沒什么‘冰冷’目光,只是魔蜂一貫面無表情,又威名在外,夏圖蘭當即哆嗦了一下,馬上改口:“原、原來您竟然是……”

    后面卡殼。

    竟然是白沙平原領主?!問題是白沙平原根本就沒領主啊!至少夏圖蘭完全沒聽說過,這就是一塊荒地,全是沙子只有無用的雜草叢生,這鬼地方怎么會突然冒出一個領主呢?!還是一位尊貴的女性……

    但在魔蜂那強大的威懾力之下,他還是磕磕絆絆的說完了:“竟、竟然是白沙……領主。”

    “白沙領主?”

    陸陸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覺得也不錯,便從善如流:“是的。就是我。”

    夏圖蘭:“……”

    陸陸沒有出聲,她知道,此刻這個商隊首領一定非常疑惑了,但陸陸可以肯定,白沙平原并不是眾人印象中的荒蕪之地。畢竟它是耀月帝國的原首都,它能供養出一片草叢,也證明沙子底下就是土壤。

    只要把沙子給清開,就是能耕種的土壤。況且沙子也不是無用之物,要知道在地球上沙子可是要用錢買的。

    當然白沙平原的沙子到底有沒有價值,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就在剛才,莫圖蘭激動而又驚訝的重復著‘憑證’時,陸陸的大腦,猶如劈進一道閃電,突然間意識到一件事:

    正在她面前的,是一支商隊。

    來往于荒原與其他大陸的商隊。

    能夠帶來物資、糧食、種子、信息……以及情報的,商隊。是行走的眼睛,活著的耳目!

    與蒂亞斯土著們不同,陸陸來自地球,她不看輕商人,相反,此刻她覺得莫圖蘭與他的商隊,簡直閃閃發光。

    陸陸才接受傳承,雖然對于自己將要復蘇王庭、貴女力量有了認知,但實際上到底要怎么做,還是挺模糊的。

    現階段她得到了阿加雷斯,算是給自然神殿埋下了一顆釘子,接著陸陸是打算去尋會伊格納茨等人與生命樹枝椏,然后她預計著把主大陸周邊那塊的城鎮,即原本隸屬于耀月帝國的領地給‘撬’回來。

    而此刻,一個朦朧的念頭,出現在陸陸的腦海:

    既然一切將要做的、打算做的,都暫且離不開荒原領域,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就以身后白沙平原的遺跡宮殿為起點,讓這個原·耀月帝國首都,煥發新生,成為真正的、她的‘領土’呢?

    畢竟陸陸心知肚明,白沙平原,真的不是一塊荒蕪之地啊。

    “說起來,”陸陸捏著手,“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莫圖蘭·提利爾。”

    “提利爾先生。”陸陸道。

    她將掌心那個被胡亂疊成兔子模樣的布片舉起:“您考慮得如何?”

    莫圖蘭:“……”

    莫圖蘭陷入了掙扎。

    他仍是覺得不可思議的。

    白沙平原這種荒郊野嶺的地方,突然浮現的遺跡宮殿,自稱白沙領主的少女……還有追隨著她的斯圖爾魔蜂……一切都顯得那么神秘。

    觀察著他的表情,陸陸道:“如你所見,這里只是一片荒蕪的沙漠——”

    她伸出手臂,風從她揚起的手臂間穿過。

    “但是,請相信我,”少女的聲音里有一種平靜的篤定,“不會一直如此的。”

    絕對不會!

    這不僅是承諾,更是陸陸自己的決心,隨著這些話語,她心中那個朦朧的念頭已經清晰了起來,甚至令陸陸浮現起一些更深遠的想法。

    “并且,我還有一個更好的提議,要告訴您。”陸陸直視著莫圖蘭,比起一開始,她的氣勢不知不覺間強勢了許多。

    莫圖蘭不知不覺的就順著陸陸的思路:“什么提議?”

    “兩成讓利。”

    陸陸豎起手指:“以后您的商隊,來我的領土進行商業活動,我只收取其他領地稅金的八成。”

    “不論何時,我永遠比其他領主收取的稅金,低兩成。”

    咚地一聲。

    莫圖蘭聽見自己的心臟,猛烈的砰響。

    實際上細究起來,陸陸的話里有太多的漏洞了,到時候這個稅金參考標準,其實還是憑陸陸說了算,況且只是少兩成;但是不管這條件多么粗糙吧,至少莫圖蘭在瞬間領悟了一件事情:

    這位神秘的‘白沙領主’,是在非常誠懇的邀請他來經商!

    “您——”

    這種被看重的感覺讓商隊首領受寵若驚:“我、我們只是……一個小商隊……”

    “如何?”

    陸陸沒回答,只是道:“既然是出入荒原的商隊,繞點路經過這里,也不算是多大的麻煩事,不是嗎?”

    確實,這只是個小商隊,運氣好,才會恰巧第一個抵達了遺跡宮殿;甚至最初陸陸也只是打算跟他們‘賒’點衣服與食水;

    但是現在,對陸陸而言,小商隊才好!

    若現在在她面前的,是一支實力雄厚的商隊,或許會在魔蜂的威壓之下,答應她的‘提議’,但是恐怕出了白沙平原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小商隊,則才有可能在利誘之下,放手一搏。

    這對莫圖蘭以及他的商隊而言是一次機會,但對陸陸而言,何嘗不是一次機會呢?

    她巧合的遇到了這支小小的游商隊伍,只要她真的讓莫圖蘭的商隊獲得豐厚利潤,還怕吸引不來別的商隊嗎?

    千金買馬骨,不外如是。

    陸陸表情平靜,眼中已經一片閃亮的光。

    陸陸道:“先生,請仔細考慮,我剛才的話吧。”

    “您不用這樣緊張。”

    陸陸將那個簡陋的、星紗捏成的兔子,輕輕放入莫圖蘭手中:“三個月后,您可以帶商隊過來看一看。到時候再正式下定決心也不遲。”

    “……”

    沉默。

    良久,又好像沒過多久。

    莫圖蘭猛然捏緊手。

    商隊首領道:“全憑您的意志。”

    他藏在兜帽中的發絲已經全是汗水,心中既有那么一點點的興奮,但更多的是惶恐。

    他才說完,便聽那個剛才還顯露出猶如磐石般篤定的少女,高興的:“你答應啦?”

    喜悅溢上眉梢,陸陸輕咳一聲,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那、就請您三個月后來荒原時……帶點種子,還有農作物的器具。”

    見夏圖蘭有些驚訝的看向她,陸陸狠狠心,把話一口氣說完了:“還有一些日常用品,都是些基礎東西,不過需求的量可能會比較大。”

    “啊——”

    夏圖蘭口中發出驚呼:“您需要這些東西嗎?”

    “是的吧。”

    陸陸道:“但我暫時,沒、沒錢付你。”

    “……”

    嗚哇——

    她說出來了!

    陸陸覺得自己現在的臉皮可能厚得足以擋子彈。但是沒辦法,她現在急缺物資——不對,她什么都缺,人手、金錢……全部都缺。

    頂著商隊……不,新晉商業伙伴?的目光,陸陸輕咳一聲,繼續道:“我知道,這恐怕是很難接受的……但實際上,我得告訴您,可能不是三個月,而是三、五年內,您都得無償給我提供物資。”

    夏圖蘭:“……”

    陸陸的聲音柔和了下來:“但請相信我,回報也會是豐厚的。你絕不會后悔。”

    她指著商隊首領掌心的小兔子:“這是我的誓言。”

    說這話時,陸陸的內心是平靜的,也是自信的。

    她要按照地球的模式打造一套異世界資本社會是不可能的,不僅客觀條件也不允許,陸陸自己也沒這個能耐,但可以用比較優厚的待遇,吸引商隊,投奔于她,幫她干活。

    至少陸陸覺得,她見識過現代地球的資本運作,對商人沒有偏見,她給的待遇、打造的環境,一定會是這蒂亞斯世界獨一份的優越。

    當然,目前這一切都還只是個空大餅,因此說完之后,陸陸還是懷著那么一點忐忑,去看莫圖蘭的神情,便見商隊首領猶豫幾秒,便咬牙道:“當然,一切如您所愿。”

    成了!

    陸陸:(*^▽^*)!

    若非場合不對,她差點都要笑出聲。

    陸陸十分喜悅,并沒有意識到……莫圖蘭會全盤答應她,除了逐利的賭博心態,還因為他衡量之后,覺得相比得罪一個擁有斯圖爾魔蜂這樣追隨者的女性,損失點金錢就能抵消災難,是可以承受的。

    主要他的商隊利潤雖然不豐厚,但陸陸提出的條件也不是多么難以接受,只是一些日用品、種子、農作器具,不是貴重品,好好規劃的話,也不會讓他傷筋動骨。

    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巨大的機會面前,準確的嗅到先機,夏圖蘭也算是十分圓滑敏銳的商人了,這才能常年在荒原-主大陸活動。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看透這白沙平原能有什么前景……

    當然,以后夏圖蘭會無數次慶幸,慶幸他今日的選擇。不過那是后話了。

    但總之,現在陸陸高興好了一會,才想起她最初來接觸商隊的意圖。

    “咳,”陸陸道,“提利爾先生,那現在……請給我挑一件男裝?”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魔蜂:“對比著這樣的體型就差不多了。”

    莫圖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自是依言:“是,這就給您送過來。”

    他親自去挑,選了一款布料最好的成衣。并雙手捧著,遞給了陸陸。

    “謝謝。”

    陸陸接過衣服,摸了摸布料,發現甚是柔軟,便對莫圖蘭道:“請等一會。”

    而后她便在莫圖蘭的注視下,取過成衣,往遺跡里走去。

    “這……”

    莫圖蘭有心追問,又被魔蜂一個眼神嚇了回去,他煎熬的等待著,過了一會,便見少女從遺跡里,領著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這個跟著陸陸走出來的,自然就是終于得到了衣服、不用再靠兩根布蔽體的大祭司了……

    大祭司迎面走來,只看了一眼,莫圖蘭就驚駭的低垂了視線。

    阿加雷斯無論是氣質、容貌,都是絕頂的,其渾身的威壓,雖比不上魔蜂,但一看也是高階能力者。

    更何況他身為自然神殿大祭司,長期養尊處優,那種上位者的氣質,是十分明顯的。

    眼看著自稱白沙平原的少女,轉身又領了一個看著就十分尊貴的人出來,商隊首領的心里那個七上八下……好在陸陸并不想為難他,待走到近處,陸陸對莫圖蘭道:“我想請我的同伴,見證我們締結一個臨時的合約。”

    是的,空口白牙不保險,陸陸當然要趁熱打鐵,見到魔法加持的合約才算放心!

    又看向阿加雷斯:“行嗎?”

    阿加雷斯表情有些古怪,但仍是點點頭:“您決定就好。”

    陸陸心中稍定,蒂亞斯世界的合約,大多以魔法形式來體現,而她不會。好在身邊就有一位高階法師。

    “那么就請您三個月后——”

    “是。”

    莫圖蘭趕緊道:“我一定會帶著您需要的東西,來到白沙平原的。”

    隨后陸陸又與他敲定了一些細節。

    既然合約已成,陸陸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開始有心思觀察這支異世界的商隊。

    她隨著莫圖蘭,往商隊中部走去,那里是這一次莫圖蘭商隊所攜帶的商品,魔蜂與大祭司跟隨在陸陸身后,因而少女所到之處,眾人紛紛避讓。

    陸陸努力適應這種被人矚目,也被人避讓、敬畏的感覺……她一路看過來,一邊詢問著莫圖蘭商品的細節,對蒂亞斯世界更細致的了解。

    忽然一個籮筐吸引了陸陸的注意力。

    莫圖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先是一怔,旋即露出有些傷感的神色。

    籮筐里裝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孩子。

    是名男孩,年齡看起來不過七、八歲,似乎是病了,蜷縮在籮筐里面,頭顱低垂著,發出微弱的呼吸聲。

    “這是……”陸陸不由驚道,“小孩子?”

    她盯住莫圖蘭:“你販賣兒童?”

    “不不,”莫圖蘭連忙擺手,“怎么會呢。您仔細看,這是個人類與獸人的混血兒。叫格利亞。”

    人類與獸人都是七大族聯盟的成員,人類正強勢,獸人雖然勢若,但與精靈那種全面衰弱的不可同日而語,販賣這兩族的奴隸,雖然也有,但絕對不敢明目張膽的擺出來,莫圖蘭這樣的小商隊,就更不敢沾販奴這種事情了。

    “他是我商隊里的幫傭。”

    莫圖蘭有些感慨:“我商隊里會雇傭一些這樣的孩子,他們大多是低階位的賤血,沒有部族收容,早早就出來謀生。”

    賤血……?

    陸陸留心了這個詞。

    “為什么把他放在框里?”

    莫圖蘭道:“莫里負責照料騎獸的,前些日子卸貨的時候被騎獸從身上甩了下來,骨折了。”

    “前幾天他開始發燒,沒法走動,只能放在籮筐里帶著上路了。”

    莫圖蘭的表情微微有些傷感。不出意外,格利亞熬不過今晚的。但他也沒辦法,格利亞摔下來時,還被騎獸踩了幾腳,骨頭斷了不是一根兩根,這種傷勢,除非去找神殿祭祀,或者使用低階治療卷軸,但他一個小小的商隊主人,哪里能登上神殿祭祀的門?

    就是最普通的鎮上的神殿,要讓祭祀大人們知道,他為一個低階位賤血祈求恩典,說不定還會惹怒對方。

    低階治療卷軸倒是能買,可也要去城鎮里才行。他們在荒原。根本沒有這樣的東西。

    “愿自然神降恩于你……”

    莫圖蘭喃喃道。

    他現在也只能這樣祈禱了。

    旋即他看到一雙手打開了籮筐的頂蓋,輕輕的撫上男孩的發絲。

    “沒關系。”

    陸陸道:“他會痊愈的。”

    隨著她的話音,正痛苦喘息著的男孩,表情似乎舒緩了一些……莫圖蘭驀地睜大眼睛,仔細又看了看,發現并不是錯覺。

    少女的撫摸下,格利亞的呼吸,竟真的平緩了不少。

    陸陸很快就收回了手。她控制著生機之力的分量,不會使得這男孩引人注意的突然痊愈,分量也不會多到使他得以浮現服從之烙。

    而后她對莫圖蘭道:“生命女神會護佑著他,讓他戰勝傷痛。”

    “生命……女神?”

    莫圖蘭的表情有些懵懂。

    他總覺得這個名字在哪里聽過,但一時間想不起來,不過商隊首領也沒在意,他是泛信徒,而非虔信徒,蒂亞斯世界雖然現在自然神信仰強勢無比,但不少地方,也有崇拜其他小神的。

    他只以為陸陸也是個小眾神殿信徒。

    陸陸也不打算說太多,只是見縫插針,幫忙治療的同時宣傳一下生命女神信仰。

    “對。”少女點點頭,認真的道,她對莫圖蘭微笑,“生命女神。只要您早中晚三次,虔誠祈禱,一定能得到回應的,看到奇跡的。”

    一切都只是開始。

    ……

    給莫圖蘭灌輸了滿耳朵的生命女神,陸陸挑了兩件衣服,阿加雷斯與魔蜂抱著水和干糧,一人一邊,站在陸陸身邊,目送著商隊又逶迤離去了。

    阿加雷斯的表情有點復雜。

    他是自然神殿(前)大祭司,豈能看不出陸陸在費盡心機的宣傳生命女神信仰?

    結合先前陸陸一定要他叛教,阿加雷斯心中有了些許猜測。

    “殿下……”

    他斟酌著開口,想要說些什么,便見少女垂著頭,陰影籠罩著她的臉,而后她握緊拳頭,突然:“哇~~~~~~~”

    少女開心的握緊拳頭,舉高高手臂。

    陸陸心中此刻是這樣的:

    (*^▽^*)!

    成功了!

    成功的套住了商隊。

    還成功的宣傳了生命女神信仰,給人們的心中埋下了小小的萌芽。

    雖然整個事情她干得很粗糙,不過終于邁出第一步了……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于是開心了兩秒,陸陸就又默默的放下了手。

    “咳……”她眉目間仍掩飾不住的高興,“阿加雷斯?你要說什么嗎。”

    阿加雷斯:“不……沒什么。”

    無論是與商隊交易,還是悄然的散播信仰,貴女……都做得如此平靜。

    可是現在,她又如此激動,真心實意的快樂,眼眸仍如初見,清澈如泉。

    不知為何,阿加雷斯竟不想再追問,他掩下心中的情緒,語氣柔和:“接下來您有什么想法嗎?”

    陸陸點點頭:“是的,阿加雷斯,還記得你帶來白沙平原的生命樹椏嗎?我想找回來。”

    當然,陸陸其實首先打算去尋找伊格納茨等人的蹤跡,但是考慮到阿加雷斯必然更看重生命樹枝椏,她就沒多說。

    這個阿加雷斯自然是無有不應。

    于是陸陸簡單交代了一番,這次她沒讓魔蜂隨行,而是讓霜白留守在遺跡宮殿。

    阿加雷斯使出風行術,兩人升空而去,不一會兒,遺跡宮殿就化為一個遙遠的小點……陸陸收回目光,開始努力在茫茫草原之中,搜尋著痕跡。

    他們飛行了好一會,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鋪滿了陸陸的視線……而后她遠遠的看見了水面的反光。

    是一潭清泉。躺臥在搖曳的長草之中,被白色的細沙環抱著。

    陸陸想起她與伊格納茨等人,正是在一個水潭邊遇到了月蜃,不由有些激動。

    “我們下去看看?”

    阿加雷斯自然是依言降落。

    兩人落于長草中,先前在遺跡附近,都是白沙,還不覺得,等現在陸陸站在草原里,才發現這些長草幾乎都快淹到她的胸了。

    能夠在白沙上生長得這么茂盛,想必這是種根系發達的植物……能不能把這一特性,利用起來呢?一邊思索著,陸陸撥開草叢,往水潭邊走去。

    前方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最深處也不足一米,名副其實的淺潭。

    然而十分清澈,微風拂過,水面蕩起微瀾,皺紋如波。

    這般美麗的情景,卻讓陸陸十分失望——這個水潭,可比月蜃浮現的那潭水,要大得多了。

    陸陸搖搖頭:“不是。”

    水潭邊生長著一些類似灌木的植物,還有一株粗壯的垂柳——這個名字是陸陸取的,主要這種植物的外表挺像柳樹。

    白沙平原上,除了長草之外的植物難得一見,這里有樹蔭倒是難得。

    “殿下,”阿加雷斯提議,“休息一會吧。”

    陸陸也有點眼饞這樹蔭:“好、好吧。”

    他們在樹蔭旁歇息,此時清風徐來,陸陸望著潭水,便見微皺的波瀾之中,忽映出一行如大雁般的影子。

    她一怔,抬首看去,便見天空中飛著一行整齊的隊列,起先陸陸還以為是大雁,看了一會覺得不對勁,她愕然的:“阿加雷斯……那是什么?”

    只見天空中飛行之物,有著猛獸的身軀,但又有龐大的翅翼,其上更是隱約有人影——

    忽而天空中的隊列,分裂為二,大部隊仍舊往前,卻有那么數十騎,轉而往下俯沖,目標正對著這小小的潭水。

    他們速度極快,阿加雷斯眼疾手快,迅速為自己跟陸陸釋放了一個隱匿法術,符紋才剛亮起,天空中的來人便已經抵至地面——

    只見這是一行數十人左右的年輕男子,各個穿著鎧甲,身佩長劍,最前方的一名年輕騎士,有一頭璀璨的金發。

    他們身下的騎獸,也顯露了面貌——乃是有著獅身、羽翼、蝎尾的強悍生物,獅鷲。

    不過片刻,領頭的金發騎士,就落到了水潭邊,揚起的風將沙塵掀得高高的,他跳下獅鷲,俊美的面容迎著明光,左右張望。疑惑的:“奇怪……”

    “是我看錯了嗎?”

    他目光旋盼,此時其他數十名跟隨著他飛下來的騎士,也紛紛落到了地上。

    正是進入荒原,奉命來迎陸陸的獅鷲團。

    作者有話要說:

    MUA,晚安。

    第54章 五十四

    沙地上很快被獅鷲們踩出了一片淺坑。

    獅鷲這種魔獸,成年后普遍可以達到五階,一些格外優秀的個體,還能突破六階,身兼風、毒、火三種特性,而能夠配備這種優秀魔獸,成為獅鷲騎士的,自然也是人類中的精英。

    此刻這數十名面貌俊朗的年輕騎士,便吆喝著,控制著坐下騎獸分列水潭邊,一下子將這個小小的沙潭擠得滿滿當當。

    而飛揚的沙塵中,格蘭——也就是率隊來此的金發騎士,手按著腰間的劍,疑惑的四下張望。

    “副騎大人,”隨著他而來的一名獅鷲騎士彎下腰,“您在看什么呢。”

    此時清風拂來,水面微漾。周圍的長草被風吹拂著,簌簌作響,水潭邊白沙平原里難得一見的挽桉木,垂著大片樹蔭。

    除此以外,便沒有別的事物了。

    “去去。”

    格蘭揮揮手:“干你的活。”

    獅鷲騎士笑笑,便翻身下地,與一眾騎士走向水潭,拿出水囊,開始灌注清水。

    這數十名獅鷲騎士,正是奉命來迎陸陸的龐塞獅鷲團成員,自從接到命令,知曉要去荒原迎接一位貴女殿下,整個獅鷲團,就陷入了一種激昂的情緒中。

    他們機動性極好,不過是半日功夫,就已經進入了白沙平原……

    然后就開始兜圈子。

    沒辦法,獅鷲團接到命令,率部進入荒原不假,但他們誰也不知道貴女殿下在哪啊。

    也不知道這位殿下的外貌、隊列、儀仗。

    按照計劃,他們將在白沙平原迂回前進,搜尋貴女殿下的蹤跡,若沒有結果,便進入落入山脈。

    格蘭正是在獅鷲以雁行隊列巡回前進時,用鷹眼術,遠遠的從高空中,瞥見這個沙地水潭。

    白沙平原中清澈的水源難得一見,也不知道還要在這荒原徘徊多久,格蘭便在與團長報備之后,率隊暫時脫離了隊列,打算來補充點飲用水。

    是錯覺嗎?

    而望著這平靜的沙潭,金發騎士心中疑惑——在俯沖而下、接近水潭的時候,他分明……仿佛看到了兩個淡淡的人影?

    鷹眼術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準確,何況格蘭也只是瞥見了兩個模糊的影子。只是心里未免是有些失望的。

    若不是他看錯,若真的有人……若那人便是貴女殿下,那該多好啊……

    他悻悻然解下騎鞍旁的水囊,將之遞給一名下屬,潭水清澈,站在沙潭邊上,格蘭將手指插入額發里:“哎。”

    他自言自語的嘀咕著:“也不知道,貴女殿下,現在會是在哪兒呢?”

    隔著清澈的潭水,樹蔭底下,與獅鷲騎士們相距不足二十米處的,陸陸:……?

    嗯?

    貴女?

    金發騎士的話音落下,旋即,隨著他而來的數十名獅鷲團騎士,七嘴八舌的:“是啊是啊。”

    一名正給按著水囊的年輕騎士擔憂的:“荒原這種鬼地方……貴女殿下,一定是在受苦吧。”

    “殿下怎么會流落到荒原這種地方來呢。”

    “神殿也太失職啦。”

    “我們一定要早日將殿下迎回。”

    并沒有受苦的,且不想被自然神殿‘迎回’的陸陸:“……”

    獅鷲騎士們的話語清晰的傳入到她耳中,陸陸轉過頭,有些訝然……低聲詢問:“祭祀先生,這些人……是來找我的?”

    獅鷲團沖下來的時候,阿加雷斯一時手快,下意識的就給自己跟陸陸施加了隱匿、防御之術,等看清來人是一群獅鷲騎士,他心中倒有些驚訝。

    獅鷲騎士是人類國家特有的……這種軍種堪稱是精英軍種,成建制的獅鷲團除了三大帝國,據阿加雷斯所知,就只有較為強盛的龐塞、摩特夏有。

    但不管這支獅鷲團是哪個人類國家的,它都是正規軍。

    人類正規軍被派遣進入荒原,迎接‘貴女’,只能證明,自然神殿已經得知荒原降臨了一位貴女。

    它是一個先兆,意味著接下來陸陸即將直面,此前從未接觸的、蒂亞斯世界真正的強大勢力——主大陸神圣聯盟。

    這可不是跟一支小小游商隊、建立小打小鬧一般的‘合約’能相比的。

    阿加雷斯并不蠢,若說陸陸對商隊的作為,他還只是觀望,但陸陸不惜以訓音逼他叛教,又悄悄散布生命女神信仰……

    年少的貴女,試探性的做著小動作,生疏的試圖撬動自然神殿……雖然阿加雷斯還不太清楚到底陸陸這么做的具體內因,但這不妨礙他領悟陸陸對自然神殿那鮮明的小敵意。

    總之,阿加雷斯覺得,陸陸是絕不可能愿意被這群獅鷲騎士‘迎接’回去的。

    “殿下。”阿加雷斯沒有撤掉隱匿陣,“這應當是龐塞公國的獅鷲騎士團。”

    “龐塞?”

    “是一個靠近荒原的人類國家,實力還不錯。附屬于三大帝國的尤蒙。”

    陸陸點點頭。她雖然接受了傳承,但對如今蒂亞斯世界的勢力分布并不是很清楚。畢竟這其中隔著好幾百年的時間,傳承也不會浪費能量給她灌注瑣碎的常識:“他們是來找我的嗎?”

    “應當是。”

    陸陸小聲的:“為什么,他們會知道我……我在荒原?”

    阿加雷斯正要回答,便聽一聲‘哐當’。

    此時獅鷲團已經把水囊灌滿。而后開始挖起渠溝,把潭水引流到旁邊的小坑里。待水注滿,便摘下手甲,往臉上、手臂潑水。

    白沙平原白日里炎熱,格蘭把兩臂的手甲都卸掉了,半跪在沙地上,用水潑著臉,清亮的潭水瞬間便帶走了燥熱之意,令他發出舒服的嘆喟聲。

    騎士的金發滴落著水光,他將配件解下,隨后是上半身的鎧甲擋板。‘哐’地一聲,銀亮的鎧甲墜于沙地,接著,騎士解開鎧甲內薄薄的內襯,頓時就將上身的衣服脫了個干凈。

    獅鷲團騎士,自是精英,金發的健壯騎士在日光下,光著膀子,汗水與水珠,隨著他的呼吸,從微顯古銅色的胸口滾落。

    陸陸:(⊙o⊙)……哇。

    阿加雷斯:?!

    帶隊之人都開始休整,其他的騎士們把水囊放好之后,便也紛紛卸甲脫衣,利用這難得的閑暇放松一會。

    “這水真涼。”

    格蘭掬起一捧水,潑在身上,而后長長的舒了口氣。若非條件不允許,他真想跳進水潭里,好好洗個澡。

    “副隊,”一名稍顯稚氣,有著貓瞳、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的騎士問道,“您覺得,貴女殿下,現在會在什么地方呢?啊……真想馬上見到殿下啊。”

    “那怎么行,”一名棕發的騎士則咧嘴笑道,“我們現在可沒什么儀態可言。”

    確實如此。

    格蘭帶頭,這數十名獅鷲騎士,紛紛脫掉了鎧甲與上衣……所幸他們還沒脫褲子,就算如此,數十個光著上半身的健壯男子,聚在一起,這沖擊力也略大了些。

    主要是這些人的身材,都十分的健美……

    精壯、有力,水珠在古銅色或白皙的皮膚上滾動,滑過鎖骨與胸膛。

    一開始陸陸條件反射的舉了爪爪,貼在眼睛上,但還是留了一條小小的縫。過了一會,見騎士們并沒有脫褲子的意思,她便放下了手。

    “在貴女殿下面前豈能衣衫不整,”一名扎著細亞麻色長發、身姿挺拔的騎士道,“一定要保持最好的儀態。”

    雖然說著這話的時候,他已經把甲板當坐墊,坐在沙坑邊上,不僅上半身衣物神秘失蹤,鞋子也脫了,正在卷著褲腿,往腳上潑水。

    “我們可是獅鷲騎士,跟荒原野蠻人決然不同的,但愿這些惡心的臭蟲沒有冒犯到殿下,否則必要他們用血來償還才行。”

    “沒錯沒錯。”

    連聲附和的半脫光·獅鷲騎士們,并不知道他們在貴女面前,已經沒有任何形象可言了……

    阿加雷斯看著這群蹲在沙坑旁給自己潑水降溫的獅鷲騎士,心中微怒。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動怒,只覺得這群半脫光·獅鷲騎士,竟然在貴女殿下面前如此不知羞恥的……袒露身體!雖然他自己在陸陸面前曾經就靠兩片布遮身。

    “殿下,”他對陸陸道,“讓您受驚了……我這就為您遮蔽這不堪入目的……”

    陸陸:“嗯?沒有呀。”

    獅鷲騎士們還在道:

    “說起來,”貓眼騎士道,“我們進入荒原,其他的不足為慮,但裂隙十二城應該會有所行動。”

    裂隙十二城?

    陸陸眨了眨眼睛。

    她還在思索著這個新出現的名詞,便聽格蘭道:“那又如何。”

    金發騎士颯然一笑:“裂隙十二城的城主現在都在沉睡期,沒城主,剩下那些蟲子又有什么可怕的,我都不明白,為什么聯盟不趕快把荒原這塊鬼地方給掃平了,況且,我們龐塞獅鷲團,可不懼怕任何對手!”

    “裂隙十二城?”他嗤笑一聲,“盡管來好了,我還想見識見識一番呢,還有那個沼澤里面的老蝙蝠,成天吹什么血之君,哼,一個古氏族遺民罷了。”

    “沒錯!”

    “不管什么人,都別想阻攔我們迎接貴女殿下!”

    騎士們斗志昂揚,陸陸聽了一會,見他們并沒有再說出更多關于‘裂隙十二城’的信息,也沒有更多的透露其他的情報,不由有些失望。

    與阿加雷斯猜測的一樣,陸陸是不可能被這群獅鷲騎士‘迎’回主大陸的。

    她扯了扯大祭司的袍角:“阿加雷斯,我們走吧。”

    她還要去找伊格納茨等人,以及生命樹枝椏,不能在這里浪費時間了。

    阿加雷斯點點頭,揚起手臂,將陸陸虛虛攏住,便要施展地陷術,帶她離開此地。

    便見格蘭從沙坑旁起身,帶著渾身的水珠,走到獅鷲旁,從騎鞍上解下一個類似儲物道具的東西。

    這是獸環,可以短暫的收容魔獸、魔物之類的生物,傭兵們在野外行走,捕捉魔獸活體,就喜歡用這種獸環裝著。

    格蘭把這巴掌大的環扣拿在手里,他似是有些猶豫,半晌才搖搖頭,把獸環給扔到地上,

    金屬制成的獸環,落在沙地上卻沒有聲音,只有一點被撞散的細沙,而后,只聽砰地一聲,一小股氣流,從獸環的四周散逸開,氣流漸大,緊接著,一個重傷的生物,從獸環中滾了出來。

    之所以稱他為‘生物’,乃是因為他的外表,一眼看去,似人非人。

    只見趴在沙地上的,是一個身長超過三米的龐然大物,有著一對漆黑、如鴉翼般的雙翼,軀干部分與獅鷲有點相似,但尾巴卻又像是龍的尾巴,長著鱗片。

    但這個一看就是魔獸的生物,卻長著一張近似人類的臉,后肢上,則有著兩管布料,堪堪掛著,從那形狀推測,很像是碎得徹底的褲子……

    陸陸盯著這突然出現的生物,略有些驚訝,主要是這生物的模樣實在凄慘,半個身體軟綿綿的癱著,身上的毛沾染著大塊暗色的血跡。它被從獸環中放出來后,便粗聲喘著氣,猶如風箱,但腹部的起伏,卻十分微弱。

    它后半身癱在地上,脊椎極不自然的塌陷了一截,哪怕是陸陸這種只有些許急救常識的,也能看出來,這生物已經脊椎骨折了。

    脊椎骨折,哪怕是在蒂亞斯這種魔幻世界,也是非常嚴重的傷勢了,陸陸看著這生物,正想問:“阿加雷斯,這是……”

    還未說完,便覺身邊的祭祀,忽然停下了地陷術的施展,身軀也微微一震。

    阿加雷斯愕然的看著沙地上的龍鷲。

    ——龍鷲,這就是沙地上奄奄一息的生物的名字,是一種強大的魔獸,據說有巨龍的血統,是獅鷲的上位種族。

    但這只龍鷲顯然只是個混血,正常的龍鷲成年后,身長超過五米,羽翼一般也不會是黑色的,這只龍鷲的黑色羽翼,來自他的另一族血親,魔族。

    龍鷲與魔族的混血,按照世人固有的印象,這兩個強大種族的后代,必然會綜合雙方的優勢,但實際情況恰恰相反,兩種霸道的血統在他體內無法共存,互相爭奪,反而壓抑了他的實力。令他直到成年,也都堪堪只有高階斗士的水準。

    而阿加雷斯為什么會這么清楚的知道內情呢,因為這只混血龍鷲,他再熟悉不過了,正是隨阿加雷斯一起前來荒原、他的下屬——

    “諾厄!”

    阿加雷斯低呼道。

    “諾厄?”陸陸懵懵然。

    她對這個名字沒有半點印象,主要陸陸確實從未聽聞過,但下一秒,只見金發騎士鞠了一捧水,灑在龍鷲沾滿泥沙的臉上,血水與泥沙皆被沖洗,或許是受到了刺激,龍鷲極其微弱的掙扎了一下,臉倏地變幻了一秒。

    只見一張令陸陸感覺眼熟的面容,驀地出現在她面前。

    黑發、微黑的肌膚,俊朗的面容……陸陸看了半天,終于想起來是在哪里見過這張臉了——在營地的山澗里。

    陸陸:“!”

    她飛快的拽著記憶,印象中有月光、山澗、臭烘烘的聚在一起喝酒的傭兵、小鴿人;

    以及……昏厥在溪水里的黑發青年,和他手感結實的肌肉。

    “啊,”陸陸恍然的,“是他嗎?”

    原來他不是人……不是,他怎么傷得這么重!?

    諾厄傷得這么重,當然是有原因的——當初在白沙平原上,阿加雷斯與伊格納茨等人對峙,發出雷光之刃意圖將一眾精靈、人類消滅,卻不妨陸陸半途竄出;

    雖然阿加雷斯拼命收回法術,但為了不讓散逸的雷光傷到貴女,諾厄以本命武器骨刃阻攔,骨刃折斷,他亦受創;

    原本他的傷勢不至于這么沉重,但旋即眾人被月蜃吸入其中,月蜃可以視為一個固定的空間轉移通道,與陸陸被安然送進遺跡不同,諾厄的落點,可就沒這么幸運——

    “不行了嗎。”

    沙地上,格蘭看著清水從龍鷲的齒縫間滑落,半點也沒被它吞咽下去,不由有些惋惜。

    這只龍鷲,是他們進入白沙平原后發現的,白沙平原能碰見一只重傷的龍鷲,實在十分古怪,因而在團長的命令下,格蘭將它收入了獸環之中。

    但他覺得這樣做的意義不大,畢竟這個龍鷲,肉眼可見的快死了。

    他是獅鷲騎士,對于獅鷲的上位種族龍鷲自然是了解的,這種魔獸不僅強大,更難得是它們能突破獸類的限制,如巨龍那樣,具有極高的智慧。

    就算是混血的龍鷲,若就這樣死去了,格蘭也依然惋惜。

    格蘭這樣想著,便聽耳邊有一聲輕微的踱步聲。

    他一驚,向著聲源處看去,卻只見樹蔭搖晃。

    隱匿魔紋內,阿加雷斯一步跨出,又生生的止住了。

    他自是為下屬的傷勢而吃驚,然而——

    貴女殿下現在并不想暴于人前。

    貴女殿下現在也不適合與隸屬神圣聯盟的勢力正面接觸……如果她的目標,是撬動自然神殿的話,現在就現身人前,恐怕會非常被動。

    阿加雷斯的手臂上浮現了隱隱的青筋,他與諾厄雖然只是上司與下屬的關系,但也算是熟識了,諾厄擁有龍鷲血統,擅長養育魔獸,尤其擅養飛行類魔獸,因而他才會肩負起飼育小鴿人的職務,其天賦能讓他長久的懸于空中。

    在諾厄遠不如如今沉穩的年紀,阿加雷斯曾多次見他變化出雙翼,與小鴿人一起立于高處。

    對阿加雷斯而言,諾厄也能算是友人了。

    “殿下,”阿加雷斯壓下心中的情緒,“我這就帶您轉移……”

    他的手被輕輕的碰了一下。

    陸陸仰著頭,輕輕戳了一下阿加雷斯的手指:“阿加雷斯。”

    她指指沙地上的龍鷲:“我們快去幫他吧。”

    阿加雷斯略有些吃驚。

    “殿下?”

    他垂下頭:“——那是龐塞的獅鷲騎士團。”

    “……您會暴露于人前的。”

    陸陸恍然。

    “你在擔心這個啊。”

    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抓住了阿加雷斯的袍角……隨后,陸陸清晰的感受到了從大祭司身上傳來的輕顫,她偷偷瞥了一眼阿加雷斯衣袍下的手,只見他緊緊蜷起手指,骨節都已經微白。

    陸陸當然是不希望被這群獅鷲騎士‘迎接’的,不過——

    “走吧,”陸陸沒有說更多,只是對阿加雷斯笑了笑,“我們去幫諾厄。”

    風聲輕響。

    仿佛一個泡沫,啪地碎裂,被它所藏匿的東西,便瞬間暴露于天幕之下。

    輕盈的香味隨風而來,撲面將格蘭籠住,他背著身,聽見沙地上有簌簌的聲響。

    格蘭似有所覺,驀然轉身,便見沙地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后,穿著出入白沙平原的商隊們常見的寬大衣袍,后面的忽略,而前方的……

    前方的身影,格外的纖細。

    她赤足踩在柔軟的白沙上,一步步走來,風將她白紗制成的兜帽吹得左右搖擺,而后一縷黑色的、如綢緞般的發絲,便隨風揚起。

    人影停在了他面前,伸手將兜帽摘下,一雙明眸,注視著他:

    “先生。”

    格蘭聽見空靈悅耳的聲音,是決然不同、任何一個蒂亞斯世界的雄性也不會認錯的、屬于少女的動聽聲線。

    “雖然有些冒昧,”少女舉起手,在眾多光著·上半身,已經呆滯的獅鷲騎士們的目光中,指向了格蘭身后奄奄一息的龍鷲,“不過……那是我們的同伴。”

    “能麻煩您……咳,”陸陸輕眨著眼眸,迎著獅鷲騎士從震驚到呆滯,從呆滯到恍然,從恍然又到震驚的目光,“……讓開一下嗎?”

    第55章 五十五

    面前的少女將兜帽摘了下來。

    她的面容出現在日光下,猶如一輪明月,播撒著絕美的光輝。

    格蘭覺得自己頭腦‘嗡’地一聲。好似挨了一下重擊。腦子里循環著如下念頭:

    啊……是一位小姐?

    荒原怎么會出現一位小姐呢,她、她好美麗,看來就像清晨的百合一樣……

    這位小姐的氣息有些不同尋常呢,她剛才說什么來著,仿佛提到了那個奄奄一息的龍鷲?話說他們進入荒原是為了——

    咚地一聲,格蘭忽覺后腦勺一痛。

    過了一會,金發騎士才恍然察覺,這疼痛好似不是錯覺……他稍稍偏頭,用余光撇去,便見一張扭曲的臉——是他隊列里以速度出名的阿奇亞。

    長著貓眼的騎士手中抓著一截手甲,只有一半,關節部位已經被他拿去砸格蘭的頭了。

    只見阿奇亞拼命做著嘴型:‘副隊、副隊!那、那位是……’

    那位是?

    此時陸陸道:“抱歉,能讓讓嗎?”

    格蘭:“哦?哦!”

    金發騎士暈乎乎的側過了身,讓出了身后的路。

    與他呈鮮明對比的,是剩下數十名獅鷲騎士,仿佛從油鍋里蹦起來一樣,急切的從水坑邊離開。雖然一個個的都還沒來得及換上衣服,但卻全都不由自主的列隊、立正,每個人的表情都驚愕、懊惱……還要強壓著情緒。努力擺出一副正直的模樣。

    蒂亞斯世界的能力者,開發了魔源之后,感知度會相較普通人有一個極大的提升,尤其是對生機之力,更是格外敏感。而若被感知的對象,正好最近還有好幾次潛力激發,正好還又新點亮徽紋(并還得到了傳承),那簡直連個探測術都不用丟。

    腦子變成漿糊的格蘭不在此列。

    不過很快他也不需要用腦子了。

    陸陸從側身讓開的騎士身旁走過,阿加雷斯跟著她,少女表面平靜,捏在衣袖里的手卻緊緊的蜷著。

    她的腳在沙地上踩出一串淺坑,很快,陸陸便來到了龍鷲面前。

    很高。

    即便是混血的、不完全體的龍鷲,緊閉著眼睛躺臥于沙地一動不動,對于陸陸來說,也還是很高的……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以及微微的獸類體味,被高溫炙烤著,形成一股難以描述的腥臭。

    龍鷲的體表也是骯臟的,血痂、沙土……它一動不動。

    要去撫摸這樣一只又臟又臭的龍鷲,可謂是一種考驗,更別說,比起忍受一點氣味,要救諾厄,陸陸就得使用生機之力。

    蒂亞斯世界不會有人認錯使用生機之力的女性能力者。

    她要直面來自主大陸的勢力了。

    陸陸并不知道,敏銳的·獅鷲騎士們(除了格蘭),早就震驚的察覺了……

    也只是停頓了一、兩秒。

    少女就抬起手,輕輕的撫上了龍鷲亂糟糟的毛發。生機之力涓涓如清泉,從她的指尖迸發,而后籠罩住龍鷲。

    因為諾厄的傷勢嚴重,陸陸直接使用了春之復蘇,不久之前她對巨龍用一次春之復蘇,都還要脫力暈厥;但現在陸陸覺得自己連用上十七、八個春之復蘇,都是小意思,輕松。

    說起來,不知道她離開森林之后,那位可敬的巨龍母親,有沒有成功孵化出龍寶寶呢?

    陸陸稍稍走了一下神,直到現在,陸陸也還誤以為科莫多是條母龍……

    盈盈的光芒在少女的指間流淌,純粹的生機之力猶如源泉,令垂死的龍鷲復蘇。

    龍鷲緊閉的眼睫似乎微顫,口鼻間呼出的氣體,也稍稍變得粗重……姑且不論治療結果,生機之力從陸陸指間涌出的一瞬,金發騎士就,驀然,瞪圓了眼睛。

    格蘭:??!

    格蘭:!!!

    格蘭只覺得自己呆了,傻了。

    他光著膀子,先前還覺得潑在身上的水真是清涼涼暢快無比,現在就覺得那都是滾燙的油,是魔鬼的陷阱。

    “貴……”

    他張開嘴,只說了一個字,就仿佛被掐著喉嚨一樣,再也發不出聲音。

    不過這點聲音也成功的使少女偏過了視線。

    陸陸:(⊙ ⊙)?

    陸陸站在沙地上,她眨著眼睛,看著面前的青年,先是呆滯,而后露出一種……怎么說呢,他頭發金燦燦的,配合他現在的表情,仿佛一只泫然欲泣,又努力壓抑的……金毛?

    主要是望著她的眼神,太像一只悲傷的狗狗了,震撼.jpg。

    陸陸幾乎有種錯覺,這個人下一秒就要嗷嗷的哭起來。

    但是格蘭會哭嗎?

    當然不會!這可事關獅鷲騎士團最后的尊嚴。

    他只是努力挺直腰桿,雖然上身什么都沒穿,但仍仿佛正裝以待,收腹、立正,而后‘咚’地一聲,十分干脆的半跪下來。

    格蘭的身軀一矮,他身后那數十名獅鷲騎士,也一齊半跪下去。

    沙地凹陷,金發騎士垂下頭顱,手撫胸口,雖然衣衫不整,但依然以標準的至高禮儀,朝陸陸行禮:“拜見您,蒂亞斯的明珠,偉大的生命之源,貴女殿下。”

    “拜見您,”他身后的獅鷲騎士們齊聲,“殿下。”

    格蘭垂著頭,只覺得心臟仿佛炸了一樣,懊惱幾乎要把他淹沒。

    這位少女……

    是貴女殿下!

    獅鷲騎士團是人類的精英兵種,但服役的騎士卻是來自各個部族,并不純由貴族組成。他們雖然都是高階的戰士,然而地位上,比起同階的法師要略遜一籌,跟雪蘭這種出身帝國的貴族子弟更是沒辦法比較了。

    因此,格蘭是分外珍惜這次機會的……能夠進入荒原,迎接貴女殿下,美好得簡直像是在做夢。

    當然,格蘭并不是癡心妄想著什么,成為貴女附庸這種事情,他只能想想,格蘭明白,以他的實力、地位,這種事是萬萬不可能的,只是他實在是太渴望了。

    太渴望了……這蒂亞斯世界的任何一個雄性,又有誰不渴望貴女殿下的目光,能稍稍停駐在自己身上?

    至少這一次,他希望自己是以一位忠誠、馴服的護衛的形象,將貴女殿下,從荒原這個野蠻的地方,迎入主大陸。

    殿下應該在云中宮殿,在眾多忠誠的附庸們的環繞下,無憂無慮的度過一生……

    然而為什么——

    為什么偏偏是在這種地方,在貴女殿下面前這般失態!

    格蘭真是猝不及防,不止是他,獅鷲騎士團其他成員也基本呆滯,只憑本能來行禮了。雖然他們進入荒原就是為了來迎接貴女殿下,但是居然在白沙平原……在這么一個不起眼、荒蕪的小水坑邊上,就正好撞上的貴女殿下!

    為什么。

    nimader,為什么!

    借著垂落的發絲,格蘭用力的咬緊牙關,避免在貴女殿下面前更加失態,他的沉浸在悲傷之中,并沒有想起來一件事——脫衣、潑水降溫,這件事情,顯然是他自己帶頭做的……

    而其他的獅鷲騎士只是被他帶進了坑……

    騎士們刷刷的跪倒,倒把陸陸稍稍驚了一下。

    少女不由自主的小退了一步,幾乎貼到了龍鷲的身邊,不過很快,她便停下后退的趨勢,低頭注視著這數十名獅鷲騎士。

    此時春之復蘇已經施放完畢,濃郁的生機之力散逸于空中,周圍的草木宛如煥發一新,連空氣都仿佛不那么燥熱了。

    陸陸看了一眼龍鷲,她現在已經知道這個長相奇怪的魔獸,就是她曾見過的健壯青年諾厄,因此見灌了一個春之復蘇,龍鷲仍未醒來,不由有些擔憂。

    這份擔憂,令陸陸并不愿意再耽誤時間。

    “請起來吧,先生。”少女開口,對金發騎士道。

    因為先前有過用至高語震倒商隊首領的事,陸陸是用她蹩腳的通用語來說的。包括先前她與格蘭的對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因為陸陸使用著這一口奇爛無比的通用語,格蘭才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她的身份……

    然而無論口音多么別扭,少女的音色,依然是如此動人。

    尤其是落在如今的格蘭耳中。

    金發騎士恍惚了一秒,才察覺到貴女殿下在讓他起身。

    他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從沙地上站起,但仍是保持著謙遜的姿態,騎士將一只手折起,放在腰后,并將目光下垂。

    雖說如此,卻仍能瞥見少女那柔軟的手指……也只能是手指了。

    水珠從金發騎士的胸膛上滾過,實際上,現在滾下的,是汗珠。

    格蘭視線不由自主的掠過少女露出寬大衣袖下的一小截手指,僅是注視著這點雪白的指節,就令格蘭渾身戰栗,身體似乎越發的灼熱……

    一種隱秘而奇怪的渴望,從他的心底升騰,令格蘭不由自主的回憶著,剛才……那只龍鷲,是被少女如何輕柔的撫摸著……

    “多謝、殿下,”金發騎士從喉嚨間擠著聲音,“寬宥。”

    “請、請恕我等……失禮。”

    后方的獅鷲騎士們也趕緊的:“請恕我們失禮!”

    接著格蘭就失語了。

    沙潭上有了幾秒的沉默,后方的阿奇亞睜著他漂亮的貓眼,簡直想把格蘭一腳踹沙子里。

    快說話啊!

    阿奇亞心中大聲喊,緊緊捏著手甲下半段,與顯然不敢抬眼,慫得要命只敢看看手指,還看得渾身燥熱的格蘭不同,貓眼騎士借著地利之便,悄悄的打量著陸陸。

    好美……

    貴女殿下,原來是這樣美麗的嗎?比他在心底想象的任何形象,都要美好一百倍。

    他的心砰砰直跳,不僅因為蒂亞斯雄性對生機之力天然的向往,更因為陸陸的外貌,實在是太漂亮了……

    這種美麗,一下子就俘獲了這位年輕的獅鷲騎士。

    阿奇亞感覺發絲間癢乎乎的,似乎貓耳就要不受控制的冒出來,指甲也忍不住變長,在激動的情緒下,顯露出更多的獸性。

    好在他終究是精英,沒真的放縱自己體內另一半血統。但這種情況下,像個木頭一樣不肯說話的格蘭,就很礙眼了。

    這沉默中,陸陸醞釀著,正打算說幾句客氣話,就帶著龍鷲離開。

    有阿加雷斯在身邊,陸陸倒是不擔心走不脫。

    她下定了決心,正要開口,一陣微光,便奪走了幾乎沙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見癱在沙子上的龍鷲,渾身被一層微光所籠罩。

    它的呼吸已經基本平穩,在這光芒的籠罩之中,不知是否是錯覺,陸陸發現,龍鷲的身軀,似乎膨大了一點——

    “進階!”

    忽然,阿加雷斯震驚開口。

    他的聲音在水潭邊回蕩著,好似一個信號,獅鷲騎士們紛紛醒悟過來,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著龍鷲,又不約而同的去看陸陸。

    “貴女殿下!您……”

    格蘭忍不住發出了聲音,金發騎士完全忘記了儀態,驀地抬起頭,視線所在陸陸身上。

    陸陸:(⊙v⊙)嗯?

    陸陸有些茫然。

    她看著被微光籠罩的龍鷲,忽然發現剛才那一瞥,不是她的錯覺,這只本就龐大的魔獸,真的在膨脹,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

    “啊。”

    陸陸不由有些驚慌:“大……先生。”

    她含糊的喊了一聲阿加雷斯:“……他怎么了?”

    此時阿加雷斯才仿佛從震驚中回過神。

    便見大祭司目光復雜,他將視線從龍鷲身上移開,停駐在少女顯得有些茫然的面容上:“……您的光輝播撒于世,殿下,諾厄……龍鷲,進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前幾天感冒+通宵后遺癥,腦子是漿糊來著。

    這章寫的時候也是漿糊。

    你們要對我有點信心呀,我這本大綱全做好結局都構思好了,怎么會咕咕呢。不存在的。最多更新得慢一點。MUA。晚安喲。

    第56章 五十六

    進階。

    這是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得見的事情。

    龍鷲的體長已經膨脹至五米左右,狀況也在肉眼可見的好轉。雖然渾身仍是粘著不少血塊塵土,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到,它已經從瀕死的狀況里脫離,正在產生某種積極的變化。

    這種變化,還達不到血脈晉階的程度,但也依然讓阿加雷斯震驚。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諾厄困在高階戰士多久了。阿加雷斯曾以為,或許諾厄這輩子也沒辦法再突破,這是來自血脈的詛咒,令龍鷲猶如困獸,進退不得。

    但就在他眼前,前一秒還奄奄一息的龍鷲,下一秒……就掙脫了這困住他半生的桎梏。

    如此輕易。

    如此……!

    阿加雷斯不由將目光移向陸陸,他心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以及激動。

    這就是貴女。

    這才是貴女!

    這是蒂亞斯世界的貴女曾經擁有的力量,她們主導著世界,引領著進化,為繁如星海的眾生,指引前路。

    與阿加雷斯一樣震驚的還有獅鷲騎士。

    格蘭的呼吸都急促了,先前他腦子亂糟糟的,滿心滿眼的只有四個字‘貴女殿下’!等到龍鷲的狀況開始不正常,格蘭才反應過來,腦子里昏昏然的浮現如下邏輯鏈:

    貴女殿下;

    貴女殿下好像給那個沙地上的魔獸賜予了生機之力;

    貴女殿下肯賜下生機之力,好像是個很重要的事情啊……叫什么來著?啊,想起來了,服從之烙……

    “啊!”

    金發騎士忽地大叫一聲。

    只叫了一聲,格蘭就強迫自己收聲,并低頭行禮:“失禮了,殿下。”而后借著垂落的金發遮掩他此刻扭曲得仿佛生吞了一噸檸檬的表情。

    天啊,他看到了什么?一只臟兮兮的龍鷲,就在他眼前,得到了服從之烙!

    這個沖擊,可能比當初伊格納茨等人,得知霍格霍爾部族的精靈成了附庸還要來得大,畢竟再怎么說,精靈也曾經是七大種族之一,現在雖然整個種族都淪落了,在神圣聯盟里的席位名存實亡,但好歹還沒被除名;

    而諾厄呢,且不說他現在就是個瀕死的狀態,他那副模樣,怎么看都是頭龍鷲啊(事實上也是),就算龍鷲是高階魔獸,那也只是一頭魔獸而已!

    一頭魔獸,甚至可能還沒開智,竟然好運的成為了貴女殿下的附庸?!

    在這種沖擊之下,龍鷲的進階,反而沒讓格蘭有過多的觸動。

    主要是現在蒂亞斯世界,中、下層,對于‘眷族’這一概念,已經是較為模糊了,被自然神殿定下的‘舊日守護者’稱號取代;而諾厄也只是在生機之力的籠罩之下,成功突破了自身障礙,實力大進而已。

    于是在場眾人,反倒是陸陸最為鎮定。

    陸陸:(⊙ ⊙)?

    “進階?”

    她伸出手,輕輕摸了一下龍鷲那干燥的鼻尖,只覺觸手如烙鐵,非常的燙。魔獸那粗重的呼吸打在她的掌心,斷斷續續的并不平穩。

    這種狀況……沒問題嗎?

    陸陸多少有點擔心,不由與阿加雷斯求證:“先生,你是說,諾厄的情況是在好轉?”

    阿加雷斯回過神。

    獅鷲騎士在場,他不好說得太多,便輕輕頷首:“是的。”

    “您賦予了他新的起始。”

    這句話令陸陸稍稍放下了心。

    陸陸之所以走出隱匿陣,便是為了諾厄,現在見龍鷲脫離了危險,陸陸便將目光轉到了格蘭等人的身上。

    短暫的沉默之后,獅鷲騎士們便一個個如夢初醒,格蘭立刻默默的吞下了檸檬,感受著貴女殿下的目光落在身上,他壓抑著激動:“殿下的光輝播撒于世。感謝您的仁慈,讓我等見證此等奇跡。”

    按照禮儀說完之后,格蘭就一點也不愿去想這個該死的龍鷲了,金發騎士微微挺起胸膛,頗為緊張。

    格蘭想起自己與獅鷲團進入荒原的任務。

    先前因為各種爆炸性的信息,讓他的思維暫時下線,等腦子又被找回來后,格蘭才恍然有了一點真實感。

    “殿、殿下,”金發騎士很想保持儀態,但說出口的話仍是有些磕巴,“我們是龐塞公國的獅鷲團,奉命前來荒原……迎接您。”

    “……這樣。”陸陸小聲道。

    只是這樣一句簡單的回應,就令格蘭渾身發顫并恨不得立刻原地跑三百圈。

    ——他在與貴女殿下對話!

    這是多少大貴族也沒有的殊榮。

    “是、是的。”金發騎士道,“沒想到這么快就能與您相見……很、很抱歉!竟然在您面前如此失態。那個……殿下,您現在要啟程嗎?賭上榮耀,我等一定會護送您安全返回云中宮殿!”

    陸陸怎么可能會去云中宮殿,她反問道:“你們是來迎接我的……嗯,荒原?怎么會知道我在荒原呢。”

    “您的光輝照耀于世。”格蘭神采奕奕,“神殿已經將您的尊號銘刻在法典石上。”

    神殿?

    法典石……

    陸陸心中思索,但沒表現出來,打算一會去問阿加雷斯。

    “那除了你們,”她繼續問騎士,“還有別的人嗎?”

    “是。”

    格蘭回道:“獅鷲騎士團已全團進入荒原……咳,我們一共有三百騎。”

    “原來如此。”陸陸點點頭,而后道,“不過,很抱歉,我——”

    她正想直言拒絕,忽然阿加雷斯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殿下。”

    只見天幕之上,層云破開,一排如雁行之隊列,在飛快的接近。

    ——格蘭等人耽擱的功夫太久,獅鷲騎士團大隊列覺得不對,返回來搜尋了。

    獅鷲速度極快,不過眨眼,為首之人鎧甲上的閃光,竟已清晰可見。

    阿加雷斯當機立斷,他冷淡的對格蘭等人丟下一句:“殿下另有要事,你等無需糾纏。”

    接著他一揚手,挾裹著威壓的雷光,便朝格蘭等人籠去。

    這幅霸道的做法,與阿加雷斯當初針對伊格納茨等人時的選擇一模一樣,阿加雷斯畢竟還是那個神殿大祭司,高高在上,目下無塵。

    雷光頃刻間將格蘭等人擊翻在地,縱然獅鷲騎士們都是精英,也扛不住阿加雷斯這個等級的強者隨手發出的一擊,只見眾人紛紛委頓,大祭司低下頭,對著陸陸,又是換了一副神態:“余下的獅鷲騎士們也要過來了,殿下,要離開嗎?”

    陸陸:“嗯、嗯!那個……他們沒事吧?”

    她的尾音,消失在猶如貫穿天地的一道斗氣里。

    只見獅鷲騎士團為首之人渾身覆甲,俯沖而下,自天幕起,至大地,一道斗氣從他手中劍鋒上激射而出,猛地朝阿加雷斯與陸陸斬來。

    阿加雷斯抬起手,一道透明的屏障于兩人身前升起,與此同時,格蘭踉蹌著從地上爬起,對著天空大喊:“團長住手!是貴女殿下!”

    覆甲之人的第二劍立時就是一頓,但已經收勢不及了,只見劍光吞吐,斗氣如裂,分成三斷,以三個方向朝阿加雷斯劈砍而來。

    大祭司立的屏障頓時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陸陸只覺眼前一花,視線里一片白茫——這是已經迫近了她眼前的斗氣。

    關鍵時刻,阿加雷斯全力出手,再也顧不得隱藏身份,強大的魔源令空氣都滯澀了一般,雷與熾光以提升至極致的速度,猛地將斗氣吞噬殆盡。

    與此同時,強大的氣流,也將阿加雷斯的兜帽掀起,雖然很快大祭司就用手拉住,但足以讓他的面容模糊的出現了一瞬。

    阿加雷斯抬起手臂,一記光之箭矢朝著半空中的獅鷲騎士射去,光箭速度極快,只聽‘嗤’地一聲,騎士握著劍的手臂便被光箭洞穿。頓時搖晃著,無法繼續控制韁繩。

    見對方搖搖欲墜,阿加雷斯心中的不悅仍是未散,他一揮手,六道光之箭矢一齊發射,才對陸陸道:“殿下,我這就帶您離開。”

    他說完這句話,地陷術旋即發動,只是一瞬,就帶著陸陸、諾厄,遠遁數千米外。

    “殿下!”

    格蘭只來得及徒勞的喊出這一聲,眼睜睜的看著陸陸消失了。

    此時風稍止,六道光之箭矢分別襲向半空中的獅鷲騎士頭、頸、雙腿、左手……可謂毫不留情了。只不過這一次,箭矢卻沒能成功洞穿騎士的身軀。

    只見斗氣如流光,在騎士的體表涌動,如一層薄卻無比堅韌的鎧甲,光之箭矢撞擊其上,發出‘鏗鏘’之聲,而后盡數折斷。

    等這輪襲擊全數落空,騎士才驅使著獅鷲,慢慢降落了下來。

    “團長,”格蘭還半跪在地上,起不來身呢,口中已是抱怨,“你干什么呀!差點就傷到殿下了!”

    “……”

    降于地的騎士不語,他從獅鷲上起身,握著劍的手軟軟的垂著,滴滴鮮血淌落于沙地。而后他用左手打開了面罩。

    俊美而稍顯冷漠的面容出現在冰冷的金屬面罩之后,從右眼起,貫穿臉頰的傷疤顯露了他的身份——正是獅鷲騎士團的團長,羅列。

    “格蘭,”黑發男子眉頭微蹙,又很快放開,“你說剛才那兩個人中,有一位是貴女殿下?”

    “沒錯!”

    格蘭大聲道,情緒甚是激動:“正是殿下……殿下非常美麗,優雅溫柔……天啊,上神保佑,幸好殿下沒有因為團長你的魯莽行為而受傷!”

    此時其余的獅鷲騎士們也都從天空中俯沖而下,一個個宛如激動的鴕鳥,把自己摔在沙子上。

    “什么?你們遇到貴女殿下了嗎。”

    “剛才殿下就在這里?”

    “等一下,格蘭,你們怎么穿成這樣?鎧甲呢。”

    格蘭:“……”

    格蘭:“這不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

    很快格蘭就遭遇了同僚們的斥責:“天啊,你們該不會就用這幅模樣面見殿下吧?”

    “太糟糕了,簡直是一群野人!”

    “等等,這么說……剛才團長還對貴女殿下揮了劍……”

    “哦,不。”

    一名獅鷲騎士痛苦的捂住了頭:“副隊長在殿下面前失態,像個野人;團長竟然還攻擊了殿下,太糟糕了……殿下一定再也不想看見我們了!”

    “傳回國內的話,我們絕對會被送上軍事法庭。”

    金發騎士臉色漲紅,他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同伴們七嘴八舌的質問:“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他對羅列抱怨道:“團長,趕快整理隊列,追上殿下,向殿下謝罪吧!”

    “……”

    羅列沉默了一會。

    男子持劍的右臂,此時正在滴滴的滾落著血珠,覆蓋在鐵甲之下,他的手臂幾乎斷裂成了三截,五個手指更是全部折斷。

    這不僅是因為在聽見格蘭的叫嚷之后,羅列阻了一下斗氣,而后被反作用里震傷;

    更因為那朝他射來的、挾裹著高階魔法威壓的光之箭矢。

    實際上,光之箭矢只是一個六階的光系魔法,并不算多么強,后來的六支箭矢,羅列就全都接了下來,但這第一箭,是阿加雷斯有意給他一個懲戒,因而實際上,朝羅列發出的光箭,威力在七階巔峰。

    這種揮手間改變魔法效果的能力,只有高階魔導才能做到。

    羅列回想著遠遠瞥見的、阿加雷斯的臉,心底有些淡淡的疑惑。

    雖然只出現了一瞬,又被光芒包裹,十分模糊,但羅列還是覺得有些許的眼熟……

    作為獅鷲騎士團團長,羅列會跟隨君主出席神圣聯盟的盟會,在神殿祭祀們之中,他仿佛見過這張臉。

    神殿之人,既然已經侍奉于貴女殿下身側,為何聯盟還要下發緊急訊告,連他們龐塞這種公國,都接到了迎接貴女殿下的命令?

    “格蘭。”

    思索片刻,羅列才道:“你把遇到殿下后發生的事情,向我匯報一遍。”

    第57章 五十七

    格蘭很快就把遇到陸陸前后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在同僚諸如:‘你們竟然在這里洗澡偷懶?’、‘副隊居然真的在貴女殿下面前衣衫不整!’等質問聲中,羅列很快抓住了重點:“你是說,殿下讓那頭龍鷲進階了?”

    “是啊。”

    金發騎士酸溜溜道:“它可真好運啊。”

    “……”

    羅列沉吟不語。

    他沒親眼見著陸陸,感觸不如格蘭等人來得深刻,因而比起格蘭不停強調的‘殿下又美又溫柔’,他更在意陸陸輕易就使龍鷲進階的事。

    在此之前,羅列對陸陸一無所知。即不知道她的外貌,也不知道她的年齡。

    但現在,他卻有了一個印象——

    這位降臨在荒原的貴女殿下,是會選擇一頭龍鷲,作為附庸、并賜予它榮光,寵愛的稱它為‘朋友’……

    “團長?”

    另一名副隊索斯走上前:“您怎么了。”

    羅列回過神,他沒有對同伴說得更多,只是道:“既然已經尋到了貴女殿下的蹤跡,便不能懈怠。格蘭。”

    格蘭應聲:“在!”

    “整理儀表、隊列,準備出發。”

    羅列吩咐下去,眼見金發騎士激動的開始穿衣服,其他獅鷲騎士們也一個個興奮的列隊,羅列轉過身,屬于他的獅鷲無聲的邁開步伐,龐大的陰影,將騎士長的身影遮住。

    在這眾人都興奮難抑的時候,羅列解下胸針,激活其中的通訊魔紋陣,揮手讓索斯過來。

    避開眾人耳目,羅列將胸針遞給索斯:“盡快給大王子殿下傳訊,增派更多的人手過來。”

    “團長?”

    羅列搖搖頭,示意他收聲:“接下來……如果可以的話,請大王子殿下,最好親自來一趟荒原。”

    自新紀元后,七大種族組成了牢不可破的聯盟,但聯盟之中,也有高低貴賤,同為聯盟中的一員,大多數人類公國,都不過是三大帝國的附庸而已。這一次就算迎回了貴女殿下,有資格列席殿堂,被貴女殿下挑選的,仍是帝國的皇室、貴族們;或者其他種族的黃金階部族,輪不到龐塞什么事。

    但聽著格蘭的描述,羅列心底卻仿佛升起一團火焰。

    這位……降臨于荒原的貴女殿下,竟然能賜予區區一只魔獸榮光。

    那么,是不是代表著,他們龐塞,或許也能爭取一二?

    “要盡快。”

    羅列下定了決心:“要不了多久,各大勢力派遣的兵團,也就都要進入荒原了。”

    ……

    姑且不論獅鷲團那邊如何心潮澎湃,地陷術發動,瞬息之間,陸陸眼前的景象就改變了。

    周圍仍是一望無際的荒草,但是潭水與樹蔭皆已不見。

    輕風徐拂,長草凹陷下去,陸陸被輕輕放下,而后是阿加雷斯含著擔憂的:“殿下?您沒事吧。”

    陸陸揉揉眼睛,她被羅列的劍氣逼近面門,眼睛晃得有點酸,但也僅此而已了。

    “沒事沒事。”

    陸陸擺手:“您保護了我。”

    “剛才那些人,也是獅鷲騎士嗎?”陸陸心有余悸。

    “是。”

    阿加雷斯道:“我已給了無禮之徒懲戒。”

    陸陸:“……這、這樣。”

    少女眨了眨眼睛,沒再說什么,只是心中默默的感慨。

    真厲害啊,獅鷲騎士。

    在陸陸看來,先遇到的金發騎士(格蘭)等人,瞧著十分憨厚,沒想到動起手來,實力竟會如此驚人,尤其是他們的騎獸……

    陸陸腦海中剛浮起獅鷲那威猛的形象,一聲微弱的低哼,便在她耳邊響起:“唔——”

    長草之中,一直躺臥不動的龍鷲,眼睫輕顫了一下。

    “啊。”

    陸陸立刻便轉過身,緊緊的盯住了龍鷲,只見這龐然大物緊閉的眼眸在顫動著,翅膀也微微扇動。

    “要醒了嗎?”她有點高興。

    阿加雷斯面上不顯,內心也甚是激動。低聲道:“諾厄……”

    話音還未落下。

    便見龍鷲顫抖著,身軀蜷起,好似有點痛苦,而后它猛地張開嘴——

    不好。

    阿加雷斯心里咯噔一聲,立刻就攬住陸陸的肩膀,想要將她帶離龍鷲身旁。

    然而來不及了,只見一股巨大氣流卷向兩人,陸陸的額發甚至都被吹了起來。一個灼熱的、帶著爆裂的火元素的吐息,從龍鷲的口中驀然涌出。

    這火焰的色澤竟是青黑色,青的外焰,漆黑的內芯。

    火星飛濺,落到地上,卻沒有燃起火焰——這是因為火星的溫度實在太高,在落下的瞬間,就將附近灼成一片焦黑,輕飄飄的黑色灰燼隨著灼熱的氣流而涌動著。

    這是堪稱蒂亞斯世界最熾熱的火焰之一——魔族的天賦技能,漆黑之炎,又名地獄火,只有少數高階位魔族才有可能覺醒。其名聲更在龍族的龍息之上。

    自從人族崛起,神魔隱匿,高階魔族就很少現于人前了,連帶著地獄火也少見了。

    阿加雷斯小心翼翼的攏著陸陸,透明的防御屏障將兩人嚴嚴實實的籠罩著,他雖然知道諾厄進階了,但看龍鷲竟然能吞吐地獄火,雖然只是一點火星而已,心中仍是驚訝的。

    貴女殿下的力量……比他所想象得,還要……更強!

    吐出一口黑火之后,龍鷲又閉著眼睛,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好在這幾下沒有繼續噴火了,否則這片區域,數年內都將是荒地。

    過了一會,它的呼吸漸漸平息,腹部的起伏也趨于平穩,而后龍鷲閉合的眼皮顫動了一下,慢慢地睜開眼睛——

    無力感,以及莫名的躁動。

    這就是諾厄此刻的感受。

    他的神智還有些不大清晰,視線也挺模糊的,只能看見遠處是一片隨風起伏的長草,青綠綠的,是他所熟悉的、白沙平原的景致。

    他這是在哪……?

    龍鷲晃動著眼珠,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阿加雷斯用雷光之刃,逼迫伊格納茨等人的時候。

    那時陸陸忽然沖出,眼看貴女即將受傷,不僅是阿加雷斯在努力收回魔法,諾厄也拼命扔出骨刃,阻攔散逸的雷光之刃。

    他也因此而受到重創,隨后月蜃發動,諾厄與眾人一同被月蜃吸入空間通道,不同的是陸陸被傳送到遺跡里接受傳承,離她較近的林妖、阿加雷斯兩人,也幸運的分到了一處;

    其他人,除了抱著特殊目的,為了成功抵達遺跡不惜與惡墮魔聯手的珀夜,全都被拋到荒原的各地,而諾厄的運氣尤其不好,被扔到了濕潮之穴——荒原中一處有名的魔獸巢穴。

    他應該是在與魔獸廝殺、斗爭……那之后,又發生了什么?他現在是——

    一張面容,湊到了他跟前。

    “你醒啦?”

    少女輕聲細語:“感覺還好嗎……嗯,諾厄?”

    諾厄的什么暈眩啦,無力感啦,昏昏然啦,就全都飛了。

    只見還側著身躺倒的龍鷲,倏然睜圓了眼睛,毛絨絨的臉上,生動的顯露出‘吃驚’的表情來。

    這張臉,諾厄的印象太過深刻了,陸陸出在的一瞬間,他腦子里就只有個念頭:

    貴……貴女殿下?!

    諾厄張開嘴,想要發出聲音,但只發出一串類似低吼的叫嚷聲。

    諾厄:??!

    他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是獸形的狀態。

    諾厄此時還不知道他已經晉階,對于自己的獸身,青年是不太喜歡顯露的,一想到自己居然在貴女殿下面前,以這種虛弱、無力的形象出現,青年心中就是一沉。

    不過現在不是失落的時候,龍鷲低叫了一聲,便睜著眼睛,仔細的觀察著陸陸。

    見少女并無任何虛弱、受傷的狀況,他才松了口氣。

    龍鷲閉著嘴,喉嚨間發出低低的輕哼,他想說的是:‘您平安無事呢,殿下。’

    但顧忌著自己的獸形不能說話,諾厄只能如此——

    “咕嚕嚕……”

    他合攏著嘴,喉嚨間發出悶悶的叫喚聲。

    巨大魔獸喉嚨間發出的猶如吹泡泡一樣的咕嚕聲,有點像是貓科動物的呼嚕,但因為龍鷲體型巨大,諾厄這么一呼嚕,聽在陸陸與阿加雷斯兩人耳中,宛如雷鳴……吵得慌。

    “你現在可以開口說話了,諾厄,”阿加雷斯不得不開口道,他走到龍鷲跟前,“你已經進階了。”

    龍鷲于是就又一次的瞪圓了眼睛。

    “嗚——”它先是習慣性的低咆了一聲,過了一會,陸陸看著龍鷲別扭的張合著利齒,發出了稍顯怪異的語調:“大人?”

    “您、您也在這里……”

    雖然聲調很奇怪,但聲音確實是她所見過的那個青年沒錯。

    阿加雷斯頷首:“感覺如何?”

    “……很好。”

    龍鷲低叫了一聲,微微揚起雙翅,細沙從它的雙翼上簌簌落下,它仿佛有點茫然,又有點不可思議:“我……晉階了?”

    “是殿下救了你,”阿加雷斯道,“并賜予你榮光,令你得以跨過凡軀的限制。”

    “一切皆因殿下播撒的光輝。”

    一旁的陸陸面露一點羞澀,但心里很是高興。主要是治療龍鷲的效果也確實好得出奇,讓陸陸自己都驚訝。

    她現在好像比在遺跡里時,更強一點了。這是好事。

    龍鷲久久沒有回神。

    魔獸龐大身軀之中的心臟,正在劇烈的搏動著。

    因為蘇醒過來后馬上就見到了陸陸,諾厄其實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直到阿加雷斯開口提醒。

    ……沒有人比諾厄更能體會,困住他的桎梏,是多么令他無奈、絕望。

    這種來自血統的限制,讓諾厄不得不長久的停留在高階斗士的層級,明明擁有著兩大黃金階血脈。卻不被雙方任何一個部族承認。

    好在諾厄性格豁達,就算是以黃金階血脈卻屈尊小小一個兵團的前鋒隊長,他也沒有什么不滿的。

    而現在,無論是身體的變化,還是阿加雷斯親口的告知,都在傳達著一個事實:

    在他昏厥過去,一無所知的時候,他得到了無上的榮幸。

    良久,巨大的魔獸才仿佛回過神。

    它的身軀移動起來,宛如一座小山,陰影投射而下,將陸陸籠罩其中,而后——

    “……我,諾厄哥利蒙修斯。”

    巨大的魔獸伏下了身體。

    它將頭顱低垂著,雙翼緊緊的收攏在身側,明明是異常龐大的體積,卻被諾厄不斷的壓低,以至于額頭的位置與陸陸的胸口差不多平齊,只要陸陸一伸手,就能摸到它眉心匯聚著魔力的魔紋。

    這其實與觸角禮是差不多的,而龍鷲,在遠古傳說中,突破十一階之后,是有可能長出角的。

    低沉如雷鳴的聲音,持續的從龍鷲的喉嚨間發出:“以沸熱之血為名,發誓為您奉獻此身軀……為您之雙翼,不離左右,誓言忠誠。”

    諾厄奉上了服從之誓。

    魔獸的聲音在曠野中回蕩,陸陸忽地有點緊張。

    她還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情況下,接受一個個體奉上的誓言,以前不管是霍格霍爾部族,還是雪蘭等人,他們為之奉獻一切的誓言,其實都不被陸陸所理解。

    現在陸陸有了傳承記憶,總算是明白這些舉止的含義。

    少女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有些忐忑。

    畢竟她并不是抱著將龍鷲變成自己附庸的心態去治療他的,只是單純不想對方死罷了。

    但陸陸并沒有動。

    她站在原地,靜靜的傾聽著魔獸如隆隆雷鳴般的誓言,等它說完之后,將整個身軀都趴伏在地,陸陸抬起手,輕輕的觸碰了一下魔獸眉心的魔紋。

    一觸即分。

    “我……”

    少女張開口:“接受你的效忠。”

    “從此以后,”陸陸小聲的道,“指引你……前行之路,引導……血脈的繁榮。”

    這是她在傳承記憶里見過的,當灼月選擇了附庸,附庸獻上服從之誓,同樣的,貴女也要給予承諾。

    誓言,是雙方的。

    當然,真正享受了這一待遇的,目前還只有諾厄……與阿加雷斯(強制)締結契約時,陸陸雖然已經不再是個無知貴女,但那會她滿心忙著“強迫”對方,也沒顧得上這一茬。

    微微的光芒閃爍,流動的生機之力籠罩著龍鷲,光芒之中,被陸陸所觸碰的眉心,漸漸凝聚了一個徽紋。

    服從之烙,已成。

    過了一會,等到魔紋的震蕩平息下來,諾厄也勉強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魔獸顫巍巍抬起頭:“殿下……”

    才說了兩個字,龍鷲莫名其妙的渾身一冷。

    在陸陸的身后,阿加雷斯表情平靜的注視著他。

    諾厄:“……”

    阿加雷斯:“……”

    只聽‘蓬’地一聲,陸陸便見龍鷲的毛忽地微炸開,體積突然膨脹,并且變得有點毛絨絨。

    不過很快,這好似炸毛一樣的狀態,就平復了下去,見龍鷲已經徹底清醒,陸陸想了想,問道:“那個……諾厄?”

    她喚著龍鷲的名字:“雖然有點冒昧,不過,我想問問,你在昏迷之前,有遇到過我的……朋友們嗎?”

    “你見過他們的。”陸陸道,“還有生命樹枝椏。”

    “您是指您的精靈附庸們嗎。”諾厄猶豫道,“很抱歉,我是獨自掉入沼眼,并沒有遇到誰。殿下,您先前是被空間類法術襲擊了嗎?那之后……”

    見龍鷲追問,陸陸有些猶豫。

    她接受了傳承,這件事情她并不想過多的透露出去。至少不是現在。

    少女面有猶豫之色,龍鷲當即住了口。

    “是我冒昧了,”他垂頭致歉,“請恕我無禮。”

    “您接下來,是要去尋找生命樹枝椏,以及您的附庸們嗎?”他語調輕快,“那么就請騎著我吧。”

    龍鷲嘩地展開了雙翼。

    龍鷲的外形看起來與獅鷲相似,但諾厄晉階之后,體格高大威猛,比獅鷲有氣勢得多了。

    陸陸見了獅鷲騎士們的坐騎,心生向往,只是她畢竟先認識的人形諾厄,要不是諾厄主動開口,陸陸是不會把他當坐騎用的……

    但是現在龍鷲送上門來了。

    還是歡欣雀躍的。

    “好、好的。謝謝!”

    陸陸當即接受。

    “啊,您不用對我說謝謝。”諾厄道,他終于又恢復了一點往日的精神,颯然笑道,“我本就該為您驅使的。”

    “大人也上來吧,”諾厄道,“我飛得很快的,請您托著殿下。”

    他展開雙翼,微微曲起前臂,龐大如小山丘的魔獸便矮下了身體。陸陸伸出手,抓著龍鷲柔軟的背毛,慢慢爬到了他的背上。

    接著阿加雷斯也騎了上來,陸陸抓著龍鷲的毛,還沒新奇個夠呢,忽然龍鷲一振翅,猛地沖天而起。

    “哇。”

    少女頓時重心不穩,向后仰去。

    她跌入了一個懷抱。

    阿加雷斯伸出雙臂,他的胸膛堅實又寬廣,外衣上有微微溫熱的體溫。

    “殿下,請小心。”

    “……好、好的。”

    陸陸莫名覺得耳尖有點發熱。

    是因為祭祀先生的呼吸,吹拂到她的耳畔了嗎?

    她揉了揉耳朵,正想從阿加雷斯的懷抱中起身,便見一只手伸過來,將她的手背覆蓋住。

    阿加雷斯握住了陸陸的手:“沒有騎具。”

    祭祀輕聲道:“我來握著您,殿下。”

    他的掌心寬闊,將陸陸的雙手完全捧在掌心,狂風迎面而來,阿加雷斯無聲念動咒語,為少女設置了屏障,而他的發絲,則在風中飛舞。

    呼呼的風聲之中,阿加雷斯的眼眸有一絲復雜。

    他注視著懷中的少女,嘴唇微動,而后這細微的話語,消散于風聲之中。

    ‘δК-ηζΠ-ΡζΨ……ζδКβ。’

    【即使您未曾承諾。

    我仍誓約忠誠。】

    “……祭祀先生?”

    忽地,陸陸抬起頭。

    她眨了眨眼睛:“您剛才說了什么嗎?”

    “沒什么。殿下。”

    大祭司目光柔和的回視,聲音也十分平穩:“請坐穩了,馬上就要穿過雷擊云了。”

    伴隨著他的話音,一片烏沉的云層迎面而來,龍鷲猛地扎入其中,頓時陸陸耳邊便是雷鳴之聲響徹。

    她于是也就不再追問,隆隆的雷鳴聲中,狂風也越發大作,天光漸暗下來,一切都預示著,白沙平原即將迎來暴風雨。

    這可是很少見的,白沙平原幾乎不下雨,因而才會水源難得,但現在,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至少證明了一件事情,生命樹枝椏,仍在白沙平原某個角落。

    有陸陸這個貴女在此,她的力量,仍在與生命樹枝椏相呼應著的。生命樹在某種程度上,亦能改變一個區域,令這個區域變得易于生物們生存、繁衍;

    雨水與帶來遠方種子的風,這都是積極的變化。

    忽地,龍鷲往下降落而去。

    “啊,找到什么了嗎?”

    陸陸連忙往下探看,話音剛落,龍鷲的雙翼驀地揚起,整個獸也向后一仰,陸陸不得不又滑進了阿加雷斯的懷抱。

    接著,她便感覺身體一震,而后是一聲低低的咆哮。

    咆哮聲是龍鷲發出來的。

    載著陸陸與阿加雷斯,諾厄降落到了一處長草之中。而后一聲帶著些許警告的威脅低咆,便從龍鷲的喉間逸出。

    “出來。”

    諾厄警告的叫了一聲后,便換上了人聲。

    沙沙——

    長草在風中搖晃著。

    “……諾厄?”

    陸陸有些不解。

    她抬起頭,周圍并不見任何水潭或者特殊的……與白沙平原別處并無二致,全是半人高的草。

    她因為還在龍鷲的背上,居高臨下,幾乎一覽無余。

    “怎么了?”陸陸不由道,“這里……”

    話音未落,龍鷲背上的阿加雷斯猛然出手,一道迅疾的白光,宛如利刃,以弧形猛地朝右側方向切割而去。

    長草攔腰而斷,飛濺的草屑之中,諾厄也同時張開嘴,噴出了一小股黑焰。

    這兩下攻擊一前一后,緊接著,陸陸聽到了一聲極其低啞的嘶鳴聲,是那種仿佛從嗓子底下壓出來的聲音……但充滿了沙啞、沉暗之感。

    緊接著,她感覺到就在近處,有什么東西猛地跳開。

    陸陸睜大眼睛,只覺眼前有一道無形的幽影,慢慢的被掀開,而后一只大約有山豹大小的黑色魔獸,在近處顯露的身形。

    它渾身漆黑,外表像是山豹,但額頭長有尖角,爪子也格外的長,一只眼睛似是受傷,皮毛處被血塊粘結著。

    仔細看的話,仿佛不止是眼睛,這魔獸渾身上下……漆黑的皮毛掩蓋下,俱是血塊、塵土凝結的塊狀物。

    它壓低著身軀,伏在地上,離陸陸還不足十米——這還是它已經跳開了的前提,這說明,就在剛才,在龍鷲與阿加雷斯兩人的防備之中,這魔獸無聲無息的潛行到了極近的距離。

    陸陸不由輕吸了一口涼氣,耳中又聽諾厄冷哼道:“魔獸?從半路起就覺得有東西跟著,沒想到是這個東西啊。”

    他低咆一聲,屬于高階魔獸的威壓釋放出來,頓時那只黑色山豹模樣的魔獸,仿佛被重石碾壓,幾乎趴伏在了地上。

    饒是如此,它卻沒有馬上逃開,而是裂開嘴,發出了低聲的嘶叫,并咧著嘴……拼命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作者有話要說:

    閉站第1天:這15天一定要好好碼字,努力存稿!

    第2天:今天就寫了五百字呀,有點卡,不過沒關系有15天呢。

    第3天:有15天呢。

    第4天……

    第N天:什么???要開站了!!!

    第58章 五十八

    “什么東西。”

    龍鷲語氣有些納悶。

    他在天空飛著,因為是要搜索地面,所以沒飛太高,因而便發覺了,從半途開始,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一直在跟著他。

    因為隱匿得太好,諾厄要不是晉階了,根本還發現不了。

    事實上,降到地面上也只是諾厄的試探之舉,好在他一靠近地面,一直跟著的東西就馬上貼近了。

    對方是這樣的急切,甚至不小心泄露了一點氣息,這才能令諾厄與阿加雷斯捕捉到異樣。

    “siha——”

    形如黑色山豹的魔獸,趴伏在地上,喉嚨間發出低啞的氣音。

    它的體格,對比龍鷲,簡直渺小得不堪一提,因而它現在拼命亮出獠牙、仿佛威嚇一般的姿勢,就顯得有些滑稽。

    更不用說,它是如此的虛弱、狼狽,渾身都是傷口,泥土與血塊混合著,糾結在皮毛上,讓它竟然敢于靠近、威脅龍鷲的舉動,十分可笑。

    “滾開。”

    諾厄低咆了一聲。

    他并沒有因為對方看起來不堪一擊而放松,畢竟陸陸還在他的脊背上。

    高階魔獸的威壓碾了過去,黑色山豹渾身的毛發都炸開了,但仍是頑強的抵抗住了這一波威壓,并沒有離去。

    即使它的爪子,都已經因為重壓,而深深的嵌入了沙中。

    這下諾厄是真的有點驚訝了。

    魔獸憑本能行動,能夠憑借意志抵抗高階威壓,只有智慧魔獸,但這只山豹模樣的魔獸看起來也不像是八階以上的啊?

    “這到底是什么?”他納悶的道,“是從落日山脈那邊過來的魔獸嗎。”

    “別讓它接近殿下。”阿加雷斯道,一縷雷光已從掌心升起。

    他并不關心這只魔獸為什么執著的停留在原地,既然不能被驅走,那就清理掉。

    雷光應聲而落,如利刃一般,朝黑豹切削而去,就在此時,陸陸道:“祭祀先生,等一下——”

    轟地一聲,原本該將黑豹切成兩半的雷光,應聲轉了個角度,擊中了沙地,只見一片白光閃爍,一道足有三米寬的溝壑,從黑豹的身側延伸出去,貫穿了大地。

    阿加雷斯偏轉了角度,他垂下眸:“殿下?”

    “……”

    陸陸望著黑色山豹模樣的魔獸,表情有些訝然。

    是錯覺嗎……

    她盯著黑豹頭上有螺旋狀紋路的角。

    總覺得這只魔獸,跟她在山林里遇到的那只……有點相似?

    她回憶著,對于在森林中的記憶,陸陸印象十分深刻,她清楚的記得,趁著夜色而來的,那只體長足有十多米的巨型魔獸。

    與這只黑豹一樣,那也是個外表像是貓科的魔獸,皮毛黑亮,頭上生長著角……但氣勢、體型就天差地別了。

    況且這里也不是森林,是白沙平原。

    “殿下?”

    陸陸回過神,她搖搖頭:“沒什么……”

    話音未落,一直趴伏在地上的魔獸動了。

    它原本是伏地的姿勢,是標準的防御、進攻的姿勢,然而陸陸一開口,魔獸豎立著的兩只耳朵,輕輕的顫動了一下。

    而后它昂起了上身,仰起頭顱。

    下一秒,陸陸與它的視線相對了。

    接觸到這只魔獸的目光,明明是只魔獸……陸陸卻忽然心中一震。

    因為向她看來的那只眼睛中,有著過于復雜而鮮明的情緒。

    它的眼眸是金綠色的,翠綠的瞳,邊緣有一圈淡淡的金,閃爍著微光,美麗得宛如氤氳霧氣的寶石。

    而這美麗的‘寶石’之中,此刻卻滿溢著連身為人的陸陸,都感覺震撼的情緒。

    魔獸一動不動,這僅剩的、完好的眼眸,也就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少女,不知不覺間,它猙獰的犬齒已經稍稍收斂,張開的口中也不再發出類似嘶鳴的低音。

    一個微弱的,猶如滾在喉嚨間小聲自言自語的聲音,從魔獸的喉嚨底下逸出——

    “……喵。”

    啪。

    一枚草葉突然爆裂開來。這是先前被諾厄用黑焰焚燒之后的殘余部分,在余留的高溫之中產生了爆炸。

    這輕微的響動令陸陸驚醒過來,她訝然的看著魔獸:“你——”

    話還未說完,便見這只魔獸,猛地蹦了起來。

    隨后一道雷光如刀刃,打在它原先站立的位置。

    “殿下,”阿加雷斯低頭檢視了一番陸陸,“您沒事吧?您剛才似乎怔住了……請小心,魔獸之中有不少擅長幻術的。”

    “嘖,真麻煩,”諾厄口中也涌起黑焰,“這東西的速度好快。”

    魔獸猛地從原地蹦開,一連退后了好幾米。

    它宛如一只真正的、被驚嚇到了的貓,渾身的毛發都炸裂開來,令它瞧起來仿佛一個瘦弱的毛團——因為炸開了毛之后,它消瘦的體格,才更能清楚的看見。

    它‘哈’、‘哈’地發著威脅的氣音,目光卻始終盯在陸陸身上。

    阿加雷斯眼中浮起不悅之色。

    一只魔獸,潛行跟隨,且目標似是直指貴女殿下,這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容忍的。

    “它應該是有潛行類的天賦,”阿加雷斯道,“殿下,我要釋放光牢了,請閉上雙眼。”

    “嘶哈——”

    就在此時,黑豹似的魔獸喉間猛地發出一聲沙啞的咆哮。

    它仿佛聽懂了阿加雷斯的話一般,嗖地一聲,向后疾退了數十米,一下子將距離拉開了。

    它嘯叫著,一邊退,一邊卻仍是不住的看著陸陸,于是諾厄噴出黑焰:“看什么?快滾!”

    火焰落在地上,瞬間就令這片區域沙子的溫度升高,黑豹抵在沙上的腳掌頓時刺痛不已。

    它跳起來,在這危急的時候,這只魔獸,竟然扭頭又看了一眼陸陸。

    它的目光閃爍著。瞳孔中倒映著少女小小的影子。

    緊接著,它身后沙地之上的倒影,突然間扭曲、鋪開。

    “小心!”

    諾厄高叫一聲,驀地揚起翅膀,載著陸陸飛了起來。

    與此同時,黑豹模樣的魔獸,腳下的影子也已經徹底膨脹開來,宛如一面漆黑的水潭。

    隨后它的尾巴甩動著,尾巴尖端做出勾握的姿勢,一個人影被它拖拽著,從影子里拖了出來,猛地甩向了地面。

    砰!

    重物落地的響動之中,黑豹猛地竄入長長的草中,背對著陸陸,只是片刻,便飛竄著遠去了。

    陸陸的目光原本追著這只奇怪的魔獸,尤其是它最后投來的那一眼,令她莫名有些怔然。

    但等她看清被黑豹拖拽著丟出來的人,頓時就顧不上別的了:“啊!”

    只見躺臥在沙地之上的,赫然是雪蘭·亞維爾。

    人類貴族閉著眼睛,面朝下側趴在沙地上,他的衣服有多處破損,滾了沙子塵土看起來亂糟糟的。

    他金色的頭發也顯得凌亂,身上倒是沒什么傷口,但顯然在昏厥的狀態中。

    但縱然如此,陸陸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她顧不上驚訝:“祭祀先生!”

    她指著地上的人:“我們快下去,那好像就是我的朋友。”

    無需陸陸說第二遍,諾厄也已經認了出來,他對伊格納茨與雪蘭兩人的印象還是挺深刻的。

    嘖。

    龍鷲在心里冒出絲絲不爽,但身體很忠誠的按照陸陸的吩咐,向下俯沖而去,并用翅膀扇動風,將還燃燒著的黑焰熄滅,降低溫度。

    沒等龍鷲停穩,陸陸就翻身滑了下來,阿加雷斯連忙也跟著下了地。

    腳一踩在沙子上,祭祀就感覺一陣灼熱,但此時陸陸已經踩著熱燙的沙子往雪蘭跑去了。

    阿加雷斯一聲‘殿下小心’就卡在了喉嚨里,他沉默的往地面施放了一個風驅術,而后才跟著陸陸往前走去。

    “怎么回事。”

    諾厄收攏了翅膀,跟在阿加雷斯身后:“那個人是殿下的附庸吧?怎么會被魔獸從影子里丟出來。”

    “……”

    阿加雷斯沉默。

    那只魔獸,很顯然是擁有潛行天賦,而它的影子,可能是一個異化的亞空間,傳說中的高階幽影類魔獸詭豹,就能利用任何暗影,制造異化通道,來去自如。

    但問題是,這魔獸怎么就剛好撿到了貴女殿下的附庸,并仿佛有意識的丟給了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小半個月沒碼字了,復健好艱難哦。

    過幾天恢復手速再發比較肥的章節^_^

    第59章 五十九

    對陸陸而言,雪蘭為什么會突然被一只魔獸的影子‘吐’出來,已經不很重要了。

    她踩著熱乎乎的沙子,一溜煙似的躥到伏地不動的人類貴族身邊。

    只見法師一動不動,眼眸緊閉著,臉色蒼白,一幅昏厥過去的樣子。但看起來倒是沒有外傷。

    “啊。”

    陸陸輕叫一聲,她在雪蘭身邊蹲下,打量著法師的臉色。認真說起來,在陸陸還是無知·貴女的時候,她與兩個人類法師之中的伊格納茨更為熟悉,雖然雪蘭才是第一個向她奉獻上誓言的人。

    此時阿加雷斯與龍鷲也已經走了過來,一人一獸立在陸陸身后,阿加雷斯道:“殿下……”

    他知道這個亞維爾一族的貴族是陸陸看重的,正想安慰陸陸對方沒有大礙,無需過于擔心——這么近的距離,阿加雷斯已經感受到了雪蘭身上的生機,知曉這個人的狀況十分良好。

    便見陸陸已經伸出手,試圖扶著人類貴族,將他平翻過來。

    而后‘啪’地一聲,陸陸松開手,雪蘭的身體便軟軟的滾了一圈,變成面朝上躺臥著,他原本搭在身側的兩條手臂,也如無骨一樣甩動,陷入沙子中。

    “……”

    陸陸臉上浮現了惶恐的神色。

    “祭祀先生,”她緊張的呼喚起阿加雷斯,“您來看看吧,我朋友他、他……沒有呼吸了?”

    在陸陸翻動雪蘭時,她的手從人類貴族的臉上拂過,這下陸陸發覺了不對勁——她好像……沒感覺到呼吸的氣流啊?

    陸陸簡直要被嚇呆,她喊完一嗓子,就又趕緊伸手去探雪蘭的鼻息,少女的手指懸在貴族青年的鼻下,一秒、兩秒……

    真的沒有!!

    見少女表情慌亂,阿加雷斯連忙加快腳步。

    他自然是聽見了陸陸的話,但心里卻有些奇怪。

    身為高階法師,阿加雷斯能很輕易的感覺到雪蘭·亞維爾身上那豐沛的生機之力,甚至過于豐沛。

    照理來說,一個生命體體內的生機之力沒有散去,那么他必然是健康的、存活著的。

    此時,陸陸已經將手按在雪蘭的胸口,一個大光環術,就已經釋放了出去。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下一秒,阿加雷斯堪堪走近了陸陸,忽然之間,一股心悸攝住了他。

    “殿下!”

    阿加雷斯驀然道:“小心。”

    伴隨著他這句話,陸陸已經將生機之力注入了雪蘭的身體之中——

    只見躺臥在地的人類法師,體表驀然涌動出流轉的微光,宛如一層熒光,透體而出。

    陸陸猝不及防,驚聲道:“啊!”

    然后……

    陸陸:(⊙o⊙)嗯?

    她的手下意識的擋在身前,做出防御的姿態,但過了一會,什么也沒發生,陸陸低頭看了一眼雪蘭,見貴族青年依然是緊閉著雙眼,又后知后覺,轉頭一看:“祭祀先生?”

    只見她身后,阿加雷斯與龍鷲都已經停了下來,仿佛在忍受著什么,動彈不得,不能靠近。

    “殿下……”

    阿加雷斯喚了陸陸一聲,就又住了口。

    他的眼中浮現震驚的神色。

    此時在雪蘭體表流轉的微光并沒有消失,而這光芒若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它透著微微的綠——與陸陸釋放春之復蘇時的光芒一致。

    簡而言之,這是豐沛到了一定程度的生機之力,所散發的光芒。

    “殿下,”阿加雷斯想到了一個可能,“您能否探一下他的心跳。”

    “好的!”

    陸陸趕緊伸手,放在雪蘭的胸口上。

    過了一會,她抿著唇,顫聲道:“……沒有。”

    完了完了。

    陸陸心中一片沉重。

    就在此時,少女抽回手時,碰到了雪蘭胸前的襟扣。

    只見這金屬的扣子忽地松開,從他上衣的袋中,驀地傾灑出一線細細的粉末。

    這粉末落入陸陸的手中,轉瞬化為微光消散,而后,一截只有陸陸小指長的、晶瑩剔透的樹枝狀物體,跟著粉末滑了出來。

    看到這個跟手指差不多大小的枝椏時,陸陸傻眼了。

    緊接著,阿加雷斯:“生命樹椏!”

    “……這是怎么回事啊,祭祀先生。”

    陸陸將這從雪蘭衣襟中滑下的短枝撿起來:“這果然就是生命樹枝椏嗎?就是您帶來的那個?”

    但怎么變成這么短了!

    伴隨著這根殘留的生命樹枝椏的現身,圍繞在雪蘭、陸陸身旁的生機之力,更濃郁了一倍。

    阿加雷斯不得不又退后了一步,對于任何生命體而言,生機之力都是無上的賞賜,但也同樣有承受的限度。

    現在這塊小小區域內的生機之力,已經讓阿加雷斯心驚了。

    “大人,”諾厄在后方道,“那小子,該不會是……”

    在場人之中,唯有陸陸沒感覺任何不適,她把疑似是生命樹枝椏的短枝撿起來后,就又將目光放在雪蘭身上。

    少女碰了碰雪蘭的臉頰,入手只覺還是溫熱、柔軟的。

    “……他還活著嗎,祭祀先生?”她揪心的道,“是還活著的,對吧?!”

    后方,阿加雷斯輕吸一口氣,對陸陸道:“殿下,您的附庸,現在的狀態十分的特殊。”

    他看著被陸陸捏在手里的短樹枝,心情十分復雜:“您的判斷沒有錯,這就是泰坦氏族源地帶出的那根生命樹枝椏。”

    “我不清楚具體情況,但我猜測,在我們分開的這段時間,您的附庸可能遭受了重創。”

    “而那時他身邊剛好有生命樹枝椏。”

    并且很糟糕的是生命樹枝椏碎了!

    當然,這糟糕只是對阿加雷斯而言。

    但對雪蘭而言,他得到了一個機會——碎裂的生命樹椏傾灑在他身上,讓他的□□奇跡般的還存活著。

    這就是陸陸所見的,人類法師此刻的狀況——處于生、死之間的狀態。

    這種情況十分罕見,過去只在某些特殊時期出現過。

    這只是阿加雷斯的猜測,具體雪蘭遭遇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但阿加雷斯覺得自己猜得距離真相不遠。

    “還能救他嗎,祭祀先生。”陸陸問道。

    “……”

    阿加雷斯沉默了一會,才神情復雜的道:“我不敢肯定,但您可以試試,試試將他——”

    “將這個,亞維爾之子,變成您的眷族。”

    是的。

    這是目前唯一能救下雪蘭的辦法了。

    他的□□雖然還存活著,但只是強行借著生機之力保持活力罷了,想要讓他徹底蘇醒,除非雪蘭·亞維爾能在這里,脫胎換骨,血脈晉階,成為眷族。

    就像林妖那樣,在生死之間,拋棄原有的□□,新生成更高層次的生命。

    否則他就只能維持這種不死不活的狀態。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復健。這章開頭超級卡,而且我覺得我邏輯寫得巨傻,但是好歹給我卡完了。

    第60章 六十

    “變成眷族?”

    陸陸詫異發問。

    阿加雷斯頷首。

    在傳承遺跡里,陸陸于危機關頭,成功使得林妖的血脈晉階,而現在,綠尼沉睡的魔核,就在陸陸的內層衣襟里。

    但當時阿加雷斯正在沉睡,他是沒有親眼目睹過這件事情的。

    否則他現在的語氣,也就不會這么斟酌了。

    新紀元后,蒂亞斯再沒出過一位能讓血脈晉階的貴女……至少阿加雷斯此前是沒聽聞過的。

    但他充分感受過陸陸的力量。

    以及目睹過陸陸只是為諾厄注入生機之力,便令龍鷲跨越了限制他多年的桎梏……

    況且,他沒有說謊,現在想讓雪蘭·亞維爾繼續存活下去,要么用死靈法術將他轉化成不死族。

    要么——

    “是的。”

    阿加雷斯道:“想要讓您的附庸繼續正常的存活下去,唯有將他變成您的眷族。”

    “大人。”龍鷲在后方低叫。

    諾厄的語氣里有著不贊成:“您怎么能……”

    怎么能對貴女殿下提出這種建議!

    血脈晉階,那可是傳說史詩之中的事情啊。

    而后,諾厄聽見陸陸這樣說:

    “就這樣嗎?”

    陸陸一手按著雪蘭的胸口,追問道:“是要試著讓他血脈……呃,血脈晉階?就可以了?”

    諾厄:???

    “是的。”

    阿加雷斯斟酌著詞句,他想安慰陸陸,畢竟新紀元后的貴女們,還沒有哪一位做到的:“您不必在意,您已經賜予位亞維爾榮光,若他無法存活下來,也是命運之故……”

    “好。”

    陸陸堅定的道:“我來讓他血脈晉階。”

    阿加雷斯的話一下子止住。

    少女的話音落下,柔和的光暈,就從她的掌心中泛起。空氣中肆意流散的生機之力,陡然濃烈了近乎一倍。

    這股力量令龍鷲受不了的退后了一步,阿加雷斯亦是震驚,原本剛才那種濃度的生機之力,就已經很不尋常了。

    “……”

    此時天空昏暗,雷鳴陣陣,遠方游來細長的閃電,倏而遠去,落下一串炸裂的轟鳴。

    這雷鳴聲中,陸陸全神貫注,心無外物,忽然一聲巨大的轟鳴,隨后冰涼的雨點傾盆落下。

    雨水很快就將陸陸打濕,細細的水流,從她的臉頰上滾過,阿加雷斯試圖釋放屏障為少女遮擋暴雨,但他一邁步,才發現自己居然無法靠近。

    “大人,這是——”

    龍鷲低語。

    只見以陸陸為圓心,她周身濃郁的生機之力,隱約形成了一個看不見的‘場’。

    這無形的領域,將除了雪蘭,以及陸陸之外的事物、人,排斥在外。

    阿加雷斯睜大眼睛,心中的震驚已經無法抑制。

    這是之前陸陸給人治療時,從未發生過的情形,但現在,這猶如領域一般的力場,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這是法則之力,隱約的……具現化。

    貴女,擁有生機之力的女性能力者;在蒂亞斯世界,貴女總是被與生機之力聯系在一起,然而,無論是貴女凝聚徽紋,還是傳說中那些名垂歷史的帝主們擁有的敕令;

    尤其后者——

    總與法則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的……

    “大人,”諾厄已經不能壓抑自己聲音里的激動,龍鷲幾乎是在低咆,“您快看呀!殿下她、她……”

    它還沒嚷嚷完,阿加雷斯就伸出手,直接掐住了龍鷲的嘴。把它的聲音給掐得死死的。

    “安靜。”

    阿加雷斯的手指在顫抖:“不要打擾殿下。”

    轟地一聲,又一道驚雷落下。

    雷聲,亦或者阿加雷斯與龍鷲的低語,此時陸陸都已無暇顧及。

    暴雨傾盆,陸陸渾身濕透,視線都有些霧蒙蒙的,但她只是用力的眨著眼睛,試圖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點,雙手依然是按在雪蘭的身上。

    她在釋放春之復蘇。

    要怎么把一個人變成眷族?

    陸陸其實也沒有明確的概念,不如說這就根本沒有一個明確的方法,若是血脈晉階有固定的方法,自然神殿與神圣聯盟也不會困擾至今了。

    但陸陸有先例可循。

    所以現在,陸陸專心致志的,全神貫注的,為雪蘭釋放著春之復蘇,并在心底一遍遍的祈禱著:

    “活下來……”

    少女盯著人類法師,嘴唇蠕動,發出微不可聞的呢喃。

    活下來。

    活下來!

    不要死……請你——活過來!

    ……

    昏沉。

    這是雪蘭·亞維爾此刻的感受。

    他費力的抬著眼皮,想要睜開眼睛,身體卻仿佛失去了控制。這不禁讓他有些煩躁。

    發生了什么?混混沌沌的意識,無法支撐雪蘭思考,大腦竟像是空了一般,一片空白。

    這不對勁。

    人類法師下意識的做出‘皺眉’的舉動。

    他應該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是不能耽擱的,比生命或者榮耀,更重要的事……

    一些破碎的畫面開始在雪蘭眼前掠過。

    他是亞維爾一族的血脈傳承者,是繼承了曾經的黃金階血脈之人,從出生起就坐擁財富,注定與那些籍籍無名之輩不同。

    他接受良好的教育,結交同樣前途遠大的友人,一切都無比的順暢,成年之后,很有可能,得到某位可敬的、優雅的淑女的青眼,與她一起,將亞維爾的血脈傳承下去……

    ‘你叫……雪蘭?’

    忽地,一個聲音,仿佛在他的腦海之中響起。

    雪蘭的意識仿佛被重擊了一下,一切散亂、不成體系的思緒,全都一下子匯聚,凝聚于‘傾聽’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

    如果做一個比喻,先前魔法師的意識,是像棉絮那樣,混混沌沌的分散著,現在則全都粘連了起來。

    是誰?

    雪蘭仿佛感覺到自己鼓動的心跳,一聲快過一聲。

    ‘我?我是……’

    聲音停頓了。

    過了片刻,她仿佛下定了決心,語氣變得平靜而堅定:

    ‘我是曦月。’

    ‘……是你發誓,要奉獻忠誠的人。’

    這個瞬間,雪蘭的胸腔中的心跳,似乎停止了,熾熱的情感,好似于他的靈魂之中迸發。

    ‘所以醒過來吧,雪蘭·亞維爾。’

    是的,他已經不能與任何一位淑女締結契約了。

    因為他已將生命、忠誠,乃至靈魂……都發誓奉獻給一位殿下!接納了他,以及亞維爾一族血脈的貴女殿下!

    怎么能繼續浪費時間!

    他不能在這種地方耽誤下去了。

    他要睜開眼睛……要遵循殿下的呼喚,馬上趕到她的身邊……!

    “……”

    外界,雷聲漸息,但雨勢卻未曾減小,白沙平原猶如一塊干渴的海綿,貪婪的汲取著這難得的降雨。

    陸陸低著頭,仔細注視著雪蘭的面容,表情有些詫異。

    此時環繞在她身邊的生機之力,幾乎已經濃郁得肉眼可見,而在這生機之力的包圍之中,陸陸發現,她的眼睛,好像發生了變化?

    不,不止是眼睛。

    就在剛才,她給雪蘭·亞維爾釋放第六個春之復蘇的時候,模模糊糊的,她仿佛聽到了什么聲音。

    那是一種十分玄妙的感覺,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但陸陸在那瞬間,下意識的明白了,她好像接觸到了手掌之下,所按著的這個人的……意識。

    事實上也沒錯,在高強度的釋放春之復蘇時,陸陸全神貫注,不知不覺間,生機之力滲入雪蘭的□□,為他們構建了短暫的聯系。

    因而,雪蘭破碎的意識之海中,才會突然‘響起’陸陸的聲音。

    在那瞬間,短暫與雪蘭的精神世界所聯系的瞬間,陸陸窺到了大量的記憶碎片,都是與雪蘭·亞維爾的生平相關的。

    因此她才能叫出雪蘭的名字……

    是的,直到此刻,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之下,陸陸才終于知曉了這個繼精靈部族之后,第二個向她獻上誓言的人類貴族的名字。

    雪蘭·亞維爾。

    因為思維的速度極快,精神世界的接觸,放在現實之中,非常的短暫,陸陸很快就脫離了雪蘭的意識之海,但緊接著,她發現,自己整個人的五感……似乎都不同了。

    比如現在。

    暴雨之中,陸陸睜大眼睛,水汽彌漫著,地表附近騰起了陣陣的煙霧,若是平常,陸陸可能根本看不清東西。

    然而現在,她不僅能將雪蘭看得分明……甚是能‘看’見,他整個軀體的構造。

    在陸陸的視線之中,雪蘭的皮膚、骨骼、血管……以及體內那幾乎已經死寂的魔源,都清晰可見。

    在這種堪稱詭異的‘視覺’之下,陸陸突然間領悟了某些東西:潛力之壁。

    這個‘壁’,是壁壘的意思。

    每一個個體,都會有潛力,但有的人,天生就擁有著更高的可能性。

    雪蘭·亞微爾的天賦,確實是平庸的,陸陸能很清晰的‘看’到,他體內魔源那有限的紋路,以及十分狹窄的拓展空間。

    若按照蒂亞斯世界普遍的評價標準來看,雪蘭以平常的晉階方式,可能一生就只能止步于高階法師。

    因為他魔源中的回路,就只夠支撐他儲備高階法師所需求的魔力,想要更進一步,除非改造、拓寬魔源。

    而若是現在,陸陸引導著他體內的魔源,用生機之力滋潤、拓寬他的紋路,使得他的魔源有更深、更廣的回路,那么,他顯然就能突破這一‘天賦’的限制,往更高的層次而去。

    這就是,現階段陸陸所能做到的‘血脈晉階·破壁’。

    即:重塑被選擇之人的潛力上限。

    是的,這或許是只有貴女,甚至只有接受了傳承的貴女才知道的秘密……血脈晉階,其實可以劃分成好幾個層次。

    以陸陸現有的能力而言,一旦雪蘭成功晉階,他至少能觸摸到大魔導師的門欄,沖擊法圣,也將不再不可能。

    不過,也僅止于此了,雪蘭·亞維爾的晉升之路,也就只到法圣了……這是如今陸陸的不足,‘血脈晉階·破壁’,實際上是非常初級、粗糙的。

    但潛力被固定,也總比丟了性命強。

    陸陸不再猶豫,她開始引導著充盈于雪蘭體內的生機之力,小心翼翼的靠近他體內的魔源。

    靠近,拓寬、拓展……

    忽然,陸陸聽見身后阿加雷斯失聲道:“殿下!”

    陸陸:?

    “殿下,”阿加雷斯的聲音緊繃著,“不要再繼續了!”

    陸陸的舉動并沒有停下,此時一滴水珠滑入她的眼中,陸陸一眨眼,忽地感到一陣劇痛!

    她嘴唇微張,差點痛得喊出聲來,再一眨眼,視線之中,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

    少女睜著眼睛,她看不到,她的雙眸,已經蔓上了血絲,嘴角、鼻孔之中,更是淌下了細細的鮮血。

    ——短短時間里,陸陸經歷了多次的突破,而現在,在繼龍鷲之后,她又頻繁使用春之復蘇,她在雪蘭身上灌注的春之復蘇,就有6個!

    縱是鐵打的身體,也是扛不住的。

    這不同于在傳承之中陸陸壓榨自己的潛力,她的身體,現在是真的要到極限了,亟需好好的休息。

    但陸陸并不能放手。

    “噗……咳。”

    忽然,少女張開口,壓抑多時的鮮血,便全都噴涌而出,絲絲血跡,濺染了她的唇。

    “殿下!”

    “……”陸陸嘴唇蠕動。

    她想回應阿加雷斯一句‘我還好’。但是旋即陸陸發現,自己并沒有多少富裕的體力,去完成這件事情了。

    不可以放棄。

    現在她的手心之下,就是她所認識的、友人的生命。

    在這瞬間,少女身上驀然爆發出光芒,光芒耀眼,一個若隱若現的徽紋,忽地在光芒之中凝聚。

    此時天光昏暗,暴雨狂風,天幕低垂如蓋,這四面荒蕪的曠野,這閃爍的徽紋,每一根線條,都是如此的耀眼壯烈。

    下一秒,光芒匯聚成柱,洞穿云層,竟然令數道金光,破云而出,灑落于陸陸的身上。

    而后,只聽‘砰’地一聲。

    陸陸一頭栽倒,摔在雪蘭的身上,兩人皆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了。

    阿加雷斯、龍鷲的目光,先前都不約而同的被浮現的徽紋所吸引,等到陸陸一倒下,兩人齊齊回神。

    “貴女殿下!”

    阿加雷斯哪還顧得上什么異狀啊,連忙朝陸陸沖去,由于陸陸昏厥了過去,這一次他沒有被力場所阻了。

    暴雨令所有人都已經濕透,阿加雷斯沖到陸陸身邊,腿一彎就跪到了泥濘的沙地里,他伸出手,將少女攬著,輕輕的撫上她的臉頰。

    “……”

    溫熱,柔軟。

    屬于少女的體溫,透過濕透的衣衫,印在阿加雷斯的掌心。

    “大人!”諾厄急切道,“殿下她怎么樣了?”

    阿加雷斯沒有回答,他飛快的釋放了幾個探查術,雨還在下,但縷縷金光,卻從被陸陸激發的光柱沖破的云層中漏下。

    連綿的雨絲映襯著金光,仿佛連綿于天地之間的帷幕。

    而這光的帷幕之中,閉著眼睛,倦極而眠的少女,是絕對引人注目的中心。

    至少,在穿過雨幕與長草,逶迤而來的這一行‘人’眼中,是這樣的——

    在距離陸陸等人數百米外,一行大約數十人的小隊列,正迎著風雨矗立。

    他們都披著長袍,遮掩著面目,在暴雨之中,長袍竟然還是干的,顯然是被魔紋陣所保護著。

    為首之人披著一件灰撲撲的袍子,凝視著沐浴于光芒之中的少女,過了片刻,他微微側頭,對身邊一人低語:“阿克利,那就是你所說的……那位貴女殿下嗎。”

    狂風吹拂而來,將身側之人的兜帽吹得飛開,陰沉沉的光芒之中,兜帽底下的臉,赫然就是阿克利·霍格霍爾。

    “……”

    精靈沉默,眉頭微皺,目光直直的盯著遠處的少女,是顯而易見的擔憂。

    在他身側,有兩名身形纖瘦的少年,正是采尼、哈迪兩人。而這兩名精靈少年,正架著一名青年,支撐著他勉強站立著。

    而若仔細去看這青年的臉,便會發現,這也是位熟人——被兩名精靈少年托舉著的,正是伊格納茨。

    狂風繼續吹拂,將為首之人的衣袍掀得翻飛,一縷金色的發絲,隨風滑出兜帽之外,接著是尖而長的耳朵。

    緊接著,一張蒼白,但絕美的面容,出現在陰沉的天光之下。

    但凡見過這尖耳、金發,以及這精致而又特有著禁欲味道的面容,任憑哪個蒂亞斯土著,都能認出來,這一行與阿克利等人混在一起的,是精靈。

    陌生的精靈。

    察覺兜帽被吹翻,披著灰袍子的人連忙伸出手,將帽檐下拉,遮住了他不小心暴露出來的,精靈族的特征。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撈啊……斷更太久了,要恢復日更狀態好難哦。

    拼命在七夕這天擠出一更了嗚嗚嗚,這是我對你萌愛的表達。

    MUA。

    有沒有小天使給我一鍵施法,讓我勤奮起來日三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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