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
ΠΡνοπ(燃命)
即以透支生命力為代價,短暫恢復到□□巔峰時期,不過代價非常沉重,一個健壯之人使用ΠΡνοπ,都有可能在術法效果過去后衰弱而亡;阿加雷斯如今這種狀況,使用燃命,幾乎等于必死。
但正是這以死亡為覺悟的意志,令珀夜與千目不敢輕視,亦嚴肅以對。
珀夜將手中的石板收了起來。
他伸出手,一根漆黑的法杖旋即出現在他的掌心。
騰騰黑焰在他的腳下升起,騰高,轉瞬將他整個人包裹住,而后徐徐散開。
火焰散落,如漆黑的圣蓮,立于其中的法師,也隨之而改變。
珀夜用于束發的金屬發環瞬間崩裂,他的頭發披散開來,在氣流的卷動中,原本只及肩的黑發瞬間變長,他的身軀也拔高了一點,體格變得更為健美。
黑色的魔紋從他的指尖開始浮現,形成繁復的符號,盤旋在他脖頸上的魔紋亦擴散開來,當火焰落下,珀夜一步跨出,面容也已改變。
原本法師雖俊美,但相貌在阿加雷斯的對比之下,并不顯得多么出眾,然而現在,他就如一顆灼目星辰,任何人,也不能忽視他的光輝。
這自然是因為珀夜釋放了體內全部的力量,魔源滋養□□,越是強大,便越是美麗。
無需綴言,千目展開翼翅,利用氣流的鼓動懸空身體,將空間讓給了兩個曾經的友人。
“珀夜,”阿加雷斯有些明悟,“你轉修了黑暗系法術!
“為什么。”
他眉頭蹙起,目光中有失望也有不解:“你明明就是如今最為人所矚目的……你甚至有可能沖擊法神之位!”
是的。
珀夜·阿瓦安。
若是他在眾人面前告知自己的名字,無論是伊格納茨、雪蘭;甚至是霍格霍爾部族這群一直不大與世俗接觸的精靈,亦會覺得震撼。
因為珀夜,就是如今人類世界里,三十歲之前便晉升法圣的二者之一!
也正因此,看到珀夜周身騰繞的黑暗元素,阿加雷斯憤怒之余,也是深深不解。像珀夜這樣的人,為什么要自毀前程,難道他不知道,一旦轉修黑暗元素,最終后果一定是墮于深淵!這是完全不可逆轉的。
“法神?”
珀夜伸出手:“是的,人人都稱贊我前途遠大,然而這又有什么意義?”
他收緊手指,仿佛要握住虛空。
“俗世的虛名,對我而言不值一提。榮譽、地位、財富……不過是些無聊透頂的東西!
“所以你就要與深淵為伍?”
阿加雷斯冷然道:“你背叛了地上世界,也讓貴女殿下陷入危機,珀夜,你的品格,竟然如此低劣。”
珀夜只是笑了笑。
“阿加雷斯,或許你無法相信,我本意沒有傷害那位貴女殿下的意思!
“我跟隨你前來荒原,抱著的目的與你并無不同,尋找生命祭壇,”珀夜道,“只不過你是想要復蘇生命樹椏,而我,是想要尋找舊日守護者的尸骸!
舊日守護者。
阿加雷斯愕然,愕然之中還生出一絲涼意。
“你要舊日守護者的尸骸干什么?”他質問道,忽然阿加雷斯想到了什么,眼神震驚中有著痛恨,“你修了死靈法術?!”
唯有死靈法師,才會需求‘尸骸’這種東西。越是強大的能力者,其死后的骸骨,就越令死靈法師趨之如騖。
“……”
珀夜沉默,他摩挲著法杖頂端的魔晶,緩緩道:“阿加雷斯,你跟大部分人一樣,因為崇拜生機之力,痛恨與‘生’所對立的‘死’……但生死本就是一體兩面。”
“況且,你的信仰,與你的立場,并不相符!
“你說什么?”阿加雷斯質問,“什么意思!
珀夜無意說得更多,阿加雷斯已經燃命,再告知他身為自然神殿大祭祀,立場就永遠與他珍視、敬愛的貴女相左,又有什么意義。
不僅是他,恐怕絕大部分蒂亞斯世界的雄性,也都渾渾噩噩,根本察覺不到世界正處于微妙改變的交點。
他沉默著,渾身的威壓驟然散發,明明沒有使用任何浮空魔法,珀夜的身體卻緩緩騰起。
這純粹是因為被威壓震蕩的氣流,在騰卷之下,竟產生了足以支撐珀夜身體的能量。
來吧——
珀夜注視著阿加雷斯。
他會給這位昔日友人,一場全力的搏殺,一個鄭重的葬禮。
白色與黑色的光芒猛烈撞擊在一起,雷光之刃與裁決黑鐮割裂空間,大片的建筑倒塌、蒸發,光柱直上云霄,狂風之中,千目的雙翼如鼓漲的風帆,他注視著交戰中的兩名人類魔法師,以刀尖試探著劃向魔紋陣。
嗤地一聲,魔紋陣的邊緣立刻亮起,猶如一個牢籠,即便阿加雷斯正全力與珀夜交戰,也牢固的困住惡墮魔。
見魔紋陣沒有絲毫衰弱,千目終于放棄,轉而用刀給自己的手臂劃了一下。
一滴粘稠的血液,呈深黑的色澤,被他從傷口擠了出來,血液漂浮著,悄然從魔紋陣的銘文之間,滑了出去。
這出自神殿大祭祀之手的魔紋陣,在他燃燒著生命時,所散發的光芒,依然耀眼,卻也處處漏洞……擋得住千目的本體,卻擋不住他灑出相比本體弱化了數倍的血晶。
而這點血晶,足夠千目在魔紋陣外,捏一個分-身體出來。
只是轉瞬,滑出魔紋陣的血晶,就劃開空間,往東方而去。
做完這一切,千目抱起手臂,靜靜旁觀起阿加雷斯與珀夜的戰斗。
……
光柱直上云霄,氣流飛卷,狂風如肆虐的野獸,以魔法師交戰的中庭為核心,往外四射,在這片本就殘損的建筑群內,掀起夾在著石塊與塵土的風暴。
而就是在這種狂風之中,一個身影,正在匍匐移動著。
她貼在地上,沒有往外逃去,反而是探頭看了一眼光柱,而后又小心的,頂著魔法元素掀起的狂風,繼續往中庭方向,慢慢移動而去。
正是——陸陸。
無論是珀夜,還是阿加雷斯,甚至放出了分-身體,正漫無目的的搜索著貴女行蹤的千目,恐怕都沒料到,陸陸竟然敢回頭來探查狀況。
不,不如說,一開始,陸陸就沒想逃跑。
她脫離中庭,只是為了快點找個地方,給幾乎已經變成人彘的林妖治療。而背著林妖全力狂奔了半分鐘,陸陸發現,居然誰也沒來追她。
她于是馬上把林妖放下,爭分奪秒的給他灌技能。
等到阿加雷斯與珀夜交戰,光柱直上天幕,連千米之外都清晰可見。
此時林妖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不少,陸陸震驚之余,思前想后,把林妖小心藏在一個隱蔽處,便頂著狂風,冒險往中庭方向回返。
氣壓如刀,刮得陸陸臉頰生疼。一枚尖銳的石子被風攜裹著,往她的臉上撲來。
陸陸歪頭避過,但手背上卻出現了幾道紅痕——風中滿是躁動的魔法元素,幾成風刃,不僅是手,陸陸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全都感受到了如刀鋒劃過的痛感。
她沒有吭聲,手攀在巖石上,借著巨石的遮擋,往中庭方向看去。
一道如虹白光貫穿天幕,雷光如刀,閃爍明亮,正是阿加雷斯所發出的雷光之刃。
——也是陸陸決心返回查看的原因。
這技能陸陸太熟悉了……縱然根本連雷光之刃的名字也不知道,但陸陸可是直面過雷光之刃的,因此她一眼就看出,這正是那名自然神殿祭祀所發出的。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最終陸陸握緊手,繼續往中庭的方向攀爬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得很少抱歉嗷,因為我想把后面的劇情放一起……但今天實在碼不完了。
先斷在這。
明天見。
第42章 四十二
逃是沒有用的。
那兩人,不管是被綠尼稱為深淵惡墮魔的人,還是原本與神殿大祭祀一道的黑發男人,如果他們真的要對她做什么,陸陸非常清楚,她根本無法抵抗。
所以,不如不逃!
恍惚之間,陸陸仿佛回到了那個漆黑的密室,那個擠滿人的展臺。
在荒原的拍賣場中,當時陸陸以為自己已無路可退。
因而她擋住精靈身前,接下那刺來的鐵鉤時,心中沒有恐懼,唯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現在亦是如此,當陷入真正的困境,一直以來,陸陸心中的猶豫、猶疑、迷惘……全數盡去。
狂風之中,數塊尖銳石子攜威襲來,陸陸伸出手,這次她沒有偏開,而是張開手掌,迅速的接下了三枚石子。
她的掌心頓時被擊得通紅,狂風如刀,飛石如錘,哪一樣都十分危險,嗤地一聲,陸陸避之不及,一枚飛石如刺,瞬間劃開了她的手背,劃痕極長,竟一路開口到了手肘處。
鮮血頓時涌出,陸陸卻眼睛一亮。
她去抓那些飛石自然不是沒有理由的——她想要摸清風向。
陸陸立刻給自己施展了一個返血術,而后她頭也不回的扎入了風中。
此時她離中庭不過數百米,這個距離,空氣中狂暴的元素已經足以形成撕裂人體的力量,陸陸匍匐著前進,不時利用石子來觀察風向。
那位自然神殿的祭祀還沒有死。
不僅沒死,他還在與那兩個詭異的人交手;蛟S正在苦戰之中。
陸陸很難說清自己現在的心情……在看到那沖上天幕的光柱,察覺了阿加雷斯還活著,她心中竟是有些放松的。
陸陸想起他在中庭的階梯前,毫不猶豫的飛掠而來,擋在她與林妖身前的模樣……她對這位祭祀沒有好感,甚至因為他自然神殿祭祀的身份,對他懷有戒備之意。
但是現在,陸陸覺得,她必須要去幫他。
這不僅是出于感性……也是基于現狀最合理的考量,他們之中,唯有阿加雷斯實力強大,也只有他可能對抗那兩個詭異的敵人。
陸陸沒有忘記阿加雷斯本就帶傷,還被當胸一刀,這種狀況下……他應該是支撐不了多久的。
她必須快點過去,快點……為阿加雷斯,也是為了林妖、她自己,掙一條生路出來。
“貴女!
陸陸一驚。
此時她正身處狂風漩渦,再往前數百米,就是阿加雷斯與珀夜交戰的中庭……怔愣之間,一塊巨石驀然被風掀動,朝陸陸兜頭籠來。
緊接著,一只被漆黑甲胄覆蓋的手臂伸出,如接住一片羽毛,輕易的將巨石攔住。
他收攏手指,轉瞬間將這巨石捏成了齏粉。
煙塵騰騰而起,猶如一場雨,將陸陸籠罩住,與之一同的,還有一道人影,落下、覆蓋在她的身上:“總算找到了……原來你在這里。”
只聽‘嗖’地一聲,陸陸猛然躍起,借著風力,轉瞬間就退到數十米外的一塊巨石之后。
她后背貼著巨石,心如鼓擂,看著站在她身前的人——
是一個……少年。
他的年齡看起來與陸陸相當,面容雖冷肅,但眉眼間仍有些少年氣,身量纖長,陸陸堪堪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照理來說,雖然是突然出現的人,但一個少年,陸陸不應該這么大反應……才怪啊,陸陸將少年巡視著,只見他穿著漆黑的甲胄,裸-露在外的胸膛之中,鮮紅的晶體隱隱發亮……
這簡直就是那個深淵惡墮魔的縮小版!
“你……”
一滴汗水滑下陸陸的臉頰:“深淵惡墮魔?”
“惡墮魔?”
少年注視著陸陸,見她退后,輕輕將頭歪起:“我的確來自深淵,不過,我不叫惡墮魔,我名千目,貴女。”
“千目!
他重復了一遍:“我的名字。”
是的。
這個少年,自然就是千目用血晶捏出的分-身體了。只不過血晶相交本體的力量弱小太多,無法模擬千目成年時期的身體。只能以少年期的面貌出現。
忽然少年揚起手,掌中黑光閃過,而后一柄與本體如出一撤的長刀現在于他掌中。
陸陸一驚,毫不猶豫的離開原地,她防備著可能襲來的刀光,卻聽‘嗤’地一聲,少年手起刀落,利刃劃下,竟如劃開絲帛那般,將翻卷不休的氣流劃開了!
刀氣如墻,頃刻之間,吹襲向陸陸的狂風便被阻住,少女的發絲驀然垂于肩上,見狀,陸陸站在巨石頂端,驚疑不定的盯著千目。
“你不用驚慌,蒂亞斯的貴女!鄙倌晔掌鸬叮拔也粫䝼δ!
“……你想做什么?”
少年沉默了一會。
他將刀插入地面,雙手交疊,按在刀柄:“這個問題我不好回答,因為我的目的,并沒有太具體的目標。只是現在,我希望將你與我結合!
陸陸沒第一時間聽清:“你什么說什么?”
于是千目重復道:“結合!
“就是交合的意思,”少年張開手,一本正經的解釋起來,“雄性與女性按照原始方式,口口口口,你是貴女,可能不了解,這種方式,也是蒂亞斯普通女性與男性口口所使用的……我們深淵之中沒有生命樹,所有人都按此法口口,延續生命。”
是的,深淵之中,生命樹無法存活,因而他們的繁衍方式便主要依靠原始的兩性相合。
在蒂亞斯地上世界一些較為刻板、保守的部族里,深淵中的生物,就是混亂、邪惡的化身。不過這其實也沒錯,大名鼎鼎的魅魔,就是深淵的產物。
只不過深淵與地上世界一樣,女性稀見,因而他們的人口增長非常緩慢。
陸陸:“……”
她已經聽得呆了,千目還沒說完,繼續道:“深淵之中,沒有能夠承受我力量的女性,蒂亞斯普通的女性也不行……唯有貴女,才能在與我交合時保證安全!
說完之后,少年便仰起頭,注視著陸陸。
“請與我結合,蒂亞斯的貴女!
陸陸回過神,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不,我拒絕。”
誰要同意啊,莫名其妙!
“這樣啊!
誰知少年竟然十分平靜的點了點頭,沒有任何異色:“我明白了!
下一秒,陸陸突然寒毛乍起,她想也不想,猛地從原地躍開,只見她原本棲身的巨石,頃刻間碎成齏粉!
陸陸簡直頭皮發麻。
遇到一個陌生男人突然口稱要與自己結合,她當然不會答應。然而現在是……不答應,這人就要用武力?是想讓用武力讓她屈服嗎?
她盯著少年毫無波動的面容,心中的緊迫感更為深重。
千目松開手,指縫間的粉末隨風飄走。
他并不想傷害這位貴女,想要與她結合的心思也是真摯的,原本他答應與珀夜合作,只是看中這位年輕法圣的潛力,待來日珀夜轉墮深淵,他便可邀請這位法師,定居他的領地;
然而此行卻遇到了一位貴女,瞬間珀夜的意志便無關緊要了。
“請接受我!
他伸出手:“我的力量、體魄,絕不會令你失望!
惡墮魔賣力的推銷自己,然而陸陸又豈會同意……她微喘著,不發一言,輕云訣全力運轉,只想快點脫離此地,往中庭方向奔去。
她高高躍起,如騰飛之鳥。見狀,惡墮魔少年揚起刀,刀氣如縱橫的流泉,分為四個方向,朝陸陸聚攏而去。
他不想傷到陸陸,因此只是將刀氣聚攏,阻攔在少女面前,想要令她知難而退。
卻見陸陸豎起手臂,小臂并攏,身軀蜷起,把自己團成一團,而后直面著那刀氣,猛地沖了過去。
噗嗤——
鮮血瞬間四溢而出,四聚而來的刀氣,被陸陸用力的撞散成千百道,每一道都從陸陸的身上劃過,頃刻間令她皮肉綻開。
大光環術——
下一秒,陸陸運起技能,身上的傷口頓時收攏,她腳下不停,打算繼續往中庭方向飛奔,卻覺眼前黑影一閃,那個惡墮魔竟轉眼追了上來!
陸陸沒辦法,往右邊一滑,猛地跪倒,整個人如一顆球,在地上翻滾著。
一直滑到數十米外,才堪堪止住滾動,陸陸翻身而起,滴答——
一滴血從她的臉頰滑下,陸陸一怔,她伸出手,這才發現自己眉骨上被亂石劃開了一道口子,正在流血。
不對!
陸陸按住傷口,給自己施加了一個返血術,只見傷口收卷、愈合——卻比平常要慢。
陸陸放下手,又撫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撞碎刀氣時細小的傷口基本都已愈合,然而卻還能摸到痕跡。
這放在平常是不可想象的……只要她施展技能,任何皮外傷,幾乎都是頃刻愈合!
“發現了嗎,貴女。”
千目開口道。
他似乎沒有什么意外:“我的刀氣之中蘊含著黑暗元素,這是你的克星……請不要再如此莽撞了!
陸陸一怔。
“我的,克星?”
她重復道:“黑暗元素?”
忽然陸陸想到了什么:“你劃開綠尼的刀氣里,也是有著黑暗元素的嗎?”
“綠尼?”
千目微微歪頭,他想起了什么:“那只林妖嗎。是的。”
“……”
陸陸沉默了,事實上,她之所以過了好一會才開始回返中庭,正是因為林妖的傷口極難治愈,陸陸至少在林妖身上灌了四個大光環術,才堪堪讓他從昏厥的狀態蘇醒。
當時陸陸以為是綠尼傷勢太嚴重了,沒想到是因為他的傷口里,混著黑暗元素?
黑暗元素,生機之力。
這兩種力量,是互相克制的?
陸陸馬上想通的其中的關竅,也終于明白為什么看見深淵惡墮魔之后,綠尼會那樣驚恐的讓她快逃了。
就在此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只聽轟隆如雷霆震響的巨大聲響之中,一道如旭日一般耀眼的光芒沖天而起,光柱實在太過耀眼,仿佛能直貫天幕!
周圍的一切瞬間被這熾熱的白光映照得刺目無比,陸陸連忙用手捂住眼睛,心中震撼。
她能感覺出這強橫熾光,其能量的形式,與雷光之刃十分相似……這是那名祭祀所釋放的嗎?他竟然還這么強大……難道是狀態還不錯?
然而下一秒,陸陸發現自己想錯了。
只聽那惡墮魔少年,用略微有些感慨的語氣道:“看來要分出勝負了,可惜了……最后是最高級禁咒ηβΨо(熾光)么……能一連用兩個燃命之術,不愧是自然神殿的大祭祀!
其他的字眼,陸陸沒聽進去,只清晰的捕捉到了那兩個字——
“燃命?”
陸陸愕然的:“你是在說那個穿著白袍的祭祀?”
從字面來理解都感覺是很不好的詞啊!
千目收回目光,重新轉到陸陸身上。
“ΠΡνοπ,燃燒生命——”
他的話沒有說完。
只見在這熾目光柱爆發的同一刻,又有數道雷光之刃,騰空而起,一時間,狂風如吼,將千目用于阻攔風壓的刀氣墻撕碎了。
即便是千目,也沒有料到,在使用了熾光之后,阿加雷斯竟然還能發出這種強度的雷光之刃。
這種鋼鐵一般的戰斗意識,令惡墮魔也為之一怔。
就是這短暫的分神。
陸陸忽然渾身散發出磅礴的生機之力,輕云訣也全力爆發,而后整個人沖入了狂風之中。
千目一驚,連忙想要劃出刀氣,阻攔陸陸的去勢,卻不料陸陸突然回旋身體。
不——
不是突然,而是少女本就是為了借助風力。
此時風中狂躁的魔法元素,何止如刀,陸陸全身的皮肉都被風刃撕開,又因生機之力而愈合,這反反復復的酷刑,竟能在數息之內,重復了三次。
而陸陸此刻,因為太過專注,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她睜著眼睛,視線中唯有千目一人,借著狂風之力,與輕云訣,她整個人以極快的速度,撞入了少年的懷中。
只聽咚地一聲,陸陸一只腳深深的陷入了千目的胸膛,而后陸陸借著這支點,將身體前傾,踩著千目的身體,舉起雙手,并指成拳。
用力砸向了他的臉。
攜帶著生機之力的拳頭,如捶碎沙丘,瞬間就陷入了千目的臉頰之中。
少年的頭顱仿佛成了柔軟之物,半邊臉凹陷下去,只留下他略顯驚訝的左半張臉——這也是當然的,這只是千目本體的一滴血而已,實際上并非實體。
黑暗元素從千目臉頰的裂口洶洶涌出,如煙霧一般,與包裹住陸陸的生機之力相抵,明明被風刃劃開身體都沒有感到疼痛,此刻陸陸卻感覺到陷在千目臉頰中的手劇痛無比。
傷口之中,仿佛涌出了絲絲冰涼的東西,幾乎要將她凍斃。
然而感受著這痛楚,陸陸卻——激動的笑了起來。
那是種飽含著‘哦天啦,我終于成功了!’的激動笑容。
“朋友!
陸陸心里明悟,她忍耐著痛楚,左拳陷在千目臉頰中,陸陸便舉起右手,依然是蜷成拳,用力的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左臂。
力與力相交,拳與拳重疊,陸陸又揚起手,猛然敲下。
“多、多謝你告知,我們是相克的!”
……
白色熾光如耀目之日,高懸于天空,但最終,日落夜至,黑暗終究降臨。
只見漆黑的鐮刀,如割開巨物的喉嚨,切割著光柱,將它切斷、切碎……直至再也無法與之相抗。
庭院之中。
除了魔紋陣籠罩的這一小塊地方,周圍已無可立足之地。
地面的溫度高得驚人,離得近的石塊竟有融化之勢。
咆哮的元素之風發出凄厲的鳴叫,仿佛在歌哀一位高階的法師,即將隕落——
是的,隕落。
珀夜從半空中徐徐落下,他的法袍已然碎裂,身上兩道深深的貫穿傷,一道從左肩至右腹,幾乎將他整個人切削開,另一道則在臉上,從右眼直貫下巴。
但他終究是沒有死。也沒有被重創不起,無法動彈。
而與之相對的——
嗒。
珀夜落到地上,看著前方的——阿加雷斯。
與珀夜相比,他幾乎渾身是傷……衣袍散裂了,鮮血侵染了每一塊布片,口中也在緩緩滑落鮮血。
最重要的事,他沒有動靜了。
雖然還站立著,然而珀夜清楚,倒下去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甚至現在阿加雷斯還有沒有清晰的意識,都是個問題。
珀夜沒有動,實際上,就算是阿加雷斯沒有受傷,全盛的巔峰期,實力與他也只在伯仲之間,若以生死相搏,則不如珀夜……阿加雷斯會落敗,會死,只是個早就注定的結果。
珀夜垂下眼眸,周圍的元素之風已漸漸平息,中庭一時間寂靜無比,唯有騰騰的白煙,這是高溫蒸騰空氣中的水汽而產生的。
隨后,在翻騰籠罩的白霧之中,珀夜看見地面的魔紋,仿佛微弱的螢火,在緩緩的閃爍。
它想要亮起。
它仍想困住或許會對貴女有礙的敵人。
“……”
到了這個時刻,哪怕是珀夜,也不由抬眸看著阿加雷斯,心中唯有對他這堅韌意志的敬佩。
然而——
“你的信仰,堅韌無暇!
珀夜開口道,一邊說著,他伸出手,食指對準阿加雷斯,一點黑光,在他的指尖閃爍。
當最后一個字音落下,黑光激射而出,正對準了阿加雷斯的頭顱……這也是珀夜對這位友人的仁慈了,這一擊會令阿加雷斯,毫無痛苦的逝去。
就是在此刻。
只聽風聲呼嘯,彌漫于中庭的白霧紛紛翻涌不止,一道人影猛地從霧中破空而來。
她仍處于半空,卻已經伸出手,直接抓住了黑暗元素的絲線。
黑線仿佛凝聚成了實體,猛地刺穿少女的手掌,但緊接著,就被少女用力一掐,硬生生的止住了攻勢!
少女人在半空,一手要鉗制黑刺之荊,完全沒有騰挪的余地;此時她已經飛掠至阿加雷斯身邊,于是她另一條手臂伸出,一把摟住了阿加雷斯的脖頸。
她的手臂如柔軟的藤蔓,緊緊纏繞在失去意識、卻依然站立的大祭司身上,而后少女雙腿也分開,好像纏住原木那樣,足踝相勾連,圈住了阿加雷斯的腰身。整個人正好掛在了他的胸前!
煙霧騰騰,珀夜整個人幾乎怔住了。
他愕然的看著穿過元素風暴,猛地沖進來的少女,只見她纏在阿加雷斯的身上,上半身已經立起,瞬間就處于一個超過他視線的高度,需要珀夜仰視才行;
與先前相比,少女渾身的衣袍幾乎被撕成布條,她的雙足、手臂……全都裸-露在外,而在這纖細的肢體上,到處是被劃開的傷口。
傷口遍布其上,有細小如發絲的,也有豁開后痊愈、但依然留下痕跡的深長劃痕。
“貴……”
他只說了一個字,少女便倏然轉頭,與他對視著,此時她掐在掌心的黑刺之荊忽然透掌而出,仍按原定的軌跡,襲向阿加雷斯,就在此刻,只見少女張開嘴,用力咬住這黑線,‘喀嚓’一聲,將這殺機畢露的黑線之荊生生咬斷。
“呸!
清脆的裂響之中,陸陸吐掉嘴里的血,環著阿加雷斯脖頸的手,已經按住了他的后背,一個春之復蘇,便猛然灌注進大祭司的體內。
而后她轉過頭,緊緊盯住珀夜。心中刷屏著如下的念頭:
很好,趕上了!
很好祭祀還有一口氣!
但他傷得太重了……甚至好像都沒意識,要恢復得花點時間。不過沒事的,她現在很強!如果對面的人有異動,她一定可以支撐一會——
與珀夜對視兩秒后。
嗖地一聲,陸陸躥下地,把阿加雷斯一把扛到肩膀上,運起輕云訣就跑。
作者有話要說:
陸陸:8行了,對面太強,還是跑為上策。
嗚嗚嗚我以為今天能早早起床然后快樂的碼一天把劇情寫完,結果我一覺昏睡到了下午三點……
第43章 四十三
才把阿加雷斯抗起,陸陸就覺得肩膀一沉。
不僅沉,還硬邦邦的。甚至連頭、腳都保持一線,完全沒有一點軟化的跡象,不像是血肉之軀,倒像一塊沉重的原木。
要不是陸陸給他灌了個大復活術,知道這人雖然氣息微弱,但真的沒死,她都要以為自己扛了個已經發僵的尸體了。
僵硬也有僵硬的好處,陸陸身高遠不及阿加雷斯,若此刻大祭司身體軟軟,只怕頭、腳都要拖在地上,被一路瘋狂拖拽凄慘萬分。
“呼、呼……”
高溫蒸騰而出的白霧之中,陸陸微喘著,扛著阿加雷斯騰挪跳躍,她心底也有些不可思議……竟然就這樣讓她做到了,她今天已經一連用了二十多個技能,輕云訣更是沒斷過,但此刻,聽著耳邊呼呼掠過的風,陸陸卻發現自己沒有絲毫的疲態,甚至身體、精神都仿佛處于一種興奮狀態。
可以的。
少女心中涌現一股豪情。
她能做到,她可以保護林妖,也可以救下此刻抗在肩上的這個祭祀。
當然也能——逃走!
“等等!
珀夜下意識的伸出了手,甚至音調也比平常略高,然而還是沒能成功阻止少女的舉動,只見她如林稍之鳥,扛著阿加雷斯也輕盈無比,嗖地一聲跳入白霧之中,幾個跳躍,轉瞬間就在百米開外!
珀夜不由抬起腳,此時中庭那殘余的魔紋陣,在最后發出了一片燦燦輝光。
細小的電流如細密的網,將珀夜的行動阻了一阻。
正是這不到一息的時間,待珀夜將電流清除,已經看不見陸陸的身影了。
珀夜:“……”
元素之風已經平息,周圍的白霧也在漸漸散去,不知為何,站在這空曠的中庭,黑發的魔法師竟沉默下來。
他應當是不在乎貴女的,任何一位貴女,對他而言,雖然值得尊敬,但無需親近……懷著這樣的念頭,珀夜卻轉過身,注視著中庭另一端,靠雙翼懸在半空的千目,冷聲問道:“閣下做了什么。”
如果千目沒做什么的話,陸陸不會是那副模樣出現,她愈合但傷口仍有痕跡的雙手就是證明,珀夜很清楚,有生機之力,貴女就算受傷,也能很快恢復如初。
嘩——
千目從半空落下,破空之聲令空氣尖銳的震鳴。
他將如鼓漲風帆的雙翼攏起,平靜的回視著珀夜:“這不應是你要追尋的問題!
“應不應該,唯有我自己才能判斷!
好吧。
千目本也沒想著隱瞞。
“我放出了血晶分-身,”千目比劃了一下,“對貴女求愛!
見珀夜似是怔住,千目看了他一眼,重復道:“求愛,但是她拒絕了!
珀夜沉默了一會。
“她很美麗,也展示了堅韌的品格,”千目道,“我非常中意,我想將她帶回深淵。”
“你不會成功的!
珀夜一口斷定:“放棄吧!
“……”
千目將手按在刀柄上:“為什么?我知道蒂亞斯地上世界對深淵有偏見,但我相信我的競爭力不會弱!
他神色平靜,眼眸中并無任何退縮之意,這種強大的自信,來源于對自身實力的篤定。
事實也是如此,整個深淵之中,千目雖是新生代才誕生的惡魔領主,但也大名鼎鼎,其實力已經超過眾多積齡千歲的魔君。
“不要阻攔我,珀夜。”千目道,“你的目標只是舊日守護者,既然最大的阻礙已經沒有,你還糾纏在此處做什么?況且,你攔不住我。”
他十分平靜的說出了判斷。
也透露出冷酷的事實——珀夜會與他聯合偷襲阿加雷斯,是早就策劃好的事情。只不過中途有陸陸這個變量,才使得阿加雷斯燃命而戰,為的就是讓深淵惡墮魔能遠離陸陸。
珀夜貴為法圣,若是平常,自然能與千目一較高下,但現在他才與阿加雷斯一場惡戰,身上傷口還流著血。確實沒有余力再與千目對戰。
但要就這么放任,也是不行的。
珀夜感到些微的棘手。
深淵與蒂亞斯地上世界不同,整體處于一種無序的混亂狀況,幽暗之城被暗影精靈占據,熱火熔巖是眾多低階魔物的老巢;而更多的地方,則是被一個個實力強大的領主分割、占據;誰也說不清楚深淵到底有多大,但這么廣闊的土地,沒有任何規則。
因此深淵的生物,熱衷于戰斗,也忠誠于欲望。他們求愛的手段也很簡單粗暴,展示武力,展示體魄,展示姣好的外貌,千目在陸陸面前擊碎巨石,劃開元素風暴,也是想要展示自己的實力。以期打動陸陸。
這種展示方法包括不限于騷擾、跟蹤、糾纏不休……總之就是跟個黏菌一樣纏著不放。
還會痛擊所有雄性競爭對手把他們打癱。
珀夜倒不是擔心千目有意傷害陸陸,深淵雖然沒有貴女崇拜,但女性也十分稀少,若非萬不得已,他們也是不會殺傷任何一位女性的。但他也不能真的看著千目將陸陸擄回深淵。況且深淵中人手段粗暴,稍微不留心一點就有可能傷害到少女。
先前他看到的那些傷疤,就是證明。
珀夜完全不知道那些傷口,有大半是陸陸自己去撞千目的刀氣造成的……
“放棄吧。”
珀夜道:“你也該知道了,你并不討她歡心!
“你的想法只是異想天開,千目,”珀也繼續道,“蒂亞斯貴女不缺任何種類的雄性,只要她想,實力遠勝于你的附庸,也是有可能得到的。更何況……”
強如阿加雷斯,或者是他……都沒見那位貴女有任何動容,據珀夜觀察,陸陸對阿加雷斯的態度,還不如對一只林妖。
可見她并不偏好強大美麗的雄性。至少不會因為這些簡單的理由就對千目另眼相看。
“強迫一位女性,這不符合你的品格!
“……”
千目抬起頭,略帶探究的注視著珀夜。
“你從未因任何人,費心與我說這些。今日倒是有些不同!
珀夜并未回應。
“好吧。”
千目道:“雖然你的勸說有道理,但就此放棄,不是我的風格。”
他忽地展開雙翼,將身體懸空。
“——我仍是要試試的。”
話音剛落,他便一振翅,驀然朝中庭外飛馳而去。竟是一言不發,直接撇開了珀夜開始行動了。
珀夜心中一凝,法杖頂端閃過光芒,迅速的追上了惡墮魔。
這可真是……
黑發的法師眉頭微凝,他對千目的行為其實并不感到意外,畢竟深淵的雄性就是以難纏而出名的。他應該趁阿加雷斯被擊敗、無人可以阻攔他的這個時刻,去巡梭這片很有可能埋藏著舊日守護者的遺跡,而不是跟隨一個惡墮魔……
雖是如此,珀夜按著法杖頂端的晶石,卻發現自己心底有細微的、說不清楚來源的躁動,令他的魔源,泛起一點微不可察的漣漪。
……
且不論珀夜與深淵惡墮魔如何施展手段,亂石之中,一道身影左顧右盼,見沒有追兵,這才一躍而起,扛著個高大男子,繼續往固定的位置而去。
這在亂石間竄來竄去的,自然就是陸陸,與被她扛著的阿加雷斯了。
離開中庭之后,陸陸就謹慎小心,迂回前進,防備著那兩個一看就很不好搞的人來追她……她甚至在心中思索著被攔住之后的對策,結果并沒有誰追上來。
陸陸有些疑惑,但不管如何,沒被緊追不舍總是好的,她跳躍著,如一道掠過殘垣的風,很快,陸陸就從回旋的連廊上跳下,在各種倒塌的廊柱里鉆來鉆去,最終她在一個低矮的宮殿前停下。
宮殿已經基本損毀,但還殘留了一些墻壁與大梁,兩根大梁與一堵墻呈三角相抵,剛好構建了一個避風且隱蔽的場所。
這地方就是先前陸陸藏匿林妖的地點。
搶回阿加雷斯后,陸陸來找林妖匯合了。
她跳下墻頭,一個蜷縮的身影便應聲驚起。
“貴女殿下!”
綠尼幾乎要熱淚盈眶:“您回來了!
天知道他被貴女殿下從昏厥狀態弄醒,而后竟榮幸的得到了殿下賜予的生機之力,保住性命;沒等綠尼感激涕零跪下來一訴衷腸,陸陸便要他在此等等,她要返回中庭支援阿加雷斯。
林妖真是驚得魂魄都要飛了,但他傷勢太重,雖然陸陸一口氣給他施加了四個大光環術,在黑暗元素的阻礙下,他的傷口也恢復得較為緩慢。
陸陸離開時,綠尼甚至只有坐起身來的力氣。
他無法阻攔,眼睜睜看著陸陸離開,接下來的每一秒,對林妖來說,都如此煎熬。
此刻見陸陸返回,怎能不激動。
經過這段時間的恢復,林妖已經有了站起來的力氣,他激動的用新生的藤蔓支起身體,正準備迎接貴女,便聽陸陸道:“小心。”
隨后一個龐大的身軀被她放了下來,因為對方直挺挺的,好像一塊巨大原木,若非陸陸提醒,林妖還真的要被砸個正著。
砰。
阿加雷斯被陸陸放到了地上,身軀落地,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陸陸扶著膝蓋,至此才氣喘吁吁的大口呼吸起來,她直起身,只覺滿頭的汗水,怎么也止不住。
“殿下。”
林妖湊到陸陸身邊,一面卷起藤蔓,給她扇風,一面熱淚盈眶:“您怎么成了這幅模樣。”
他指得自然是陸陸此刻渾身細小傷口,衣服全成碎布掛在身上的模樣……
“我沒事。”
陸陸道:“先看看他!
林妖這才戀戀不舍的轉開目光,旋即驚愕的:“這不是大祭祀閣下,他、他還活著?”
陸陸用力點點頭。
“活著!”
她擦掉額上的汗,也顧不上休息,先詢問林妖:“你感覺怎么樣?”她才知道林妖的傷口里有黑暗元素。有些擔心他的傷勢恢復得如何。
林妖臉上浮起激動的神色。
“再好也不過了,”他舉起新長出的藤蔓,示意自己此刻十分健康,“殿下,您、您竟也賜予我這樣的林妖生機之力……”
沒等他說完,陸陸便點點頭,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來來,”她對林妖招手,“幫我扶一下!
綠尼一腔熱血頓時憋在了嗓子里,但貴女殿下有令,林妖沒有猶豫,馬上湊過去,伸出兩根藤蔓,小心翼翼的按照陸陸的指示,卷著阿加雷斯的肩膀,將大祭司的上半身抬了起來。
而后——
“……好、好慘啊。”
陸陸發出了如上感慨。
先前情況危急,她扛著阿加雷斯,只留心他還活著,也沒注意他到底傷成什么樣,此刻一看,大祭司的傷,簡直令陸陸心驚。
即便她已經釋放了一個春之復蘇,阿加雷斯也沒從昏厥中蘇醒,體表大量的創口,也沒有愈合。
這自然是因為他使用了燃命,還釋放了光系最高禁咒熾光,這兩個燃命之術徹底的壓榨光了阿加雷斯的生命力,原本他應該在術式結束后,身軀僵硬,直至化為木、石質地,完全不復血肉之軀的特質。
到那時,阿加雷斯自然也就徹底死去。
但因為陸陸在他垂死之際,給他灌注了一個春之復蘇。
這是連死神的鐮刀,也能斬斷的強大技能。
源源不斷的生機之力注入他的體內,代償了燃命之術的代價,又如細流,奔涌在他的血管里,喚醒他的機體,溫養他的魔源,令他的身軀,重新煥發出生機。
但春之復蘇的作用,顯然還沒到達體表,因而阿加雷斯的身上,縱橫交錯的猙獰傷口,依然皮肉外翻,非?刹馈
陸陸伸出手,猶豫了一會,就開始撕阿加雷斯的衣服……或者說不能稱之為衣服了,叫破布更合適一點。
她把阿加雷斯上半身的布條揭掉,一些碎布甚至已經鑲入了肉里,陸陸拽的時候小心謹慎,但還是再次造成了出血。
“啊呀。”
林妖發出了小聲的感慨:“大祭祀這個傷勢……”
很快,陸陸手里就握著好幾根布條。
而阿加雷斯的上半身,已經被剝得光溜溜的了。
陸陸把布條放在一邊,沒有丟掉,主要是等會還能攪巴攪巴給大祭司遮身。
“可以啦,”陸陸道,“把他放下吧。”
林妖依言放下,陸陸深吸一口氣,伸出手來,將手輕輕搭在了阿加雷斯的腹部。
阿加雷斯閉著眼睛,因為燃命,他的發色已經變成了純白,發絲散亂覆蓋著他的面容,緊閉的眼眸,眼睫也仿佛覆了一層雪。
陸陸將手搭在他的腹部,忽然間,她似有所覺,抬頭望了阿加雷斯一眼。
“……”
是錯覺嗎?
陸陸眨了眨眼睛。
她恍惚覺得這個人,似乎動了一下?
過了一會,沒見阿加雷斯有什么動靜,陸陸的手指終是搭在了他的腹部。
大祭司的身軀鍛煉得非常健美,肌肉的線條十分清晰,胸肌、腹肌的形狀都十分好看,且膚色很白;因為傷口是在胯骨附近,為了更好的清理傷口,陸陸抽掉了阿加雷斯那早就沒什么實際用途的腰帶。
因此現在,阿加雷斯的腹肌、人魚線、甚至胯骨的輪廓,都清晰可見。
他的身軀健美,腰身自然也是勁瘦有力,陸陸伸出手,手指輕輕的按在他的腹部,屬于人類的溫熱體溫,輕輕的抵上她的指尖,只覺仿佛按上一塊溫熱、包裹著絲絨的鋼鐵。
她摸到了阿加雷斯皮膚下微微凸起的筋絡,這觸感十分微妙,陸陸愣了一會,才丟出一個返血術。
淡淡的光芒頃刻間覆蓋了阿加雷斯右腹處的傷口。陸陸的手指跟隨著傷勢的痕跡,慢慢向上撫去,隨著她手指的動向,傷口也在一點點的愈合。
一旁的林妖早已經合上藤蔓,做出并掌的舉動。
他早就知道,他如今侍奉的這位貴女殿下,是連他這樣的林妖,也愿意賜予生機之力的,但見到大祭司獲得這項殊榮,綠尼還是心生感慨。
陸陸還在繼續‘治療’。
阿加雷斯體表的傷口在迅速的愈合。陸陸一雙手,也把他上身摸來摸去……嗯,基本全都檢查了一遍。
腹、胸、鎖骨……最后一道肋下的傷口也愈合了,陸陸終是忍不住好奇,兩個手指合起,悄悄戳了一下阿加雷斯的胸口。
躺著·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阿加雷斯:“……”
“好,”陸陸道,“繼續治療!”
雖然重要器官都在上身,但要是傷到了腿上的肌腱,或者骨折了卻沒有治療,那就不好了。
陸陸揭開了阿加雷斯下半身的外袍。
這一刻,或許該說阿加雷斯三生有幸,他的內襯雖然也被割裂,但環繞下腹部的這一圈并沒有壞,還在忠實的替他遮擋著隱私。
這個小小的‘幸運’自然沒被陸陸注意到,她已經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阿加雷斯,好像沒有腿毛誒?
或者說有,但只在小腿上有一點點,很淡,質地也軟,像是小絨毛。
蒂亞斯世界的人,不長腿毛嗎?還是說只有這位祭祀是這樣呢?陸陸一邊給阿加雷斯丟返血術,一邊分神思考著,她想到了什么,偷偷摸摸的往大祭祀的腋下瞟去。
陸陸沒能成功驗證阿加雷斯到底有沒有腋毛。
她的手還按在大祭司的身上,忽地,掌心中仿佛有什么東西猛地一彈。
緊接著,原本躺在石板上一動不動的阿加雷斯,仿佛痙攣一般,渾身抽搐,他仍是閉著眼睛,整個人卻如被丟下油鍋的魚,不斷的弓起、彈動。
這自然是因為他體內的生機之力,終于開始與燃命之術所帶來的僵化反應相沖突了。
陸陸與林妖并不知其中內因,只見躺在石板上的人猛地彈了起來。咚地一聲磕到了自己的頭。
這一下響亮無比,也讓陸陸嚇了一跳。
她撲過去,跳到阿加雷斯的身上,雙腿壓著他的腰,手則按在他胸前,試圖把他按住。
“殿下!”
林妖的藤蔓緊隨而至,捆綁住了阿加雷斯的手腳:“大祭司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陸陸臉上流下了汗水,這是緊張所至,“他沒有蘇醒……”
陸陸的話還沒說完,被她與林妖合力壓制的阿加雷斯,就猛地睜開眼。
陸陸:“哇!”
林妖:“殿下小心!”
阿加雷斯的眼眸仍是火紅色的,透亮清澈,猶如燃燒的寶石。然而這美麗的瞳孔中,空無一物——雖睜開了眼睛,但其實他的意識并未徹底蘇醒。
便見他掙開林妖纏繞在他身上的藤蔓,雙臂伸出,將陸陸一下子擁在了懷中。
陸陸只覺一股大力襲來,緊接著就被緊緊壓進了一個懷抱,阿加雷斯睜著眼睛,他抱得很緊,卻又顯得那么謹慎,沒有讓陸陸傷著一點。
這是他瀕死前最后,也最堅韌的執念——守護貴女殿下。
因而現在,當他的身體,恢復了一點行動力,便遵從本能,緊緊的摟住陸陸,宛如懷抱信仰,絕不再松開。
‘呼、呼……’
喘息之聲從陸陸的耳畔滑過。
而后是皮膚之下所傳來的,堅定的心跳聲,砰咚、砰咚……
“綠、綠尼,”陸陸用力掰著阿加雷斯的手臂,只覺得自己要在這個人的懷里被悶死了,“幫、幫我一下!”
就在此時,她感到環繞著她的手臂稍稍松開,而后是一聲微不可聞的:“貴女殿下……”
陸陸一怔。
她睜大眼睛,如林妖那般:“……大祭祀?”
仿佛是終于得到了回應。
阿加雷斯的眼眸定定的瞧著少女,他擁抱著陸陸,纖長的眼睫就貼著她的臉頰,鼻尖幾乎挨著她的鼻尖,呼吸間的氣息不知不覺交融。
他一動不動,最終,他合上眼眸,大祭司閉著眼,整個人慢慢的滑下去,陸陸見勢不好,趕緊側頭讓了一下,于是啾——阿加雷斯那因失血而顯得微涼、蒼白的唇,擦過了陸陸的臉頰。
而后他被陸陸一推,咚地倒下,終于在生機之力的作用下,陷入了深度修復的睡眠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沒有偷懶……這章本來想寫到下一個劇情進度的,但是阿加雷斯的□□誘惑了我,不知不覺就寫成了阿加雷斯摸摸樂……
我忍不住啊嗚嗚嗚嗚,這才是我寫文的樂趣啊。
今天還有一更。
晚上見。
第44章 四十四
阿加雷斯倒下了。
陸陸手忙腳亂的從他身上爬下來。
“殿下。”
林妖湊過來,擔憂的將她從頭看到尾:“您沒受傷吧?”
陸陸搖搖頭:“沒有受傷,就是……”
就是——好奇怪啊……這個心情。
她摸著自己的臉頰,感覺奇妙。剛才……這個人的嘴唇,確實是擦過去了的,吧?
“……”
過了片刻,陸陸才放下手。把心中的微妙情緒壓下去,她走到近前,打量了一番阿加雷斯的狀況,見大祭司閉著眼,蒼白的面容如雕塑般俊美,陷入沉眠之后,他身上那僵冷的氣息終于融化。
即便陸陸無法使用探知魔法,仔細查看阿加雷斯魔源的變化,也能感覺到——這個人,是真的活過了。
不知不覺,陸陸心中宛如放下一顆大石。
她長舒一口氣,便抓起一旁的碎布料。
“大祭司的情況好像還不錯,”陸陸道,“我們幫他把衣服穿……不對,是纏起來吧!
說干就干,陸陸將布料展開,先是給大祭司的腰間纏上一塊,一旁的林妖反應過來,連忙顛顛上前,用藤蔓卷起阿加雷斯的身體,配合著陸陸給他‘穿’衣。
然而布料實在太少,腰間這一圈裹緊了,陸陸手里也就還剩下一條完整的布塊了。她思量半天,把布塊纏到了阿加雷斯的胸口。
綠尼:“……”
“這樣就行了!标戧懰砷_手,“綠尼,接下來能拜托你卷著他嗎?”
想了想,陸陸又覺得這樣不合適。
“算了,還是我來背著他把,你把他的腿托一下……”
陸陸這番建議原本只是因為如今祭祀身體軟了,她扛著或許會出現頭/腳拖地的慘劇,但她又一思量,綠尼雖然身高夠格,可他也是個才痊愈的傷患。
豈能壓榨傷患呢,她還是自己來背吧。
然而最后一句話還沒說完呢,就見幾道綠影閃過,刷——
林妖將阿加雷斯整個的纏了起來,如舉一個沙包:“交給我吧殿下!
“……啊,那好吧。要是撐不住,就跟我換哦?”
綠尼心想他就是累死也要扛著不放。
“要從這離開了嗎,殿下?”
陸陸點點頭。既然阿加雷斯與綠尼都已經好轉,也不必再繼續躲在這里了。他們總歸是要去找找出路,從這個地方出去的。
陸陸至今都不知道他們到底在什么地方,但看周圍一片殘破宮室,她隱隱有個猜測。
況且,陸陸是親眼看著珀夜跟千目是怎么偷襲阿加雷斯的,雖說珀夜似乎沒有特意針對她與綠尼,但那個深淵惡墮魔……陸陸蹙起眉頭。
‘請與我結合。’
少年面目的惡墮魔話語言猶在耳,陸陸有種預感,這個人恐怕不會輕易放棄。
總之這里是不能久留的。
“我們要快點離開!标戧懙,“綠尼,跟我說說關于深淵惡墮魔的事情吧,具體一點。”
她拉住林妖的一根藤蔓,綠尼背著阿加雷斯,陸陸牽著他,三人在亂石只見穿梭著,因為天光昏暗,陸陸又怕光芒引人注意,沒有再套上圣護光環。
他們在昏暗中摸索著,試圖找一條通往外界的路。
“惡墮魔?”
綠尼伸出藤蔓清掃亂石以及探路,口中回答著:“是的,殿下,他們都是一群窮兇極惡的墮落種。”
“他們最初是從魔族轉墮而去的,”林妖露出了不齒的神色,“而后與深淵里的魔物結合,所誕生的后代,就是惡墮魔。”
“您一定要小心這群墮落種,他們無法無天,舊紀元的覆霜貴女,就是被惡墮魔傷害才會隕落……”綠尼露出憂慮的神情,“您不知道,當我看到那個惡墮魔,真是心驚膽戰,人類的魔法師居然與這種東西勾結,天啊,這個叛徒!
“覆霜貴女?”
“是的。”綠尼露出哀傷的神色,“與您一樣,那是一位尊貴的貴女殿下,卻因惡墮魔的傷害……殿下我一定會拼死保護您的!”
說到最后,林妖仿佛打了雞血,昂聲道。
陸陸不得不點頭:“我知道了……我也會努力保護自己的。”
綠尼的態度基本上也是大多數蒂亞斯地上世界生物的態度,深淵由來已久,非常古老,據說可能在世界起源之初就已經存在,起先只是出產令地上世界頭痛的魔物,魔物們強大,力量具有污染性,且大多沒有智商,無法溝通。
有些血統較為特殊的魔物,能在地上世界長期逗留,與地上世界的生物結合之后,就誕生了魔獸。
魔獸之中,有不少其實天生具有變換人形的能力。且智商不低于任何智慧種族,但之所以他們被輕蔑的統稱為‘獸’,正是因為他們的血緣,一部分來自于被蒂亞斯世界視為極惡之巢的深淵。
陸陸曾經遇到過的幽影詭豹,細究起來,其實也具有深淵的血統。
直到有一天,魔族之中,有人墮落,選擇叛逃深淵,并在其中成功存活下來,扎根、繁衍……壯大族群。
是的,魔族是蒂亞斯世界第一個轉墮深淵的種族。
從這時起,深淵就不再只是一個會涌出無腦魔物、略有些棘手的地方了,依托著廣闊的領域,奇詭的環境,深淵之中發展出了一套與地上世界截然不同的生態,近些年又有暗影精靈、不死族等種族的強勢加入,在某種程度上,深淵已經可以看成是一個足以與地上世界相抗衡的龐大勢力。
它從一個荒蕪、無用的魔窟,變成了一個與地上的‘光明世界’,所相對的‘黑暗世界’。
惡墮魔是蒂亞斯世界有記錄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曾殺傷過貴女的種族……從林妖的嘴里了解到這一信息后,陸陸一時間心情復雜。
驚的是即便已經出現了無性別自然神崇拜的現在,蒂亞斯世界對于‘貴女’的尊崇依然根深蒂固,可見影響力之深;
又覺得實在倒霉,偏偏就遇到了唯一一個有殺傷前科記錄的種族惡墮魔。
她強迫自己把情緒都壓下,專心尋找出路。
此時他們已經離開了那個低矮的宮殿,正在一條破損嚴重的連廊上,連廊一側已經完全倒塌,到了這里,陸陸也不得不感慨這個地方實在是很大,走了這么久,依然宛如在迷宮中打轉。
陸陸不知道的是,這個空間非常的奇特,它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分割成了小塊,明明在視覺上空無一物,但若用探測魔法,便會發現,魔法竟如光一般散射開來,無法確定任何目標。
正是這仿佛空間交疊一般的特性,才令陸陸一行能在千目、珀夜兩人的搜尋下,這么久都沒被發現。
然而這份好運,終究是要結束的。
起先,陸陸聽到的是風聲。
此時她正與林妖往一個地勢略高的階梯上攀爬,試圖走到高處,好好眺望,看看有沒有出路。
風聲漸緊,在如今力量增強、五感敏銳的陸陸耳中,仿佛如弓弦被拉動時,所傳出的緊繃之聲。
她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過了一兩秒,陸陸才忽覺不對。
“小心!”
她驚叫著,握緊了林妖的藤蔓,然而還沒等林妖抬起頭,一股無形的巨力,驟然從虛空的前方,破空而來。
只聽‘咚’地一聲,仿佛是什么極重的東西,猛然擊中了林妖的胸口,他的胸骨瞬間凹陷下去,整個人也向后飛馳,襲來的風刃轉了個彎,利落的切斷了陸陸手中握著的藤蔓,令她不會被林妖牽扯著一并摔落。
鮮血飛濺,林妖宛如一顆球,猛地撞上了連廊的墻壁,這撞擊而來的力量是何等強大,挾裹著林妖撞破墻壁之后,竟還未停下。
陸陸只見煙塵騰起,耳中砰砰之聲不絕于耳,林妖與他背上的阿加雷斯,一直撞飛出去大約十多米,將沿途的石柱、墻壁、臺階;全部撞碎,足以見這一擊的力量。
陸陸跳下去,奔著林妖的方向:“綠尼!”
然而沒等她跑過去,一道熟悉的刀氣之墻,劃開空間,驟然立起,截斷了她的去路。
氣流將陸陸的劉海掀開,她緊緊握著拳,心中無數念頭不停的劃過。
然而當她轉過身,面上卻并沒有任何驚慌之色,唯有一片肅然。
陸陸睜著眼睛,看著從半空中降落的人。
嘩——
破空聲如斷弦聲,足有三米長的漆黑飛翼,煽動著氣流,將地面的碎石、塵土全數吹開,身著甲胄的惡墮魔便自這風中而降。
他的足尖觸及地面,而后羽翼收攏,陰影剛好就落在陸陸腳邊。
“你在這里。”千目道,“貴女。”
砰砰——
陸陸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快過一聲,她其實也考慮過,這惡墮魔會糾纏不放,但當成年面貌的惡墮魔真的降臨,陸陸發現,她心中沒有惶恐,唯有——憤怒。
“真是糾纏不休啊。”
陸陸語氣冰冷,心中則如烈火灼燒。
綠尼和祭祀……他們現在沒事吧?應該沒事的!畢竟他們都剛被她釋放過治療技能,據陸陸觀察,這‘生機之力’,短時間內不會消散,即便再度受傷,也能幫助傷口迅速愈合。
這也是她沒有馬上追過去查看的原因,陸陸已經知道這個惡墮魔的目標是自己,只要她在這里,這人的注意力便不會被分走。
就讓她來阻攔一會!
希望這段時間,那位祭祀能夠蘇醒。
懷著這樣的念頭,陸陸立于刀氣之墻前,如千目所愿,沒有再逃離。
下一秒,又一道身影,在陸陸的視線中降臨。
緊隨著千目之后,黑發的魔法師也追了過來。
珀夜落到地上時,心中便是一沉。
他是追著千目而來的,或許珀夜自己并不想承認,他沒有去搜尋舊日守護者的尸骸,而是跟著這個異想天開的惡墮魔,原因只是因為……
“貴女殿下。”珀夜開口,輕聲喚著陸陸。
陸陸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又生生止住。
她盯著珀夜,魔法師沒有時間換掉破損的法袍,在與阿加雷斯戰斗中留下的傷口亦沒有來得及處理,他握著發杖,立于千目身側,昏昧的光線,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到陸陸身側,仿佛將她一左一右的夾住。
實際上,比起千目,陸陸現在更怕看到這個人類魔法師。
陸陸沒有忘記,若非她咬碎了那根黑線之荊,阿加雷斯現在早就被珀夜殺了。
與惡墮魔不同,這個人的目標是阿加雷斯!
偏偏阿加雷斯現在還在沉眠中,沒有蘇醒的跡象,被這人發現了,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忽地。
噼啪——
仿佛火焰燃燒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是從陸陸的身后傳來的,她愣了一會,才倏然轉過頭——
便見后方的殘垣之中,一道青黑的火焰,猶如幽冷的鬼火,躥起數米高。
陸陸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過了一兩秒,她突然露出驚訝、慌張的表情來:“綠尼?!”
那個方向……正是綠尼與阿加雷斯摔出去的方向。
“你做了什么?”她驀然質問道,見千目不答,陸陸咬緊牙,猛地撞向刀氣之墻。
珀夜瞬間提起了心——
那可是出自深淵惡魔領主之手、充盈著黑暗元素的刀氣之墻,她竟然就這樣撞了上去!
珀夜總算是明白陸陸身上的傷口都是怎么來的了,眼看刀氣瞬間碎成千百塊,珀夜與千目幾乎是同時出手,不約而同的吸納起這萬千碎片。
緊接著,兩道冰寒之氣,驀然襲來。
——在轉身撞開刀氣之墻后,陸陸又旋過身體,對著千目與珀夜,一人發出了一道飛霜絲。
這技能如今被她使用出來,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珀夜頓覺身體冰寒,仿佛被麻痹了一般。
就在不久前,他在中庭偷襲重創阿加雷斯,當時這位貴女試圖帶走倒地的大祭司,也對他使用出了這一招,而珀夜甚至避都沒避——
然而現在,只是短短時間不見,這技能的威力,竟能增幅至此。
珀夜心中微驚。
他不清楚,是當時陸陸沒有使出全力來對付他,還是,就在這么點時間里……她再度變強了!
一切只是剎那,陸陸發出飛霜絲,千目與珀夜紛紛身體一僵,被兩人收攏而來的刀氣,頃刻間便如萬千利刃,將他們的軀體劃開!
原本陸陸就是打著把刀氣之墻撞碎,利用碎片化的刀氣反傷這兩人,甚至她為了讓飛霜絲的威力發揮到最大,連個光環都沒給自己套,沒想到珀夜與千目還主動收攏,讓效果達到了最大化。
看著這兩個強橫無比的敵人,突然間血流一片,陸陸自己也是吃了一驚。
不過她豈會為敵人的慘狀動容,振奮還來不及,陸陸沒有猶豫,立刻全力運起輕云訣,朝綠尼兩人摔落的方向而去。
“綠尼!”
她落到地面,這才發現,綠尼似乎被千目拋到了一個殘破的大殿。
大殿的一面已經損毀,光芒射入其中,只見有眾多風化、倒塌的雕塑。
而她落地的這一處,有一座雕塑,似還完整。
陸陸此時哪有心思去看雕塑,她左右張望,想要把林妖跟阿加雷斯找到,帶著這兩人開始新一輪逃跑,便聽一聲‘喀’,林妖伸長著藤蔓,將最后一塊石頭放下。蓋住數十米外,一個裂縫。
那縫隙里,正藏著阿加雷斯,而上面,則堆滿了石塊,試圖掩蓋住大祭司的蹤跡。
綠尼已經無法站立。
他癱在地上,宛如一團即將融化殆盡的綠色汁液……黑色的火焰從他身體的每一個縫隙鉆出來,將他裹住,他的臉、身軀、藤蔓的手臂……都在火焰中消融。
這是元素之火,充滿著黑暗元素的火焰。當千目的第二擊襲來,綠尼的身體當即被無形的風刃折斷,等他落地,順著傷口鉆入他體內的黑暗元素,便順應著主人的意志,冷酷的燃燒。
他體內有生機之力,于是他沒有當即被燒成一團灰燼,而是在這樣的酷刑之中,維持著清醒,看著自己融化。
當看到身體被引燃之后,綠尼就知道,自己死定了,于是他沒有發出任何一聲痛呼,而是爭分奪秒,將阿加雷斯藏起……林妖很清楚,現在唯有這位大祭司蘇醒,才能保護得了貴女殿下。
他把最后一塊石頭放下,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恍惚之中,綠尼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在被一聲聲呼喚。
“綠尼!”
“綠尼……!”
是……貴女殿下的聲音。
火焰之中,林妖艱難的……往后挪了一下。
陸陸看著大殿中央,那團幾乎已經沒有人形的墨綠色,發出微不可聞的:‘殿下、不……’
‘不要……靠近……’
——不要靠近我。這是黑暗元素的火焰。
“綠尼!”
呼喚著它的聲音沒有停下,還隱隱帶上了啜泣。這啜泣聲仿佛比火焰更為灼熱。一聲聲扎入綠尼的心中,令墨綠色的藤蔓團輕顫著。
——啊,貴女殿下,在哭泣……
“請、您……”
火焰之中,綠尼睜開了僅剩眼睛,他明明身體都已經大半融化,卻試圖彎起嘴角,想要微笑。
他不能做到了,然而林妖甚至沒有察覺,只是甚是滑稽的微笑著,發出微弱的聲音:“請您、不要……哭泣!
一邊說著,火焰之中,一根藤蔓,無力的抬起。
這是曾被陸陸看成是綠色章魚須的藤蔓,它慢慢抬高,尖端一個花苞冒出。
這花苞綻開著,開成一朵顏色潔白、形狀類似薔薇的小花。
夜息香——
是曾經在月光之下,營地后山澗的夜色里,林妖揚起藤蔓,送給陸陸的那一朵夜息香。
轟——
火焰竄起,將花朵吞沒。
“別過去!
珀夜道,他的手正按在陸陸肩上——縱然是威力大幅增強后的飛霜絲,也根本阻攔不了珀夜、千目這種等級的強者太久。
陸陸進入大殿后,緊接著珀夜就擺脫了控制,也追著少女而來,并在她沖向林妖時,直接出手,按住了陸陸的身體。
陸陸的視線已經模糊了,劇烈的情緒沖擊著她的心臟,而偏偏在這時,她聽見一個聲音:“這樣不好嗎!
千目從殿外跨進殿中,他看了一眼大殿中的火焰,便移開目光,顯然并不意外。
“貴女,”千目道,“那只是一個低等的林妖,你的身邊,不應該有這種平庸的雄性!
惡墮魔會將看中的女性身邊的雄性全都排除……
珀夜面上并無特殊表情,心中卻有些了然。元素之火除非是人為引爆,不然是不可能燃起來的,更何況這林妖身體里還有生機之力。
他與千目一樣,其實并不將一個林妖的性命放在心上,見殿中已經燒得差不多了,珀夜稍稍松了點手勁:“不用悲傷。為你而死,他是榮耀和喜悅的……”
他安慰著陸陸,話音未落,忽覺眼睛劇痛。
只見在珀夜放松了手勁的一剎那,陸陸驀然掙開他,轉身跳起來,猛地給他臉上捶了一拳。
珀夜吃痛,不由自主的松開手,便見陸陸如閃電一般,猛地沖進入了黑暗元素的火焰之中。
“殿下!”
“貴女!”
兩聲驚呼響起,然而陸陸畢竟距離綠尼太近,根本來不及阻攔,黑暗元素之火,便也轉瞬吞沒了少女。
與自己完全相克的屬性,令陸陸劇痛不已,不由自主的發出了嚎叫:
“啊——。。。!”
在被風刃反復割開,也沒有一聲痛呼,此刻陸陸卻握著林妖剩下的軀體,發出持續不斷的痛苦尖叫。
她尖叫著,面容都因為劇痛而扭曲,卻緊緊的握著林妖的藤蔓,將那朵夜息香包在掌心,大光環術、春之復蘇、返血術、生命之贊歌……一個個技能從她的掌中灌注入林妖體內。
可以的……
陸陸感到眼淚滑落,很快又被火焰蒸發。
一定可以的!春之復蘇,是能直接讓死人復活的技能,她不能放棄,她要試試,也許綠尼能得救!
“殿下,快離開他!”
然而身后,卻響起腳步,那是千目與珀夜在朝陸陸沖過來。
等他們過來,就完蛋了!
陸陸伏下身,把身體蜷起,這一刻,她無比希望,有誰……誰都好,能幫幫她,幫她阻攔那兩個人的腳步!
而后——
‘如您所愿!
她聽到了一個毫無起伏的聲音。
“如您所愿。殿下。”
當那聲音在大殿中回蕩,陸陸才發現,這竟然不是她的幻覺。
微光閃爍,猶如螢火,點點聚集,而后明亮如日!
這光芒聚集之處,是殿中一座雕塑。
陸陸抬起頭,她身上的元素之火已經熄滅了不少,疼痛減輕后,終于令她稍稍清醒,能夠看清眼前這仿佛虛幻的一幕——被螢光覆蓋的雕塑,仿佛復蘇一般,漸漸從石雕……化為真實的軀體。
珀夜、千目……兩人都沒注意到,這座大殿,與別處不同。殿內陳列著兩排雕塑,大部分都已經損毀、風化。僅剩下靠近殿門的一個,仍還保有大致完整的輪廓。
雕塑半跪著,沉默一如一塊石頭,然而現在,從發梢開始,他正在一點點的轉變。
石質褪去,血肉新生,仿佛正在——復蘇。
忽地,珀夜愕然出聲:“舊日守護者!”
這一聲仿佛訊號,半跪于地的男子,驀地睜開眼睛。
他的背后忽地展開透明的翅翼,接著是細長的、宛如蜂、蝶類昆蟲的觸角,純粹如月光般的鉑金色長發披散開來,光芒聚集之中,風化的沙土從他身上抖落。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陸陸只聽風聲揚起,她甚至沒看見任何動靜……緊接著,千目的胸口驀然裂開一道深深的裂痕,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切成兩半。
惡墮魔當機立斷,立刻從殿中躍出,珀夜慢了一步,他的本能在這危機關頭發揮了作用,只見一面漆黑的元素之墻驀然升起,然而也只阻了一刻,下一秒,珀夜口中噴出鮮血,身軀深深折下去,整個人猛地飛出殿外。
“噗、咳咳咳……”
法圣的修為何等驚人,珀夜嘴角還流著血,身體卻已經飛起,他盯著下方,眼中唯有震驚,再度道:“……舊日守護者?!”
舊日守護者。
這是貴女的附庸之中,一個特殊的群體。
它專指舊紀元前,被貴女們選擇,定下契約,晉升血脈,只聽從貴女的命令與調遣的強大守衛者們。
他們是貴女忠誠的護衛。
也是貴女統治權堅實的保障。
即便在貴女死后,他們的尸骸、靈魂,也會守護在貴女的長眠之所,永不離開,永不背叛。
守護者們與貴女的聯系不同于旁人,異常緊密,至今蒂亞斯主大陸,也不清楚舊紀元的貴女們是怎么培育出那些強大的守護者氏族的——是的,培育。
所有活躍于歷史中的守護者,都并非生來就無比強橫,而是貴女們選中了這些或許原本十分弱小的部族、個人;使之晉階、突破;
阿加雷斯帶來荒原的那根泰坦部族的生命樹枝,之所以那么得尤蒙帝國重視,就是因為泰坦氏族的前身是巨人泰坦,而巨人泰塔,正是著名的守護者氏族。
類似巨人泰塔這樣血統古老、且只聽從貴女命令的氏族,在舊紀元結束后,血脈弱化,便分化成不同的部族,但即便是弱化了數倍,他們也依然強橫于絕大多數部族。
最著名的一個,便是斯圖爾島的魔蜂。
“……”
風聲漸息。
這些封塵的歷史,陸陸并不知曉。
她只是看著轉身面對她的男子,怔怔然愣在原地。
他很高。
面容異常俊美。宛如夢幻……或者神明,與他相比,什么惡墮魔,法圣,都不值一提。
他有著近乎銀白色的鉑金長發,眼眸宛如被冰封的大海。六片透明的翅翼收攏在身后,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卻專注的注視著她。
這幅模樣,與陸陸在森林中遇到的那名土著(冰蜂)幾乎一模一樣……不,還是有所不同的,這名有著鉑金長發的男子,其氣勢不知勝過冰蜂多少倍。
這是曾經立于整個蒂亞斯世界巔峰的強者。
是過去那些建立強盛帝國,締造不滅信仰的貴女們,最堅實,也最忠誠的守衛。
而后他傾下身,膝蓋曲起,于陸陸面前半跪了下來。
他垂下頭顱,兩根從發間豎起的觸角,也低垂著,表達著他絕對的馴服。
“魔蜂·霜白,聽從您的呼喚而來!
沉眠已久的守護者。
再一次,聽從貴女的呼喚,從死亡之畔回歸,睜開眼眸,馴服而忠誠的跪在她面前,聽候差遣,為之而戰。
第45章 四十五
強大的威壓,以這搖搖欲墜的殘殿為中心,如滾滾的洪流,攜裹了珀夜、千目二人。
珀夜懸在半空,緊緊握著法杖,嘗到了滿嘴的血腥味。
這是他內臟已經在剛才那一擊中已經破碎的證明。
法師的眉已經蹙起,神情中第一次出現凝重。即便是在與燃命的阿加雷斯對戰,珀夜也游刃有余,此刻卻渾身緊繃,全神戒備,只因——
這低垂著觸角,馴服的半跪在少女面前的魔蜂。
何等強大!
可是為什么……
“閣下是,”珀夜擦去嘴角的血跡,眼中光芒閃動,竟笑了起來,“守護者?”
“真是奇怪!
魔法師仿佛自言自語:“舊日守護者們,應該只有死后才能進入貴女的遺宮,舊紀元結束,守護者氏族的血脈也已經全部退階……不對,你沒有服從之烙!”
守護者們與其他附庸一樣,也會有貴女賜下的服從之烙,這種獨特的烙印可以將生機之力固定為一個章紋,顯露于皮膚上,不至于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
但珀夜仔細探知,這大殿之中,充盈著的仍只有來自陸陸的生機之力,并沒有突然間多出一股陌生的、別的貴女的力量。
這只魔蜂不是守護者?這不可能!
珀夜已經基本肯定,這個遺跡,就是一位貴女的遺宮,他一時間想不起到底是哪位貴女曾經隕落于白沙平原……不,他們現在到底在不在白沙平原還是兩說。
他親眼看著這只魔蜂從石化的雕塑,復蘇成具有血肉之軀的生命體,這種情況,只可能他是一位守陵人,在所追隨的主君(貴女)隕落后,自愿以沉眠的方式守護遺宮。
這基本也等于殉葬,因而歷代都有貴女禁止,甚至有貴女給自己的遺宮留下禁制,只允許守護者們死后再進入。
但歷史上確實有過這種情況。
可是珀夜也非?隙ǎ@只魔蜂身上,沒有服從之烙!
魔法師的質問,仿佛蚊蟲的嘶鳴,完全沒有令殿中的魔蜂有分毫動容。
他半跪于陸陸面前,俊美的面容沒有絲毫表情,觸角低垂,冰藍色的雙瞳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陸陸。
此時元素之火已經漸漸熄,畢竟這只是千目隨手施加的、用于燃燒一只林妖的分量,在陸陸持續不斷的給綠尼注入生機之力,這火焰已經被逐漸壓制、撲滅。
即便如此,林妖也還是被燒得只剩下了陸陸手里握著的一小塊……其他的身體,都已經在火焰中變成了焦黑的碳狀物。
“……”
陸陸攏著手。
哪怕是魔蜂的突然出現,給了她巨大的震撼;仍在外面的千目、珀夜,又持續的制造著對峙的緊張氣氛,陸陸也完全感受不到了。
她只是低著頭,不斷的打開自己的掌心,又迅速合攏,然后在這開開合合的間隙,不停的窺探著。
仿佛是在希望,希望這一切都是她看錯了。
希望下一秒,她掌心殘留的、林妖的肢體,能重新煥發生機,‘長’一個綠尼出來。
但是這怎么可能呢。
“綠尼……”
陸陸的視線模糊不清,她垂著頭,眼淚滴落在手背上,摔成一片。
跪在陸陸面前的魔蜂,觸角倏地立起。
他仍是面無表情的,眼眸卻隨之轉移到陸陸的臉上,觸角上下輕顫著揮動,仿佛不知所措。
“殿下!
魔蜂開口,與陸陸在森林里遇到的冰蜂不同,霜白能十分流暢的發出聲音,只是音調略顯怪異——即便是舊紀元、血脈強盛位于力量巔峰的魔蜂,其發音器官也依然不適合說人類的語言。
因而現在,霜白用一種平緩、一字一頓的語氣道:“請不要悲傷,您的侍從……”
他的語速略顯緩慢,陸陸此時頭腦混亂,情緒激動,又感到了魔蜂那純粹的善意,她張了張嘴,終于又發出了聲音。
“綠尼只剩……”陸陸哭著攏起手,“只剩這么一點了……”
“……并沒有離您而去。”此時霜白說完了后面的話。
陸陸:“……”
陸陸:“……?”
陸陸:。!
“啊!”
陸陸真是垂病中驚坐起。猛地就躍至霜白的面前,她一手仍包著‘綠尼燒剩下的一點’,一手伸出,試圖抓住魔蜂的衣領……旋即發現沒有衣領。
魔蜂的身體上,覆蓋著一層美麗的銀色甲胄,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些猶如秘銀打造的甲胄,其實并非穿在他身上的防具,而是類似一層硬質殼的東西。
但不管是硬質殼還是甲胄,總歸他沒有穿衣服,所以也就沒有衣領可以揪。
于是陸陸的手在霜白的胸前按了一下,魔蜂面無表情,觸角卻倏地一顫。
但隨后,這只手轉移了陣地——沒有衣領,陸陸就揪住了霜白垂在胸前的……一縷長發。
陸陸揪著這長發,仿佛手中握住了希望:“你剛才說了,綠尼、綠尼……他沒死?!”
霜白輕聲:“是的……”
“可是,”陸陸攤開手,將掌中之物呈在魔蜂面前,“綠尼他、他只剩這些了呀嗚嗚嗚!”
陸陸掌中正是綠尼最后為她綻開的那朵夜息香,或許是被高溫灼燙的緣故,此刻夜息香的花瓣都已經蜷起、收攏,從外觀上看,像是一顆球狀花苞。
“……”
魔蜂低著頭,注視著少女的掌心,他沉默著,心中不知該怎么組織語言,為這位貴女解惑。
正是這一兩、秒的沉默,陸陸眨著眼睛,眼中又滾下了兩顆眼淚。
刷——
只見魔蜂身后的六片翅翼展開,透明的翅翼流光閃爍,猶如最纖薄的寶石,以神的手筆裁刻而成。
霜白面無表情,心中卻很是無措。
與珀夜猜想的不同,他并非是守陵人。只不過他確實實力強大,才可以在漫長的沉眠之后,因為聽到陸陸的呼喚而蘇醒。
實際上,霜白原本的模樣并非陸陸等人所見的‘雕塑’,而是在一個繭里,天長日久,繭風化、消散,露出其中已經石質化的霜白。
而他之所以在這個遺跡里,也是因為,這地方根本不是珀夜所猜想的‘遺宮’。
遺宮,即陵寢,貴女死后長眠之所;若珀夜能看到這遺跡的全貌,就會發現,他的猜測簡直錯得離譜,當然,這里確實是一座宮殿。
只不過,它并非陵寢,而是真正的、耀月帝國曾經的帝國行政中樞——
這些掩埋于時光之中的歷史,霜白并不知曉,他的記憶,只有破殼之后,不斷的戰斗、廝殺;抵御敵人;以及漫長沉眠后,睜開眼眸,所看見的、哭泣的少女。
——是貴女殿下。
貴女殿下在尋求幫助。
而他應為她而戰,僅此而已。
魔蜂的翅翼,覆蓋在了陸陸的身上。
他輕輕撲扇著翅膀,將三片美麗的透明翅翼,蓋在了陸陸的身上。
魔蜂的另一只膝蓋也跪下了。
他雙手規規整整的放在膝上,微彎著腰,傾身靠近陸陸,他柔軟的發絲垂下,被少女揪得斷了好幾根,也沒有絲毫波動,只是用那輕盈的飛翼,一下、一下……輕拍著少女的脊背。
仿佛無聲的安慰。
“您的侍從,”霜白面無表情道,“正在晉階血脈的沉眠之中,等他蘇醒,便會重新回到……您的身邊!
他一字字講來,仿佛平緩的泉流,撫平陸陸焦灼的心。
少女睜大眼睛。
“綠尼……是在晉階?”
“是!
霜白頷首:“您賦予了他新生。”
這是舊紀元的貴女們,所擁有的力量——血脈晉階。
這也正是新紀元后,蒂亞斯主世界苦求而不得的力量,眾多停留在黃金階的血脈正在隨時間的流逝而弱化、跌級;若是氏族有幸又成為附庸,那么或許可以再支撐個一、兩百年,但從長期看,這種弱化不可避免。
譬如雪蘭,他所隸屬的亞維爾一族,就從高序列貴族,跌落至中序列,血脈階級也已經快要降級了。
但放眼整個世界,過去的氏族們正在衰落,大地上卻又有嶄新的部族崛起,例如珀夜,這個人類世界矚目的法圣,正是出身微寒,他的姓氏阿瓦安,甚至沒有形成大的聚集部落。
新生的部族閃閃發亮,上升的渠道卻被聯盟阻斷,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組建起流浪的部隊,在環繞大陸的歷練中邂逅貴女——因為如今的貴女們,都在云中宮殿里,而不像過去那樣,在大陸上建立起一個個強大國度,開放國門,容許任何優秀的人加入國與城。
上下之間的交流渠道,正在被封閉。
這是埋藏在蒂亞斯世界的巨大隱患,與貴女的日漸稀見又成惡性循環,只不過如今被聯盟的繁盛表象所掩蓋。
當然這一切如今還與陸陸無關,她只是捧著掌心那蜷縮的花苞,帶著希翼詢問霜白:“是在晉階嗎?綠尼沒有死……他、他什么時候能醒來?”
霜白沒有馬上回答。
貴女選擇守護者,培育、點化,令這些氏族/個人,脫穎而出,成為巔峰強者;所得以實施的前提,正是這能令血脈晉階的力量。
譬如綠尼,他本該在元素之火中燒成灰燼,是陸陸不間斷的給他注入生機之力,促使他在死亡中迸發潛力,如今這收縮而成的花苞,其實是他的魔核,林妖大部分□□都被他拋棄了,只留下一點本源,用于隨后的進化。
當他蘇醒之后,其力量會千百倍的增強,即成為守護者的預備役——只是預備役。
最終是否會成為守護者,仍是看貴女的選擇。
這就是舊紀元貴女們堅實統治的真正依仗,任何時候,暴力都是社會組織的第一權利,武力是所有統治實權的基礎,比起附庸,守護者們才是貴女握在手中的利器。
霜白并沒有與任何一位貴女締結契約,然而他的利刃,永遠對準貴女的敵人。
這是血脈晉階的又一個秘密,被貴女所培養的氏族,永遠不會聽從貴女(使用生機之力的女性能力者)之外的人調遣,譬如魔蜂,即便舊紀元結束,血脈弱化,斯圖爾魔蜂依然游離于整個蒂亞斯世界體系之外。不接受任何新紀元的規則。
這是守護者氏族的法則,若有契約,則締結了契約的主君,大于一切;而若暫時沒有主君,他們也依然只會順從貴女的意志。
事實上,所謂‘守護者’,只是新紀元后聯盟定下的稱呼。
這些環繞在貴女們身邊、忠誠而馴服的部族,他們真正的名字,是——νЪКζ(眷族)。
盈盈的光芒,從陸陸的指縫間升起——這是綠尼的‘花苞’,所散逸而出的。
“您很強大。”霜白平靜道,“再過三、五日,您的侍從,便能蘇醒!
這晉階速度可謂是十分快了……陸陸所展現的力量強度,在舊紀元的貴女中,也是罕有的。
“……這、這樣。”
陸陸用力眨了眨眼,把掌心攏起:“太好了……嗚!
她又忍不住的哭起來,只不過這一次,是因為喜悅而流淚。
一邊哭著,陸陸搖搖晃晃,仿佛喝醉了一樣。
這是因為她已經消耗了太多的力量。
陸陸并不清楚,她今天在短短時間內使用的力量,已經遠超她身體的負荷,只是因為她的潛力在被不斷激發,才能支撐了這么久。
如今驟然得知綠尼還活著,而這新出現的、自稱霜白的人,對她十分友善,又十分強大;
陸陸不知不覺就放松了一點,頓時感覺到洶涌襲來的疲憊。
她搖晃著,見狀,魔蜂的觸角頓時繃緊,手臂微抬,做出一個虛虛的圈。
他并沒有馬上急切的去扶陸陸,而是保證了她絕對不會跌倒,便不再做任何逾越的舉動。同時不由自主的滑動喉結,想要反哺出蜜液——
當然是沒有的。
不僅沒有蜜液,霜白的身體實際上正處于一種極度的虛弱之中——他畢竟才從沉眠中醒來。
魔蜂的觸角轉動著,沒有蜜液可以哺予,而貴女又顯然疲憊,必須要去尋找高品質的血肉、靈魂……
就在此時。
霜白的觸角陡然一豎。
“貴女。”
他平靜的道:“請小心!
緊接著,陸陸耳中便聽到‘鐺’地一聲。
那是刀刃猛地砍在金屬上的聲音。
她一怔,連忙撐著地面,穩住了身體,朝聲源方向看去,便見一道陰影——
千目手握著刀,因為用力量相抵的緣故,刀身在輕顫著,他的手緊緊的握著刀柄,然而卻沒有辦法再前進一寸——就在這刀刃前,霜白舉起手臂,以臂架住刀鋒。
他僅用一只手,就擋下了千目這攜千鈞之力的一擊,甚至連姿勢都沒改變,魔蜂的大部分注意力,仍是在陸陸的身上,另一只手一如剛才那般,虛虛的環繞著,隨時注意著她是否會跌倒。
這短短的時間里,惡墮魔胸口的貫穿上已經收住了血口,強大的自愈能力,令他不再流血,甚至讓他站了起來,再度恢復了戰斗的力量。
起先陸陸見著千目,一驚;
又見新出現的友善小伙伴,輕而易舉的就擋住了千目的攻擊,陸陸目露驚訝。
好強!
太強啦,又是一擊就……
只聽一聲巨響,陸陸目瞪口呆的看著魔蜂豎起翅翼,手臂忽然旋轉,反手抓住千目刺來的刀鋒,他的五指猛地按下,那漆黑的、仿佛無堅不摧的刀,竟然瞬間被生生握碎!
這個瞬間,魔蜂旋轉手臂所產生的沖力,盡數朝千目籠去,竟然瞬間將他的身體削得鮮血淋漓。
千目并未退后,他兩臂的甲胄驀地炸裂開來,鮮紅的流光沿著他的魔紋洶洶燃燒,這是他使出全力的證明。
“小心!”
陸陸驚呼出聲。
這番變故,她頓時頭也不昏了,身體也不軟了,拽著霜白頭發的手也松開了。
見狀,魔蜂一直虛虛籠著陸陸的手臂,才收回了身側。
他臉上仍是面無表情的,只是觸角揮動。仿佛對陸陸致以無聲的安慰。
“是。”
魔蜂道:“這就為您擊殺敵人!
緊接著,他將手臂一揮而下。
只見千目的身軀如一片紙,被猛地甩開,他飛出殿門,而后貫入地面,巨大的響動聲中,惡墮魔用手指深深的插入地表,一路拖拽出撕裂狀的劃痕,卻仍未止住滑動的趨勢。
這就是……
珀夜懸浮于半空,緊緊的盯著從半跪的狀態起身的魔蜂。
這就是——蒂亞斯舊紀元的,舊日守護者……整個蒂亞斯世界巔峰的強者。
嗒、嗒……
魔蜂邁著步,從殿中一步步走出,一旦面對敵人,他的觸角便筆直的豎起,再也不會垂落,他并沒有理會仍懸在半空的珀夜,只是伸出手。
此時千目也已經從地上翻身站起,周圍的空氣仿佛蕩漾開無形的波紋,下一秒,連珀夜也沒看清發生了什么,只見一道銀白的殘影,隨后只聽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霜白并指成刀,閃身掠至千目身前……或者說他可能只是非常平靜的走了過去,而后一手刀刺入了惡墮魔胸口的紅色晶體之中。
魔蜂面無表情,實際上,深淵惡墮魔的致命之處,亦是心臟,而他們的心臟上,覆蓋著晶體骨骼,堅硬無比,恐怕珀夜以高階禁咒去切削,都要廢一番功夫,才能破開。
沒有雷光,也沒有震動……阿加雷斯與珀夜戰斗時的聲勢何等浩大,而到了魔蜂這里,他只是將手刺入千目的胸口,而后猛地握碎——
惡墮魔的心臟瞬間碎裂。
同一時間。
幽暗的地底,幽眼之泉還要幽深的、深淵極暗之處,一座捆滿了通紅鐵索的巨大石床上,一名沉睡的惡墮魔猛地睜開了眼睛。
從外表來看,他與千目幾乎一模一樣,然而同樣的五官,因為些許細微的變化,這名男子的面貌,瞬間將千目比成了低劣的仿品。
他躺在一面巨大的魔晶上,上半身在外,下半身則仿佛與魔晶融為一體,一百根被熔巖燒得通紅的鐵索捆縛著他的身體,令他的雙臂呈一字型張開。
千目的心臟破碎的剎那,深淵之中,石床上的男子,胸腔之中,猛地跳動了一下。
他睜開眼睛,緊接著,他的手臂、胸膛……所有裸-露在外的軀體上,漸次‘睜開’一個個漆黑的魔眼。
幽墮領主·千目。
之所以他名為‘千目’。正是因為,他身軀上這一個個漆黑魔眼;每一個魔眼,即對應一個他在外行走的分-身。
——蒂亞斯地上世界,此刻被魔蜂捏碎心臟的,亦不過是千目真正本體的,一個魔眼分-身。
分-身死去。
記憶也隨之瞬間返回本體。
只見躺在晶石床上的男子,嘴唇合動著:
“遺跡!
“法師!
他眨著眼睛,仿佛細數著有趣的東西。
“魔蜂!
而后,他的眼眸忽然間亮起。
與分-身的千目不同,男子本體的眼睛,并非那可怕的黑底金瞳,而是澄亮的蜜色,仿佛如閃爍著光芒的琥珀。
此刻,這雙如蜜一般的雙眸彎起,他的嘴角也隨之越裂越大:
“貴女!”
作者有話要說:
我8行了。
本來想寫到千目本體搞事情。
然而寫不到了。
4點了……睡了,狗命要緊。
晚安。
我會試著調整一下更新時間的,不然你們看文也太辛苦了,我身體也要吃不消了嗚嗚嗚。
第46章 四十六
“貴女……”
深淵之中,魔晶床上的男子喃喃著。
“多有趣啊!
與分-身大部分時候都沒什么情緒起伏不同,千目本體的臉上不時便浮現生動的表情,此時他便笑著,明亮的蜜色眼眸似閃著微光,仔細看卻又十分空洞。
仿佛所有的情緒,都只流于表面。
“地上世界已經多少年沒出過擁有晉階之力的貴女了……卻突然在荒原冒出來一個么!彼,忽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居然有些羞澀,“誒呀,這么一想,不愧是我,眼光真好,一眼就看中了呢!
他說話時,眼梢彎彎,身體上的魔眼,猶如起伏的波浪,漸次睜開、閉上。
待所有的魔眼合上,千目蜜色的眼瞳之中,漸漸盈上黑色。
等到他蜜色的雙眼,徹底被黑色占據,轉化為與分-身一致的黑底金瞳時,蒂亞斯地上世界的遺跡宮殿中,被霜白刺穿心臟的惡墮魔,倏然抬起頭。
他重新睜開眼睛,嘴角也揚起,眼眶之中,瞳色從黑底金瞳的魔眼,轉變為如流轉的琥珀一般美麗的蜜色雙瞳,頗感興趣的注視著霜白。
“真有趣,”惡墮魔微笑著,開口說道,說話之后,鮮血順著他的嘴角簌簌而落,他卻仿佛感覺不到,只是笑嘻嘻的,“這就是舊紀元的食魂魔蜂?”
此時霜白的手還插在惡墮魔的胸口,只見從惡墮魔身軀的每一個裂口,猛然涌出洶洶燃燒的元素之火。
黑色的火焰猶如具有意識,瞬間將霜白的手臂引燃,魔蜂卻仿佛感覺不到。
他緊盯著‘死而復生’的惡墮魔,手腕一轉,不僅將他的心臟徹底捏成碎塊,還猛地轟出一拳。
只聽砰地一聲,這股力量以他的心臟處為原點,瞬間傳至他全身。
霜白這一拳的力道用得十分巧妙,只見惡墮魔身軀上原本傷口所在處,全數崩裂。
然而‘千目’卻仍未倒下。
這是當然的。
此刻在這個身體之中的,是千目本體的意識。
千目將本體的意識,轉入了這個分-身之中。
只見黑色火焰洶洶,將千目包裹住,他立足于火焰之中,姿態十分隨意,見霜白對元素之火無動于衷,千目立刻后撤,免得這分-身眨眼就被魔蜂碾碎。
“這么厲害的么!
千目微笑道:“我這具分-身雖然不算厲害,但黑暗元素可是實打實的與你相克……”
話還未說完,便見霜白手臂上燃燒的元素之火,猶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繼而熄滅。
而霜白的手臂完好無損。
惡墮魔露出一個驚嘆的表情,蜜色的眼眸中卻并無波動。
“真懷念啊!
他輕聲道:“這樣強大的對手……許久未曾遇見了?上Я恕!
仿佛心有靈犀,霜白的身影驀然化為殘影,徑直沖向千目,下一秒,惡墮魔的身體陡然膨脹——
不,不是膨脹,而是他渾身放射出驚人的氣勢……是千目本體的力量,在通過這具身體,毫無顧忌的釋放。
空氣之中仿佛出現了漩渦,甚至連空間都在扭曲,珀夜給自己施加了一個羅生門之鎖,才能繼續立于場中。
這龐大的、猶如海潮一般的氣焰中,霜白舉起手,猛地揮下一拳。
他才從沉眠中復蘇,實質極為虛弱,無法使用肉-體力量以外的任何能力,但——足夠了。
只見魔蜂的拳頭與惡墮魔正面相撞——迎著魔蜂的來襲,千目不躲不閃,他的笑容裂開,也正面揮擊出匯聚他全身力量的一拳。
拳與拳相抵,力與力相交。
空氣中炸開無形的波紋,猶如海嘯。
這沖擊波向外散逸,霜白張開全部的翅翼,用以抵擋氣流,沖向他身后的少女。
“可惜了!
氣流的轟鳴聲中,惡墮魔微笑著,輕聲道:“若能與舊日的強者全力廝殺,想必會非常有趣……可我今日,卻有更重要的事情!
魔蜂的觸角猛然豎起,然而來不及了,只聽一聲清脆的‘喀嚓’聲,千目干脆利落的擰斷了自己的手臂。
——與霜白對拳的那條手臂。
力的平衡瞬間被打破,即便強如魔蜂,也不能在這瞬間立刻卸掉反沖力,但千目可以,因為他完全不在乎這具身體會不會被沖擊得粉碎。
他宛如一道幽影,從魔蜂的身邊滑過,目標異常明確,而后——
“……”
陸陸聽見一個呼吸聲。
微微的氣喘,又仿佛有笑音,在她耳邊落下。
她睜大眼睛,手合攏成拳,想要揮出去狠狠痛擊對方,然而身體卻疲憊得無法動彈,全身的力氣,只夠她仰起頭。
在她身前,惡墮魔拼著粉身碎骨,從殿外沖進來,但他掠至陸陸面前后,什么也沒做,只是將膝蓋曲起,與她的身前,半跪了下來。
從殿外射入的光線被他所阻斷,千目半跪在陸陸面前,仿佛將陸陸全都籠罩在他的影子里。他背著光,面目因而都籠在陰影里,模糊不清,唯有一雙蜜色的眼瞳,猶如野獸的瞳孔,微微的發著亮。
一眨不眨的瞧著陸陸。
陸陸的呼吸都要停住了……她捏著拳頭,渾身僵硬,見狀,惡墮魔的眼梢,微微的彎了一下,似乎覺得她的反應十分有趣。
他的胸膛起伏著,甲胄基本全數炸裂,鮮血混合著汗水,從他的胸前滑過。
“喂!
千目笑著,目光凝視著陸陸,雙瞳之中,唯有她一人的身影,仿佛有兩個小小的陸陸,在他琥珀色的甜蜜雙瞳中閃動著。
他微笑著,對陸陸道,語氣忽而柔軟:“喜歡我一點,好不好呀?”
陸陸:??!
陸陸真是……一句‘什么?’還沒出口,便見眼前一黑,接著那個半跪在她身前的惡墮魔伸出僅剩下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仍是半跪在地上,只是身軀前傾,手托著陸陸的肩膀,纖長的五指勾在她的肩胛骨下方,將她的身軀十分自然的拉近了自己……
而后千目側過頭,嘴唇微張,毫不猶豫的……嗷嗚一口啃在陸陸的脖子上。
貴女!
殿外兩人,不論是魔蜂,還是珀夜,都不約而同的做出了反應,魔蜂如閃電,驀然沖進殿中,手已伸出,下一秒,只見千目嘴角微彎,仿佛在促狹的笑著。
他的牙齒抵著陸陸的脖頸,壓著她的喉嚨,卻并沒有用力,反而是輕輕的一吮——
潛藏在陸陸身上的黑暗元素,被他無聲的吸入了口中。
這些細微的元素十分難以察覺,都是通過陸陸的傷口,進入她的身體的,雖然放著不管,過不了多久,也會被陸陸自然消滅,但兩種相互沖突的力量,不可避免的會令她感到難受。
而現在,千目將這些黑暗元素,全都仔細的吸走了。
見狀,魔蜂堪堪挨到千目頭頂的拳頭停了下來。
拳風將千目的發絲揚起,拂過陸陸的臉頰,脖頸上有柔軟的觸感,還有呼吸時的灼熱氣流。
陸陸身邊的元素之火在迅速的熄滅,最后一點火苗也徹底消散了,魔蜂一秒也沒耽誤,立刻出手。
在這剎那,陸陸感覺到脖頸上有十分柔軟的觸感,在開開合合——是千目的嘴唇。
他微笑著,嘴唇開合,柔軟的唇舌,與灼熱的呼吸,皆貼在陸陸的脖頸上,輕聲卻篤定的:
“我中意你呀。貴女。”
“我不會放棄的!
這是陸陸聽到的最后一句話,下一秒,霜白伸出手,如閃電一般,將千目的頭顱直接揉碎。
千目本體也在這瞬間抽去了意識,只見惡墮魔的身軀,猶如風化的黑沙,轉眼間坍塌、碎裂,不過片刻,便只在原地,留下一攤黑色的粉末。風從殿外涌入,瞬間將之吹得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
我萎了……明天再粗長回去嗷。MUA~
千目雖然很騷但是他的日常是被當成BOSS毆打的,各位小天使們不要激動。以后會讓他清醒清醒他木有資格der。
第47章 四十七
風穿過殿堂,轉瞬間千目分-身所化的黑沙便被吹散,魔蜂面無表情,觸角卻低垂了一點。
讓他逃了。
他現在還是太衰弱了……霜白緩緩的垂下翅翼,光靠肉-體的力量,無法對藏匿在分-身體內的千目本體意識,做出有效傷害。
黑沙徹底消散了。
陸陸終于回過神,顫巍巍的抬手……擦了擦脖子。
哇好惡心!
陸陸已經沒什么力氣了,但還是努力的滑動手指,在被千目啃過的地方擦來擦去,唯一慶幸的只有惡墮魔沒有給她糊上口水。
少女表情既驚又嫌,口中也弱弱的:“……這人,死了?”可別再蹦出來了!
霜白的觸角已經向后倒去,快貼著頭發了。
“很抱歉,”他垂著觸角,緩慢的道,“他本體的意識已經逃逸……”
“啊,還有本體?”
霜白的觸角完全貼回頭發里了:“是的。”
因為魔蜂的臉一貫的沒表情,陸陸也沒察覺到新晉小伙伴的情緒,她望了一眼,見魔蜂面色平靜,十分‘鎮定’,情緒便也平復下來。
“總之他暫時是不會出現了,對吧?”
霜白猶豫了一下。
他的攻擊并沒有傷到千目本體,雖然損失了一個分-身,但影響不大。
霜白殺過的高階深淵惡墮魔成千上百,據他對這個種族的了解,只要本體核心沒碎,很快就能卷土重來。
“他的本體并無損傷!
魔蜂從不隱瞞貴女,霜白低沉的:“暫時應當不會再出現,但以后或許會是您的阻礙……”
陸陸卻松了口氣。
只要能讓她緩緩就好……她受不了了啊,已經快撐不住了,好累_(:з」∠)_。
陸陸的疲色,自然也被魔蜂看在眼里。
“請稍等!
霜白微微揚起翅翼:“這就為您清理掉余下的敵人!
這句話便如一個信號,殿外的珀夜忽往后疾退。
千目分-身已死,這地方還剩下的‘敵人’不言而喻,自是指他。
魔法師的視線之中,只見一道炫目銀光,驀然掠來——那是魔峰提速到極致的身影。
霜白與千目的戰斗,珀夜也算是旁觀了全程,實際上,他也是略感吃驚的——為千目的身份。沒想到一直以來與他有聯絡的,只不過是深淵魔主的一個分-身而已。
魔蜂迎面而來,帶來如海潮一般的威壓。
死亡的威脅之下,珀夜卻覺得,心臟前所未有的鼓動起來。
這才是……他所追求的!
這種強大,仿佛沒有成長上限一般的強大……他已經在舊日守護者,與深淵領主的身上見識到了。
如浪潮一般的黑暗元素驀地卷住珀夜,他本人也將法杖豎在身前,珀夜向后退去,他身后驀然裂開一個漆黑的縫隙,這是珀夜用于保命的空間次元通道。
他對魔蜂笑了笑,便放任身體落入通道之中,裂口瞬間閉攏。
但緊接著,珀夜便見到了堪稱恐怖的一幕。
隔著一層虛無的空間屏障,魔蜂平靜的飛身上前,一拳捶下。
只見無數細如蛛網的裂縫,驀然在空間屏障上裂開,整個次元通道,瞬間搖搖欲墜。
普通的拳頭當然是無法動搖次元通道這種高階空間法術的,所以霜白是憑借著直覺,擊中了法陣支撐的交點。并在這瞬間壓榨了自己身體中僅剩下的那點魔源,于是,這至少有八階的空間次元通道,竟在魔蜂一擊之下,有潰散的趨勢。
真是……
珀夜表情平靜,握著法杖的手卻緊緊的收緊。
超乎想象。
再這樣下去,空間通道就要崩潰了,珀夜當機立斷,將手中的法杖朝裂縫外拋去。
“你會需要這個的,魔蜂!
這法杖是珀夜的本命法器,與他聯系極深,在珀夜的心念之下,法杖上的魔紋瞬間亮起,盈盈流轉,而后驀然放射出巨量的魔力。
半空之中,仿佛炸裂開一個極大的能量團,珀夜引爆了法杖。
這是純粹的能量,但若放任不管,爆炸的沖擊散逸而出,足以夷平這整個宮殿遺跡群。
霜白驀然抓住法杖,他胸口也浮現美麗的銀藍色魔紋,另一只手則朝著次元通道揮擊而去。
白光炫目,待一切平息,霜白落到地上。
他一只手中抓著已經炸得只剩下頂端魔晶的法杖,另一只手則鮮血淋漓。
這不是魔蜂的血。
霜白松開手,掌心是已經碳化的碎末——在最后關頭,霜白仍是憑借如今這無比虛弱的身軀,撕開了次元通道,擊中了珀夜的身軀。
魔蜂估摸了一下,他應該是打中了法師的胸口,珀夜可沒有千目那樣的恢復力,這一下足以重創他,或許能不能在紊亂的次元通道里保下性命都為未可知。
霜白低下頭,看著掌心的魔晶。
“……”
這塊魔晶,是一塊十三階的魔獸內核制成的。十三階的魔獸,已經堪比巨龍了。
霜白把魔晶握在手里,他聽見身后傳來響動,魔蜂發出一點寒氣,將手臂上的血點凍結、震碎,便迅速飛掠回殿中。
殿中,因為親眼見魔法師也已經退走,陸陸終于支撐不住了。
“謝謝。”
她握著林妖的核心,止不住心中的感激之情,即使眼皮都要黏在一起了,還是強撐著,要站起來對魔蜂鞠躬道謝。
嗚哇(′⌒`)……得救了!
她沒有被逮走,綠尼還活著,大祭祀也沒事!
一旦放松下來,陸陸心中的感激之情便如泉涌,她費力的撐著手臂,然后——
往后一仰。
魔蜂早有準備,霜白伸出手臂,輕輕攬住了少女的腰。
“謝、謝謝你……”
陸陸呢喃著,眼睛已經徹底閉上了。
她太累了。
霜白等了一會,見陸陸的呼吸漸漸平息,他慢慢的矮下身軀,另一條手臂穿過少女的腿彎,將她打橫抱起了。
魔蜂抱著陸陸,在大殿中走了一圈,才尋找到一塊高處地面、表面平坦的巨石。
他揚起翅翼,將巨石表面的灰塵吹飛,才慢慢的把陸陸放了上去。
做完這一切,魔蜂就在巨石旁跪坐下來。
殿中靜悄悄的,陸陸已經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魔蜂的觸角轉動,探測著周圍的動靜……除了貴女之外,在這大殿中,還有一個生命體,這自然就是阿加雷斯。
霜白用觸角捕捉著空氣中的細微粒子,探測出阿加雷斯身上的生機之力后,確認這不是需要排除的敵人,便沒再管他。
他攤開手掌,掌心中的魔晶熠熠發亮。
‘你會需要它的!
霜白神色平靜,他現在確實是需要這顆魔晶的,食魂魔蜂,可以汲取魔晶中的能量,為己所用,況且,這顆魔晶中,還有著純粹的靈魂能量,這是如今霜白迫切需要的、可以釀蜜的原料。
他沒有什么難堪的情緒,雖然這顆魔晶是珀夜故意遺留的,但使用了它,霜白也不覺得自己被敵人侮辱了,貴女殿下虛弱,急需補充養分,所以這顆魔晶來得及時。僅此而已。
霜白將魔晶舉至視線平齊,分出一小部分注意力,他張開嘴,盈盈的光芒,便從魔晶之中,被拉扯著,吸入魔蜂口中。
與此同時,躺在巨石上的陸陸,微微的蹙起了眉,仿佛陷入了夢魘中。
……
驚愕。
這是陸陸的第一個感受。
她看著眼前的景象……有點懵。
這是一個巨大而華美的宮室。此時應該是夜晚,無數夜明珠放射出光芒,將宮室映照得猶如白晝。而她就站在這宮殿的高臺之上。
然而這明亮、華美的宮室,卻沒有人。
不,還是有人的。
‘來了啊!
忽而,陸陸聽到一個聲音,自她上方響起。她一驚,連忙轉身,這才發現,她身后有一道階梯。
這階梯是裝飾性的,目的是為了將位于頂端的王座高高拱起,讓坐在上面的人,可以一眼俯瞰整個宮室。
而這王座之上,正端坐著一個人。
是一個女人,她坐在王座之上,半個身體陷入陰影之中,垂落在肩上的發絲,顯露出暗淡的灰色。
女人從王座上起身,一步步走下階梯,金屬的足具與大理石相撞,發出清脆的‘噔’、‘噔’之聲,是的,這名坐在王座上的女人,身上穿著的不是華美的絲絨,而是甲胄。
她一步步走下,陰影褪去,光芒映照著她身上的甲板,其上竟有斑斑血跡,凝結多時。
等到她的臉,也出現在光芒之中,陸陸驀地睜大了眼睛。
‘你來了!
立于夜明珠光芒之中的貴女——灼月,仿佛注視著陸陸,又重復了一遍。
這個女人,竟然就是陸陸曾經在壁畫虛影之中見過的,灼月貴女。
比起陸陸曾經在虛影中所見,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灼月貴女,面容沒有多少改變,只是更為肅穆,有種歲月沉淀后的威嚴。
然而她那一頭火紅的長發,卻徹底失去了色澤……變成了暗淡的灰色!
陸陸不清楚這種轉變代表了什么,卻也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好。
她不敢動,一眨不眨的注視著灼月,心中有個疑問——剛才……灼月貴女的那兩聲‘你來了’,難道是在對她說嗎?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是什么地方?!
如果陸陸此刻能夠站在高處,往下俯瞰,她會發現,她所在的位置,是一片連綿、龐大的建筑群的中心。
而以這座宮室為核心,往外看去,會看到城郭的輪廓、筆直的大道、各種官府機構、綿延的民居……再往外,則是曠野,只不過與百年后的荒蕪相比,現在它們還是一塊塊豐饒的良田。
舊紀元·耀月帝國。
這里,就是耀月帝國曾經的首都,和首都之中的王庭。
只不過,這繁華的都城,如今一片黑暗,沒有聲息,唯有零星的光芒,從王庭之中亮起,仿佛已經被黑夜所吞噬,無法再等來天明。
而陸陸此刻,就立于王庭之中,王座之前,與這帝國的主人,灼月貴女,面對面的站著。
灼月的視線落在虛空,她沒有看向陸陸,但陸陸覺得,她就是在對自己說話:
‘我的名字,叫易默娜……對,易默娜,不是灼月,也不是幽主。’
‘我誕生自母親的腹中,是通過自然分娩誕生的……從出生起,就顯露了資質,因為我誕生時月光灼然,十二歲起,我的力量,就能改變隱月的月相,引動月汐,因而我的尊號,便是灼月!
她微微抬起頭。
‘我一直在想,在即將覆滅的時刻,我能做些什么!
灼月道:‘是放棄對抗,順從命運;或者玉石俱焚,保全尊嚴?又或者——我能做些什么,留下些什么!
陸陸心中咯噔一聲。
覆滅?
她忍不住開口:“覆滅?”
話一出口,陸陸又被嚇了一跳。
她能清晰的聽見自己的聲音,但陸陸發現,她的聲音,仿佛被限制在一個極小的范圍內,根本傳不出去,不止如此,因為開口了,陸陸還發現,自己好像沒呼吸。
陸陸猛然意識到了什么。
她想起來……她應該是想要與魔蜂道謝,然而太過疲倦,直接昏睡了過去。
所以現在,這是在她的夢中?
陸陸重新盯住灼月貴女,目光灼灼。
她不太清楚,自己為什么會以清醒夢的形式,又見到了這位貴女,但這一切顯然不同尋常!自從見過那幾幅壁畫虛影之后,陸陸就無比迫切的,想要知道被抹掉的那些記載。
為什么——
為什么生命女神的信仰會衰弱?自然神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曾經顯然是整個權利中樞的貴女,現在卻好像只能在一個叫云中宮殿的地方?
這一切的答案,她現在就要知曉了嗎?!陸陸的心砰砰直跳,情緒前所未有的激動,忽然之間,她卻覺眼前的景致,仿佛扭曲了一下。
‘又或者——’
灼月貴女緩緩道來:‘我能留下些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步,這一下,幾乎與陸陸面對面,而后灼月伸出手,掌心朝上。
‘……我的帝國,我的財富,我的知識,我的部族,以及——’
同一時刻。
遺跡的大殿之中。霜白吸完了魔核中的靈魂能量,這枚魔晶旋即風化。
細沙自他指尖飄落,魔蜂的喉結微微滑動,胸口冷光微閃,將得到的能量,轉化為甘釀。
就在此刻,躺在巨石上的陸陸,仿佛夢魘了一般,蹙起了眉頭。
她的臉色本就蒼白,此刻額頭上竟然也漸漸滲出了冷汗,呼吸微微急促起來。仿佛在迅速的虛弱下去。
魔蜂的觸角頓時立起,他猛然從半跪的姿態起身,俯身貼近陸陸,觸角揮動著,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少女。
很快,霜白便在陸陸被汗水濕濡的發絲下,看到了微微的瑩光。
他伸出手,將少女的發絲撥開,便見她眉心處,一個若隱若現的符文。
這是——
傳承!
只是一眼,魔蜂就判斷出,陸陸在接受傳承……她這幅疲憊不已,仿佛被魘住了的模樣,正是因為身體太多虛弱,激活傳承之后,精神力已經快要沒辦法支撐下去了。
越是龐大、高級的傳承,越消耗大量的體力。
魔蜂當機立斷,立刻將全部的心神收斂,喉結滑動著,開始反哺——蜜液。
他輕輕湊到陸陸身前,鉑金色的發絲滑落,如一片絕美的綢緞。
魔蜂伸出手,與冰蜂不同,霜白的指甲可以隨他心意,收縮回去,他如貓一樣,仔細的收好了所有的利爪,霜白尤嫌不夠,將手指蜷起,兩手都擬態成類似貓科動物的肉墊。
而后他用這‘肉墊’,一左一右,捧起了陸陸的臉頰。輕之又輕的一壓,使得陸陸微微張開唇。
與此同時,魔蜂也張開了唇。
他靠近陸陸,呼吸已經交融,卻又未貼上少女的唇,只是伸出舌尖,漸漸的,晶瑩的蜜液,在霜白的舌尖匯聚、凝結,成一滴將落未落的懸滴。
就在這時——
“你干什么!”
阿加雷斯從昏厥中蘇醒,撥開堆在身上亂糟糟的石頭,睜眼就看到這讓他怒意勃發的一幕。
“……”
霜白分出一個觸角,微微往阿加雷斯的方向斜去。
——一個充盈著生機之力的雄性。力量強度尚可。
緊急的辨認了一番后,魔蜂便沒再理會,此時他舌尖的蜜液,終于到了重量的臨界點,從霜白的舌尖滴落,拖拽著晶瑩的細線,滴落入陸陸的口中。
少女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便無力的停止了。
她甚至已經沒有吞咽的力氣了。
“……”
霜白毫不猶豫,壓低了身體,他的唇貼近了陸陸的嘴唇,意圖將舌尖也喂入陸陸口中,協助她吞咽——
便聽身后那名蘇醒的雄性飛掠而來,語氣肅然又怒意明顯:
“住手!”
阿加雷斯忍不住爆出一聲完全不符合他身份的怒斥:“你……!放開貴女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明天遺跡篇應該就結束了。
第48章 四十八
阿加雷斯站起來之后,才發現自己的狀況有點不妙……他的衣服不知道為什么全都不翼而飛了,全身上下就裹著兩根布條。
他恍惚了一下,想起自己應該已經燃燒了生命,與珀夜對戰,困住惡墮魔,這是他能為貴女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但是他沒有死。
不僅沒死,蘇醒之后,阿加雷斯發現,自己那凝固已久的瓶頸,隱隱有松動的趨勢,只要他再稍作凝練,魔源立刻就能再壯大一圈,突破現有的階位。
最重要的是,他渾身上下,血管、肌肉、骨骼……每一處,都充盈著豐沛的生機之力!
是貴女殿下,救了他?
阿加雷斯無法想象陸陸是怎么做到的,又為什么會昏厥過去,仿佛虛弱至極。
震撼、疑惑……種種情緒在他心中交織,然而現在最重要的是——
“住手!
他疾沖過去,試圖將手搭在魔蜂的肩膀上:“你這個無禮的冒犯者!”
阿加雷斯想的是將這個莫名其妙的男子拉開。
然而他怎么可能撼動得了霜白。
只見魔蜂的翅翼瞬間張開,這美麗的透翅,覆蓋在陸陸身上時,是柔軟而無害的,然而面對阿加雷斯,它成了掀動風暴的利刃。
兩股氣流猛然卷起,阿加雷斯猝不及防,頓時被拍擊出去,撞到大殿的墻壁上,破墻而出。
阿加雷斯心中懵然。
他也是名動一方的高手了,卻被這陌生的男子如此輕易的揮開。
趁這間隙,霜白成功低下頭,將甘釀喂入陸陸口中。
甜。
清香而甘甜。
霜白用于釀蜜的魔核,雖然能量散逸了大半,但仍很驚人,經過霜白的釀造之后,仿佛是盛開在海面的夜曇,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陸陸無力的抿著唇,只覺口中仿佛涌入了花瓣上凝結的甘露,身體之中猶如火灼一般的刺痛感,頓時被撫平。
她起先只是躺著,只有喘氣的力氣,呼吸也微弱得可以,但等第一口蜜液喂入,陸陸的身體迅速的補充了能量。
只見少女的眉心舒展開來,比起片刻之前,表情幾乎是瞬間安寧了。
見狀,一直仔細觀察著陸陸狀態的魔蜂,移開了搭在少女脖頸上的手——之前陸陸連吞咽的力氣都沒有,還得魔蜂輕輕揉按她的脖子。
又過了一會,陸陸的手臂,微微的抬了起來。
少女閉著眼睛,昏迷之中,手指微張,仿佛想要抓住身前的魔蜂……可到底是沒力氣,只略略碰到了魔蜂垂落的發絲。
而后被魔蜂伸出的手輕輕托住。
霜白的觸角輕輕揮動,他現在的姿勢,是側躺在陸陸身旁,一只手穿過少女的脖頸,輕輕托舉著她的后腦勺,另一只手則張開五指,接住了陸陸那將將垂落的手。
魔蜂的指甲銳利,縱然全部收起,霜白也不敢握住陸陸的手,只是攤開掌心,虛虛的籠著。
見陸陸已經恢復了體力,他稍稍抬高了身體,減緩了喂蜜的速度——魔核能量驚人,喂得太快,反而不利于陸陸恢復。
緊接著,霜白聽見身后傳來的腳步聲。
阿加雷斯已經擺脫了僵直,重新踏入殿中。
魔蜂當即揚起翅翼,這次卻沒遭到攻擊,身后傳來阿加雷斯那略顯復雜的:“你……是斯圖爾魔蜂?”
霜白的觸角輕壓,見陸陸的神情已經變得舒緩,他稍稍抬起了頭,舌尖仍是懸在唇外,令蜜液緩慢匯聚、滴入少女口中,而魔蜂的喉嚨,則震動著,發出嗡鳴一般的:“斯圖爾魔蜂?”
他回答著阿加雷斯:“我出身自巨澤部落!
“……”
魔蜂的聲音嗡嗡然,并不似人聲,帶有金屬的質感,這其實才是魔蜂與外界交流時常用的聲音,與陸陸說話時的人聲,皆需要他們特意去模擬。
這冰冷而無機質的回答,令阿加雷斯怔在原地。
巨澤部落。
這是個他完全沒聽過的名字,而這名正貼著貴女的男子,顯然是魔蜂一族,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你是……”阿加雷斯聲音滯澀,“舊紀元的古氏族遺民?”
霜白垂著觸角,沒有再理會他。
阿加雷斯也沒繼續追問,他抿著唇,走到巨石另一側,也如魔蜂那般,在陸陸身邊半跪下來。
大祭司看著蜜液從魔蜂舌尖滑落,滴滴落入貴女的口中,只覺渾身都不對勁……
“你——”
他自是知曉大名鼎鼎的食魂魔蜂,據說他們用靈魂能量釀造的甘釀,效用極佳,不管是對滋養魔源還是提升□□強度,都非常有好處。
不過沒誰愿意去吃魔蜂的口水,魔蜂也不可能為了貴女之外的人奉獻甘釀,阿加雷斯也是第一次見識這傳說中的甘釀。
他看著魔蜂與貴女氣息幾乎交融,貼得極近,看起來親密至極。
阿加雷斯:“……”
此時霜白的蜜液,也快要喂盡了。
珀夜留下的魔核,到底是炸掉了大半能量。不過已經足夠了,陸陸的臉頰微微泛起了粉色,蹙起的眉也漸漸舒展,她閉著眼睛,仍是在不自覺的追尋著甜美的源頭,身體已經仿佛醉倒一般,軟綿綿的。
豐沛的能量滋養著她的肉-體,少女眉心那若隱若現的光斑,漸漸明亮,直至顯出柱狀的輪廓——
只見自陸陸眉心,一道光柱,自上而下,先粗后細,光柱上方,是隱隱流轉的、呈球狀的巨大符文陣。
見此情景,阿加雷斯不由輕吸一口氣。
傳承。
能夠給貴女傳承的,唯有貴女,且必須是擁有尊號、敕令的貴女。
尊號還好說,幾乎每一位貴女,從顯露力量之后,便會根據力量的形式,凝結徽紋,獲取尊號;而敕令則不一樣。
敕令,令行禁止,為帝王命。
唯有建立起大帝國的貴女,才有敕令,因為敕令即法則的具現化,而這要求貴女有極強的力量。以及廣泛的信仰;當貴女有了敕令,她便不再被外界稱為貴女,而稱為帝王、域主。
例如灼月,她的敕令為‘幽’,外界便稱其為,幽帝、幽主。
阿加雷斯仔細回憶,往上溯千年,擁有敕令的帝主,也不過二十之數。
如今貴女殿下,是在接受其中哪一位的傳承?
他不敢再驚擾,見魔蜂停下喂食甘釀,阿加雷斯略加思索,便低聲詢問:“魔蜂,你先前是在為殿下補充能量?”
“是!
魔蜂道:“但尚還不夠!
“不夠?”
阿加雷斯又仔細查看陸陸,只見少女此刻神情平靜,面色微紅,怎么看都是十分安然的模樣。
但確如魔蜂所說,陸陸得到的能量,顯然還不充足——自她眉心具現化的光柱,雖然凝實,然而上方若球狀的龐大魔紋陣,則仍仿若虛影一般,若隱若現,似乎隨時要消散掉。
……
陸陸覺得自己此時的狀態非常的玄妙。
她眼前仍是灼月,女子站得離她極近,手伸出,掌心朝向她,只要陸陸一伸手,就能搭在她的手掌上。
與此同時,陸陸竟然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外界的動靜。
起先是她嘗到了嘴里一絲甜甜的味道,還有柔軟的事物,隨后觸感消失了,她聽到了一點模糊的聲音。
‘傳承’。
這男聲仿佛從遙遠的天外傳來,但陸陸還是辨認出來了——似乎是那名祭祀的聲音。
他醒了?
這個消息多少讓陸陸心里有了一絲欣慰。而后她重新看向灼月,思考起那聲‘傳承’。
她想起灼月先前所說的:
‘我的帝國、我的財富、我的知識、我的部族’。
“傳承……”
陸陸喃喃出聲,心中卻是明悟:“你選擇了我嗎?為什么!
她稀里糊涂的來到這個世界,過得渾渾噩噩,但現在,這位貴女,卻仿佛要將一個重任交付于她。
是的,重任。
在灼月傾吐言語,提到帝國、財富、部族……之后,陸陸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責任。
她已經了解了一部分歷史,也反復聽阿加雷斯提起云中宮殿,還有‘舊紀元’、‘新紀元’……陸陸已經對如今貴女和蒂亞斯世界的現狀,有了猜測。
因而,當聽到‘傳承’二字,陸陸心中浮現的第一個疑問,是:她能做什么?
與灼月的虛影重復的話語一樣,陸陸想到的也是——她能做些什么?
陸陸注視著女子。
她見證了壁畫虛影之中,這名女子,是怎樣從少女,成長,而后成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這位堅毅而肅穆的女性。
對于灼月,陸陸的心中,是敬佩的。
多了不起啊……年少的貴女,率領著部族,獨自前往荒蕪之地,而后,她一定如其所愿,建立了強盛的國土。
可是這一切,也都在時光之中化為塵埃,就仿佛這個世界,貴女的命運,或者說,全體女性的命運。
如果不做點什么的話,一切都將按照陸陸所知的地球歷史,母系氏族社會結束,進入父系社會之后,女性所遭受了漫長的壓迫與剝削。而這個世界,女性似乎還格外稀少。她們的未來,可能會比地球歷史上的還要糟糕。
如果不做點什么的話。
“為什么要選擇我?”
陸陸忍不住開口:“我只是個很平庸的人……我不知道,我能否負擔起你的期望。你所留下的,我真的有資格繼承嗎?”
灼月的影像不言不語。
而在外界,一直閉著眼眸的少女,突然間仿佛痛苦一般,緊緊的握住了掌心。
在她的掌中,綠尼的魔核,散發著瑩瑩的亮光。
實際上,陸陸會激活傳承的原因,非常簡單,僅有兩個。
其一:她使林妖晉階,是新紀元罕有的、擁有血脈晉階之力的貴女;
其二——
“魔蜂。”
阿加雷斯忽然道:“你快看!”
只見一道微光,自陸陸的眉心射出,沿著光柱,一直向上,光芒染透魔紋陣,原本若隱若現的虛無影像,仿佛在這光芒的照耀之中,開始凝實。
與此同時,陸陸整個人都開始冒出冷汗——那從她眉心涌出的光芒,是她身體再度透支的力量。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里,陸陸再一次壓榨著自己的潛力,力量更晉了一步。
虛影之中。
陸陸上前一步,握住了灼月伸出的那只手。
“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我真是非常平庸的人……”
“你的帝國,你的財富,你的部族……我其實沒有繼承的資格;蛘哒f……如果你能是我的老師,那該多好,我渴望你的教導。”
陸陸低著頭,她緊緊的握著手掌,哪怕手指早就穿過了灼月的虛影:“但不管怎樣,我也不愿意,讓我預想中的未來成真!”
她抬起眼眸,仿佛相隔著時光,與灼月對視:“我仍不清楚,這世界過去究竟發生了什么……我或許不能成為你這樣強大的貴女,但我愿盡我所能……”
“盡我所能,做一個……先行之人!”
注視著灼月,陸陸眼中的迷惘,已經盡去,唯有堅定。
這份困境之中所激發的勇氣與堅韌,令她壓榨著自己,靠著再一次激發潛力,自己度過了傳承的難關。
這就是陸陸所能被選擇的第二個原因了。
她身負潛力,成長迅速,并且在真正的艱難時刻,每一次,都沒有猶豫,爆發式的成長,依靠著自己度過。
這份寶貴的品質,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
陸陸合上了手掌,從外觀上來看,便仿佛她正與灼月雙手交握著。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陸陸不過是個普通的凡人。
現在,她也沒有馬上脫胎換骨。
雖然具有貴女的身份,雖然有著莫名來源的能力,陸陸也沒覺得自己突然變得多么了不起,她仍是不夠聰明,不夠機敏。所以,陸陸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成為照耀眾生的光輝日輪。
但是——
破曉之際,應有曙光。
旭日將起,東方微白。雖是微光,亦能破開夜幕,宣告新晝降臨。
陸陸就愿意做這微光。不是照耀眾生的太陽,只是微光,是先行者,是探路之人;
亦可能,會是犧牲之人。
她有預感,這絕不是一條坦途,或許有無數艱難險阻在等著,但陸陸相信,她絕不會后悔此刻選擇,因為——
“我會努力的,”陸陸認真的道,“努力把這個世界的命運扭轉。因為這也是,我發自內心的……希望!”
她對灼月笑了笑。
虛無與虛無的手掌,合攏在了一起。
最后的記憶中,陸陸仿佛見虛影里的灼月,回視著她,猶如幻景。而后一切都化為浩大而莊嚴的光芒,明亮如日輪,溫暖如春風。
在這光芒之中,陸陸恍惚看見灼月抬起了手,指尖穿過她的發絲,輕輕按在她的眉心。
作者有話要說:
哎被鎖了,修改修改。
第49章 四十九
無數信息,匯聚成海,涌入陸陸的腦內。
這是灼月一生的記憶。
從她有記憶開始,幼年、少年……與陸陸在壁畫虛影中所見的一樣,灼月逐漸成長,她取得尊號,挑選附庸,而后離開中庭,前往荒原締造她的帝國。
這期間很多畫面不過一掠而過,顯然這部分傳承記憶,在灼月的認知當中并不算重要,只有一個畫面,反復出現——
‘……七大王庭皆有下傾的趨勢,為了將來打算,組建聯盟已刻不容緩。’
從灼月取得尊號開始,她便會每年一度,出席類似政治議會一樣的主大陸部族盟會,與其他一掠而過的模糊畫面不同,這部分的記憶畫面十分清晰,仿佛有意識要讓她看清一般。
從灼月的視角,她每年出席盟會,都會發現,來參與的貴女越來越少。
從第一年尚有三分之一,到第五年她前往荒原建國,列席的大勢力,基本都是男性代表——也就是部族代表在發言。
灼月參與的最后一屆盟會,是她十七歲那年,成功使一名附庸血脈晉階后。當她立于飛行戰車上,攜附庸與眷族從天而降,整個盟會所有勢力皆為之避讓。
她如摩西分海,走到空置已久的上首,宣布她將要去荒原建國,盟會嘩然,但沒人敢質疑她的決定。
‘王庭墜落?’
灼月盯著下首的部族代表們:‘過去,大帝國的帝主們,可憑一人之力,支撐王庭不墜!
‘而今往后,’忽然之間,從灼月口中吐出的話語,仿佛具有天然回響效果,嗡嗡然的在每一個與會之人的耳邊回蕩:
‘便是我來支撐王庭!’
她說出這句話,靜默片刻之后,會場爆發出巨大的嘩然,此時一個信息自然而然的進入了陸陸的腦海——灼月使用了初訓/訓音。
所謂的初訓,即貴女凝結徽紋、取的尊號之后,對整個大陸所傳達的第一個信息,可以是祝福,也可以是請求,更可以是命令。
因為是初次的,它隱含著一種法則之力,具有強制力,但力度不強,與敕令遠遠不能相比。
但無論如何,它終歸是與法則相關聯的。
而就在剛才,灼月說出以初訓為媒的誓言——
由我來支撐王庭。
她十二歲即凝結徽紋,得尊號‘灼月’,卻在此時,以這樣的方式,對整個世界,宣告了自己的決心。
此后灼月再也沒去參加過主大陸的盟會。但每年她必定會收到請柬,以及絡繹不絕的奉禮。組建聯盟的進度在灼月有意的彈壓下,大為減緩。
但也只是減緩而已。
這個時代,灼月就如她的名字,是高懸于天幕的灼灼月輪。
然而,除她之外,眾星暗淡,明日不升——
‘……除我之外,二十年來,竟無一個使附庸晉階的貴女了!
陸陸心中戚然,她看著面前的虛影——已是女子面貌的灼月,站在新帝國的仰星塔上,注視天幕,寥落的自言自語。
她身邊沒有任何人,哪怕是眷族也沒有。
她在深夜之中獨自蹙眉,等到天明,女子就又恢復成那莊嚴而美麗的貴女,主持新帝國建立的各項事務。
在這過程中,陸陸充分感受到了蒂亞斯人民對于貴女的崇敬與熱情……幾乎每一天都有新的部族來投奔灼月,他們跪拜在女子座下,態度虔誠,對她既敬且愛。
這幅神態與陸陸自己所遇到的眾人幾乎一模一樣,陸陸不由有些感慨,她從這些部族的態度中,隱約窺見了過去貴女崇拜是何等的興盛。
以至于到了如今,蒂亞斯世界的主流其實還是以貴女為尊。
但權力也確實是在轉移的。
城郭起,坊市立,良田平;新生的帝國越發壯大,陸陸目睹著這些飛速掠過的記憶,發現耀月帝國的國土比她想象得要大得多了,并且管理制度也有其先進之處,通過各種一閃而過的農業用具、灌溉方式等,她粗略判斷,耀月帝國的生產力水平,與她記憶里中國歷史上的隋唐時期很接近了。
并且因為魔法的存在,在某些方面,甚至已經突破了封建帝國體系的限制。
比如國境內四通八達的通道,其交通的便捷、發達程度,讓陸陸看了也心生感慨。
帝國越發壯大,灼月的力量也越來越強盛,除了打理帝國事物,她開始秘密的探尋各地的傳說、遺跡、史詩等,試圖尋找王庭衰落的根源。
‘王庭與貴女力量息息相關……這種聯系古已有之……’
看到這里,陸陸提起了心神。
王庭、王庭……這是出現在她那個神秘系統的懸屏上,兩個先后出現的任務,當時陸陸還因為不理解王庭到底為何物,而猜錯了阿克利的身份。
原來所謂‘王庭’,實際上是與貴女相關之物嗎?
隨著灼月的調查,陸陸發現,王庭這個東西,與她想象中具有實體的建筑物……可能相去甚遠。
灼月的母親是人類,父親則是小部族出身,她身具一半人類的血統,因此被歸屬在黃金王庭之下——這個歸屬是陸陸通過傳承記憶的畫面自己總結出來的。
這是因為在灼月二十歲時,她的力量達到了巔峰,眷族成員已達二十之數,生命女神的祭壇也已經建起,而后她命人從礦層里,選取一種特殊的結晶,并與黃金熔鑄在一起,最后做成一面漆黑的、上部為黃金鑄成的石板。
而后她舉辦祭典——就是陸陸曾經在壁畫虛影里見過的祭典。
只不過現在她看到了這場祭典的后半段。
待女祭司們唱頌完畢之后,石板被請了出來,隨后灼月將手指按在石板的上部。
隨著她注入力量,石板漸漸盈滿光亮,而后,仿佛引動共鳴一般,一道光柱直上天幕,又如流星,四散開來,僅余中間一道,貫徹云層。
接著底下跪拜的人便開始歌頌,唱頌灼月完成儀式,從此之后,便是黃金王庭新的支柱。
陸陸:??!
她確實記得灼月在盟會上說過,要成為王庭支柱,但這樣就行了嗎?不是……所以到底黃金王庭是什么?為什么一個奇怪儀式之后灼月就突然成了‘新的支柱’啊?
陸陸看得很清楚,整個儀式基本就是個花架子,真正起效用的其實是灼月給那塊特意定制的石板注入生機之力的時候。
隨后,當光柱沖上天幕,陸陸隱約感覺到一種浩大的力量,與灼月發生了微微的共鳴。
陸陸本能的感覺到,石板可能只是個合適的介質,而真正的秘密不在于此。
事實上,陸陸的猜測也沒有偏離多少,到了灼月這一代,蒂亞斯世界的‘王庭’,與其說是實體,不如說更接近于概念。
然而,在遠古時期,卻并非如此。
‘世界的湍流,托舉起云中的宮殿;生化萬物的女神,立于七個王庭之中’。
這是蒂亞斯眾多史詩中都會提到的一句話,它透露了一個事實:即先有七個王庭,而后才有七大族;遠古時的貴女,可能真的如傳說中那樣,是在高懸于天幕的王庭之中漫步,與環繞在身邊的眷族們,以至高之語交談著……
如今中央大陸的云中宮殿,就是取自這一傳說,而特意建造在懸浮之島上。
陸陸帶著疑惑,繼續看下去,儀式結束之后,灼月并沒有放棄對王庭的探查,不僅是人族的黃金王庭,她亦開始探尋其他六個王庭的傳說。
‘七大族分別對應七個王庭,人族·黃金王庭;精靈·翠葉王庭,龍族……’
然后到了這里,陸陸眼前突然一黑。
陸陸:。。
為什么!
若非身在傳承記憶之中,陸陸都快叫出聲了。
這當然是因為,‘王庭’實際上是與整個蒂亞斯世界的法則息息相關的,陸陸如今的位階,遠沒有達到觸摸法則的資格,她能看到黃金王庭,還是因為她身負純粹的人類之血,并且接受了灼月的傳承。
等到這段突然的黑暗過去,畫面再度亮起,陸陸看見的,便是面有疲色的灼月。
‘殿下,’有人微微啜泣著,‘法則之柱斷裂,黃金王庭即將徹底墜毀,您的身體……’
‘殿下,斷開與王庭的聯系吧!再這樣下去,您會受到最嚴重yihua的法則之刺!’
‘斷開?’
灼月卻搖搖頭:‘我本就與王庭息息相關。’
‘可是——’
灼月打斷了這些忠誠部下的進言。
‘退下吧,’女子平靜的道,‘我的力量衰弱,國境內兩個深淵封印必然松動,或許會有騷亂,讓邊境時刻注意!
待部下全部退下,灼月從座位上起身。
她獨自走到仰星臺,站在高處,俯瞰著自己的帝國。
忽而,女子像是對誰訴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的部下忠誠而天真,勸說我斷掉與王庭的聯系……可是貴女與王庭本就一榮俱榮,遠古時代,貴女力量何其強大,讓荒蕪的蒂亞斯世界,泛起生命的洪流!
‘我追尋王庭的脈絡,卻發現每個時期,王庭的傳說都會有所改變,但無一例外,從真實的實體,變成虛無的概念。’
‘我的力量在衰弱……至今,我沒有再見到任何一位覺醒血脈晉階之力的貴女,我本以為,這是眾星將起的時代,而我就是這復蘇的前兆,原來我只是一輪孤月!
陸陸心中亦是沉重如壓山石。
灼月……竟然是舊紀元,最后一位擁有血脈晉階之力的貴女。
她是舊紀元末,最后的閃光。
灼月的表情仍是十分的冷靜。
她凝視著腳下的國土。
‘我不會輕易放棄……但我是貴女,我不能讓我的人民受苦。’
‘兩個深淵封印,枯骨之川,幽泉眼,不可能再被我壓制了,深淵魔物最近越來越強大……我能為我人民所做的,只有盡量延緩國土荒廢的時間!
‘五年!圃伦匝宰哉Z,‘這是我能堅持的極限,五年時間,要逐步撤離國民,讓他們帶上所有能移走的生命樹,去尋找別的土地!
而后她轉過身,目光仿佛穿透虛空。
‘接著,就是我能為后來之人所留下的了……聯盟的組建,已經又開始推進,這一次我已無力阻止。因此——’
話音到了這里,戛然而止。
緊接著,一切都仿佛默片,時間快速的流逝,無數記憶一閃而過。
從深淵中涌出的惡氣,與魔物,開始頻繁侵擾帝國;一批批居民被撤離,主大陸的聯盟,則日趨推進。
灼月的發色在一天天的暗淡下去。
她本是鮮艷如火的紅發,漸漸成為陸陸記憶中那灰暗的色澤。
最后一縷紅發,也被灰色吞沒了。
陸陸眨著眼睛,一切又忽而淡去,恍惚之間,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王座前,身前的灼月虛影,已經淡不可見。
女子收回點在陸陸額頭上的手指。這一次,她的視線,竟真的仿佛與陸陸對視著。
‘我名幽主,敕令為幽!
女子平靜道:‘幽:潛,隱也。’
‘我已經無力再做什么,聯盟建成之后,這世界的命運究竟會朝向何處?我對此有悲觀的預感,可我的時代,已經落幕了……’
‘但毀滅之后,未必沒有新生!
‘我愿意賭一個可能,一個希望!
伴隨著女子的話,陸陸耳邊響起如雷鳴般的轟鳴。
這轟鳴聲之中,一幅廣闊的畫面,在她的腦海中展開——那是整個耀月帝國的國境圖。
陸陸看著這龐大的國境,在灼月‘幽’之敕令的法則之力下,地勢下沉,山川隆起,她的眼睛逐漸越睜越大,整個人也震驚得無以復加——
整個耀月帝國的首都,包括一些較為繁華的都城、產礦的資源點、金礦、寶石、秘銀等貴重物出產地,全部被灼月以敕令之力,沉入了地下!
實際上,在荒原的傳說中,這早有痕跡,整個荒原,尤其是白沙平原,更早之前,它被稱為——墮月之原。
墮月、墮月,‘月亮’(耀月帝國)潛于地下,可不就是墮月!
而落日山脈,則是被灼月以敕令之力,硬生生扶起來的,它的走向,正好將整個耀月帝國原首都抱在懷中,形成天然的防線。它的名字其實也早有預兆。
落日之后,便是夜幕,夜幕之中,則有明月升。
在幽之敕令的法則之力加持下,若非被傳承所選擇,即便是把整個白沙平原挖穿,也找不到這些被灼月苦心藏起來的遺跡。
事實上,陸陸等人現在所在的殘破宮殿,就是耀月帝國曾經的王庭。
‘我將我的帝國、財富……以及我的意志,皆沉眠于此。’
‘我等著。我相信——它會有后繼之人!
一雙手伸出,虛虛的籠住了灼月的手。
“嗯!
陸陸回視著她,認真點頭:“會繼承下去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陸陸的身體,驀然涌出一股明亮的光芒。她本就沐浴在傳承之光中,從她身體內放射而出的光柱,卻更為灼目。
與此同時。
外界·遺跡之中。
隆隆聲不絕于耳。
守在陸陸身邊的阿加雷斯早就給少女施加了一個防護罩,以抵擋周圍簌簌落下的沙塵,他心中驚訝,環顧左右,試圖尋找到這動搖的根源,卻發現整個宮殿,都在震動著。
“魔蜂,”阿加雷斯不由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霜白懶得理他。
但很快的,阿加雷斯也不需要魔蜂來解惑了——大量白色的細沙,莫名的從半空中篩落,一縷日光,也悄然射入這昏暗的天幕。
——傳承已經承接,被埋藏在地下、以敕令之力,在小空間碎片里的原·耀月帝國首都,正在被托舉著,重新浮上地表。
緊接著,明亮的白光,將阿加雷斯全部的注意力奪走。
只見躺在巨石上的陸陸,渾身被光芒包裹,這光芒游動著,一個龐大的徽紋,逐漸升起。
這徽紋異常復雜,阿加雷斯一眼看去,只覺頭暈目眩。
他很快收回目光,轉而注視著少女的臉,神情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激動。
徽紋可以看成陸陸力量的具現化,每一位貴女的力量顯露之后,便會凝結徽紋,越是復雜,代表其潛力越高。
而徽紋既現,則意味著這位貴女,可以擁有尊號了。
阿加雷斯臉上激動的神情還沒褪去,他注視著陸陸,因為不敢出聲驚擾,大祭司只好在心中不斷篩選著詞匯,目光既溫柔又虔誠。
“貴女殿下……”
阿加雷斯想起初見陸陸時,白沙平原上那一汪清泉。
這位貴女……給他的感覺,便如那清澈的泉流,或許‘清泉’會是很適合她的尊號……
阿加雷斯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了。
近幾十年來,貴女的尊號,都是經由自然神殿擬定,阿加雷斯已經忘記了,還有一種尊號,是不要任何人擬定的——法則之力凝聚的尊號。
它無需任何人的提議,也無需任何儀式,便可……宣告世界。
只見徽紋凝聚成型的剎那,耀目的白光直上天幕,而后猶如四散的流星,往整個蒂亞斯世界,各個方向四射而去。
整個世界,便仿佛被攪動的碧波。震動不已。
……
中央大陸·自然神殿。
自然神殿自新紀元興建而起,便只有過擴建,而沒有過減損。直至今日,它已經形成占地面積抵得上一座中型城鎮的龐然大物。
最外圍是各大黃金部族設置在神殿附近的駐點。內一圈則是神殿中、低階職員居所。
內城則僅有高階神官,與神殿騎士團可以進入。
此時白晝正明,自然神殿最為高大的一座宮室內,今日當值的主祭,正帶領數名神仆,為例行的檢查而工作著。
這間宮室內,別無他物,唯有一塊巨大的石板。
石板高約五米,用多種材質制成,一共被分割成了七面,每一面的上部,都書寫著至高語的符文。
這就是如今蒂亞斯世界眾人皆知的法典石。
法典石七面,分別代表七座王庭,譬如主祭正檢視的這一面,其上部以黃金雕刻著銘文:ΨΠоυ(黃金王庭)。
而在銘文之下,則是一個個名字。
這些名字,皆透著微微的光,與代表‘王庭’的銘文距離或近或遠。
這就是如今蒂亞斯世界,身負人類血統的貴女們的尊號。法典石與法則有微妙的聯系,每一位貴女,擁有尊號之后,都會顯現在這法典石上,而尊號離銘文的‘王庭’越近,則代表這位貴女的力量越強盛。
主祭仔細的數著貴女們的尊號,又見每一個尊號都微光閃爍,顯然貴女們的狀況不錯,才算是安心。
就是在這時——
只見法典石上,代表著黃金王庭的銘文,突然間發出明亮的光芒。
“主祭大人!
一名神仆察覺到異動,連忙奔過來:“這是……”
“或許是哪一位貴女的力量又增強了吧!敝骷佬呛堑牡,“自然神在上,愿殿下們的力量越加強大——”
他的話沒說完。
只見銘文越發明亮,而后,一個繁復的符文,在極靠近銘文的地方,一筆一劃,顯露痕跡。
主祭的眼睛驀然張大,他微張著唇,震驚的看著這突兀出現的字符,過了片刻,才仿佛如夢初醒:“尊號!”
——是貴女的尊號。
自動顯露在法典石上的尊號!
啪地一聲,主祭捧在手里的玉盤摔落在地,摔得粉碎,他卻仿佛沒感覺到,只是驚愕的看著那字符成型、凝固,而后放射出明亮的光芒。
“快、快!”他猛地敲打起神仆的脊背,“快去通知中庭……不不,馬上發出諭告,把大祭司們全都請回來!”
“天!”主祭臉色通紅,“自然神在上……”
一名神仆推了一下主祭:“大人!”
神仆激動的追問:“是貴女殿下?又有一位貴女殿下降臨在世間了嗎?快、您快看看,貴女殿下降臨在何處?”
這一下仿佛讓主祭猛地回神,他連忙湊到法典石前,仔細觀察著那新顯現的尊號,旋即又是一臉訝然:
“怎么會!”
主祭揉著手:“是荒原……”
話音還未落,法典石上尊號銘文的最后一個字符,也已經刻下。
盈盈的白光之中,整個法典石,代表黃金王庭的那一面,驀然放射出萬丈光芒,這光芒如柱,沖天而起,穿過穹頂的斑斕彩繪,化為落雨一般的光點,落入自然神殿外圍那一圈部族駐地內。
——法典石記錄所有貴女的尊號,而每當有新的貴女將尊號銘刻其上,便會自動將此信息,傳遞給所有聯盟內的黃金階部族。
而直到此刻之前,蒂亞斯世界,已經整整十九年,沒有出現過這瑰麗的光柱了。
……
兩道宣告,一道發自法則,飛向蒂亞斯世界每個角落;
一道發自自然神殿,統治所有聯盟的黃金階部族。
在陸陸還完全不知道的時候,她的存在,基本已經被蒂亞斯各族得知了……
就如此刻。
主大陸·潘鐸鎮
潘鐸鎮是靠近白沙平原的一座邊境小鎮,作為邊境小鎮,平時除了來往于荒原和主大陸的商隊,并沒有多少外來之人,而現在一群獅鷲騎士,與幾個騎兵團,正沿著小鎮外的林道,緩慢的往中央大陸的方向而去。
“讓我們過來,又突然叫我們撤離,反反復復的,搞什么。”
一名金發的獅鷲騎士,一邊催動坐騎,一邊抱怨著:“說是要去荒原支援,刻不容緩,我們連夜跑來,連個灰都沒吃上,就要回去?”
他抱怨的對象是一名身量高大的男子,男子亦乘獅鷲,面色冷肅,一道傷疤貫穿了他的右臉頰,令他俊美的面容,顯出幾分冷然的猙獰。
“你就別抱怨了,”另一名副騎駕著獅鷲趕上來,對金發騎士道,“這可是從尤蒙帝國發來的命令。”
“我知道,我知道,”金發騎士攤開手,“不就是那些眼高于頂的貴族們么?把我們獅鷲團當什么了,呼來喝去的,自己要跑到荒原去旅游,還要我們跟著擦屁股,哼,也不曉得那些貴族們到底惹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先派了三個兵團還不夠,還要叫大王子殿下繼續發兵!
“結果轉眼就要我們回去,真是可笑!
這一行騎士,原來就是雪蘭通過亞維爾一族調遣來的龐塞公國獅鷲騎兵團。
雪蘭所屬的亞維爾一族,是尤蒙帝國的中階貴族,不過曾位列高序列,雖然跌級,但人脈仍是可觀,而尤蒙帝國,則是龐塞公國的宗主國。
因此,雪蘭才能順利的調遣獅鷲騎兵團進入荒原,只不過隨后他在伊格納茨的勸說下,又終止了這個命令。
現在這些白跑一趟的獅鷲騎士們,正滿腹怨氣的打道回府。
“你就別抱怨了!备彬T道,“荒原有什么好去的,正好王都的社交季要來了,據說今年兩位伯爵家的小姐,也要進入社交舞會了呢。真希望能與她們共舞一曲啊!
金發騎士哈哈一笑。
“別想啦,”他擺擺手,“我還想當貴女的附庸呢……”
話音未落,便聽一聲:“停。”
金發騎士拉住韁繩,不解的看向前方:“團長?”
他喚著團長的,正是那名面容冷肅的男子。
只見此刻他一手扯著韁繩,另一只手則按在胸前的胸針上,閃動的光芒之中,男子將胸針取下,便見一行緊急訊息,戳蓋著尤蒙帝國、菲克爾帝國、達維斯帝國三大人類帝國的印信……還有眾多人類公國的印記,密密麻麻……全部交疊在一切,顯露著無比的急迫。
而金發騎士目瞪口呆。
他的目光,完全沒被這些過去他見都沒見過的、代表著權利的徽章們吸引一點。
只因為緊急訊息,只有一句話;
‘荒原降臨貴女,各族異動,速迎’!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收到你們好多提議!
太感謝了!鞠躬,上一章每個留言我都會發紅包噠。
MUA,這章寫得有點亂,我會修,偽更見諒。
然后,是的,有細心的朋友可能發現了,這章陸陸的尊號還是沒有出現,因為我不僅取名廢我現在還陷入了選擇困難癥。
明天它必須登場了,我哭了。
第50章 五十
“……假的吧。”
金發騎士,也就是格蘭,盯著緊急訊息的文字喃喃自語。
他還沒回過神,副駕就從后方上前,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發什么愣,走了!”
格蘭猝不及防,差點被拍下獅鷲,他握緊韁繩,便見團長——即那名冷肅男子,已經戴上了頭盔,調轉方向,揚手命令獅鷲騎士團:“原地回返,隨我進荒原!
格蘭如夢初醒,連忙催動坐騎,往男子身邊湊去,口齒仍是有點不利索:“團、團長,是真的嗎?我們這是……要去迎接一位貴女殿下?”
羅列·伯爾納,也就是獅鷲騎士團團長,又仔細的看了一眼訊息上的各大人類國家印鑒,掩在盔甲下的面容已是分外嚴肅。
足有一分鐘,他只是在思考著,沒有說任何話。而后羅列將胸針收好。
他沒對格蘭多說什么,只是冷冷道:“你意見很多么。跟上!
格蘭被他訓斥了一頓,也不生氣,整個人仍舊是猶如要飛起來一般的興奮。
“天啊。”
金發騎士難掩激動:“我們竟然要去迎接一位貴女,天!”
片刻之前,他還滿腹抱怨,現在卻恨不得馬上離開這片礙事的林子——等到了空曠地,獅鷲便能展開羽翼,以飛行的方式快速趕路。
不僅是他,獅鷲騎士團即將奉命去迎接一位貴女,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很快就在團內流傳開來,瞬間點燃了騎士們的熱情。
他并沒有意識到,他要去迎接的,可能是一位新‘降臨’的貴女……不如說會這樣想才奇怪,包括格蘭在內,獅鷲團絕大多數人,都只以為他們是要去迎接哪位云中宮殿哪位碰巧蒞臨荒原的貴女。
除了一個人。
見團長一言不發,副駕提韁上前。
“團長,怎么了?”
羅列回過神,他沒對副手的詢問做出回復,只是搖了搖頭:“沒事!
“訊息里說了,”副團長問道,“我們是要去迎接哪位貴女殿下嗎?”
“……”
羅列沉默了一會,副手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卻能透過盔甲的縫隙,看見他變幻不定的眼神。
“團長?”
“沒有!绷_列道,“完全沒提。不過……”
他手臂輕抬,已是在瞬間設下了一個十分隱匿的隔音術。
而后他神色如常的經過副手身邊,以只有他兩能聽見的音量低語:“大王子有密令!
羅列低聲道:“若我們遇到了亞維爾一族的貴族,務必注意他的動向!
“團長,您是說……”
羅列止住他的話。
他撤掉隔音術,此時獅鷲團已經在眾人的全力奔跑下,離開了護林道,返回潘鐸鎮外的大道上。
不遠處就是護城河,這里臨近荒原,雖是邊境小鎮,但防御一向挺被重視,兩列士兵正蹲守在沉重的石質城防門前,百無聊賴的,見獅鷲團竟去而復返,領頭一名士兵不由露出諂媚之色。
“哎呀,大人們怎么又回來了,快快,把城門放下……”
沒等他說完,羅列舉起手臂,如一個信號,獅鷲團的騎士們紛紛散開,令坐騎張開翅膀。而后在潘鐸鎮防衛隊驚愕的目光之中,數百只獅鷲猶如沖天之鳥,載著騎士們迅速升空,往白沙平原的方向而去。
狂風卷動,風起云涌,而這番情景,正在蒂亞斯世界各個地方,不停的上演著。
……
且不論外界如何。
遺跡·傳承之境中。
陸陸宛如虛影,渾身被明亮的光包裹著,她身前已不見灼月的蹤影,轉而為一個繁復的徽紋。
這徽紋旋轉著,進而凝結,化為一字——
曦。
這就是陸陸的尊號了。
曦者,日光微明,朝日之光。凝視著這個字符,陸陸心里一動,她抬起手,手指按在徽紋外側的光芒上,這微光便仿佛顏料一樣,被她沾起。
而后陸陸牽引著這點微光,按在‘曦’的旁邊,隨著她的心意,一個淡了很多的字符,慢慢的顯露,是為——月。
組合起來,便是‘曦月’。
貴女的尊號,也能自行擬定,譬如灼月,她的尊號便不是法則凝結,而是她以自己的意志凝結的,但恐怕也沒誰像陸陸這樣,得到了法則凝結的尊號后,又自己手動捏了一個……還捏成功了。
“我會……繼承你的意志!
陸陸輕聲道:“從此以后,我的名號,便是曦月!
話音落下,徽紋瞬間沒入她的身體,整個傳承之境的光芒徹底暗淡下來,陸陸的意識暫時還沒離開,她立于傳承之境中,看著一樣事物——灼月給她印刻在腦海里的,耀月帝國地形圖。
陸陸仔細打量著這宛如3D模型的地圖,她發現除了王都的宮殿,其他地方,暫時還是潛于地下的。
她接受了傳承,也就明白,這些還潛藏于地下的都城、礦藏,是因為遠離王都,也就是處于敕令之力覆蓋范圍的外側,想要將它們起出地面,得陸陸親自去這些地方,一個個喚起。
不過陸陸暫時沒打算這么做,她如今實力還不夠,貿然將所有遺留全部顯現,只會帶來麻煩。
另一個發現,就是:耀月帝國的原國土,有一部分在如今的‘主大陸’范圍內。
就是與白沙平原接壤的東面。
陸陸看著這些地方,當初灼月將落日山脈拔起,以環抱之勢,抱住白沙平原,目的是為了阻攔從西面兩個裂隙里涌出的深淵魔物。
星辰轉變,滄海桑田,如今荒原上倒是沒有被魔物肆虐,但東面豐饒的土地,卻被主大陸鯨吞蠶食了。
白沙平原的東面,就是主大陸如今的‘邊境’,有兩個大型邊境城市,分坐東西兩側,除此以外,則是大大小小的聚集地,各族都有,小城鎮如石子,撒在地圖上。
這地方原本是耀月帝國的王都下直轄區,不僅有兩個秘銀礦,還有大型的魔晶礦,以及一個軍陣遺庫,陸陸思前想后,覺得這片區域,不能放棄。
這個‘不能放棄’的意思,是陸陸正在模糊并認真的考慮,將來要將這些地區給‘弄’回來。
是的,弄回來……
換成以前,哪怕就是半天前,陸陸也是絕對不會考慮這些的。而現在,她心中,雖然對怎么‘弄’回來這些土地,暫時還沒主意,想法卻是很明確的。
——她想盡量把原本耀月帝國的遺產,都收攏回來。
這自然是因為,她已經了解、接受,并決定繼承,灼月的意志。
立于虛空之中,這絕對安靜又私密的時間里,陸陸在梳理并思考著,她所見聞的這一切。
比如:
灼月,要交付予她的職責,究竟是什么呢?
通過傳承,以及陸陸自己的所見,她已經知曉,相比灼月所在的時代,如今的世界,貴女所擁有的權利,已經受到了極大的削弱;
但要說灼月苦心留下遺跡、傳承,只是為了讓后來者追逐權利,這不可能。
灼月,她必然懷著更為崇高的目的。
比如——復蘇貴女的力量。
蒂亞斯世界是依靠貴女的生機之力維持繁榮、繁衍的,這樣一個世界,貴女的力量卻在衰弱,這簡直可怕。
這是關乎世界生死存亡的根源,這才是灼月不惜耗盡生命,也要留下傳承的原因。
貴女能否恢復舊紀元時的絕對統治地位,陸陸覺得,這不是灼月真正關注的。而陸陸自己,也只是希望蒂亞斯不要重演地球歷史,演化成一個對女性實施殘酷壓迫的世界。
傳承記憶里,灼月一直在探尋‘王庭’,神秘系統,也發布了兩個任務。
分別是:
【黃金王庭】
【翠葉王庭】
黃金王庭對應人類,翠葉王庭則對應精靈……陸陸將自己在傳承中得到的信息,與回憶仔細對比,也總算是搞清了這些日子,她的這些‘朋友’(雪蘭等人)的身份。
按照先后順序,她先是在那個類似拍賣場一樣的地方,激活了翠葉王庭復蘇任務,因為當時陸陸還一無所知,她也不能肯定,到底是什么因素,使得這個任務被……嗯,觸發?
但第二次,黃金王庭任務出現時,陸陸就記得很清楚了,那是她意圖‘抱大腿’,努力在她眼中的‘土著’們面前展示治療能力,并使用了返血術的時候。
所以,觸發的關鍵,是她對某個特定種族的人,施展治療(生機之力)的時候嗎?
不管怎么樣,王庭一定跟貴女息息相關……但當初灼月作為擁有敕令的國主,全力探尋仍不得答案,陸陸無論力量還是資源、權柄,都比灼月差遠了,想要找到貴女力量衰弱的原因,解決這根源大事,可謂前路渺茫……
因此,陸陸才不想放棄灼月留下的,耀月帝國的財富。它們或許能成為她探尋真相的助力。
好在主大陸邊境,各族混居,沒有明確歸屬于哪個人類帝國或者別族勢力,若真的想將這塊土地收回,難度還是要比去撬有主的土地要容易的……
雖說如此,陸陸內心其實十分忐忑……圖謀土地什么的……
她畢竟不像灼月那樣,接受正統的貴女(君主)教育,而比起灼月那時,還有個更為迫切的問題,擺在陸陸面前:
她現在面對的世界,是一個與舊紀元截然不同的,
‘新紀元’——
“貴女殿下!
遺跡之中,阿加雷斯驀然揚聲。
躺臥在巨石上的少女,緩緩睜開了眼睛。
光芒落入眼中,這并非傳承之境中那虛幻的光,而是帶著溫度的……輕柔的風拂面而來,帶來濕潤的水汽,遠處,仿佛有長草簌簌的聲響……
陸陸一時間沒有說話,靜靜感受著五感提升至極致后,所窺見的世界,過了片刻,她身上的傳承之光徹底淡去,這玄之又玄的感受,也就慢慢的消失了。
陸陸意識歸位,旋即聽見耳邊阿加雷斯那柔和的聲音:“恭喜您,殿下。”
阿加雷斯的姿勢已經調整為半跪,雖然衣衫不整,但他仍是將手按在胸前,目光溫柔:“蒂亞斯聆聽您的初訓,貴女!
初訓……
陸陸一時有些恍惚。
所謂初訓,又叫訓音,即貴女擁有尊號后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多半是慶祝性質的,不過因為它是貴女的第一個正式命令,隱含有強制力。
灼月便使用此強制力發下了誓言。
傳承記憶之中,那傲然的、立于車架之上的少女,以強制力起誓的身姿……
回憶逐漸淡去,意識歸于現實。
陸陸輕輕吁了口氣,沒說什么,她對祭祀笑了笑,就從巨石上起身。
跪坐于側的魔蜂順從的讓開位置,隨著她一并站起。
陸陸的身體還有些發僵,她從巨石上起身后,先是將手握拳,鄭重的對魔蜂道:“謝謝霜白!
她暈厥過去后,應該是魔蜂一直看護著她。
還有那莫名的甜甜滋味……陸陸不由回想起在森林中遇到的那個,與霜白十分相似的土著……
她有些不好意思,含糊的道:“讓你費心了……”
而后陸陸又對阿加雷斯道。
“也要謝謝您,祭祀大人!标戧懙,“我聽說了,燃命……”
阿加雷斯眼中泛起溫柔的光芒。
“不,是您拯救了我!
他語氣平靜,但態度鄭重:“為您奉獻,本就我的職責!
阿加雷斯感受著體內那豐沛的生機之力,他對于自己能蘇醒是十分意外的,貴女殿下說反了,他根本沒有成功為貴女做出什么……卻反而因為她而得救了。
“貴女殿下,”阿加雷斯注視著陸陸,現在面對這位貴女,職責之外,他心中亦有別樣的情感,“傳承已畢,荒原畢竟不是久留之地,請讓我護送您返回云中宮殿吧。”
云中宮殿。
陸陸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在接受傳承之后,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心境情況下,再一次的,陸陸聽阿加雷斯說出了這個詞。
不久前的記憶很快浮現,“啊!标戧憻o奈道:“……初次見面時,您也是這樣對我說的呢!
并且態度蠻橫,差點把伊格納茨一干人等都給殺了。
阿加雷斯一怔。
他自是記得與貴女殿下的初遇,那時他發出的雷光之刃,差點便擊中了殿下,至今,回想起來,阿加雷斯仍是心頭悸恐。
“非常抱歉,”他喉頭微顫,“那時我太過失禮……”
“沒沒,”陸陸擺手,“我不是要跟您翻舊賬的意思!
片刻之后,陸陸放下手,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祭祀先生!
陸陸正色道:“您剛才說,要護送我返回云中宮殿……雖然有些冒昧,但是,我必須要去這個,云中宮殿嗎?”
阿加雷斯微愣,而后顯出一點吃驚的神色。
他那因為目睹陸陸獲得傳承、凝結尊號而過分激動的大腦,稍稍冷卻了一點,馬上就體悟到了少女的言外之意。
“殿下,”祭祀愕然低道,“您……不愿意去嗎?”
陸陸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道:“祭祀先生,云中宮殿,是在自然神殿附近,是嗎?”
實際上,并沒有誰明確的告訴過陸陸,這個‘云中宮殿’具體的位置在哪。
但這個問題,無論拿出去問誰,哪怕是蒂亞斯世界的幼童,也能準確的回答出來——世界的中心,中央大陸的神殿之域上空,那終年被數不清的禁咒法陣所保護著的浮島,就是云中宮殿。
“是的!
阿加雷斯不明所以,小心的回應:“正位于中央神殿的浮島上!
陸陸沉默了。
是了,這就是,陸陸如今所面對的——‘新紀元’。
比起她在傳承記憶中所見的舊紀元,最為顯著的一點變化,便是貴女們,全部都居于阿加雷斯口中的云中宮殿。并且,在阿加雷斯提起云中宮殿時,必少不了另一個詞,即:中央神殿。
或者,更準確的說,是自然神信仰轄下的中央神殿。
這讓陸陸有一種無法抑制的猜想——如今蒂亞斯世界的貴女們,難道是連自由都失去了嗎?
對比傳承記憶之中,貴女們散布于世界各地,建立起一個個王國、帝國,這個新紀元世界,哪怕說得再怎么好聽,貴女們可是全部被集中在那個‘云中宮殿’里了?
陸陸還沒有忘記另一件事。
“祭祀先生,”陸陸回憶著與阿加雷斯的初見,試探性的道,“您還記得,我的……朋友們嗎。”
她說得含糊,但阿加雷斯怎么可能忘記。
他幾乎是瞬間就回憶起了那群精靈流民的臉,還有那兩個人類法師。
“當然,”阿加雷斯道,“您的……”
大祭祀艱難的吐出了那個詞:“友人們,我自然是記得的。”
不如說是想忘都忘不了——光是想起那群人,阿加雷斯就感到身體悶痛,腦中不受控制的回憶起被他所擊傷之后,那群人……貴女殿下,僅僅為了治療一群精靈流民的傷口,便慷慨的賜下生機之力……
那是什么一番情景啊?
直到現在,阿加雷斯其實還是沒辦法理解陸陸的做法。
貴女殿下的力量,是不應該浪費在那種連黃金階的門欄都沒摸到的部族身上的,那兩個人類法師,也算不得多么的出眾,這樣一群庸才,已經獲得了超出界限的幸運。
但阿加雷斯是記得的——
“您是在擔心他們嗎?”
“請您不必憂心,”祭祀言語溫和,忍耐下了所有的情緒,溫柔的安慰著陸陸,“您的……友人,此刻定然是安然無恙的!
記得這群庸才,有多么的被貴女殿下看重。
“我也衷心期望著。”陸陸輕嘆一聲,低聲說。
陸陸確實是非常擔憂阿克利等人的。也不知道他們此刻是什么狀況,不過她在阿加雷斯面前,提起雪蘭等人的用意,卻不是想要讓他來安慰幾句的。
“關于我的朋友們,”陸陸詢問道,“您覺得他們如何呢?”
話音還未落下呢,陸陸就覺得她問了一個蠢問題。
陸陸抿唇不言,心里有些無奈。
好像……也沒什么問的必要了。
在她說出‘朋友’這個詞的時候,哪怕盡力忍耐,陸陸也還是從阿加雷斯的眼中,看見了厭惡的神色。
這也倒是符合陸陸對阿加雷斯一貫的印象。
‘您的力量,不該浪費在這種部族的身上’。
‘聯盟之中,黃金階的眾多部族,等待著向您效忠’。
這是當初阿加雷斯親口所說的,陸陸親耳所聞的,這種對于阿克利等人毫不掩飾的輕蔑之意,也是最初陸陸對大祭司印象不佳的原因之一。
這就是令陸陸所在意的第二個,‘新紀元’所展現的變化了。
阿加雷斯……不,應該說,是以阿加雷斯為代表的,自然神殿,除了造了那個意味不明的云中宮殿,還人為的劃分出了一條界限。
即:只有被他們所承認的‘黃金階’部族,才有‘資格’得到貴女殿下的賜予。
貴女的選擇,被圈在小小的一個范圍里。
而這,其實陸陸并不陌生——在傳承記憶里,灼月已經為她展示了。
展示了,一個聯盟是如何誕生的。
最初,它的名字,叫做七族聯盟,旨在團結以蒂亞斯七大主族為主的、高位階部族們,互通有無,守望互助。
它起源自各部族的大議會——即灼月記憶里,她在前往荒原之前曾多次參與過的會議。
在這段記憶之中,陸陸見證了與會的貴女,逐漸被部族首領取代的經過。而后,便是各部族首領,在議會上提議,組建更為緊密的聯盟,來應對王庭下墜、各族生命樹日漸枯萎的狀況。
沒錯,七族聯盟最初建立的初衷,是為了應對貴女力量衰弱。
而當灼月成功使得附庸血脈晉階,七族聯盟的組建,曾因此而減緩了。
但舊紀元逝去了。
新紀元到來,聯盟最終成立,名字也從七族聯盟,演變、敲定。
如今,它被稱為——神圣聯盟!
是的,正是蒂亞斯主世界無人不知的,神圣聯盟。
神圣聯盟的存在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幾乎所有的人類帝國,以及其他幾個主族的國度,和大量數都數不清的部族,皆是神圣聯盟名義上的成員。
它泛化式的滲入了蒂亞斯世界的每個角落,又十分自然的與自然神殿聯絡在一起。
自然神殿的中央神殿里,那刻著每一個貴女尊號的法典石,正是神圣聯盟所制造、交付予自然神殿的。
從頭到尾,傳承記憶也沒明確的告訴陸陸,這個所謂的七族聯盟(神圣聯盟),到底是干什么的,只是細致的給陸陸展示出灼月記憶里,關于聯盟的信息、情報。
以及它的成因、發展。
一切都交由陸陸自己判斷。
而現在,陸陸也已得出了結論。
陸陸對阿加雷斯笑了笑:“還記得嗎,您曾經說過!
“黃金階部族——”
陸陸頓了頓,繼續說道:“——不,應該是,聯盟內的眾多黃金階部族,等候向我效忠!
“是的!”
阿加雷斯趕忙接話。
所謂黃金階部族。
即指血脈等級處于高位階的部族,譬如雪蘭,他所隸屬的亞維爾一族,也曾是黃金階部族,且還是其中的高序列。
而自新紀元以來,所有被貴女所選擇、成為附庸的部族,幾乎都是神圣聯盟之中,七大主族的黃金階部族。
如今的神圣聯盟內部,尚還沒有貴女的黃金階部族,大約有三百多個,依靠著神殿定期分配的生命凝晶維持生命樹最低的活力。
阿加雷斯早就為此煩心不已,黃金階部族是整個蒂亞斯世界都數得上號的,損失哪怕一個都是十分遺憾的。這些強大的血脈應當盡量的延續下去。
也唯有這些血脈力量仍強盛的黃金階部族,才有資格作為貴女的附庸,而不是什么隨便哪里來的流民部族。
他眼中燃起希望:“您希望召見他們,選擇附庸嗎?我可以立刻將這一信息通過神殿的系統散布出去……”
他還沒說完,便見陸陸趕緊的擺手。
“不不,”陸陸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
她的聲音慢慢的低了下去:“我——”
不想、也不打算去云中宮殿。
陸陸在心中道。
在沒接受傳承之前,陸陸渾渾噩噩,卻也在阿加雷斯提出要護送她‘返回’云中宮殿時,心生疑竇;
更別說是接受了傳承之后,在傳承記憶里,陸陸是見著神圣聯盟組建的,又從阿加雷斯的態度里,探知了自然神殿-神圣聯盟的立場、態度。
將貴女集中在云中宮殿;
貴女選擇附庸的范圍,也‘優先’是神圣聯盟之中那些黃金階部族。
如果……將貴女也看成一種‘資源’,那么如今,這份‘資源’的分配權,就是在神圣聯盟-自然神殿掌握之中。
無論有多么華美的外衣包裹著,這也都是鐵一樣的事實!
這應當是延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狀況,否則阿加雷斯的態度不會那么理所當然,理所讓然的覺得陸陸不應該把力量‘浪費’在阿克利等人的身上。
但這真的正確嗎?
蒂亞斯世界何其廣闊,‘生機’卻只被禁錮在一個小小的地方,被一些頂層的部族占據,如此往復,豈能有好的。
“……”
雖說沒有直言,但陸陸這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態度,還是令阿加雷斯那因為目睹了貴女殿下獲得傳承、凝結徽紋而過熱的大腦,冷卻了一點。
他并不傻,馬上就察覺到,貴女殿下仿佛在回避什么一樣。
“貴女殿下,”阿加雷斯心中有了一個不詳的猜測,“您——”
“——不愿意去云中宮殿嗎?”
“……”
出于一種微妙的心理,現在面對阿加雷斯,陸陸的情緒是很復雜的。
初見之時,他留給陸陸的印象糟糕透頂;但在遺跡之中,阿加雷斯不惜燃命戰斗,掩護她與林妖逃走,這給了陸陸極大的震撼。
她已經沒辦法再像過去那樣,視阿加雷斯為純粹的敵人了。
但這不代表著,陸陸會順從他的想法,乖乖的跟著他去云中宮殿,或者拋棄他眼中‘不合格’的附庸。
然而……她真的要在這里直言拒絕阿加雷斯嗎?
陸陸很清楚,阿加雷斯的信仰,異常的堅定、純粹,這位大祭司,從初見之時,就不屈不撓的試圖令陸陸接受如今新紀元的規則。
他沒有惡意,或許在阿加雷斯的眼中,這才是對貴女殿下的保護與敬奉,霍格霍爾部族這種‘不合格’的附庸,怎么比得上聯盟里的黃金階部族?
荒原這種不毛之地,又怎么比得上整個大陸最為安全的云中宮殿?
這種觀念上的偏差、立場上的相對,讓阿加雷斯,實際上是站在陸陸的對立面的……
從沒有哪個時刻,陸陸如此悵然,悵然的意識到,站在她面前的——
是自然神殿的祭司!
這不怪祭祀先生。
她在心底默然的想著。
他只是在遵循著一直以來的觀念做事罷了。而無論如何,阿加雷斯曾燃命,救她。
如果……她在這里,直言拒絕了祭祀先生,會怎樣呢?
祭祀先生,會放棄勸說她去云中宮殿嗎?陸陸覺得不太可能,那要么,她請求霜白將阿加雷斯驅走,要么讓阿加雷斯繼續留在她身邊,喋喋不休的勸說她。
這兩種結果都不是陸陸想要的。
首先這會暴露陸陸對于自然神殿毫無信任的態度,其次是阿加雷斯可能會將她的信息,傳遞給神殿的其他人。
說不定在傳遞信息的時候,阿加雷斯還會覺得,他是一番苦心,全為了陸陸著想。
而有一個更為隱秘的想法,出現在陸陸的心底。
——如果祭祀先生,能稍稍站在她這邊,而不是如此堅定的信仰著自然神殿,那該多好啊。
哪怕是中立呢?
但陸陸不敢賭。
她是可以對阿加雷斯剖白,也不用說出傳承的事情,只需要告訴阿加雷斯,她不喜歡被拘在什么地方,附庸也更希望自己去尋找,相信不管阿加雷斯心底是怎么想的,只要她堅持,這位祭祀多少會尊重她的想法。
問題就出在,陸陸不會知道,阿加雷斯心底真正的想法。
誓言若是可以相信,那這世間就不會有那么多的遺憾了。
況且,陸陸十分清楚,阿加雷斯……他是發自內心的認可自然神殿的做法的。
誰能欺騙自己的心?而她能奪過來祭祀先生的心嗎……或許是可以的。
忽然之間,一個想法如幽靈般飄入陸陸的腦海。
——初訓。
初次傳達的聲音。
強制力。
“貴女殿下?”
陸陸猛然一驚。
她幾乎是狼狽的偏開視線:“啊、抱歉,我走神了!
“您剛才說什么?”陸陸道,“……是問我要不要去云中宮殿。”
阿加雷斯一言不發,只是不由自主的,直直的盯著陸陸。
他知道這是十分失禮的……雖然心底已經有所預料,但真的見陸陸這種回避的態度,阿加雷斯的大腦仍像是突然卡了殼,完全無法繼續運轉。
初遇之時,貴女殿下就對他提出的‘去云中宮殿’這一提議態度冷淡;但當時阿加雷斯只以為是他對伊格納茨等人的攻擊,令貴女不喜而已。
現在殿下對他態度溫和,但依然對啟程去云中宮殿表現出了抗拒……
為什么?
這瞬間,阿加雷斯甚至生出一個荒謬的想法:貴女殿下,是被那些根本不配得到她賜予的流浪精靈們蒙騙了嗎?
那兩個人類法師亦是幫兇!他們到底對貴女殿下做了什么?灌輸了什么可怕的念頭,竟令貴女不肯回歸她的圣域!
這個世上,還有哪里是比云中宮殿更為安全、舒適,適合貴女殿下居住的地方嗎?
一時之間,阿加雷斯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心中真情涌動,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對陸陸傾吐。
他這幅氣勢勃發的樣子,令陸陸的心,像是被擰住的毛巾那樣,揪了起來。
就在這時。
一個輕微的‘咔’聲,像是氣泡破裂時那種聲響,在寂靜的庭院之中響起。
這響動如一個信號,旋即,陸陸感到了腳下微微的一震,她愣了片刻,才察覺這震動并不僅現于周圍,而是好似整個宮殿,都在同一時間,輕輕的震動了一下。
光芒如散落的金絲,道道傾灑而來,先前,傳承結束之后,陸陸所在的宮室就開始涌入外界的自然光。但此刻的光芒又似有不同。
“啊……”
陸陸輕呼一聲,不由自主的四下轉頭。
她有心逃避與阿加雷斯的對話,因此立刻就借機‘認真’觀察起來,倒是很快察覺了,這披拂而來的光線,確實是再普通不過的自然光。
——在經過一小段時間的‘上浮’之后,整個遺跡宮殿,終于從小次元空間碎片里,重現于地表了。
隨著最后一點敕令之力制造的屏障碎掉,此前遺跡宮殿里被分割成無數小塊的空間,也都拼和在了一起,看在陸陸的眼中,就是她視野范圍內的東西,忽然間變多了。
比如此刻,陸陸眨眨眼睛,突然之間,她好像看見了什么,仰起頭,眺望著前方——
“那是什么?”她愕聲道,目光中的驚訝顯而易見。
就在她的前方,一個巨大的物體,正投射下影子。
從外表來看,它很像是一棵枯死的樹,或者說……樹的一部分,因為它實在是太巨大了!猶如一座直插天幕的巨塔。
巨木橫斜的枝干朝四面八方延伸,這枝干的顏色,通體漆黑,呈現出鐵一般的質感,并且讓陸陸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如果,將這巨木上的樹枝截取下來一段,且褪去那漆黑的色澤,那么看起來,不就是跟她在夢中、以及祭祀先生衣袍上所見的生命樹枝椏……一模一樣么?
陸陸越看越覺得像,漸漸的,一個令她震驚的猜測在心底浮現——難道,這如擎天之柱的巨木,是曾經耀月帝國的……生命樹?
“殿下?”
陸陸一驚,回過神來,她此時顧不得再確認阿加雷斯的態度,轉而手指著前方巨木的方向:“祭祀先生,霜白先生,你們看見了嗎!”
若說先前陸陸只是為了找點事情轉移阿加雷斯的注意力,但在看見這棵仿佛是生命樹的巨木后,她已經沒心思再去考慮別的了。
因為情緒激動,陸陸沒有注意到,在她說完話之后,阿加雷斯眼中浮現了一點茫然。
陸陸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測,不由自主的,她放下手,已是迎著巨木的方向趨步而去。
她就這樣旁若無人的沖了出去,跑了一小段路,才又返身喊道:“那個,霜白先生,能麻煩您帶著我過去嗎?我、我現在跑得太慢了!
魔蜂的觸角一動。
自從陸陸的身體狀況好轉,魔蜂便默默的退至一旁,此刻他的面上仍是平靜的,聽見貴女的‘指令’之后,只是一瞬,霜白便閃至陸陸身邊。
“是,”他馴服的道,“冒犯了!
旋即,陸陸感覺一股涼風撲面,周圍的景物迅速向后倒退。
魔蜂的速度可比她自己的快得多了,尤其霜白為了照顧她,還特意半張開了翅翼,將因高速移動形成的風大半遮擋在外,陸陸的視線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她一開始很是興奮,緊盯著巨木,但過了一會,陸陸突然覺得不對勁。
“霜白,”她不由小幅度的拉了拉魔蜂垂下的發絲,有些不安,“那里、那里,你看見了嗎?那個方向!
此時阿加雷斯也已追了上來。
他的傷勢在生機之力的作用下恢復得很好,這會追趕著沒用上全力的魔蜂,并不覺得吃力。
見陸陸頻頻伸手指向前方,阿加雷斯極目遠眺,而后欲言又止。
“殿下。”
見少女臉上的不安之色越發濃郁,阿加雷斯不由道:“請恕冒昧,您看見了什么嗎。”
他這句話一說,陸陸驟然拽緊了魔蜂的頭發,好在魔蜂的‘頭發’看起來跟人類無異,實則堅硬無比,否則非要被陸陸給下意識的揪下來一絡。
陸陸真是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抬起頭,遠處,那巨木依然清晰可見……
剛剛……祭祀先生的意思是……
他沒看見嗎?!
明明是這樣的壯觀啊!
但他們跑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在魔蜂這樣的速度之下,巨木所在的位置,卻看起來依然是那么的遙遠。
難道,這是灼月貴女以敕令之力,設下了什么限制嗎?
這個想法出現在陸陸的腦海中,她心中又浮起了一點希望。
但很快的,這個猜測也破滅了。
隨著魔蜂的前進,一片連綿的宮室,出現在陸陸的視野。
這片宮室從外觀上看,與陸陸之前所在的地方并無不同,特殊之處在于它們的布局,如果用圖形來展示,它們仿佛是一條連綿的‘線’,圍繞著一個特定的形狀。
而由于宮殿建筑群太大了,即便魔蜂是飛在低空之中的,陸陸也一時間沒看清,這到底是個什么地形。
但隨著他們的接近,陸陸終于看清了。
——巨大的坑。
圍繞著這個巨坑,連綿的宮室猶如拱衛,將它以四個方向環繞住。
起先陸陸還以為這是之前被戰斗波及到的地方,但旋即,她改變了看法,因為這被宮室拱衛的巨坑,太大了……太巨大了。
“等等!”
陸陸不由出聲道:“……停下來吧,霜白先生!
她的聲音漸低了下去,與此同時,魔蜂迅速停止了飛行,從空中徐徐落下。
漆黑的土地上,浮蓋著白沙,因為降落之時的氣流,白沙被吹開,露出其中一條碎裂的階梯,蜿蜒向上。
相較其他的宮室,這條幾乎被白沙所覆蓋的階梯,更為殘破,細碎的石子幾乎鋪了滿路。魔蜂巡視片刻,便打算將陸陸放在一旁較為平坦的中庭,但被少女制止了。
“……就是這里!
陸陸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一句話。
她幾乎是掙扎起來,從魔蜂的臂彎里跳下去,陸陸的衣服、鞋子,早就在連番戰斗、奔波中稀碎了,但她赤足踏上這白沙中的階梯,竟不覺得疼。
‘咚’地一聲,她落在地上,而后陸陸沿著階梯,向上奔去。
“貴女殿下!”
追在后方的阿加雷斯趕忙跟上去,卻不料眼前殘影一閃,一股劇痛襲上他的胸口。
阿加雷斯差點被打得暈厥過去,他不由自主的踉蹌退后,身體一晃,居然直接趴伏于地,好幾秒的時間,祭祀才緩過來,怒視魔蜂:“……你!”
這魔蜂剛才出手攻擊了他!
此時霜白才慢慢放下豎起的手臂,魔蜂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甚至連看都未看一眼阿加雷斯。
仔細看去的話,便會發現,魔蜂所立足之處,剛好是階梯起始的下方,并未觸碰這白沙中的階梯一點。
這是當然的,阿加雷斯被攻擊的原因,也是他居然想要走上去……在魔蜂的認知中,這從沙中浮現的階梯,并不是阿加雷斯,或者他,有資格踏足的。
……
身后的動靜,陸陸沒有在意。
或者說,此刻她已經無法再分出任何的注意力,給其余的事物了。
階梯有坡度,地勢在不易察覺的漸漸抬高。風從前方拂面而來,吹散了白沙,也帶來了清脆的撞擊聲。
這聲音像是冰晶碎裂,又如最婉轉的風鈴。即便什么也沒看見,陸陸的腦海中,卻仿佛能浮現畫面——巨大的樹木高聳入云,它舒展開來的無數晶瑩枝葉,在風中撞擊出清脆的聲音。
這聲音是何等的令人喜悅,世上最悅耳的響動,莫過于此,因為它蘊含著的,是無限的希望,與生機。
“……”
陸陸仰起頭,她明明是追尋著生命樹的巨木而來,眼前卻空無一物,什么也沒有了……她慢慢走完最后一截階梯,道路的盡頭,是她在天空中俯瞰到的那個巨坑。
風溫柔的撫過她的臉,陸陸仿佛還能聽見耳畔那清脆的響動——在看見巨坑的瞬間,她明白了這仿佛幻聽一樣,直接在她腦海里響起的聲音是什么了。
那是生命樹枝干被風搖動,晶瑩的葉片互相撞擊,所發出的響聲。
這里……這個巨坑,是曾經耀月帝國生命樹,所在的位置。
如今生命樹已不復存在。
只留下這個宛如遺跡的巨坑。
意識到這一點后,陸陸久久沒有動彈。
她確實沒有想錯,她來到了耀月帝國的‘源地’,即種植生命樹的地方,這也是魔蜂不允許阿加雷斯踏足階梯的原因,這是唯有貴女,才能踏足的領域。
忽然之間,陸陸想給自己來上一拳。
她在干什么啊……
陸陸自嘲的想。
站在巨坑邊上,陸陸仰起頭,極目遠眺,卻還是測算不出這巨坑究竟直徑幾何。
這棵已經不復存在的生命樹,曾經是何等的繁盛?
將它培育出來的灼月,又是何等強大?
而這樣強大的灼月,以及擁有這樣強大貴女的耀月帝國,在最巔峰的時期,也依然沒能探尋出王庭陷落、貴女力量衰弱的原因。
與灼月相比,她如今就像一粒微塵,卻依然還在猶猶豫豫的……難道她以為,為世界開辟新的道路,是像請客吃飯那樣容易的事情嗎。
……
等到阿加雷斯好不容易擺脫了魔蜂那一拳帶給他的劇痛與暈眩,打算繼續去追貴女殿下時,他發現那被他投注了無限關注的少女,踏著沙中的階梯,回來了。
白沙細碎,貴女赤足踩在其上,纖細的腳踝如雪一般,每踏出一步,白沙便漫過她的腳背,又從那雪白的肌膚上慢慢滑開……
風將她的長發揚起,即便身著的長裙早已經破碎,卻仍不損她一分美麗。
阿加雷斯罕見的出神了一小會。
像是才突然意識到,貴女殿下……竟然是如此的美麗。
一直以來,在阿加雷斯的心中,貴女殿下,是尊貴的,是崇高的,是每一個蒂亞斯世界的居民,都該頂禮膜拜的……他拜謁過云中宮殿的每一位貴女,但此刻,不知為何,迎著光朝他走來的少女,仿佛格外不同。
一直到陸陸走到他跟前,并詢問:“祭祀先生?”
阿加雷斯才像是從迷夢中驚醒一般。
他莫名的有些慌亂,阿加雷斯連忙低下頭,借著行禮的動作遮掩自己的表情:“殿下!
“您總是對我行禮呢!
他聽見少女溫和的說。
“您值得所有人的跪拜。”阿加雷斯定了定神,把心中那奇怪的悸動掩去,認真的回答。
以往他這樣的回答,會得到陸陸無奈的笑容,這一次也不例外,但阿加雷斯敏銳的發現,貴女殿下的笑容之中,有幾分……寥落。
“您有什么煩心之事嗎。”他不由緊張的問。
“沒有,”陸陸搖搖頭,她對祭祀笑了笑,抬手指向前方,“祭祀先生,你看。”
“那個階梯上面,有一個巨大的坑!
“我之前看到了類似樹木的幻影,”陸陸道,“我猜,那個巨坑的位置,曾經有過一棵生命樹。”
貴女殿下看見了生命樹的幻影?
阿加雷斯立刻想起之前陸陸那激動指著前方的模樣。
“它真的非常的……巨大!
陸陸的聲音幾近呢喃。
“如果您能看見,便能感受到……”
感受到那浩瀚之力,以及耀月帝國,已經消失在時光之中的燦爛文明。
原來如此,貴女殿下與生命樹的聯系一向緊密,阿加雷斯不懷疑陸陸的判斷,不由也隨之感慨起來:“您所見的,應是事實!迸f紀元的蒂亞斯世界,據說比現在更為繁榮。貴女殿下是為逝去的生命樹而失落嗎?
“以您的力量,”阿加雷斯溫和的道,“一定也可以培養出能令國土繁榮的生命樹。”
“……我也是這樣希望的!
陸陸慢慢的道。
并且,這份‘生機’,不應該被某個階級掌握,只禁錮在一個地方,讓其他絕大部分的部族自然等死。自然神殿這種侵占整個世界最重要的命脈的做法,陸陸是怎么都不能認同的。
她也不能再猶豫了。
阿加雷斯先是聽見少女小小的吸了口氣,而后她慢慢的吐出,仿佛是要將心中的軟弱,盡數去除。
“祭祀先生,”陸陸開口,她對阿加雷斯笑了笑,仰起頭,注視著他的眼睛,“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這個問題令阿加雷斯有些意外,又有些高興。
“您稱我為阿加雷斯就好。”他謙遜的道。
“我想知道你的全名。”陸陸道。
大祭司有些疑惑,不過還是回答道:“是……我名阿加雷斯·特拉克爾!
“阿加雷斯·特拉克爾?”
陸陸重復了一遍。
稍稍的沉默之后,陸陸道:
“祭祀先生,你剛才不是問我要下達什么樣的‘訓音’嗎?”
“想必是希望我許諾出更為崇高的誓言吧?我其實也很想……哪怕是個對眾人的祝福呢?也比……”陸陸自言自語的道。
就如灼月那樣,以誓言為媒,向整個世界宣告。
這是多么崇高,而又令人敬佩。
然而陸陸發現,自己沒有機會這樣做。皆因如今一個選擇,正擺在她面前。
“……”
阿加雷斯:“殿下?”
陸陸停下話。
“祭祀先生。”
“你對自然神殿的信仰,令我動容,也令我無奈——”
“所以——”
少女仰起頭,她的手,也抓住了阿加雷斯,緊緊握住。
“請聽我說,這就是我的初訓,我的命令,更是我的——請求。”
“請你,阿加雷斯·特拉克爾,效忠于我。”
“徹底的效忠于我,成為我……曦月,在自然神殿之中,隱匿的臣民。”
作者有話要說:
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