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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三更,月夜邀約

    笑容一點點收斂,最終化作緘默。裴娜娜放下筆,臉上一片漠然。

    燈火闌珊,衣衫華美,流珠溢彩,袖如層云堆疊,襯著那張嬌柔美麗又冷漠的臉如同一個精美絕倫的人偶娃娃,幽冷詭艷。

    她的視線在房間中緩緩掃過。

    鐘離先生大約是這世上最信守承諾的存在,曾經許諾過這里永遠有她的位置,便一直保留著她的房間。

    甚至她剛回來的時候,房間內纖塵不染,神力縈繞,一切保留在她剛剛離開時的模樣。

    仿佛她從不曾遠離璃月遠游異國。

    裴娜娜毫不懷疑,也許再間隔十年、百年,她再次歸來時這里也不會有什么變化。就像她從未離開這個‘家’。

    這是舅舅無聲的承諾與保證。

    如她這尋不到來處的無根浮萍,是最在意歸處的。而這里永遠是她的家。無論什么時候回來,都不會陌生。

    裴娜娜體會到了這來源于長者無聲的愛護與溫柔,纖細的手指不由捏緊衣袖,神色越發冷凝。

    ‘可是……’

    ‘這樣好的舅舅,怎么忍心看他再次陷入情義兩難的境地?有一個若陀龍王就夠了。’

    ‘他都已經退休了,卻還要面對這樣讓人為難又痛苦的工作……’

    滿室華光璀璨,群星閃爍,琳瑯滿目,喧囂簇擁,可那團嬌柔若繁花柔云的身影,卻莫名顯出幾分孤獨與落寞。

    裴娜娜盯著造型精美華麗的琉璃燈,呆呆地看著其中火苗跳動,視線漸漸模糊。

    她緊緊捂著嘴巴,不敢哭出聲,只有眼淚不停的掉下來,一滴滴砸落在世界樹的線稿上,砸出一朵朵飛濺的水花。

    她又想起空先生不可深思的警告——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包括派蒙和妹妹。

    雖然不知道世界樹究竟是什么情況,可空先生那么戒備所有人,顯然假如被其他人知道,情況會對她很不利。可如果是這樣,那她不就很可能是危害世界樹的‘害蟲’了嗎?

    而她這極有可能危害著‘世界樹’、間接危害著世界的存在,卻還在欺騙著世界的守護者的信任,恬不知恥的享受著對方無微不至的關愛與保護……

    ‘對不起,鐘離先生……’

    ‘可我該怎么辦……’

    就在她自怨自艾獨自emo的時候,忽然,“咚咚”,身后的窗戶被敲響。

    她嚇了一跳,急忙背著身手忙腳亂的擦了擦眼淚,才隨口應了一聲,轉身跑過去,“來了!誰呀?”

    除了一個白天幫忙打掃的老仆,家里平時只有鐘離先生一人獨居。

    可像舅舅那樣成熟穩重端方自持的人,又怎么會大晚上的敲人家窗戶?

    裴娜娜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

    但等推開了窗戶,真看到來者,她卻愣了愣,“……溫迪閣下?”

    晚風吹拂,窗臺上盆栽纖細裊娜,隨風而舞。花叢簇擁間,趴著一位秀氣可愛的少年。

    稚嫩清秀的娃娃臉笑容燦爛,懷里還擁著一束火紅的風車菊,他貓兒一樣靈動狡黠的眨眨眼睛,笑容瀟灑又肆意,“嘿!可愛的小姐,今晚的月色真是明亮,要到海面上去喝酒嗎?”

    裴娜娜,“……”

    裴娜娜,“?……喝酒??”

    裴娜娜遲疑。

    不是,風神冕下您沒事吧??

    但轉瞬了然,好笑的無奈道,“您是在利用我撩舅舅的虎須吧?”

    這不能怪裴娜娜第一時間懷疑,以前住在蒙德的時候,裴娜娜獨自在家,時不時還在屋頂露臺專程為行蹤不定的風之精靈準備一瓶酒,但溫迪從未搞過“月下相約”這種事。怎么現在忽然這樣了?

    想來想去,她只能想到住在隔壁的巖王帝君。想想白天舅舅一直心情郁郁的樣子,更確信了。

    ……大概是喜歡招貓逗狗逗弄朋友的風神閣下又一種撩撥老友的小手段吧。

    大佬與長輩們之間的好友玩鬧,她還是不要參與了。

    但不等她委婉拒絕,少年就笑吟吟的邀請,“天高海闊,月海潮生,再喝一點小酒——什么煩心事都會消失不見哦!所以,要去嗎要去嗎?我可以幫你把所有的烏云都吹跑哦!”

    “!!!”

    裴娜娜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心虛反駁,“我沒有!我,我能有什么煩心事?今天那么開心我高興還來不及!”

    溫迪用手指點點自己眼皮示意,語氣如溫和可靠的兄長一般無奈,“可是你的眼睛還是濕的哦。”

    裴娜娜下意識擦了一下眼睛,果然手指上濕漉漉的。

    裴娜娜:“……”

    裴娜娜不由捏緊了衣袖,心中緊張。

    雖然溫迪親切又可愛,好像平時也不愛管事,但他依舊是一位神明。

    ——而且是最古老、最強大的塵世執政之一,又是‘無所不知’的風神——祂真的不知道她和世界樹疑似不太和諧的關系嗎?!

    神愛世人,可是一個人的重量太渺小了,而如果一個人和無數人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怎能請求一位憐憫萬物的神明為了某單獨的一個人罔顧眾生大義?

    她努力若無其事的嬌聲狡辯,語氣刁蠻,“可能、可能是想空先生了吧!我,我和他都分開一天多了,會掛念他的安危也很正常吧?不過也對,你們神明好像都沒有對象的,大概也不理解情侶之間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每時每刻都在思念的感覺吧?”

    溫迪,“……”

    才分開一天而已!你覺得真的正常嗎?還有,好好的說著話,平白無故的你為什么忽然懟我?

    不過……真的有那么想念嗎?

    溫迪不由沉思一秒,有一丟丟好奇。

    不過好在他來也不是為了追根究底,只是不想讓小公主繼續哭了而已,究竟找了怎樣的借口與理由敷衍自己并不重要。

    清秀可愛的少年再次揚起燦爛明媚的笑臉,熱情友善道,“欸?是不舍得旅行者嗎?嗯……雖然我不太理解,不過,熱戀中的情侶確實分離中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的樣子。

    唉嘿!——有了!”

    他瀟灑的打了一個響指,忽然有了主意,“不如我帶你去見他怎么樣?風的速度~可是很快的哦!”

    他擠眉弄眼,神神秘秘,誘拐乖乖女翻墻逃課的壞男孩一般挑唆,“我們現在就去,早上就能回來,我保證老爺子無話可說!”

    裴娜娜,“……”

    雖然熱戀期的情侶難舍難分,而她也確實擔憂空先生面臨的困難與處境,但是……

    短短一天而已,大可不必如此!!我也沒那么戀愛腦吧??

    裴娜娜心里尷尬,溫柔婉拒,“謝謝溫迪閣下,不過不必了,空先生的冒險正在關鍵時刻,不便分心。我現在去見他的話,不僅幫不上什么忙,還會給他帶來困擾吧。”

    溫迪手指摩挲著下巴,托腮做沉思狀,片刻后一本正經反駁,“我倒覺得……旅行者應該不介意你能不能幫上忙吧?如果你去看他,說不定能給他帶來巨大的動力呢!對于他這樣的理想主義來說,精神支持能創造奇跡也說不定哦!”

    裴娜娜,“……”

    好有道理……

    溫迪:“去嘛去嘛!”

    裴娜娜遲疑,不過,仔細想了想,她還是不想去。總覺得鬧著要回璃月,結果剛剛分別一天就巴巴的跑回去找男朋友什么的……

    ……總覺得好丟人啊。

    好白給、好掉價、好不值錢的樣子。

    好羞恥啊……

    不過,不去看男友,兩個人也沒吵架,她一個人偷偷的躲著哭這種事,總要給大家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裴娜娜低頭輕咳兩聲,趁機飛速思考,很快心里就有了主意。

    她眼睛轉了轉,露出憂愁的神色,無辜的杏核眼澄澈溫柔,憂心忡忡道,“雖然溫迪閣下說的很有道理,但我還是覺得這種時候不該讓他分心,愚人眾的博士還是太危險了……他需要全心全意的應對。

    如果溫迪閣下不介意的話,能帶我去看看小吉祥草王嗎?

    我們從教令院離開的時候,小草神留下斷后,聽說博士研究了一些專門對付神明的手段,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對了……有一件事我想問問溫迪閣下,又不知會不會冒犯……希望您不要生氣。

    如果不能回答,不說也沒關系。”

    溫迪來了興趣,將花束放到一邊,趴在窗臺的姿勢也變得很端正,撫了撫并不存在的長胡須,整個人如傳業授道的老師一般莊重。

    他用力的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清越的少年音立刻顯出幾分刻意的溫文醇厚,“你問!”

    裴娜娜猶豫了下,壓低了聲音,微微矮身靠近了他,小心翼翼的小聲問,“就是……小吉祥草王這么些年所遭遇的困境,你們應該都知道吧?”

    想起自閉500年的雷神,她謹慎的補充,“最起碼您應該知道。您不是風神嗎?”

    “什么嘛……原來是為了這個啊。”溫迪大失所望,沮喪的跨下肩,再次軟趴趴的趴在了窗臺上,臉在手臂上滾來滾去,帽子上柔軟Q彈的小羽毛一跳一跳,他拉長了聲音,黏黏糊糊的哀怨的抱怨,“我還以為你會問些更要命的事,虧我還把那些不能說的全過了一遍……”

    他還想在天理的死線邊緣大鵬展翅一波呢!到時候那家伙想殺又不敢殺想爆又不敢爆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結果就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裴娜娜不由死魚眼,所以您這是承認您其實一直在裝傻、把旅行者當傻子忽悠了嗎?

    郁悶完,耳目遍布天地的神明再次振作起來,笑吟吟的問,“關于這件事的答案,很簡單的道理——你見過雛鳥破殼、蝴蝶破繭嗎?”

    第222章 風之翼

    “有時候看似的幫助,并不一定是真正的幫助。”

    “娜娜小姐,不要忘記,祂是塵世執政,支撐這個世界秩序的七根支柱之一,祂必須得靠自己‘破繭’。

    只有這樣,祂才能支撐起世界的重量。”

    尤其是這個……危機四伏、搖搖欲墜的世界,要求更加嚴苛。

    少年詩人托著腮,稚嫩的面孔笑意盈盈,“你可不要小瞧祂,祂可是智慧的神明。之所以如此的茫然無助,不過是你們相遇的太早,祂還處在迷茫探索尋找出路的幼生期罷了。

    ‘幼崽’總是天真柔軟的。

    等祂找到屬于自己的道路,所有的迷茫與彷徨自然會一掃而空。”

    即便是他和摩拉克斯,也不是一開始就那么強大的,所有的初代神明也并非從一開始就是統御眾方萬靈的神明。

    強大嘛,總要有個成長的過程。

    站在時光的下游回望來路,每一位神明的成長階段都稱得上千難萬險披荊斬棘。但正是這一路走來的種種磨礪,磨去了所有的虛妄與迷茫,淬煉出足以貫徹神明千萬年生命堅定不移的意志!

    困于囫圇五百年聽上去很慘,但神生漫長無涯,千萬年之后,驀然回首,也許成熟智慧的草木主人對此也只會無奈又好笑的搖搖頭,嘆息著說,‘當年的我啊還是太天真年幼了,傻乎乎的。’,而后一笑而過……

    就像人類記不清,剛剛學習走路時,軟趴趴的手腳讓她“啪嘰”一下摔了一跤、第一次獨立離開大門時,手腳并用翻越高山一般艱難的爬出門檻。

    ——誰會一直記得這樣不值一提的小坎坷呢?

    就算是現在,小吉祥草王更多的目光與注意力也是放在世界樹身上,對那些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人類不怎么關注……

    ……說起來還挺傷人的。

    仿佛那所謂的教令院的賢者,是什么狂妄的叫囂著要跳起來咬人家腳背的螞蟻似的。

    總之,——只要祂自己想,頃刻之間就能翻盤。但作為注定支撐世界的神明,沒人能幫祂做決定。

    祂必須,清醒、獨立、自主且明確的選擇自己與須彌的未來。

    因為神明是穩固世界的錨點,所以,神明不能動搖,也不能依賴任何‘人’。

    裴娜娜無法體會走過神魔混戰的混亂時代的古老神明那堪稱殘酷的理性與神性,她只想想溫迪表面溫和美好的寬慰,覺得有點道理。但再想想逃走時以一己之力控住廣場上所有人的小吉祥草王,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擔憂。

    納西妲的弱點與軟肋實在是太明顯了,正是她的子民。而博士的人設,無論如何都稱得上本世界智商的頂點之一,那樣聰明的腦袋,搞學術是一把好手,搞陰謀詭計估計也是呱呱叫,更別說……博士確實是個可以毫不猶豫把人類當成耗材使用的瘋狂科學家。

    抓住了小草神的軟肋,那么只要掐住所有須彌人的脖子,說不定就能讓小吉祥草王自廢武功。

    ……以他頂破天花板的智商和跌進下水道的道德,這么屑的事不是干不出來啊。

    就算按空先生逢兇化吉的主角光環,以及走過‘三國、三國好友’這種趨勢最后可以成功解放小吉祥草王……誰知道放出來后的小草神是什么狀態?說不定就和舅舅一樣,直接就‘廢’了呢!

    不要啊!老爺子是功成身退養老退休了,人家小吉祥草王可是個神生剛剛開始的寶寶神呢!

    這么一想,更擔心了。

    溫迪看著她走神,臉上的神情苦巴巴的越來越糾結擔憂,眼睛一轉,忽的兩手一拍,爽朗而笑,“有了!既然放心不下的話,不如我們去看看小吉祥草王吧!你剛剛不是還想去瞧瞧嗎?”

    裴娜娜瞬間心動,小心翼翼看他,殘留薄紅的眼睛水潤期待,矜持體貼的問,“真的可以嗎?您不是不方便插手她的‘心境突破’嗎?”

    像一只乖巧可愛的小兔子。

    溫迪莞爾,眨眨眼睛,狡黠道,“我們可以隱身啊!”

    “我們可以偷偷的看,不過要先說好哦,無論什么情況,都不可以插手哦。你要相信旅行者和布耶爾——祂已經做出決定了不是嗎?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可不能破壞祂的…呃…‘心境突破’!吶,我們走吧?”

    他笑瞇瞇的向裴娜娜伸出手,少女遲疑了下,慢慢抓住了他的手指。

    無形的風旋纏住她的雙腿,吹起衣裙鼓蕩,嚇得裴娜娜驚呼一聲,下意識低頭按住裙擺,趁著她這走神的一剎,溫迪輕笑一聲,手上稍稍用力一拽,無形的風托起來,竟然就這樣把她從窗戶口拽了出來。

    飄逸蓬松的衣裙從梢頭劃過,陽臺上纖細裊娜的盆栽們花枝晃了晃,又亭亭玉立的挺立著,像是剛剛驚了一趟溫柔擦肩的穿堂風。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裴娜娜嚇了一跳,一時間甚至忘了神明之尊,惱怒的在他肩上用力錘了一下,“你瘋了?!”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等一拳捶完才忽然反應過來,這既不是自己可以隨意玩鬧的親友,也不是自己雖然實力強大卻任打任罵的男朋友……而是一位強大而古老的神明。

    那么問題來了,打好友閨蜜叫玩鬧,打男友叫調情,那如果……被打的是不太熟的神明呢?

    裴娜娜不可遏制的僵了下。

    即使他親切可人,神明的尊貴與威嚴也不容輕賤褻瀆。

    大人物嘛,就是這樣,他可以自己不把自己當回事,但你不能真的不把人家當回事。人家自我調侃奚落那叫性情灑脫平易近人,你跟著嘲諷那就是不知死活。

    裴娜娜懂。以前爸爸媽媽叔叔阿姨都教過的。

    好在,舅舅就在隔壁,她應該暫時出不了事……吧?

    裴娜娜的腦袋懵懵的,打人的拳頭半舉著,不知所措的望著他。溫迪被打的躲了一下,但也沒完全躲開,只是微微側身,讓本該落在胸前的拳頭砸在了肩膀上,嘴畔的笑容依舊笑吟吟的。他眼睛微瞇,本努力做出一點害怕的表情,沒想到小姑娘只錘了一下就停了。

    他略微驚訝的抬頭看來,見小姑娘舉著拳頭眼淚汪汪可憐巴巴的望著他,不知所措的樣子像是快要哭出來,隱隱還有一點害怕驚恐的樣子,他很快想明白怎么回事。

    但他并沒有急著溫聲安慰,反倒像是什么都沒發現一樣,裝傻般故作天真無辜的歪了歪頭,“欸?娜娜你為什么打我啊?”

    裴娜娜,“我……我,我沒想打你!我就是,我就是幫你捶,捶捶肩!”

    她急忙殷勤的又在溫迪肩上輕輕捶了兩下,力道堪稱溫柔,幫他扶了扶肩上固定小披風的羽毛胸針,努力若無其事的裝出誠懇的樣子,“您的衣服亂了,我幫您整整,不客氣!”

    見可愛的小姑娘著急的努力粉飾太平,向來調皮的風之主宰的壞心眼兒反倒起來了,他故作狐疑與懷疑,遲疑的問,“真的嗎?我怎么好像聽到你說什么瘋不瘋的?難道是我聽錯了嗎?”

    裴娜娜頭皮都麻了,這要是讓蒙德人們知道她對風神如此不敬那還得了??知道他是故意擠兌人也不敢挑破,急忙擺手,“不不不,您當然聽錯了!我,我,我是說您的……風真是溫柔啊!我剛剛都沒有感覺到痛呢!而且好神奇啊,那么一點微風竟然就能把我托起來!好厲害!”

    說到最后,她忍不住又有點興奮,眼睛亮晶晶。

    溫迪忍俊不禁,笑道,“還有更好玩的呢!”

    他指尖在裴娜娜臂彎里輕薄的云綃羽衣上輕輕一點,天青色的神力自他指尖流出,灌入羽衣中,那條飄渺輕盈的絲帶反重力的飄飛起來,在那團青色的神光中變形拉長。

    “呼啦——!”

    兩扇潔白如霜雪的羽翼忽然在她身后展開了!纖長優雅,瑩瑩散發著天青色的微光神韻,清冷出塵。

    裴娜娜猝不及防,嚇得驚慌失措,像被陌生人抓住的白鴿,身后羽翼驚惶混亂的拍打,窗臺上的花盆被巨大的翅膀掃飛,連帶著她整個人也踉踉蹌蹌腳步輕浮快要摔倒。

    “冷靜!”溫迪急忙撲上去按住那兩片狂拍亂打的羽翼,天青色的風流也接住了摔落的盆栽送回遠處,他按著受到驚嚇的小姑娘沉聲安撫,“別害怕!這是風之翼!”

    “風……風之翼?”裴娜娜懵逼,不知所措的回頭看了看自己背上的東西,“感覺,感覺跟空先生的不太一樣……啊?”

    裴娜娜是見過風之翼的,旅行者日常使用,雖然使用靈活,但其實并不是真的翅膀,嚴格來說,更像滑翔傘。

    但是,但是,但是她背上這個,它甚至能動能拍欸!

    它是“活”的!

    第223章 送走煩惱

    聽到小姑娘略顯不安的質疑,溫迪眨眨眼睛,笑容狡黠輕佻,“唉嘿?它會更靈活一點吧……大概?”

    裴娜娜,“……”

    那種眼神,明明什么都沒說,又仿佛什么都說了。

    溫迪輕咳一聲,略顯尷尬的撓撓臉,心虛,“有什么關系嘛,只要用起來方便不就好了嗎?試試吧試試吧,先試試嘛!我保證比滑翔翼更加好用!”

    其實根本原因在于……仿生翼更加好看。天真夢幻的小姑娘們大概會更喜歡。

    ——說實話,硬邦邦的滑翔翼哪有蓬松柔軟修長優雅的大翅膀有感覺?

    唉,得多虧他是個對藝術有特別追求的神明,不然還無法體貼小姑娘們敏感浪漫的內心!上頭當初找保鏢可真是找對人了!

    溫迪不由為自己的體貼自我感動。

    裴娜娜忍不住回頭看。

    那雙大翅膀真實度非常高,但在她背上的時候其實沒什么感覺,努力回頭看,除了修長美麗的翅尖,也只能看到朦朧的青光。

    坦白說,漂亮的過頭了。

    她忍不住伸手撫摸,神色間不自覺流露出幾分驚嘆般的好奇。

    溫迪笑起來,蒲公英一樣天真柔軟的孩子總是更容易博得溫柔的風之主的慈悲與憐愛。

    他輕輕揮動雙手,凝聚的微風吹拂起他的發梢與綠色的披風,像一雙溫柔的大手或者柔軟的絲帶纏繞上那輝光朦朧的羽翼,將它托起。那雙羽翼又牽扯著裴娜娜,將她帶向天空。

    裴娜娜,“嗯?!”

    失重感傳來,身體搖搖晃晃,甚至雙腳已經開始離地,裴娜娜抓不住平衡,東倒西歪。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反手抓住了溫迪的胳膊,跟掉進水里的人下意識抱住擦身而過的浮木一樣。

    “別怕別怕,有我在這里。我會幫你掌握方向的,你只要放松感受風的氣息就好了。”溫迪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柔聲勸哄,“小心哦——游戲,要開始了!”

    下一刻,青色的神力凝聚成巨大的風場,帶來龐大的推力,華美夢幻的羽翼好似張滿的帆,將他們送往高空。

    溫迪歡呼一聲,將神力一引,純粹的風元素便在天空中鋪設開一條流風奔涌的馳道。

    而在流風的盡頭,正是森郁蔥蘢的須彌雨林。

    高空中空氣亂流無序,但風神親自開辟的通道就像在一條骯臟混亂的畫布上刷出一道橫貫兩端的白漆,暴力鎮壓貫穿了所有雜亂無章的色彩。

    而在這條強勢霸道的通道中,風束如江河奔流,迅猛而又平穩。

    裴娜娜從未自己飛過,哪怕她幾乎快要長在浮空鳥巢上,也是坐著的。

    與其說她是在自己飛,不如說她駕馭著一個飛行器。她依舊踩在‘平面’上。而當她真的飛翔在空中的時候,那種體驗是完全不一樣的。

    下方是蒼茫的大地,璃月高聳入云的群山成為她腳下微不足道的小小土丘,縱目遠望,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遮蔽她的眼睛,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仿佛被她踩在腳下。

    而她身邊無遮無攔,無拘無束,四面八方都是空的,恍惚間有種錯覺,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拘謹束縛住她,那是一種……自由的感覺。

    似乎只要有了這雙自由的翅膀,她就能抵達任何她想要抵達的地方,這個世界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礙她。

    裴娜娜不自覺的揚起笑臉,心中萌發出類似意氣風發的暢快情緒,洶涌的情感令她的心激情澎湃,情不自禁的攏起雙手捧在面前,向著下方廣袤的大地發出一聲嘹亮的吶喊,“啊——!!”

    高聲嘹亮,顫顫回響,在黑夜的天空中,層層激蕩。

    溫迪不僅沒有阻止,反倒跟著湊熱鬧,學著裴娜娜的樣子將雙手攏在面前,向著下方大聲呼喊,還用風的力量將那聲音送的更遠更響。

    讓喊過之后本有一些不好意思的裴娜娜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來,僅剩的一點拘謹,也徹底放開了。

    她情不自禁的反手抓住溫迪的手腕,笑聲清朗明快,期待的大聲喊,“還能更快一點嗎?”

    “哈哈!當然沒問題!抓穩了!嗚呼呼~!!”

    等那聲音似乎終于傳達到地面時,驚起一片燈光,而那兩個沒有公德心深夜擾民的壞家伙卻已經笑嘻嘻得意的逃到了遠方。

    等他們終于到了須彌城,裴娜娜已經完全忘了之前的難過,別說默默哭泣獨自emo了,哪怕有對小吉祥草王的擔憂壓在心頭,也壓不住她亢奮澎湃的情緒。

    她的眼睛閃閃發亮,神色間有著少見的神采飛揚,拉著溫迪落在須彌圣樹的頂端,看著腳下的凈善宮,她如同一位自信昂揚的星河指揮官般向她最貼心最全能的副手詢問,“怎么樣?你能感覺到納西妲的情況嗎?”

    溫迪的意識往下一掃,就看到了困在某個球形裝置里的小小草神,那屏障十分奇異,竟然真的有阻斷神明意識的作用。

    人類果然是能夠創造奇跡的種族。

    不過,到底是剛剛起步不久,就是天分再怎么逆天,初始階段也比較粗糙稚嫩。

    換句話說,也許道路走對了,但強度還沒刷上去。感覺稍微用點力,意識就能撕裂那層結界。小草神雖然年幼,但‘智慧’的神明本就在意識與靈魂上更占便宜,那層結界擋不住自己,大概也擋不住小草神。

    所以,不足為慮。

    不過溫迪還是摸著下巴想了好一會兒,裝模作樣的沉思半分鐘,都看的裴娜娜的神情都不自覺得有些緊張了,才遺憾道,“恐怕我們得進入瞧瞧才行。”

    裴娜娜,“??”

    你思考了半天,結果就這??

    溫迪遺憾嘆氣,“雖然風無處不在,理論上我能夠聆聽到這世上的所有秘密,但事實上,很多時候,理論與現實都會出現一點點微妙的差距。”

    溫迪捏住拇指與食指,比了一個小小小小的距離。

    “就像有時候按理推測明明迪盧克老爺應該愿意多送我兩瓶酒,但現實不僅沒送還想跟我翻舊賬一樣。

    唉嘿,當然,只是一點點差距啦嘿嘿……影響不大影響不大!不會影響我們的最終目的的!”

    裴娜娜雙臂抱胸,斜眼看他。雖然保持著對神明的基本尊重什么都沒說,但神色間分明寫著‘就這就這?’‘你好沒用啊!’這幾個字。

    溫迪輕咳一聲,不由略帶心虛與尷尬的為自己小聲辯解,“這到底是草神的住處,人類囚禁神明的地方,里面有一層草神之力組成的屏障,像個球一樣完全圈住了凈善宮。

    強闖當然沒問題,但我們不是不能被人發現嗎?而且——我可是個連愚人眾的執行官都打不過的弱小、可憐、連神之心都沒有的卑微神明!

    ……被發現了大家豈不是很尷尬?”

    裴娜娜,“……”

    弱小?卑微?呵。

    也許以前聽空先生和她講故事的時候她信過,但現在嘛……呵呵。

    別的不說,今天晚上,溫迪帶著她這個拖油瓶,僅用了兩個小時就從璃月港來到須彌城。而這還是已經失去神之心的狀態。

    那么問題來了,假如這位古老的神祇能力全開,暢游提瓦特一圈需要多久?以他所鋪設風軌的風速與持久性,假如這種力量用于破壞,又能造成多大的殺傷力?

    裴娜娜只要稍微想一想,腦海中就自然而然浮現出一種場景,那大概就是——舍傾墻摧,談笑間灰飛煙滅吧。

    她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郁悶的小聲蛐蛐,“你就裝吧!”

    “誒嘿!”溫迪俏皮wink,光明正大的裝傻,仗著一張屬于酒鬼的天生厚臉皮,他若無其事的把裴娜娜的嫌棄拋到腦后,摸著下巴一本正經道,“……不過,雖然凈善宮整個被草神的神力圍起來了,但想要低調一點從壁壘上鉆個小孔子溜進去,還是沒問題的。

    畢竟……”

    他輕笑一聲,意味深長,“撐起這個屏障的,只是神之心而已,并不是真正的草神。作為一件用以承載力量的載體、一件通訊器、一種身份的象征——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它都只是一件死物,沒有分辯真相的‘智慧’呢。

    想要欺騙它,還是挺容易的。”

    裴娜娜愣了愣,“神之心?”

    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當初空先生之所以懷疑小草神有問題,正是因為他前來探查凈善宮的時候,遇到了來源于草神力量的屏障,從而得出草神并沒有被囚禁,而是另有所圖的猜測。

    但現在,溫迪閣下說,屏障的力量并非來源于草神……

    她不由得皺起眉,遲疑,“您是說,是神之心的力量,囚禁了小草神?”

    溫迪笑容依舊,“大慈樹王留下了遺產,將神之心改造為虛空終端賦予臣民與下一代草神,希望在沉淀智慧的古老神明遠去、新的智慧之主尚未長成的艱難時刻,失去智慧庇護與指引的智慧國度能夠凝聚統籌所有智慧,暫代神明之職,守護世界與自己的國家。

    就像千萬點微不足道的水滴凝聚成湖泊、萬千片碎葉凝結成參天的古樹——也許凡人的智慧無法與天生的智慧之主相提并論,就像湖泊無法比擬海洋,但是,森林里的湖泊依舊可以養育魚苗。這是黑暗中保留的火種。

    當新的海洋成型,魚游入海,繁衍生息,于是,文明延續,智慧永存。

    可惜……”

    他輕笑一聲,唇角微揚,嘆息道,“大約就算是萬千種智慧化身的大慈樹王……也沒想到祂留下保護須彌與新神、統籌智慧延續文明的神器,會變成賢者們排除異己、壟斷知識、殘害須彌子民、甚至是直接囚禁新生的神明的工具吧。”

    裴娜娜,“……”

    別罵了別罵了!知道你有多不待見智慧宮的那群人了!

    裴娜娜輕咳一聲,趕忙轉移話題,“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既然有辦法的話,我們趕緊進去吧,說來說去,我還沒看到納西妲呢!”

    “……好像用不到我們鉆洞了。”溫迪忽然微微側首,仿佛在傾聽著什么,緊接著饒有興趣的揚起唇角,不等裴娜娜疑惑出聲,他伸手一攬,扳著她的肩膀將她帶進懷里,兩人化作一道清風,隱沒入須彌圣樹茂密的樹冠。

    隔絕的風墻環繞,溫迪立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噓!”

    而后指了指下方。

    裴娜娜乖乖捂住自己的嘴巴,隔著一道薄薄的風墻,扒著樹枝往下望。

    溫迪輕笑一聲,一縷清風送到裴娜娜面前,帶來遠處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她聽到自己熾熱愛戀的男友的聲音,熟悉的音色帶著不熟悉得音調,桀驁陰戾,“博士,為什么把實驗忽然改到晚上?難道你還真覺得僅憑那幾個廢物,就能對我們的計劃造成影響?何其可笑!不過區區凡人而已!”

    裴娜娜,“……?”

    裴娜娜心里緩緩敲出一個問號,不由得目露茫然,‘這是……空先生?

    空先生你怎么了空先生?空先生你在干什么?忽然說話那么欠揍你是吃錯藥了還是打入敵人內部了?’

    第224章 消瘦

    試問,決戰前夕,在敵后方突然聽到我方主C與敵方boss大聲密謀是種什么樣的體驗!

    ……裴娜娜簡直是大驚失色!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想也不想就替自己心愛的男朋友辯護,“這一定有什么誤會!空先生那么正直勇敢的人,一定是在做臥底!我們要相信他!”

    ——渾然忘記了就在幾分鐘之前,她還在暗中吐槽風神巴巴托斯監察天下是何等恐怖,而理論上對方應該是最清楚所有真相的人。

    溫迪古怪又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反應過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由悶笑出聲,故作嚴肅凝重的說著可怕的話,“那可不一定。璃月古話,人心隔肚皮,誰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呢?遇到這種事,我們一定要慎重甄別,絕不能被過往的交情蒙蔽眼睛。”

    裴娜娜瞬間黑了臉,惱怒的瞪了他一眼,忍氣吞聲又沒好氣控訴道,“空先生幫你們解決了那么多麻煩勞心勞力的,說這種話可真是一番真心全都錯付了!”

    她突然覺得腳尖癢癢,很想狠狠的踢他一腳。但對方可是一位神明,并且還不是與自己感情基礎非常牢靠的神明,她心生怨懟也不敢太過冒犯。只好氣鼓鼓的扭過頭去與他拉開距離,以實際行動表明自己不敢反抗也要暗戳戳與他割席抗議的態度!

    溫迪被她逗笑,忍俊不禁,趕忙道歉,“好了好了,不要生氣,是我說話不對。咳,其實我想說的是……有沒有一種可能,下面說話的那個人并不是旅行者呢?”

    裴娜娜驚詫一瞬,再次回想了一下那道聲音,又沮喪的低下頭,“……雖然很高興您愿意信任他,但您別騙我了。那分明就是空先生的聲音。

    ……難道您覺得我連自己最心愛的人的聲音都認不出來嗎?”

    假如男友只是變了變說話的語氣語調壓了壓聲線就完全認不出來了,她還怎么敢說自己是真愛?空先生在外面是個‘啞巴’又不代表他談戀愛的時候也是個啞巴!

    “咳。但事實是……他確實不是你的男朋友。”溫迪好笑道,語氣無奈,“這個世界上那么多人,巧合雖然萬中無一但也并不是沒有。有毫不相干的人面容相似,自然也會有聲音相仿的人。不信你跟我來看。”

    他帶著裴娜娜就要下去。

    裴娜娜一下子緊張起來,下意識抱住身邊的樹干,忐忑,“等等!我們就這樣下去不會被發現吧?”

    “哼~”溫迪悶笑,“相信我啦!我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神明之一哦!既然敢把你帶出來,就放心的把自己交給我吧!不然不說別的,老爺子也不會放心讓你跟我走的!好了好了,別瞎操心了,快跟我來!”

    流風裹著他們從樹梢飛下,落在須彌城盤曲向上的道路兩側的路燈上,綠圍巾的守衛們距離他們只有兩三米遠,卻渾然不覺。

    裴娜娜被他恨不得舞到別人臉上的大膽嚇得心臟都快要跳出來,見他們竟然真的沒什么異常反應,才漸漸放松下來,看看那些睜眼瞎似的衛兵,又有些驚奇的轉頭打量著溫迪。

    ……好厲害啊。

    這才是真的大庭廣眾如入無人之境啊。

    溫迪給了她一個得意又囂張的臭屁表情,叉著腰無聲大笑。

    裴娜娜,“……”

    真是。為什么有的神帥裂蒼穹,發個傳單都從容瀟灑,有的神就帥不過三秒鐘啊?

    裴娜娜略顯無語的給他比了個大拇指敷衍了事,默默移開目光,又有點好奇的往山道下方張望。

    跟哄小孩兒似的。

    溫迪郁悶的鼓了鼓臉,沮喪又委屈,嘀嘀咕咕,“什么嘛……一點誠意都沒有。”

    “哪有!我可有誠意了!好了好了,別說話了,他們好像過來了!”裴娜娜心不在焉,眼睛亮晶晶的等著說話人過來,她倒真的對那位疑似與空先生語音相似的先生頗感好奇。

    溫迪撇了撇嘴,不過也沒再破壞她的興致,反倒再次在兩人身上補了一層扭曲感知的風障。

    雖然博士散兵的實力與真正的神明還有一段差距,但是……誰知道娜娜會不會被發現呢。2V2拉一下平均值,搞不好他們還不如對面那倆呢……

    要是被愚人眾發現他這個風神被掏了‘心’屁事沒有還到處溜達,甚至近距離現場圍觀愚人眾執行官……感覺這場戲瞬間就會變得很尷尬……

    安全起見,多補兩個吧。

    在一人一神期待的注視下,蜿蜒的山道上慢慢走出來一高一矮兩個男人,其中高個青年帶著一張尖嘴半臉面具,赫然是才見過不久的博士,而另一個矮個子的也是個堪稱秀美絕倫的美少年。

    他留著乖巧的妹妹頭,黑夜里皮膚白的幾乎要發光,帶著一頂后尾垂著簾幕的斗笠,路燈與帽檐勾勒的陰影下,精致的容顏滿臉寫著桀驁不馴。

    美貌無暇的模樣像個上了黑化妝的仿真娃娃。有種陰森詭譎的艷麗感。

    裴娜娜看過去第一眼,也情不自禁的被驚艷了一瞬,像眼角余光猝不及防在身側掃到一條斑斕絢麗的毒蛇,又驚又怕又懵,一時愣在當場。

    而下一刻,溫迪的手臂攬在她的腰間,兩人移形換影一般,腳下轉瞬換了一個路燈站著。

    幾乎與此同時,一道雷電落在他們之前站立的路燈上。

    “噼啪”一聲,路燈閃了閃,滅了。

    周圍的衛兵們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拔出一截腰刀,做出防備的姿勢警惕又戒備的盯著少年與后面跟隨的愚人眾衛兵們,眼神中還帶著隱隱的敵意與畏懼。像是一群訓練有素卻又應激了的獵犬,有種驚恐炸毛又努力理智克制的微妙感。

    少年嗤笑一聲,不屑的掃視一圈,又漫不經心的收回目光,昂首闊步,渾然不把那些落魄的家犬放在眼里。

    博士同樣不在意那些心懷不甘怨恨的須彌衛兵。不滿又如何?敵視又如何?反正他們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凡是有點敏銳度的都知道,現在的須彌城,表面上還屬于教令院,真正當家做主的其實是愚人眾。

    如果說愚人眾是現在須彌的特權階級、一等公民,二等公民的學者都不敢與他們光明正大的起沖突,更何況連二等公民都不是、充其量只算看門狗的須彌衛兵?

    博士只是好奇,平白無故的同伴為什么突然就動手了。

    斯卡拉姆齊雖然脾氣不好,但性格高傲驕橫,可不喜歡做多余的事。

    他的視線跟著一起看過去,什么都沒發現,吐出的語氣醇厚優雅,“你發現了什么?斯卡拉姆齊?”

    少年稍稍下壓帽檐,嗤笑一聲,驕矜傲慢的語氣懶洋洋的,“放個煙花而已,別放在心上,多托雷。你需要考慮的,是如何為我塑造一副全新的、偉大的身體。那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

    帽檐下,少年鋒利的視線再次往那無辜被劈的倒霉柱子上瞥了一眼,紫眸微深。

    就在剛才,他感受到某種強烈的注視,雷霆劈過卻并沒有得到實質的反饋。而除了他之外,同行的多托雷卻并沒有什么感覺。

    散兵并不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也許暗中的偷窺者是那個能力古怪、實力莫測還喜歡多管閑事的旅行者,他還惦念著與小草神荒謬可笑的同伴情,想要回來救她。

    但無論是誰,他都不會允許多托雷在此刻分散注意力。

    他唯一需要關心的,只有造神大業。至于其他,……沒必要知道!

    為了這個崇高而偉大的目的,哪怕讓他暫時幫一些無關緊要的小老鼠打打掩護也沒關系。

    博士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輕笑一聲,沒有吭聲。

    新換的落腳點上,裴娜娜嚇得一手捂胸一手捂住嘴巴,眼睛睜的圓圓,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耳畔,溫迪嘆了一口氣,無奈的小聲提醒,“……你不要直勾勾的盯著人家呀!太強烈的‘注視’會被感知的!”

    嚇得裴娜娜趕緊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那個戴著帽子、音色與空先生一模一樣的奇怪少年。

    不過她心里還有幾分驚奇——他的聲音竟然真的和空先生一模一樣!

    假如不是兩人說話的語氣和語調都有巨大的差別,幾乎能以假亂真!

    她本想再多聽兩句,可惜可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緣故,無論是發問的博士還是動手的少年,都沒有再發一言,甚至沒有向對方的方向多看一眼。隱約間,頗有一種‘兩看相厭’的微妙感。

    兩位執行官之間沉默下來,跟隨在他們身后的愚人眾們更加不敢吭聲,一時間,氣氛無端端顯出幾分壓抑。

    裴娜娜不敢再觀察感知十分敏銳的帽子少年,哪怕她對對方十分好奇,打量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博士身上。看著看著,她的眼神漸漸古怪起來。

    “怎么了?”溫迪問。

    活潑好動的千風之主雖然喜歡看熱鬧,但這次出來本就是為了幫小公主散心的,他的注意力三分在觀察旅行者的冒險生活,兩分在監察提瓦特日常看護,剩下五分幾乎都在裴娜娜身上了。

    因此,裴娜娜眼神一變,他立刻敏感的捕捉到了信號。

    裴娜娜神色糾結,湊近了他,猶猶豫豫的小聲說,“博士的實驗……是不是不太順利啊?感覺他最近應該也不太好過。是空先生已經采取了什么行動嗎?才兩天而已……他不會腦袋一熱自己一個人硬莽了吧?”

    溫迪,“???”

    少年詩人驚詫,“何出此言啊?”

    裴娜娜欲言又止。

    溫迪淡笑不語,好奇的眼神充滿興致勃勃的鼓勵。

    裴娜娜猶豫了下,還是不太確定的小聲道:“才兩天不見而已,我感覺……博士好像消瘦了好多……他這兩天一定很忙吧?”

    “消瘦?”

    溫迪一下子睜大了蒼青色的眼瞳,沒忍住,忽然“噗”的一下悶笑出聲。

    裴娜娜用震驚的眼神不可置信的瞪著他。

    少年連忙求饒似的連連擺手,“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笑出聲的,我只是想起了有趣的事!咳!對了,他們好像要進去了,你要去嗎?”

    裴娜娜急忙扭頭一看,果然在他們斗嘴的時候,兩位執行官已經越過他們快到凈善宮門口了。

    她再顧不得與溫迪計較之前的‘嘲笑’背刺,連忙用力扯了扯他的披風,‘去!怎么不去!’

    博士來到凈善宮大門口,兩指并用按在耳邊的虛空終端上,也不知是怎么做的,那個渾圓的神力罩子突然消失了一瞬。在這短短幾個瞬息,溫迪已經化作一縷清風帶著裴娜娜進入凈善宮。

    第225章 愚人眾的同事情

    裴娜娜還是第一次進入凈善宮,那是一個如同一個被放大了的花蕾內部的空間,宏大幽深又雕鏤精美,在大廳正中央的花柱里,有一個一人高的綠色光球,一個白發的小女孩抱著雙膝蜷縮在其中,如同母體中沉睡的嬰兒。

    博士和散兵站在圓球前觀賞了一會兒,博士輕撫面具下緣,感慨般嘆息,“真是脆弱又可憐的神明啊……”

    “不要以偏概全。”散兵冷眼瞥他,下巴微抬,傲然道,“她之所以被關在這里,只是因為她太過軟弱了。不過她的痛苦與掙扎很快就可以結束了,既然她無法承擔屬于神明的責任維護屬于神明的尊榮,那自然會有更合適的人取代她。

    我們走吧,博士,不必在結局已定的階下囚面前浪費時間了。

    還是說,囚禁自己的神明會讓屬于智慧的褻瀆者格外愉悅?讓你情不自禁的駐足欣賞自己的杰作并沉迷其中?”

    博士:“……”

    博士沉默,緋紅的眼瞳幽幽轉向習慣性挑釁所有人的少年,無論是那桀驁不馴的表情還是囂張嘲弄的語氣都十分欠打。

    他自問對實驗體是個耐心又友好的優秀研究員,雖然從不心慈手軟,但他手下的實驗體們無論是對他惡毒的詛咒痛罵還是憤怒反叛襲殺,他都寬容又包容的坦然接受微笑以對,從不和他們一般見識。

    但是……

    就是有人總能精準踩雷。

    大概還是因為祂實在太能活了吧。

    其他的耗材還沒摸索出他的真實脾性呢就被消耗掉了,唯有神明的造物生命力和意志格外頑強。

    試錯多了,總能碰上一兩個對的選項。

    真是讓人不爽。

    ‘不過……這大概就是最后一場實驗了。’

    想到這里,隱隱郁氣升騰的博士忽然間心情大好,再次恢復平和寬容的心態,看向散兵的眼神甚至隱隱有幾分長輩似的包容與寬容,語重心長,“你說話總是那么不討喜,斯卡拉姆齊。這并非好事,無腦的挑釁所有人會讓你吃虧的。”

    “嘔——我要吐了。”散兵做了一個嘔吐的表情,嗤笑,“區區螻蟻的想法何須在意?我可是未來至高無上的神明!

    幸福絕望,悲傷喜悅,雷霆雨露——皆為神恩!既然不過是螻蟻之輩,就盡快跪在地上感恩戴德的接受吧!”

    博士,“……”

    “怎么?覺得我說話不好聽?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為什么不找找你們自己的原因?”精致的少年面孔笑容加深,惡意流轉,“還是說……我戳到了你的痛處,才會讓你覺得難以忍受?”

    博士,“……”

    淦!熊孩子果然還是好討厭啊!!

    半臉面具下,博士平和溫雅的微笑已經完全僵掉了,他堅持忍耐兩秒鐘,還是沒能控制住讓嘴角漸漸拉平,最后變成了冷漠不悅的臭臉。

    他毫無感情的盯著身邊的少年,仿佛在盯著沒有生命的物件,眼神里既沒有半點對生命的尊重,也沒有對同事虛偽的友善,反倒像是高高在上的造物主,俯視某只不知死活向高山叫囂的蟲子,語氣微涼,“斯卡拉姆齊,不要總是挑釁我,還是說這么長久以來,你還沒有吃夠教訓?

    就算你是未來的神明,也不要忘記,實驗成功與否,決定權掌握在我的手里。

    不要預支未來大放厥詞,尤其是對著掌握你的未來的人,那真的……非常愚蠢。我的厭蠢癥都要犯了。”

    裴娜娜與溫迪躲在不遠處,聽著愚人眾兩大執行官無情互懟,句句插刀,看的簡直頭皮都麻了。

    想到前兩天自己還乖乖巧巧的喊‘博士叔叔’——雖然是裝的——希望能借便宜老爸的人脈關系撈撈自己,裴娜娜的神色就不由得一言難盡。

    她用胳膊肘偷偷懟了懟溫迪,欲言又止,小小聲的問,“他們愚人眾……平時都是這樣相處的嗎?”

    溫迪扭頭,看到她臉上恍恍惚惚的神情忍俊不禁,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憐憫道,“……對,沒錯。

    雖然你是‘愚人眾的大小姐’,但其實你對真實的愚人眾一無所知。你不要以為達達利亞和潘塔羅涅好相處,就覺得所有的執行官都很好相處。

    ……他們倆才是例外。

    至于其他的執行官……打人專打臉,罵人專揭短,沒事互捅兩刀以示尊敬才是常態。”

    尤其是當他們面對彼此的時候。

    由于各個破壞力巨大不便直接動手,開會的時候只好把所有的攻擊力都放在嘴上了。彼此之間陰陽怪氣互相挖苦踩痛腳才是所有人的相處之道。

    哦,這種游戲還是不帶鐵憨憨達達利亞和所有人的廢物錢罐子潘塔羅涅玩兒。

    裴娜娜,“……”

    這同事情未免也太‘真’了吧?!

    正在裴娜娜沉思愚人眾執行官們充滿活力的辦公室生態的時候,溫迪忽然再次拍了拍她的肩,“嘿!別走神了,他們走了!我們還跟嗎?”

    裴娜娜下意識抬頭一看,果然看到博士和散兵并肩走向一扇幽深側門,身影很快消失不見了。

    裴娜娜,“那是……?”

    溫迪道,“博士的實驗室。

    我記得你乘坐過圣樹內部的升降臺。這里的升降臺不止一個,其中一個正從凈善宮連接入博士的實驗工房。在凈善宮之下極深處,愚人眾與賢者的造神計劃就在那里進行。

    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話,我可以直接帶你飛下去,不用擔心升降臺驚動其他人哦。”

    裴娜娜看了看那個蜷縮在綠色光球中的小女孩,從躲藏之處走了出來,慢慢走到光球前,抬手想要敲一敲,卻又遲疑的看向溫迪。

    溫迪看懂了她的眼神,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敲吧,不會驚動任何人的。”

    裴娜娜很相信他的判斷。她果然轉身敲了敲那綠色的屏障,如同敲門一般輕聲呼喊,“納西妲?”

    但光球里的少女一動不動,浮浪般潔白蓬松的單馬尾乖巧的垂落在肉乎乎的臉頰邊,仿佛已經陷入沉睡。

    裴娜娜第一次見到她真實的模樣,情不自禁的認真專注的打量。

    這真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姑娘,五六歲的年紀,尖尖的耳朵,頭發蓬松柔軟,綠葉子似的小披風,手臂一節一節如嫩藕,還光著兩只肉乎乎的小腳丫。

    像一株蓬松甜美的蒲公英,又像一顆擬人化的可愛羽毛球……

    非常的軟萌可愛。

    ……也難怪臣民對她缺乏敬畏,甚至膽敢生出忤逆褻瀆的心思。

    祂看上去實在是太過弱小無害了。

    作為一個美貌超凡又缺乏自保之力的弱小女性,裴娜娜很能感同身受小草神如今的處境。

    ‘弱小即為原罪。’

    ‘……所以,空先生的溫柔與原則便格外的難能可貴。’

    突然間想到自己溫柔強大卻又憐憫弱小、從不恃強凌弱的戀人,裴娜娜的眼神不由浮現出幾分溫柔與甜蜜,唇角也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揚。

    她轉頭看向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溫迪,問,“小吉祥草王真的不會有事嗎?”

    溫迪看看她又看看納西妲,就算是無所不知的風神,也無法理解人類面對被囚禁的‘朋友’為什么會露出幸福的微笑。

    不過,‘小公主那么善良可愛,應該不是那種人……說不定是聯想到了其他事。’

    溫迪迷惑的撓撓頭,索性把自己心中的古怪感覺丟到腦后,爽朗笑道,“當然不會!還記得我之前說過什么嗎?”

    “——困住布耶爾的是祂自己!”

    “雖然構建牢籠的力量來源于神之心,但說到底,神之心的力量來源于神明。草木的主人又怎么會真的被草木的藩籬囚困?

    一直以來,都是草木的主人賦予了草木囚禁祂的權力。”

    “只要祂能認清自己的本質與內心,決心重新奪回屬于自己的權柄,草木的力量就是祂最忠誠的眷屬,囚籠……頃刻潰散。”

    裴娜娜,“……所以,這其實是一個……自我認知與決心的問題?”

    “對。”

    “可是博士剛剛說今天就要進行造神計劃了啊!哪里還有那么多時間讓祂思考人生?不會祂思考著思考著博士那邊實驗就完成了吧??”裴娜娜抓狂。

    溫迪歪歪頭,無辜道,“……可是,你們不是已經把祂策反了嗎?”

    裴娜娜,“?”

    溫迪,“?”

    兩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很快,溫迪清秀可愛的面容便覆上無奈,他抬手瀟灑的打了一個響指,風中便傳來屬于少女的竊竊私語聲。

    裴娜娜聽了兩句,表情就不受控制的有點僵硬了。

    ——那正是與納西妲剛剛認識時,她和小派蒙對小吉祥草王的激情勸說!

    那么問題來了,當時小吉祥草王都已經決心要解決教令院的問題了,按理說已經有了足夠的覺悟與認知……為什么現在她還沒出來?

    第226章 心靈枷鎖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溫迪輕笑一聲,意味深長,“持續五百年的習慣不是那么容易改變的。即使已經有了選擇,短短兩三天的時間也難以調整。祂還需要一把推力。

    在已經做出正確選擇的情況下,我認為現在是一個不錯的時機。”

    少年清秀稚嫩的面容上顯出幾分神性的透徹與冷漠,淡淡道,“再不反抗,祂就真的要死了。要么奮起抗爭贏得自由、權力與尊嚴,要么……成為新神掌控虛空的工具,退位讓賢。祂已經到了絕境。”

    “我很高興,這次有你和星游者的到來,讓祂提前做好了迎接新生的準備。”

    哪怕只有短短的兩天。

    可意志的轉變需要的也往往只是一瞬間。所以,神明的意志需要‘淬煉’與‘考驗’。

    祂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模糊的畫面,初生的神明以神之心為匙、虛空為徑闖入世界樹,懵懂無知的新生兒不懂得自我保護,狂妄的將自我的意識向世界樹完全敞開,于是,千萬年來累積的無數的知識如奔涌的浪濤灌入他的意識,沖垮了他的自我與認知。

    祂成為了無智無我的空殼。

    緊接著,黑色的浪濤從祂的軀殼里滿溢而出,淹沒世界。

    第一個受到污染的,就是已經成為虛空終端主體的小草神。

    禁忌的知識通過虛空終端流入新生的神軀,所經之處污染蔓延,小草神陷入瘋狂,半個提瓦特被暴走瘋狂的草元素淹沒。

    但不等人們想辦法控制拔地而起的森林、頂穿房屋的野草、掙裂山峰的巨藤……黑色的潮水緊隨其后。

    那些植物浸泡在黑潮里,與它們融為一體,變成更加扭曲、猙獰、瘋狂的模樣,最后,隨著無窮無盡黑潮淹沒世界。

    在最后的時刻,祂看到一輪倒懸的時鐘,扭曲的時針在倒轉……

    “……閣下?”

    “溫迪閣下?”

    “溫迪!!”

    “啊?”神思深陷臆想的少年被驚醒,猝然回神,轉頭茫然不知所措的看向驚動他的女孩,下意識揚起溫和友善的笑臉,“怎么了?”

    裴娜娜眼神擔憂,“你沒事吧,溫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誒?我嗎?”少年詩人撓撓頭,笑容爽朗,“唉嘿!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自由自在的風神巴巴托斯!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問題是一瓶酒解決不掉的,如果有,那就兩瓶!”

    裴娜娜雙臂抱胸,眼神懷疑的看著他。

    溫迪見敷衍不過去,只好舉手投降,求饒道,“好吧好吧我承認,我剛才確實是走神了。不過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提起神明,就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而已。

    對了,你不是想去看博士的實驗嗎?我們要不要跟上去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裴娜娜看了看他,又轉頭看向身后的小吉祥草王。

    她安靜的蜷縮在綠色的光球里,如同沉睡在母體中的嬰兒一般,幼小稚嫩,童稚天真。讓人情不自禁的心生憐愛。

    裴娜娜的眼神不自覺得更溫柔幾分,淡聲道,“不必了,我相信溫迪閣下的判斷。既然預估的勝利屬于我們,那么可能會影響這一結果的變數越少越好。”

    “我們回璃月吧……未來,一定還會有再見的。”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驟然變得十分坦然與平靜。

    溫迪愣了愣,不死心的繼續提議,“真的不再到別處去看看了嗎?其實提瓦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就算你說想去看旅行者也沒關系!”

    “不了,謝謝溫迪閣下,只是時間已經很晚了,我該回家睡覺了。”裴娜娜依舊堅持。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我只好送你回家了。不過——”少年神明拉長了聲音,狡黠的眨眨眼睛,神秘又活潑,“下次還想出來玩兒的話,可以直接呼喚我的名字哦!偉大的風神會回應可愛的小姐的祈愿的!”

    裴娜娜莞爾,與他玩笑,“那我就謝謝風神閣下的眷顧了。”

    天青色的風軌再次鋪開,為遠游的旅人開辟回家的路。千風簇擁著少女,將她安全的送回平靜的小院。

    當腳尖觸及踏實平穩的大地,裴娜娜的精神有點恍惚,她仿佛從未經歷過這一夜的奇幻之旅,再次回歸屬于普通人的‘日常’之中。

    身后,溫迪向她擺手,笑容明媚又可愛,聲音清甜微翹,“可愛的小姐,晚安哦~”

    裴娜娜隨意的擺了擺手,“晚安。”

    她推開房門,提起流云般垂落的裙擺,正要跨過門檻,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少年莊嚴鄭重的聲音,“娜娜小姐,我很高興你們能夠降臨這個世界。”

    “?”

    裴娜娜驚詫回頭,誕生自風中的神明活潑又自由,她從未在他口中聽到這樣鄭重嚴肅的宣言。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聽錯了。

    結果卻見皎潔的圓月之下,少年單手懷抱著里拉琴,撫胸向她微微鞠躬頷首。

    “我很感謝你們,‘提瓦特’也很感謝。所以,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娜娜小姐。

    無論向我索取什么,我都很樂意為你實現。”

    祂溫柔的微微一笑,再次禮貌的點了點頭,而后,化作一團清風消散在空氣里,只余幾根青色的羽毛隨著風流飛舞。

    它們飄啊飄,飄啊飄,迷亂人眼。其中一根向裴娜娜的方向飄過來。她下意識抬起手,那根羽毛就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本能的就明悟了它的用途——這是屬于風的信物。

    拿著這片羽毛,無論相隔多遠,風都能聽到有人呼喚祂的名字,并以此為基瞬間降臨。

    裴娜娜托著那片羽毛,只呆呆地看著溫迪消失的方向,腦子里還懵著,呆呆地想,‘那似乎是屬于騎士團的致禮……’

    可是……堂堂風神,為什么要向一個凡人致禮、鄭重感謝?還贈送她珍貴的禮物?

    ……不像是在開玩笑……

    她又想起溫迪說感謝她的降臨,提瓦特也會感謝她……

    裴娜娜呆著呆著,昏懵的頭腦中驟然劃過一道閃電,心頭剎那間萌生出某種明悟!

    ——祂知道了!

    祂知道了我與世界樹有關!

    但還來不及驚恐,喜悅的眼淚就如一場大雨滂沱而落。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花朵般盛放的衣袖遮住了微微扭曲的表情,她順著門板滑坐在門檻上,喜悅與委屈在心頭如煙花炸開,酸澀的堵在胸口難以排解。

    ——讓她既控制不住的想要唇角瘋狂上揚,又忍不住想要放肆的大哭一場。

    “太好了……我不是害蟲。”

    “舅舅……我不是害蟲……!”

    忽然!她如一根彈簧般彈跳而起!由于動作太過倉促與劇烈,她甚至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幸虧扶住了門框才險險穩住身形。

    但她卻渾然不顧,粗暴的用力抹了兩下臉上的淚,就提起裙擺往正屋的方向飛奔過去,臉上又哭又笑,嬌聲嬌氣的大聲呼喊,“舅舅!!”

    “砰!”緊閉的房門被人粗暴又野蠻的強行撞開,鐘離剛從博物架上飛下來變成人形,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家嬌柔楚楚的小姑娘風風火火的闖進來,看到他后眼睛一亮,活像一頭橫沖直撞的小野豬一樣向著他的方向飛奔過來。

    鐘離,“……”

    離得還得兩三步遠,‘小野豬’就張開雙臂縱身一躍用力一個飛撲——!

    直接撲進了他的懷里。

    嚇得向來穩如泰山的鐘離先生心臟都跳漏了一拍,險些從嗓子口里跳出來!

    要知道他現在看上去是凡人的血肉之軀,但實際上真不是!而是磐巖化形——論起‘肉身’硬度,說不定是全提瓦特最堅硬的材質。

    黑巖大刀硬砍到他都得卷刃!

    就娜娜那種連普通人都不如的身體素質,要是以野蠻沖撞的方式撞到他的身上……

    ……親,看過脆皮雞蛋撞石頭嗎?

    被嚇了一跳的鐘離先生下意識平穩又輕柔的接住她,并稍稍退后一步主動卸掉她撞擊的力量,心有余悸的將她穩穩的接在懷里,情不自禁的沉了臉,下意識就想教訓,“你——!”

    然而話未來得及出口,懷里莽撞的小姑娘就如一只過度活潑的小兔子一樣在他懷抱里用力一蹦,兩手纏住他的脖子,小猴子一樣掛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下意識扶住她的后背,幫她穩住身形,一低頭,正對上小姑娘絢爛明媚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孺慕的期待,她歡欣雀躍、嬌聲嬌氣又嬌蠻任性的大聲呼喊,“舅舅!”

    又脆又甜!

    鐘離,“……”

    第227章 大齡熊孩子

    鐘離剛剛有點生氣的,但被她這么一喊,想到她之前隱約的壓抑與哭泣,心臟瞬間酸軟成一團,生出無限憐愛來,再多的不悅也消失了,只能溫柔包容的無奈一笑,像一位真正的父親懷抱愛女那樣手在她腰間稍稍托了托,免得她小小的個子再拉傷了脆弱的身體。

    他心中微嘆,又無奈又好笑的溫聲問,“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覺,來找舅舅做什么?”

    “人家想你嘛!”嗲里嗲氣的語氣十分的理直氣壯!

    她吊著鐘離的脖頸左搖右晃,嬌聲嬌氣的撒著嬌,“舅舅~我好高興啊!我睡不著,舅舅給我講故事聽吧!”

    鐘離,“……”

    “明天吧。”鐘離無言了一瞬間,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你還回去睡覺了。”

    黑色的手套捏住了女孩的后頸輕輕外拉拉了拉,想不到娜娜不僅沒有乖乖放開他,反倒得寸進尺,抱得更緊了。

    “我不要!”裴娜娜撒嬌蠻纏,用力搖頭想要擺脫后頸的控制,發飾上的流蘇串珠被甩起,有些甚至打在了鐘離身上。

    并不疼,只是鐘離很少與人近距離接觸,一下下的感覺有點怪。這大概就是老父親帶蠻娃的苦惱吧。

    不過比起厭煩苦惱,更多的是擔心。這樣大幅度的動作野蠻沖撞,鐘離生怕她把自己脆弱的脖子撞骨折了,趕忙收了手,無奈的任她抱著,不敢亂動。

    裴娜娜得意,笑容燦爛又狡黠,刁蠻任性的得寸進尺,“我今天就要和舅舅在一起!”

    鐘離:“……”

    所以,巴巴托斯,你到底對她做了什么?為什么好好的崽跟你出去一趟就顛了?

    鐘離先生欲言又止,委婉勸說,“……你已經是大姑娘了,這么晚出現在舅舅的房間里不太合適。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一晚,舅舅明天給你講故事?”

    裴娜娜懵了一下。

    大概是親眼目睹神龍之軀的緣故,震撼之后潛意識刻印非常深,裴娜娜在鐘離面前自我代入的一直是依賴崇拜的小女孩,而并非一位已經可以結婚的成年女性,也從未把鐘離當成一個‘男人’——難道拜神還分男神女神和早晚嗎?

    當然,鐘離大概也確實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她很快理直氣壯,“可是舅舅又不是人類啊!”

    鐘離,“……”

    說的很對,下次別說了。

    鐘離舅舅不吭聲了,他只是默默抬起手,一道金色的屏障出現在兩人之間,溫柔而不失強硬的將裴娜娜推開,待裴娜娜不得不撒手松開他,那面屏障立刻變成一個金色的立方體將她包裹在中間。

    六面都是墻,哪邊都跑不了。

    裴娜娜敲了敲屏障,發出玉石交擊般的叮叮當當聲。她扭頭看向鐘離,臉上還是故作茫然不解的無辜神態,眼睛里卻全是狡黠,故作疑惑的問,“舅舅?”

    鐘離先生輕哼一聲,莞爾失笑,“淘氣。”

    而后,冷肅黑指如同利爪往身側一抓,原本平靜無波的空氣立刻碎裂出道道扭曲的裂紋,如同破碎的鏡面露出其后黑洞般神秘詭譎空間。

    “……?”

    裴娜娜的表情僵住了,睜大了圓溜溜的杏眼,說話也卡了殼,“舅、舅舅?沒、沒必要吧??”

    鐘離先生哼笑一聲,隨著他的施力,破碎的“鏡面”崩裂的更加厲害,最終崩塌成一個半人高的空腔。

    裝了餡兒的金色立方體壓縮成了拳頭大小,‘嗖’的一下飛進黑漆漆的空腔里。甩掉牛皮糖的鐘離先生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一身輕松。

    “……果然啊,有時候人類說的也很對。養孩子這種事,也不能一味地慣著!”

    熊孩子該打的就得打,自家這個打不得,那就關起來反省吧。

    裴娜娜只覺眼前金茫茫一閃,外部短暫的漆黑,一轉眼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可能是因為溫迪之前在窗外開了風場的緣故,亂七八糟的稿紙飛得滿屋都是。

    她不可思議的回頭,盯著空腔消失的方位,喃喃低語,“……舅舅居然有空間的力量……?”

    “呵。”虛空中似乎傳來一聲輕笑,金色的立方體帶著她飛到床上,“嗖”的膨大兩圈,連著床一起吞了進來,然后收縮,壓著她不得不躺下。

    她鼓了鼓臉,嘀嘀咕咕的想要再說什么,空氣中伸出一只虛幻的龍爪,金鱗細密,利爪尖尖,大張著巨爪用爪心的肉球輕輕拍了拍女孩脆弱的腦殼。

    裴娜娜懵了下。

    雖然力道十分輕柔,甚至并非完全的實體,但傳說級巨獸的威懾力依舊不容小覷,尖尖的指甲如同黑亮的刺刀近在眼前,森然殘暴,嚇得裴娜娜一動不敢動,盯著它眼睛都成斗雞眼了。

    鐘離再次被逗笑,巨爪微動,蹂亂了即使在暴風中依舊被溫迪維護的很好的發型,溫和的警告,“乖,你累了,乖乖睡覺。”

    他說著,虛空中的龍爪漸漸收回。

    裴娜娜打了個激靈,驟然回神,頭腦短路了似的,想也不想下意識哀嚎出聲,“不行!我還沒洗澡!”

    鐘離,“……”

    裴娜娜,“……”

    裴娜娜反應過來一下子紅了臉,磕磕絆絆的為自己狡辯,“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我不鬧了,舅舅您放開我吧,我保證我一定不去打擾您了!”

    鐘離沒有說話,只是一道金色的神力在房間里掃過,不僅沾了灰塵的小姑娘重新變得干干凈凈白白嫩嫩,原本亂糟糟的房間也重新恢復的整整齊齊,飛得到處都是的草稿紙也重新被摞的一排,整整齊齊的堆在書桌前。

    虛空里傳出年長者態度堅決的命令,“睡覺!”

    裴娜娜,“……”

    行吧,睡就睡……

    不過她很快就又重新高興起來,躲在被窩里咯咯的小聲偷笑,敲了敲身邊金色的玉璋墻壁,小小聲甜絲絲的說,“晚安哦,舅舅~。”

    晚安。

    今晚,她做了一個美夢。

    ……

    那邊,心情澎湃放飛自我盡情作妖的某人終于被忍無可忍的大家長強力鎮壓了,而遠在須彌一望無際的大沙漠,旅行者的行動剛剛開始。

    逃離須彌智慧宮,旅行者將愛人送回最安全的長輩身邊,保證大后方萬無一失,才專心應對小草神的危機。

    但在和迪希雅一起跟蹤博士的時候,卻意外發現博士居然就這樣離開了須彌。

    旅行者、派蒙和迪希雅:???

    不是,難道這事就這樣搞完了?跑路了?須彌的亂局不管了?

    #迷惑#

    他再三確認,最后不得不承認,那個危險的家伙確實是離開了——不僅是他親眼看著博士上船離港,最后至冬的大船開動時,那家伙甚至友好的和他打了個招呼。

    親和友善,如沐春風,仿若挑釁,令人心梗。

    ——這跟搶寶箱的時候辛辛苦苦收集線索、解開謎題、打殘競爭的盜寶團、干翻守護寶箱的守衛終于拿到寶箱之后——狠狠踢它一腳然后轉身就走有什么區別?!

    你是不是有病?還是就是喜歡跟人搶奪寶物、給人添堵打架的刺激感?

    你以為你是達達利亞啊?

    三人一起思索良久,始終想不明白那位傳說中的愚人眾第二執行官究竟想干什么。

    不過,小吉祥草王情況不明,他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想不通就不想了,而且,他們的潛在隊友中還有一個聰明人。

    ——提納里。

    剛好,他們在港口偷聽到愚人眾士兵的交談,說博士想把一個女學者帶走,而那個人同在禪那園。

    這不是巧了嗎!

    旅行者可以通過傳送錨點快速移動,但迪希雅不行,兩人兵分兩路,旅行者先去禪那園通風報訊,迪希雅殿后順便收集沿途可能有的情報線索。

    當旅行者趕到禪那園的時候,幾位學者正在糾纏提納里,希望他把一位病人交出來,但被提納里拒絕,旅行者沒有貿然出現,如今他和須彌的愚人眾也算是正式翻臉,估計距離須彌頒發的通緝令也不遠了。

    而因為虛空終端信息傳輸的時效性,他也很難利用傳送錨點創造的時間差,在這種情況下,除非一路滅口,在教令院的人面前接觸提納里并非明智之舉。

    那只會暴露他,讓本就因為老師受到懷疑戒備的提納里處境更加艱難。

    因此,雖然心里著急,但旅行者和派蒙依舊隱藏在暗中等待,直到提納里將那幾位學者打發走才出來。

    看到他們,提納里并不意外,不同于普通的文弱學者,作為巡林員的提納里文化水平優越的同時武力值也非常可觀。

    有人‘注視觀察’著他們這件事,他早就發現了。

    看到旅行者和派蒙,他眼睛一亮,高興的打招呼,“兩位!你們來了!”

    不過,他很快察覺旅行者面色凝重,軟萌的小蘿莉派蒙也是憂心忡忡,心里驀然一沉,沉聲問,“……兩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嗎?還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要告訴我?請不要為難,直接告訴我好了,我的老師、賢者納菲斯大人怎樣了?你們見到他了嗎?”

    旅行者搖頭,沉聲道,“我們沒見到納菲斯大人,但我們有別的消息渠道——非常可靠的渠道。”

    接下來,派蒙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包括小草神和博士,以及關于愚人眾士兵們口中的‘那個女人’。

    聽說老師只是被囚禁沒遇到什么危險之后,提納里就放松下來,轉而將注意力轉移到博士和小吉祥草王身上,滿滿的都是震驚與不可思議。

    雖然并非小草神的虔信徒,也知道那位曾被須彌驅逐的學者瘋的不輕,但提納里著實沒有想到,有人居然能瘋到這種程度!

    ——那可是造神啊!

    何等狂妄、傲慢又褻瀆的想法!

    不可思議……

    不過,他同樣無法想通博士為什么剛剛抓到小草神就跑路了……

    ——按理來說,他們為了造神計劃弄出了那么多事、搞出了那么大的場子,這終于抓到了小草神,不該是準備大干一場嗎?

    如果是個故事,這劇情才剛剛進入高朝才對,怎么始作俑者就這樣丟下一切提前跑路了??

    無法想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提納里提起了剛剛學者們索要的那個人——那也正是之前愚人眾士兵們口中提起過的‘那個女人’。說來倒還是個熟人,正是之前旅行者和派蒙見過的海巴夏。

    海巴夏是一位冥想階段處于‘林中狂語期’的須彌學者,和很多試圖體悟溝通世界樹、從而獲得知識的瘋學者們一樣,說話瘋瘋癲癲的。比較與眾不同側!是,海巴夏認為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神明。

    第228章 另一條線

    海巴夏:贊美我主!!

    提納里:……瘋的不輕。

    作為一位巡林官,道成林里撿到的瘋學者多了,一茬一茬的就好像雨后的毒蘑菇一樣沒完沒了。

    提納里三五不時就能救助幾個。

    海巴夏之所以能得到他的特別關注,是因為雖然大家都很瘋,但她瘋的格外的與眾不同……

    ——大家瘋言瘋語說的都是各種知識,雖然一副信息過載被玩壞的樣子但肉眼可見的確實來源于世界樹。

    或者說,正是因為他們的意識確實觸及了世界樹,才會在接觸的瞬間被世界樹龐大的信息污染沖垮意識。

    但海巴夏不一樣。

    大家都是信息過載,就海巴夏成為了某位‘存在’的狂信徒。

    尤其是從旅行者口中知道小吉祥草王的真實情況之后,海巴夏通過世界樹接觸到的那位‘神明’就很可疑了……

    而顯而易見,她也不是純粹的顛,胡言亂語中又能理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邏輯……

    搞的和真的一樣。

    ——這不就更詭異、更可疑了嗎!

    作為一位研究型學者,雖然是生論派的,但提納里依舊對此產生了巨大的興趣。

    而從他把海巴夏帶回禪那園,事情的發展就更怪異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波人試圖以各種理由和借口帶走海巴夏了,只是他因為老師下落不明的緣故對教令院心生防備,才以醫患關系一次次強行拒絕。

    雖然巡林員們遇到森林中落難的各種學者都會順手撈一撈,但嚴格來說,教令院的學者們其實并不是這么和諧友愛關心彼此的關系。

    事實上學院里學閥紛立,異院相輕,也只是表面光鮮而已。

    海巴夏成了瘋學者,按照習慣,即使教令院愿意處理后續,也大概率會直接丟給風紀官們,以‘智慧之罪’流放沙漠。

    至于學者們,是搞學閥不好玩兒還是開課題不香?跑腿傳話這種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低賤工作,不是應該交給傭兵嗎?!

    所以,學者們這一次次前來要人的執著態度就很可疑。

    提納里將海巴夏的情況與自己的猜測說了說,從旅行者口中聽到是博士要人以及造神計劃,心中才隱隱有幾分明悟,驟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海巴夏狂熱崇拜著的那位未知存在,很有可能就是博士造神計劃中所塑造的那位‘神明’!”

    “祂已經可以通過世界樹影響其他人了嗎?”

    “難道博士的計劃成功了?造神計劃真能實現?”

    作為一位求知者,提納里本能的在瞬間迸發出許多大逆不道的想法。但很快又被理智冷酷又強硬的踢出腦海。

    求知并非作死,知識需要敬畏。

    ——教令院的六大禁令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對智慧與未知持有敬畏之心。

    這并非故步自封亦或者危言聳聽,而是前人留下的一次次血淚的教訓。

    提納里是一名比較少見的獸人,他的先祖‘耳廓狐’,原本并非生養于雨林的物種,而是一種沙漠狐。出于對起源之地與故鄉的好奇,他曾也嘗試探究過沙漠,雖然最后因為無法適應沙漠地帶惡劣又糟糕的氣候退回了,但他依舊影影綽綽窺探了屬于沙漠的秘密。

    ……比如,沙漠曾經誕育過繁盛又強大的文明,最后因‘智慧’而毀。

    雖然很多沙漠之民將這句話簡單粗暴的解讀為‘智慧之神’,但提納里卻覺得并非如此,箴言中所籠統描述的‘智慧’,很可能就是指古代的沙漠文明觸犯了‘智慧之罪’。

    這并非不可能。

    ‘智慧’就是這樣,它像一艘行駛于大河之上的船,一輛奔馳的馬車,一點點穩扎穩打的改進適應,可能會讓船行的更加方便安穩,但一下子改造太多,這條船就有可能失去控制,最后船毀人亡。

    ‘智慧禁令’是約束也是保護,正是為了預防‘文明失控’以致招致未知的災禍而誕生。

    ‘造神計劃’顯而易見,也屬‘智慧之罪’之列。

    倒不是說他就是神明的狂信徒,認為神明不可褻瀆、神權不可染指,在大慈樹王的離去已經漸漸成為事實、而小吉祥草王的影響又微乎其微的現實環境下,如今的須彌與其說是草神的信徒,不如說是智慧與真理的門徒……只是,假如人類連神明的存在都無法理解、稍稍觸及‘神明的知識’就有可能陷入瘋狂,那么,又如何說自己‘了解’神明呢?

    一樣‘事物’,假如你甚至都無法了解‘它’,又該如何創造?陰差陽錯成功了你又該如何控制它的后果與影響?

    而如果這樣事物強大又危險、破壞力驚人……這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博士想要塑造神明,但他真的能做到嗎?他所創造的,是真正的神明,還是有著近乎神明般強大破壞力的……‘怪物’?

    假如這個人造的‘神明般的怪物’也成了一位‘瘋學者’,那么首當其沖的就是須彌。

    想通事情大概之后,提納里的神情就變得十分凝重,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他就選擇了站在小吉祥草王這邊。

    ——最起碼小吉祥草王的危險性是可控的。

    他給自己的好友大風紀官賽諾寫了一封舉報信。

    其實在剛剛發現老師情況不對的時候,他就給賽諾寫過信,只不過當時只是懷疑,現在確定了結果而已。

    兩人正聊著愚人眾的陰謀,一位學生神色驚慌的跑進來,匆匆忙忙,“提納里先生!有愚人眾的士兵找過來了!讓您交出海巴夏小姐!”

    旅行者眼神一凝,立刻亮出了劍,二話不說就要出去迎敵。

    提納里卻攔住他,溫和道,“我先去瞧瞧,他們應該還不知道你也在我這里。大家還沒有翻臉,說不定還能再多拖一會兒。”

    見他神情自若半點不慌,仿佛成竹在胸,旅行者應了一聲,沒有強求。

    提納里出去后,他躲在窗后偷偷推開一點縫隙,暗中觀察。就在他全神貫注盯著提納里那邊的時候,他的眼前忽然一花,頭腦一陣眩暈——一位紫衣黑發頭戴寬檐斗笠的少年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后,美麗又詭譎。

    他對旅行者出言譏諷,言語傲慢奚落,極度相似的聲線立刻將旅行者帶回了曾經不好的回憶。

    他仿佛又回到稻妻,那個彌漫著邪祟瘴氣的惡心工廠。

    ……少數幾次讓他栽了大坑的經歷。

    他眉頭緊皺,轉過了身,對上一張略顯熟悉的面孔,果然……是散兵。

    愚人眾的第六席,生于雷神之手的神之人偶。

    “啊呀?好久不見啊,看到我,你似乎很驚訝?”

    少年的位置飄忽不定,時高時低,空間與方位在他的面前已經沒有意義,他仿佛只是一個游魂、一抹虛無縹緲的意識,物質的世界已經無法束縛阻礙他。

    他的言辭刻薄,態度傲慢,言語間高高在上的瞧不起所有人,甚至不把第二席的博士放在眼里,對著旅行者好一通嘲諷,不過,也正是因為傲慢狂妄的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在他口中沒什么事不可說,直接把博士的計劃如同展覽的勛章一樣倒了個干凈,活像一個大漏勺。

    而從他口中,旅行者總算了解了教令院與愚人眾關于造神計劃的所有內情。

    ——散兵,就是他們即將塑造的那位新神,而事到如今,距離成功只差一步而已,那就是屬于‘神明’的知識。

    他如今已經有了‘神之軀’,只差‘神之慧’。而之前教令院所準備的‘神明罐裝知識’,正是為此準備。

    散兵離去之后,旅行者等人意識到,真的不能再拖了,敵人的陰謀計劃真的已經到最后一步了,他們必須盡可能的在最快的時間找到最多的幫手。

    可教令院的權力在須彌雨林深耕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再加上信息傳遞迅速的虛空終端,想瞞過他們的眼睛搞事十分困難,于是,他們把視線投向了教令院控制力比較薄弱的方位。

    ——須彌沙漠。

    那里生活著大量刀口舔血只認錢、同時對教令院十分厭惡的傭兵,還有許多考察探索的學者。

    他們也許無法與教令院的勢力對抗,但如果請他們去打臉大賢者、給教令院搗亂,應該有不少傭兵愿意湊熱鬧。

    而只要他們去搗亂,牽制住教令院與愚人眾的守備力量,須彌城的防御自然會大幅度降低,正面突破也會更容易。

    與提納里簡單商議之后,旅行者孤身前往沙漠,路過關隘‘喀萬驛’的時候,意外撿到一個新隊友——艾爾海森。

    一個出身教令院,聽命大賢者,卻滿心只想做個工賊的摸魚學者。

    話說,艾爾海森不是書記官嗎?四舍五入和圖書管理員也差不多吧?為什么他總是在外面晃啊?圖書管理員需要出外勤嗎?

    第229章 大風紀官

    對于這隱約的懷疑,艾爾海森倒是十分的理直氣壯。

    也許在其他國家,‘圖書管理員’只是個記錄檔案、整理書籍的普通職位,但在推崇智慧、封鎖知識、禁止外界流通紙質書籍的須彌教令院,識藏院的分量重之又重。

    ‘圖書管理員’一職稱不上位高權重,也算是‘行業清貴、簡在帝心’了。

    艾爾海森本身特立獨行,不愛社交,不慕名利,喜怒哀樂也觀察的十分透徹,冷眼旁觀世人的紛紛擾擾,也像在觀察著什么蒙昧未開的低等動物。平日里所思所想都是各種知識。

    拿一本沒見過的書塞給他,說不定能讓他‘消失’一整天。

    可以自由進出識藏院的‘圖書管理員’一職,簡直是他的夢中情崗,就跟掉進米缸的小老鼠一樣,打死都不換。

    而這次之所以能讓他短暫放棄識藏院的萬千藏書來到這被教令院層層封鎖的文化荒漠,說起來還和第一次見面時牽扯的神明罐裝知識有些關系。

    當初在奧摩斯港裴娜娜慘遭綁架,艾爾海森這個須彌本國人主動提出幫忙尋找,而作為交換,旅行者要幫他追索教令院遺失的神明罐裝知識。

    雖然那份罐裝知識已經被上交,但由此開始,艾爾海森卻對神明罐裝知識這一存在產生了巨大的興趣。

    為了了解更多的‘神明罐裝知識’,趁著教令院大部分高層的注意力都被某項‘偉大實驗’所吸引,艾爾海森偷偷調查了所謂神明罐裝知識的來源。

    通過一些自己的手段與職位優勢,他推測出,神明灌裝知識更高一次的來源竟然是文化被層層封鎖、人們本該如饑餓的野狗般野蠻生存的沙漠。

    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趁著教令院的賢者們最近‘事務繁忙’顧不上下面的小魚小蝦,他悄悄的溜了。

    至于為什么本該不聲不響、低調的搞事的他會選擇碰瓷處在漩渦中心、萬眾矚目的旅行者……

    對此,艾爾海森書記官站著豪邁的外八步,雙手懷抱雙開門的大冰箱,隨意搭握著肌理分明、雄壯盤虬的大臂肌,憑借著一八九的天然身高,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身高一六五的旅行者,一臉認真的表示,“我只是一個柔弱的學術分子而已。”

    身高165‘纖細靈巧型’旅行者,“……”

    身高80‘袖珍玩具型’派蒙,“……”

    兩人的沉默震耳欲聾。

    “而且……”翠瞳的青年盯著他,帶著點屬于學者的探究,若有所思,“你不覺得……你的運氣很不同尋常嗎?”

    旅行者,“……”

    謝謝。請問你說的是那種麻煩纏身、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天天被花式碰瓷還不得不上、說的好聽叫‘主角’說的難聽叫‘冤種’的特殊體質嗎?

    還別說,不止艾爾海森這么覺得,旅行者自己也覺得,既然須彌的麻煩是博士的‘造神計劃’,那么‘神明罐裝知識’這個名字上直接就和神明扯上關系的,說不定真的會撞到他頭上。

    這家伙還真找對人了。

    不過,艾爾海森并不可信。他不是自己要找的盟友。

    雖然曾經有過一定的交情,但艾爾海森一看就是非常理性冷情的人,如果這世界是個攻略游戲,他應該屬于難度最高那一檔。

    旅行者不認為自己與他的那點交情能有多深刻。

    ……更不覺得他跟艾爾海森的頂頭上司作對的時候,艾爾海森會冒著丟失自己的人生、職業、未來的風險站在他這邊。

    沒別的原因,交情也好利益也好,都不到位。人家瘋了才陪他這個普通朋友‘出生入死’?

    與其說艾爾海森可能會成為他的未來隊友,不如說,他很可能是屬于教令院的一把刀。背刺的刀。

    就算現在不是,等教令院發現他的存在,他也會是。

    不過……這并不重要。

    納西妲沒有多少時間了,而他對沙漠一無所知,他沒時間慢慢探索尋找盟友,他需要一個對沙漠各種情況都有基本了解的向導。

    艾爾海森很合適——大不了等他帶完了路就暫時解決他。

    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沒必要拒絕。

    于是,旅行者接受了艾爾海森給出的理由。

    就這樣,艾爾海森成功入隊。

    ……接納他成為隊友的選擇果然無比正確。

    茫茫沙海沒有地標,狂風亂卷昏天黑地,抱著野趣探索遭遇各種意外情況也許是冒險家的驚喜與樂趣,但如果有急事趕路,那真能把人逼瘋。

    旅行者和小派蒙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龍脊雪山,那還是他們和娜娜剛認識的時候,茫茫大雪正如此刻沙塵,讓他們誤入其中就再難找到出路。

    在龍脊雪山的時候找不到出路,冒著嚴寒風雪狠狠心爬到山巔俯瞰四方,還能在黑山白雪的落差間找個山道,一望無際的戈壁灘怎么辦?

    但同樣第一次來到沙漠的艾爾海森卻像‘老馬識途’一樣,哪怕道路被飛沙掩埋,變成了沙丘,山巖被風沙蝕穿,換了模樣,他也能精準的找到正確的方位。

    ……簡直像導航儀成精、將這片沙漠腦內建模了一樣。

    他走的不是眼前的沙漠,而是自己腦域中的繪圖。

    靠著這位教令院頂尖天才龐大又優秀的記憶力,三人幾乎沒走任何一條彎路,一路直達他們的目的地——位于沙漠深處的流放之地,阿如村。

    據說,所有觸犯‘智慧之罪’的瘋學者,最后都會被剝奪一切身份與權益丟進阿如村,而阿如村位于沙漠深處的惡劣環境,也如一道無化跨越的天塹,讓他們永遠被文明與智慧遺棄。

    ……但同時,這也是沙漠中最聰明、最具智慧的那群人。

    旅行者不知道他們是否是自己要尋找的‘星星’,只抱著最低的期待,希望找‘本地人’打聽一下沙漠的情況。

    但萬萬沒想到,還沒進入阿如村,就有一條攔路猛虎從天而降,一把長刀直劈艾爾海森腦殼!

    而那位自稱‘文弱學者’的柔弱書記官也不逞多讓,反手從披風中抽出一把翠色彎刀撩向身后,又快又狠,精準攔截。

    ‘當!’金鐵交鳴,轉眼間,兩人已經過了好幾招。

    旅行者與派蒙詫異的回頭,只見艾爾海森已經與一位白發黑膚獸耳帽的少年打成了一團。

    昏黃的沙漠間,雷光與草色齊飛,電蛇與爬藤共舞……

    小派蒙手搭涼棚看他們打的精彩紛呈讓人眼花繚亂,“嘖嘖”兩聲,歪了歪頭,意味深長,“柔弱的學術分子?”

    旅行者安慰的摸了摸她的頭,優越的動態視力追上那不速之客的身影仔細打量兩眼。

    他認出了那個從未見過的少年,白發狼耳黑皮膚雷之眼——很像傳說中教令院專管律法緝兇的大風紀官。

    重點是,教令院的。

    而他?雖然已經摘掉了虛空終端,但他明目張膽的打算砸愚人眾與教令院的場子,他覺得,自己大概率已經在通緝榜榜上有名。

    有意思的是,自己那么大一個通緝犯站在這里,為什么教令院的大風紀官先打艾爾海森?因為‘攘外必先安內’?因為風紀官只管教令院內的律法?

    不不,不可能。在須彌,教令院的管制抵達方方面面,教令院的律法當然也是整個須彌的律法。

    說到底,艾爾海森只是溜個號而已,充其量就是個瀆職,罪行可比自己小多了。

    那是……一場給自己看的表演?

    想想走之前如同友人一般大大方方向他揮手再見的博士,再想想‘成神’后特意到他面前溜達一圈刺激他的散兵……旅行者總覺得前面怕不是還有什么大坑在等著自己。

    參考愚人眾那似是而非的行為,與之盟友的教令院搞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陰謀詭計似乎也不太奇怪。

    ……畢竟,他那么大一個通緝犯就站在這里,傳說中執法公正嚴明的大風紀官卻愣是對他視而不見。難道他是真的瞎了嗎?

    不過有陰謀也沒關系,不就是被人演被人利用嗎?習慣了,能達成自己的目的就好。

    就在他冷眼忖度那兩位自相殘殺的教令院官員究竟有什么目的的時候,忽然扭頭看向阿如村的方向。

    在這片生機快要斷絕的貧瘠沙漠,草元素力量的強大波動就像白紙上的墨點一樣明顯。旅行者能感覺到有一團熾熱的烈火,正從阿如村的方向橫沖直撞而來。

    很快,一道黑紅的身影從風沙蝕穿的戈壁洞窟里沖出,旅行者與小派蒙原本如臨大敵,待看清究竟是誰,頓時又驚又喜,忍不住喊道,“迪希雅?你怎么在這里?!”

    那道風風火火的身影正是他們分別的盟友與伙伴迪希雅。

    迪希雅沖出來的時候本來怒氣沖沖的,看到他們也是又驚又喜,一下子怒氣全消,豪爽道,“旅行者!派蒙!你們可算來了!我去禪那園找你們,卻聽那位學者說,你們連夜啟程去沙漠了!沒辦法,我只好往沙漠去追你們,還好作為一個從小在沙漠長大的本地人,我知道一些傭兵的捷徑!不然錯過了可就麻煩了!

    對了,外面什么情況?”

    “不知道。”旅行者和派蒙無辜攤手,事不關己。

    迪希雅,“?”

    知不知道不知道,反正不想插手是看出來了。

    既然旅行者這個同行者表示跟自己沒關系,也不打算插手,沒辦法,迪希雅只好自己上了,喊了兩嗓子統統被人無視,那邊反倒越打越兇,迪希雅終于怒了,捏緊了尖銳的指套額跳青筋,“你、們、這、些、家、伙!……可惡!只要我把你們通通都打趴下,就能老實聽我說話了吧?!”

    她說著,憤怒的火焰在她身上炸開,一把重劍從烈火中被她抽出!

    她微微下蹲,肌肉野性的鼓起,正要如爆發的獵豹一般直接突入戰圈,給那兩個堵在人家家門口打架的家伙一個天降正義,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道清凌凌冷幽幽的御姐音,“……你們在干什么?”

    冷幽幽涼颼颼的,讓人脊背發毛。

    迪希雅就像老鼠見了貓,又像躲在后窗偷偷開小差的學生忽然聽到背后響起班主任幽冷平靜的詢問——整個人激靈一下,一下子跳起來,爆燃的烈焰瞬間熄滅,嘴比腦快的飛快認慫,與那兩個撇清干系,“不是我!跟我沒關系!是他們在打架!我是想阻止他們的!”

    旅行者與小派蒙回頭,看到一位單臂帶盾、衣著清涼的女士正向這邊款款走來,異色雙瞳,姿態優雅,野性的黑皮,像一只慵懶高貴的貓。有種奇異的、魔魅的性感。

    只是眼前的這只優雅美麗的黑貓女士雖然面帶微笑,整個人的氣質卻帶著冷冽的殺氣,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旅行者也下意識看過去,目光在對方裸露出的大片皮膚上稍稍一觸,就如被燙到一般飛快收回,目不斜視。

    相當的老實本分。

    他如今是有婦之夫,且自認自己對愛人忠貞不二,以前習以為常沒那個意識,自從花神誕祭有人說他姻緣線亂的像個海葵毛線球,結果沒一條是連給他老婆的之后——且算了好幾十次沒一個想要的好消息——他就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生怕被那噩夢中的一遍遍詛咒一語成讖,或者哪天不小心讓老婆起疑多心。

    坎蒂絲是阿如村的守護者,艾爾海森與神秘的狼耳少年在阿如村的門口大打出手,讓村子里的普通居民們惶恐不安,她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喝令不止之后,她果斷如之前的迪希雅一般拿出了武器,一副打算暴力核平的樣子。

    不過,最后她還是沒能動手,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強行打斷了這一切。

    一行五人不得不躲到阿如村暫時躲避風沙。

    剛剛還要打個你死我活,現在卻被迫一起縮在小小的屋子里,氣氛著實凝重又尷尬。

    尤其是賽諾與艾爾海森。

    閑著也是閑著,又不能繼續動手,兩人索性動起了嘴上功夫,彼此冷言冷語極盡所能的譏嘲。

    最后兩位旁聽的女士被煩的忍無可忍,坎蒂絲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溫柔的請他們滾出去。

    迪希雅在一邊熱心的打圓場,“哎哎,都別吵了,反正現在也出不去,有什么話咱們說開怎么樣?”

    小派蒙在一邊“嗯嗯”點頭。

    賽諾和艾爾海森對視一眼,雙雙面無表情,依舊看對方很不順眼。不過面對此地主人溫柔又暴躁的笑臉,不想真的出去吃沙子的兩人選擇了暫時忍耐。

    經過一番波折,大家終于能夠坐下來好好談談,一直心存懷疑與戒備的旅行者這才知道賽諾確實是須彌的大風紀官——曾經是。

    而他追到沙漠來的目的,同樣是為了‘神明罐裝知識’。

    作為須彌的大風紀官,理論上須彌治安與律法的最高負責人就是他。但作為須彌的執法者,賽諾卻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蒙蔽自己。

    他像泛舟湖面的游人,湖面上平靜無波陽光正好,一切都是那樣的安詳與和諧,但他總覺得,平靜的湖面之下隱藏著巨大而可怕的怪物與漩渦。

    他像站在一座看不見的懸崖上,明明眼前的道路空無一物,平坦筆直,直覺卻總向他若有若無的預警,呼叫著危險。

    賽諾作為須彌治安官的最高負責人,認為自己有責任為平和安定的民眾肅清隱藏在黑暗與未知中的威脅,卻一直不得其法。

    直到收到好友提納里的求助信——他的老師賢者納菲斯似乎遇到了麻煩,提納里請求他幫忙看看老師的情況。

    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賽諾并沒能見到賢者納菲斯,并且受到了大賢者隱晦的警告與敲打——風紀官的權力來源于教令院,是教令院賦予了風紀官執法的權力,但教令院賦予了風紀官權力,可不是讓風紀官干擾教令院的。

    反咬主人的狗,只會消失。

    直到此時,賽諾才猝然意識到,他隱隱約約察覺的那個隱藏在深水之下、可怕的龐然大物,也許就是教令院本身!而他一直無法發現,正是因為他同樣屬于這恐怖之物的一部分。

    人類無法看到自己的背后。當人們對自己的影子的存在習以為常,即使偶爾低頭,也不會仔細觀察自己的影子。

    意識到他身后守護的教令院就是危險與黑暗本身之后,賽諾鄭重的思考很久,最后得出結論——大賢者說的不對。

    風紀官不是教令院養的狗,而是制約教令院的韁繩,他們的權力也并非來源于教令院,而是來自于須彌。但凡觸犯‘智慧之罪’的學者都會被風紀官緝拿并制裁這個權力本身,就意味著風紀官與教令院并非純粹的上下級關系——他們是監督者!

    只要犯了罪,哪怕那個人是大賢者,他也有權力抓捕!這是律法賦予他的權力!

    想清楚之后,賽諾的抑郁一掃而空,決心維護自己的權力與使命——查清楚教令院的學者們所犯罪行,找到他們犯罪的證據,將他們依法制裁!

    如果能把大賢者也關起來,那簡直是想想就熱血沸騰!

    ……但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賽諾能被教令院蒙蔽那么多年,想要調查又談何容易?尤其是,不引起大賢者懷疑的調查。

    也是在這調查處處碰壁的時候,賽諾才意識到,教令院其實一直處處防備著自己。

    他只能說,他們做的很對。

    不然肯定早就把他們通通抓起來了!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發現大書記官艾爾海森偷偷溜出了須彌城。

    他一直在暗中盯著那個人。

    大書記官艾爾海森平日里不聲不響懶得搭理人,說話冷嘲熱諷很不討喜,行事低調孤僻,人緣很差,但不得不說,作為負責整理各種書籍文檔的‘書記官’,如果說智慧宮對各種文書情報了解最多的,他絕對也算其中之一了。

    而他之所以盯上那個人,是因為在奧摩斯港的時候,艾爾海森負責暗中收回一份被列為禁物的神明罐裝知識,有個傭兵使用了那份知識,引發了瘋狂,風紀官們緝拿關押了他,但是,本該一同被搜索上交的那份‘神明罐裝知識’卻神秘消失了。

    有人偷偷拿走了它。

    艾爾海森是當時最有可能的人。

    而他之后,果然開始對神明罐裝知識感興趣。

    ——這是一個撕開教令院學者們信息封鎖的好機會!賽諾果斷的跟上了他!為了防止身負要職被盯梢,他甚至直接辭了大風紀官的位置!

    第230章 第一更

    眾人初步達成合作,恐怖的沙塵暴終于過去,順著被流放到阿如村的瘋學者這條線,旅行者和艾爾海森追查到了一個安置在戈壁砂巖的廢棄醫院。

    傳說,沙漠地帶同樣魔鱗病肆虐,但不同于備受神明寵愛與關愛的雨林人,被樹神背叛遺棄的沙漠之民條件更加艱苦——沙漠根本沒有優秀的醫生,更無法解決魔鱗病。

    為了尋找解決魔鱗病的辦法,一位教令院的學者來到沙漠,建立了這座醫院,而那些想要治愈魔鱗病的沙漠之民,自然而然成為他的試藥人。

    人們想著,像魔鱗病那樣的絕癥,去醫院還有一份希望,配合醫師試藥還能賭一個未來,但如果他們什么都不做,那就只能等死了。

    如果只是如此,那么試藥的過程雖然殘忍痛苦,但對于雙方來說,都是心甘情愿互惠互利的事,但旅行者和艾爾海森調查后卻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病人們來到這里,就仿佛成為醫師的私產、牲畜圈里的牛羊,再沒有半點自我的權力。只要醫師生出一個點子,就會任意的使用在他們身上,無論那個新點子是否與魔鱗病有關。

    而這扭曲的花毫不意外的結出了畸形的果,在這可以掌控所有人生死的小小的國中之國,‘醫師’完全遺忘了對生命的敬畏,最后,甚至發展到了觀察社會實驗、探究人性之惡的地步。

    簡直喪心病狂。

    好在,這個毒瘤終于被鏟除了。

    有人在絕望的地窟里隱秘的活動,終于挖穿了沙漠古老堅硬的砂巖,從這不見天日的魔窟逃出去。

    緊接著,這人們心中的希望之地被憤怒的沙漠之民們摧毀、廢棄。它成了小朋友們睡前的恐怖故事。

    不過,這里的事情雖然令人發指,但嚴格來說,與旅行者他們的目的并沒有什么關系。

    事有輕重緩急,顯然,現在并不是什么探險的好時候。

    但就在他們打算去其他地方看看的時候,艾爾海森卻發現了另一條線索——活力之家作為一家醫院確實廢棄了,但它的部分功能卻并沒有完全消失。

    它依舊正在被使用中。

    很多流放到阿如村的瘋學者都曾被秘密帶到這里,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與折磨,經過一番追蹤與確認,艾爾海森做出結論——沙漠中的那個廢棄醫院,正是神明罐裝知識的生產之地。

    而那些曾因獲取了世界樹的知識,而瘋瘋癲癲的瘋學者們,就是制作神明罐裝知識的原材料。

    直接溝通世界樹聆聽‘至高的智慧’會導致瘋狂,那是凡人無法承受與涉足的領域,于是有人另辟捷徑,將瘋狂者的記憶提取,試圖從記憶中窺探他們究竟看到過什么。

    可提取轉移的罐裝知識的概念,由此誕生。

    瘋學者就是知識的‘過濾器’。

    而大概是最近他們追蹤調查罐裝知識與瘋學者的行動太過高調的緣故,被占領此地的傭兵團視作‘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里!’的挑釁,出于沙漠雨林一向核邪鈾礙的鄰里情,占據此地的鍍金旅團毫不猶豫的向高高在上的雨林人展現了來自于赤砂的熱情!

    #巡邏沙漠我睡覺摸魚,暴揍雨林算我一個!#

    鍍金旅團的傭兵在須彌的社會地位并不高,高高在上的學術精英們從骨子里就瞧不起那群豺狗一樣給點錢就能買命的亡命之徒。

    但刀口舔血的日常生活注定他們的戰斗力絕對不差。

    再加上生死與共磨練出的配合默契,團隊精英還能使用元素力,他們不僅人數眾多,協同作戰也很能打。

    而且,他們并非只會逞兇斗狠的游兵散勇。在沒有成規模正規軍、所有戰斗活動都外包給各種傭兵團的須彌,哪怕‘知識’被封禁,一代代的‘團長’也在豐富的實戰中總結出各種‘兵法’。

    基本所有成型的傭兵團都具備一定軍隊作戰似的戰術素養。

    ——假如不是教令院的各種研究狂們開發出的各種高端武器形成了單方面碾壓的強大優勢,在須彌,真正說了算的人還不知道是誰。

    而旅行者一方雖然只有四個人,但無論是旅行者本身還是賽諾都經驗豐富實力高強,而艾爾海森雖然是個‘文弱的學術分子’,但極高的智商同樣能在戰斗中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無論是誰與他戰斗,在他眼里大約都是破綻百出。

    就連迪希雅,沙漠上赫赫有名的‘熾鬃之獅’也并非浪得虛名。

    而除此之外,旅行者等人也很懷疑這些傭兵突然出現的時機。

    作為縱橫沙漠且與雨林人關系不太友好的地頭蛇,教令院在他們的地盤上活動,這些狡詐敏銳的沙漠獵手對此真的一無所知嗎?

    他們是教令院雇傭的嗎?他們會不會本身就有勾結?

    不確定,先抓起來問問看。

    因此,雖然人數差距巨大,但雙方依舊戰斗的如火如荼,十分激烈。

    大概戰斗過于激烈,驚動了沙海之下不穩的流沙,一群人打著打著,腳下的沙子忽然塌陷,陷落入一處寬敞又巨大的地底空腔之中。一時間眾人茫然無措,只好暫時停手,分散尋找出路。

    旅行者站在底部往上望,只看到一個圓圓的洞口,就像坐在井底觀天一樣。

    他呆呆地望著望著,忽然十分想念自己的大翅膀。

    他真的真的,不想再爬那么高的位置了。

    而且,他可以徒手攀爬須彌圣樹和影向山,他的隊友們行嗎?

    ‘總不能讓我把他們丟下、自己回須彌吧?說起來,最近的傳送錨點在哪里來著?我開了嗎?不如先出去找根繩子,一個個把他們拉上來?’

    然而只是稍稍一回想,腦海里就只有無盡的黃沙——初來乍到的旅人根本沒法分辯今天遇到的沙丘與昨天遇到的有什么區別,更別提精準定位自己上次開啟的錨點了。

    ‘不行不行,萬一真迷失在沙漠里,等我回來他們都成人干了。’

    想想那場景,旅行者不由得甩了甩腦袋,試圖把那個可怕的想象甩出腦海。正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艾爾海森冷感理性的聲音,“這里有一扇門,似乎可以打開。”

    旅行者,“?!”

    少年眼睛一亮,立刻跑過來。

    正在地窟里打轉的其他人也聽見了,紛紛趕來,就連之前還在和他們打生打死的傭兵們也選擇暫時握手言和,打算先出去再說。

    那里確實有一扇很大的石門,是沙漠中時常出現的赤王遺跡的樣式,棱角分明的多邊形拼接圖案,很有規律秩序的幾何美。

    艾爾海森打開了門,一道幽深昏暗又肅穆莊嚴的甬道出現在眾人面前。幾人討論一番,決定先進去探索一番,說不能能找到出去的路。

    ——那個天坑實在是太高太陡了,絕大多數人承認自己確實沒辦法徒手爬上去。

    結果誰也沒想到,這初見時平平無奇的一處地宮,竟然是古代赤王時代大祭司的陵寢!

    在自己的墓穴中,這位見證了王國隕落最后一刻的殉葬者,留下了沙漠中埋藏的最大的秘密——赤王的國度亡于‘智慧’。但這導致文明覆滅神明隕落的‘智慧’,卻并非源于有‘智慧之神’之稱的大慈樹王。

    為了自己的目的,赤王從不可言說之處取得了禁忌的知識,隨著他對禁忌知識的研究與探索,人們逐漸對那部分不屬于提瓦特的知識形成認知,‘禁忌的知識’形成精神污染迅速擴散。被污染的民眾們身上長出黑色的鱗斑,并陷入痛苦的瘋狂,哀嚎久久不散。

    被污染者,也包括赤王本身。

    是大慈樹王獻祭了大部分的力量,封印了禁忌的知識,篡改人們的認知,將它從人們的腦海中拔除,并帶走幸存的沙漠子民,讓他們重新繁衍生息。

    而緊接著被‘禁忌知識’污染的赤王隕落。

    神明隕落時暴走的魔神力量讓沙漠迅速吞噬大地,擴散向四面八方,為了阻止肆虐的沙漠完全吞噬須彌人的生存之地,已經為封印禁忌知識而元氣大傷的大慈樹王再次透支自己的神力,拉起數道高聳的防沙壁。

    沙漠的力量與森林的力量在防沙壁的位置角力,草神的神力與赤王的神力在邊境對沖彼此消耗,終于,祂消耗掉了暴走肆虐的魔神力量,為子民守住了一片安寧的棲息地。

    而大慈樹王本人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當一切結束,原本風華正茂的大慈樹王已經因為力量損耗太過,退化成了幼童的模樣……

    大祭司感念大慈樹王的犧牲與付出,感激祂對沙漠的支援與無辜臣民的拯救,因此,雖然對赤王大人的崇拜與敬仰讓他并不想說對方壞話,依舊誠實的記錄下這一切。

    最后,他呼吁可能看到這些信息的沙漠后裔——為了污染不再卷土重來,為了所有的犧牲不被辜負,也許曾經屬于沙漠的輝煌會被徹底埋葬,曾經璀璨的智慧與文明也會被封禁遺忘,但黃沙的子民啊,不要怨恨,不要忘記大慈樹王的付出,不要忘記大慈樹王的恩情,我們要報答祂!

    一直堅定不移的認為大慈樹王是個卑鄙的二五仔、背刺了偉大的赤王致使王國覆滅、讓他們這些可憐的沙漠子民流離失所不得不在愚昧與貧窮中掙扎求生的沙漠傭兵們,“……”

    啊這……

    ——所以這么多年他們一直在瘋狂diss辱罵想盡辦法砸墻角的‘叛徒’…其實才是被‘背叛’的救命恩人嗎?

    我們才是那個白眼狼???

    沙漠傭兵破大防!

    誰知道此‘智慧’非彼‘智慧’啊!

    #須彌臟話!!#

    傭兵們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道上混的就是講義氣,忽然之間發現自己才是那個二五仔,一個個簡直尷尬到極點。

    尤其是首領拉赫曼,氣勢洶洶□□算賬,本想找到證據砸到雨林人臉上,卻沒想到求錘得錘,被錘爆的卻是自己……

    尤其是一起見證的還有剛剛被他放過狠話的死對頭雨林人……

    拉赫曼:……

    救命,想死……

    旅行者和迪希雅見狀,趕忙趁機提出一個彌補的辦法——大慈樹王大家是沒辦法報答了,但是咱們可以報答小吉祥草王啊!

    現在小草神正是需要各路英雄豪杰雪中送炭的時候,親,真的不參與一下嗎?從龍之功不心動嗎?

    拉赫曼:好好好!沒問題!

    就這樣,他們成功把沙漠中最龐大的一股勢力——鍍金旅團的一方豪強拉上了自己的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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