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面對蒼木的滿懷期待,一向運籌帷幄的八重神子卻難得露出了點為難神色,朝少女輕輕搖頭。
“我年歲尚小,涉及魔神之間的秘聞,恐怕也只有同為魔神之尊的鳴神大人才能知道更多了。”八重神子吹干紙張上的墨跡,將其交給蒼木。
后者若有所思——看來,雷電將軍這劇情,不過不行了。
趁著夜色,兩人飛下影向山,按八重神子所給予的地圖前進。
或許是翅膀帶來的副作用,蒼木在夜里雖然不會像鳥雀一般無法視物,卻不免感到不安。
為了躲避天領奉行的搜查,無法走大路的兩人只得在雜草叢生的小道中穿行,堅硬的枝條會在經過時毫不留情地刺痛肌膚,沒走多遠,綾華無防護的小腿就布滿了紅痕,在白皙的肌膚上分外顯眼。
要不是蒼木偶然間發覺了這點,真不知道她要忍到何時。
“你這孩子,真是……”蒼木無奈地攔下了綾華的腳步,找出一條自己的長褲,示意她換上:“怎么一聲不吭啊。”
神里綾華臉上出現了一種不知所措的神情,還帶著點又添了麻煩的羞愧:“真是非常抱歉。”
除了稻妻人不愿給其他人添麻煩的本能,蒼木也察覺到,綾華對她明顯是有些敬畏的疏遠在。
小女孩的心思很好懂,蒼木忽然就有些明白凝光看她時的感受了。
她捧著那條褲子有些不知所措:“蒼木小姐,您也……”
蒼木擺擺手,接著身后翅膀化作一陣青色光點四散,而原本身下修長的雙腿隨之幻化成一條粗壯的黑紫蛇尾,從裙擺下探出,當它完全伸展開,綾華也感覺自己小腿傳來被什么蹭過的冰涼觸感。
或許是由于那些被枝條劃傷的肌膚已經有些紅腫發熱,這份冰涼并不讓人討厭。
就像蒼木小姐本人一樣。神里綾華想。
她悄悄瞄了一眼身旁的黑發少女,應著她的要求將這防護的衣物穿上,如此換裝還是第一次,綾華不免顯得有些局促,就在她開始行動時,面前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她的動作。
那只手下一刻貼在了她的膝蓋上,觸感微涼,就像那條蛇尾一般,緊接著白色光點閃過,小腿上的劃痕消失得無影無蹤。
蒼木這才滿意收手,示意這位大小姐繼續。
大約是這個友好的舉動給了神里綾華一些信心,又走了些路,她終于鼓起勇氣開啟話題:“蒼木小姐,平日里喜歡看些什么書呢?”
“誒,我嗎?”蒼木愣了下:“什么亂七八糟的都看,有些是興趣使然,有些是職業需求。”
“這樣呀。”神里綾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因為實在很好奇能寫出‘仙途’的作者會是什么樣的人,所以擅自開啟了這個話題,您能回答真的不勝……”
“停停停!”蒼木一聽這些敬語頭都要大了:“跟我說話不需要加敬語,實在想加也別加那么多。”
神里綾華下意識又要道歉,意識到蒼木的話,最后還只是:“抱歉。”
“不至于這么害怕我吧。”蒼木帶了些無奈:“我又不是專門抓漂亮女孩吃的妖怪。”
在一陣略長的沉默后,神里綾華斟酌著開口了:“因為,蒼木小姐真的很厲害。”
“誒?”
“明明只是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紀,卻是和八重大人一樣的神眷,也管理著很大的報社,自身的才華相當出眾……如果說從前只是仰慕您的才華,那天您在屏風后面,即使沒見到正臉,只聽話語,我也緊張得不止如何是好。”神里綾華道。
甚至回想起那天的情形,神里綾華仍然會感到不知所措,她試著將自己再次代入到當時的情形,再次組織話語來防守,卻發現似乎只能得到同樣的結果。
說了這么多話,她小心看了一眼蒼木,發現對方的神色平靜,心中仿佛又升起了些勇氣,繼續道:“雖然立場不同,但好像又認識了一遍蒼木小姐……很新奇,也更想要了解您。尤其是看見蒼木小姐無論面對什么場景都泰然自若,實在是太敬佩了。”
泰然自若顯然有些文雅,但事實是蒼木自從來到稻妻,除旅行者外對誰都擺著喪臉,那日影向山登山時的對話,明顯給一向身為乖乖女的綾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日回到家中,她頭一次去找了托馬,想要更詳細地了解蒼木在離島上的經歷。
可想而知,當優雅文靜的大小姐聽聞了如此暴力的談判方式,心中的震動頗深。
震動之余,心底情不自禁涌現出一股艷羨。
神里家長久掌管社奉行,各類祭典的繁瑣禮儀都被印刻成身體本能,尤其當她為了哥哥主動攬下事宜,成為社奉行的“白鷺公主”后,更是一舉一動都要嚴格要求自己,絲毫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神里綾華對這種生活并無不滿,也從不后悔做出這種選擇,只是蒼木就仿佛是一道彩色的光芒,光是注視就讓她意識到——原來還有這種人的存在。
如此張揚,如此肆意。
和她在稻妻接觸到的所有人都不同,即便同樣作為神眷與主編,她也要比八重神子更為放蕩不羈。
她聰明、敏銳、漂亮,還過著神里綾華期待中的生活,能在整個大陸自由暢游,身邊有好友相伴,能將他人的議論拋之腦后。
這是一種很復雜的感情,以當初兩人的初見而言,在貴族女性普遍羞怯重視臉面的風氣中,蒼木對她的那些話甚至可以被稱為斥責,即便當時不生氣,事后記起也不免梗在心口。
但神里綾華并不生氣。
而要說她想要成為蒼木,也遠遠不到那種程度,即便繁瑣心累,她也依舊滿意這樣的生活,和哥哥、托馬在一起的生活。
她只是……希望蒼木能繼續,什么都不需要改變的繼續,只要她還活著,存在著,對神里綾華而言,那便是猶如燈塔般的存在。
盡管綾華并不會往她的方向奔赴。
可只要燈塔在那,航船便心安。
她們誰都沒有出聲,一時間只剩下了蛇尾碾壓過植物枝條的聲音,夾雜著神里綾華細微的腳步聲。
稻妻的夜晚安靜,時值夏夜,螢火蟲在空中飛舞,每前進一步便驚起些許,隨著蒼木的前進,明顯出現了一條略亮的分布通道。
見蒼木許久未言語,神里綾華也想起了什么,落寞地笑了笑:“不過在您眼中,我和哥哥或許都只是想要利用您和旅行者的存在吧,關于這點抱——”
“初見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蒼木平靜道:“立場不同罷了,我并無因此厭惡你們。”
按理來說冰釋前嫌總該友善的,蒼木卻只是平靜,但在神里綾華看來,這份平靜反而更有說服力。
蒼木繼續道:“我有些明白神里綾人的執念了,如果我有一個像你這么大的妹妹。”
她看向綾華,眼神是真切的期盼:“我也愿意為她付出一切。”
“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敬佩我。從前贊揚的話也沒少聽,但我總覺得要么是朋友的濾鏡,要么是合作者的恭維……又或者是敵人的嘲諷。”蒼木笑笑,伸手想要去摸煙,卻硬生生止住了:“一個妹妹說她敬佩我。謝謝,沒有什么比這更好。”
綾華感覺蒼木現在有點奇怪,她下意識擔憂地呼喊對方:“蒼木小姐。”
這聲稱呼讓蒼木笑容微頓,她轉回頭,直面前方,語氣輕快:“我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而綾華小姐還很年輕,總有一天你會變得更優秀。”
“我大概知道你在擔憂什么——眼狩令、神里家、哥哥的胃病、或許還有一直困擾著你的禮儀問題。”蒼木看她一眼,聲音溫柔:“不要害怕,大膽去做吧。你現在尚小,仍需要外在為自己的威勢壯行,而倘若有一天你掌握權勢,威嚴便不需要通過細節來強調。”
就像稻妻劇情的結尾,雷神都走上街頭吃團子、喝牛奶、看輕,甚至還被大不敬的眷屬示意作者寫進了輕里。
這會有損于她的權威嗎?
不會。
所以快快長大吧,綾華。等你有一天意識到權勢的好處,掌握它們,才能如同你的哥哥般強大瀟灑,不再受制于人。
而現在,你所苦惱的問題,乃至現在每一刻的感受,依舊是珍貴的存在。
妹妹終會長大,但在那之前,這些苦惱與歡笑同在的經歷才構成了以后的你。
蒼木哼著歌,朝前進著。
夜風中帶著涼爽的水汽,她的蛇尾在行走間隨身姿搖擺,帶著幾分非人的婀娜嫵媚,哼著的曲調輕而緩,被風吹到綾華耳邊,飄渺得像一場幻夢。
不,或許就是一場幻夢。
她踩著蒼木蛇尾碾壓出來的痕跡往前走,剛剛那些話語還在耳邊回想,但這一刻,神里綾華感到久違的輕松。
或許今夜過去,她重新做回“白鷺公主”時,仍舊會為苦惱了千百次的問題再次苦惱,為頭疼的問題再次頭疼,為痛苦的存在再次痛苦。
仿佛一切苦難的存在都是無止盡的循環。
可她也相信,蒼木說的話是真的。
一次又一次后,她終究會成長為自己期盼的模樣。就像毛蟲最終會變成蝴蝶一般,誰也不知道它在繭里待多久,但最后還是會蛻變的。
而現在,至少是今夜,她愿意不去想象以后的苦惱,更遠以后的期盼。
隨著前方的曲調,后面的少女也哼起了歌,兩道不同的聲音合成一拍,在溫柔的夏夜中彌漫。
第262章
驅除祟神之力并不是個簡單的任務。
即便能將其收為己用的蒼木,在應對時也不敢大意。
上一次吸收這玩意兒時給她護法的還是降魔大圣,可惜就算再想求助,魈哥也不能跨越海峽來救她。
不是說綾華不好,只是術業有專攻,在這方面,她顯然不能給予蒼木更多幫助。
好在先前在璃月鏟除魔神遺恨的經歷給蒼木狠刷了一波熟練度,此刻重操舊業,也并不生疏。
祟神之力、魔神遺恨……本質都是同一種產物,而稻妻的神櫻大祓是通過神櫻樹,將這些負面能力吸收進樹根鎮壓,隨著時間流逝而慢慢轉化為無害能量,重歸地脈。
只是神櫻樹的轉化顯然是有上限的,稻妻自從陷入戰亂以來,越發龐大繁雜的負面能量已經超出了神櫻樹的負荷,那些無法凈化的祟神之力構建成扭曲的魔物,進一步破壞樹根,加重神櫻樹的負擔。
神櫻大祓,便是在這種時候派出巫女與陰陽師,解決這些祟神之力構建出的魔物虛影,消耗它們的力量,給神櫻樹爭取時間。
“我覺得這樣不太行。”蒼木和綾華剛剛結束一場戰斗,她掏出一瓶溫牛奶遞給綾華,自己取了一罐咖啡皺著眉頭:“魔物凝結的速度未免太快了,按這個頻率來推斷,神櫻樹中存儲的祟神之力已經到了極為龐大的地步……只是依靠戰斗來消耗,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蒼木不太清楚神櫻樹的速度,但她知道在璃月那邊,魔神遺恨被吸收后,再次凝結成虛影起碼要經過數月,并且隨著她的吸收,往后這個周期會越來越長。
因為以往的魔神殘念是無法被消除的,所以即便魈再怎么努力,一個地區的殘念總量不變,他的工作就永遠沒有結束之日。
而蒼木可以通過系統來吸收轉化,便能讓地區的殘念總量逐步減少,從而根除。
剛剛她與綾華戰斗時也會在擊敗虛影后有意吸收,照理來說,隨著幾天的時間過去,凝結的速度無論如何都該減緩了。
但是并沒有,如果不是蒼木看到自己的能量余額真實上漲,她甚至會懷疑那些逸散的祟神之力是不是又悄悄回到神櫻樹中了。
綾華長時間握刀的手都在發顫,每一次揮砍的反作用力都讓她虎口發麻,接牛奶時都險些掉落:“可惜社奉行只負責祭典,對神櫻大祓這般隱秘的儀式知之甚少。”
蒼木喝著咖啡,慢慢思考著。
回去再找八重神子是不太可能了,天領奉行正到處查人呢。
可神櫻大祓如此隱秘,除了八重神子,誰還知道更多信息——等等!她怎么忘了花散里!
這位可是狐齋宮的記憶化身,就算是八重神子也不可能比她知道更多神櫻大祓的細節了。
但是,該怎么聯系上她呢?
蒼木犯了難。
她手上也沒有留念鏡,眼下身處的地點,也并不在游戲中觸發任務的所在地。
蒼木試探地站起身,將手按在一根粗壯的神櫻根須上:“花散里!花散里!聽得到嗎?”
綾華不解地歪頭:“蒼木小姐?”
“在請求支援。”蒼木道。
于是綾華乖乖點頭,不再打擾她。
可洞穴里空空蕩蕩,無論蒼木如何呼喚“花散里”,始終沒有人應聲。
“看來她聽不見。”蒼木有些灰心喪氣。
端坐著的神里綾華建議道:“既然如此,蒼木小姐何不試試別的稱呼呢?這個名字似乎也并非真名,或許念其真名便能呼喚成功。”
“誒,綾華怎么知道這不是真名?”蒼木驚訝,她也不記得神櫻大祓的任務中有綾華知情啊?
聞言,綾華反倒訝然望著蒼木:“蒼木小姐的稻妻語說得太好,是我疏忽了。花散里是一首稻妻和歌里出現的詞匯,一般而言,應該不會有人叫這個名字。”
和歌……蒼木忽然醒悟了過來。
“花散里”這個名字,一開始就是她對旅行者自稱的姓名,而蒼木猛然想起在《源氏物語》中便有一位“花散里”女士。
在這本書所書寫的時代,避諱貴族女子的姓名是一種常識,所以書中女性幾乎一律用別稱來代指。
“花散里”也正是作為其中一位女性的代稱,而花散里雖有狐齋宮的記憶,卻明白自己乃是祟神之力凝結的產物,覺得自己不能被稱本名,多半見了旅行者的外國人面貌,知道她們不懂稻妻文化,便用“花散里”做假名。
現在旅行者還沒開啟任務,花散里還沒給自己起名叫花散里,她喊破嗓子也自然不會有人出現。
蒼木當即改口:“狐齋宮!狐齋——”
“你們是什么人!”一位帶著狐貍面具的巫女從黑暗處現身,毫無腳步聲。
幾乎是瞬間,綾華便條件反射地抽刀,擋在了蒼木身前:“來著何人!”
她和蒼木在這個洞窟中數日戰斗,早已對地形了如指掌,而這人竟然從死路突然出現,她也竟絲毫沒有發覺來者的征兆。
蒼木按住神里綾華的肩膀:“冷靜冷靜,這位是外援。”
聽了蒼木的話,綾華放下刀,卻并沒有入鞘,只是斜指地面警惕著,對面的女人看不到表情,但彼此間氣氛僵持。
好在蒼木掏出了從八重神子處索要的信物證明身份,狐貍巫女才稍稍放下戒心:“原來是進行神櫻大祓……”
她大概以為蒼木是從八重神子處獲知了她的身份,很快為蒼木解開了疑惑:“你們祓除祟神之力的方式的確有效,但神櫻樹現在的情況非常糟糕,外界的祟神之力還在源源不斷涌入,這才是無法根除的關鍵。”
好家伙,蒼木就說怎么她們除了半天沒效果,合著這是一題雙水龍頭上下水。
“你能吸收吸收祟神之力?”花散里問到。見蒼木點頭,她便想出了一對策:“既然如此,我便先以此神櫻根須為媒介,向你放開一部分樹中積蓄的祟神之力。將其吸收后,我再全力壓制神櫻樹的癥狀,便能為你們爭取些許時間。”
蒼木領悟她的意思:“我們會趁這段時間找出朝神櫻樹輸送祟神之力的源頭,從根源解決問題。”
達成一致后兩人也不廢話,當即開始行動,蒼木全身心催動系統投入吸收,綾華和花散里為她護法,相對無言,略顯尷尬。
綾華想起蒼木剛剛呼喚的“狐齋宮”,而隨即這位女性便現身,但稻妻人皆知,這位白辰主母早在五百年前便在漆黑的災厄中為守護鳴神島而亡……
她隱約猜出了什么,但對方的態度有些逃避,綾華便不開口提及。
直至蒼木睜開眼的瞬間,花散里的身影才再度消失,顯然對她而言,維持神櫻樹開放能量的通道也需要不少精力。
“蒼木小姐感覺如何?”綾華擔憂地上前,攙扶了蒼木一把。
隨著起身的動作,蒼木蛇尾上本就漆黑泛紫的鱗片隱隱有光澤流轉,看起來分外妖異。
“頭一次吸收這么多,身體有點受不了。”蒼木實話實話,比起璃月的魔神殘念,稻妻的祟神之力對她還有些額外的陰影,在整個神櫻大祓的過程中,她總會不受控制地想起和散兵一同經歷的幻境。
梅……
“休息片刻吧。”綾華建議道,她拿來花散里留下的地圖:“那位巫女離開時掉下了這個,上面標記的地方,應該是祟神之力的源頭。”
蒼木湊過去看了一眼:“等等,這是……踏鞴砂!還有蛇神之首!”
糟糕的回憶涌上心頭,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這些地點都不在鳴神島,綾華小姐還要去嗎?”這個地點在反抗軍與幕府軍隊對戰的區域,神里綾華被認出就不好了。
她顯然也被這個問題困住了,猶豫半晌,綾華還是堅定地點頭:“小心些的話,應該不會被發現。這兩個地點到底還是太危險了些,讓您一個人前往還是不放心,請讓我護送吧!”
“我不會拿自身安危開玩笑,將您送到那邊我便離開。”綾華決心至此,蒼木便答應了,她也清楚神里綾人不會拿妹妹冒險,這幾日她能察覺到有隱約幾道氣息跟隨在附近,如果是天領奉行,可能早上來緝拿她了。
那么只可能是社奉行派來默默保護神里綾華的終末番。
保險起見,她還給綾華換了一身衣物,又拿出自己防水的化妝品給小姑娘花了個風格艷麗的妝容,保證神里綾人來了都未必能認出。
做完這些準備,兩人才開始趕路。
她們搞來了一條小船,蒼木換了一身長裙,又將蛇尾籠罩在裙子下,還把小龍從洞天抱出來,用襁褓嚴嚴實實包著,猛看上去就如同真正的孩子。
通緝令上重點描繪了蒼木的雙翼,于是偶爾被攔下詢問,見兩個小女孩抱著嬰兒,說是來給孩子采藥,根本不符合,便直接放走了。
也有人懷疑她們是反抗軍奸細,非要硬查,還要動手動腳占便宜,她們倆就直接動手,完了還附贈一個夢魘幻境。反正蛇尾狀態的蒼木速度飛快,她推著船游,那些人用了狗命也追不上。
如此兩天,她們便順利抵達了蛇神之首,龐大的蒼白骨骼與夢中一模一樣,蒼木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不要再回想。
綾華有些放心不下她,決定再陪蒼木一同上岸,稍后從陸地返回。
緋木村的祟神之力濃郁得幾乎要讓噩夢重現,村子里已經沒有多少活人了,這里是開采晶化骨髓的重要礦場,也是一切悲劇的起源。
她們打倒了幾位身上黑氣籠罩的海亂鬼,蒼木將過于濃厚的祟神之力從他們身上剝奪下來,醒來的人暫時打暈丟在海灘上。
還想要前進的綾華被現身的終末番攔下,她只好遺憾地在此處和她分別。
“下次再見面的時候,能叫你蒼木嗎?”女孩子的表情忐忑,夾雜著期待。
蒼木朝她彎彎唇角:“當然。”
綾華走后,蒼木開始排查附近的祟神源頭,但或許是蛇神龐大的骨骼阻礙,這里的祟神之力濃郁得根本找不出源頭,蒼木只好先用笨方法,將整片區域的祟神之力吸收干凈,降低濃度來尋找。
祟神之力會無差別附著在有神智的生物和特殊上,蒼木還擔心過小龍會不會受影響,但它依舊精神。
她猜想,這或許是和創造小龍的原材料有關系,真正算起來,奎斯多應該算是杜林的同族,作為黃金的產物,生命力頑強也不足為奇。
而這里的居民就沒那么好運氣了,蒼木在解決過程中常常能見到神智混亂,亦或是身患重病的人,都是被祟神侵蝕的后果。
海亂鬼那般被黑氣纏身竟還算好結局,因為不是身強體壯之人,就難以在侵蝕過程中保持生命力。
解決人身上的祟神之力也是祓除儀式的一部分,不然它們會吸取人的負面情緒來壯大自己,接著感染更多人。
這對于蒼木是必要的工作,旁人卻誤會了什么。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反抗軍與幕府軍隊中悄然流傳出了蛇神復蘇的傳言。
一開始傳聞還正常,只是說——蛇神之首附近出現了一位神秘少女,終日在蛇神骸骨周圍游走,為附近的民眾驅逐苦難。
但話總會在傳遞的過程中,由于語言的不重復傳播和理解者的誤差產生某種誤會——聽說了嗎?蛇神復蘇了,現在就在自己的骸骨那邊,還有人親眼見過呢!
有傳遞,自然有反駁——假的吧,怎么可能是蛇神,沒聽人說是個女人嗎?尾巴還是黑色的。從前那位蛇神不是男神嗎?不過我還從沒聽過死而復生的消息,魔神果然和人類不一樣,就是不知道反抗軍那幫家伙……聽到消息該士氣大振了。
最后有人一錘定音——你管她是真是假呢!再說就算真的復活又怎么樣,將軍大人能斬殺一次,就能斬殺第二次。我還聽說了,不管她是不是蛇神,上面的人都打算把她捉過來。到時候說她是真的,肯定能讓反抗軍那群家伙投鼠忌器。
于是正在勤勤懇懇給稻妻祓除祟神之力的蒼木,就這么迎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干擾,搞得她不勝其煩。
幾次下來,來抓她的人也有了明顯變化,從制服和盔甲上來看,領頭人的身份顯然比之前的小嘍啰高出不少,蒼木當即把人砸趴下后開始逼問。
領頭人是武家子弟,秉持著“武士精神”死活不愿開口,蒼木才不慣著他呢,就算她只是個財務,但也不代表一點審訊都不會。
雖然技術不太熟練,但她能治愈,來來回回就當練手了。
果然還沒幾次,領頭人就精神崩潰,竹筒倒豆子一般全交代了。
最終版本的傳言是這樣的——雖然蛇神已被大御所殿下斬殺,但魔神之力奧秘無窮,奧羅巴斯在身死前,將殘存力量凝結于骨骼,留下一絲生機,千百年過去,蘊含生機的骨骼已然孕育出了新生命,如今時機成熟,新生的蛇神之女便從骨骼內走出……
蒼木聽完整個傳言,一時間竟無語凝噎。
就,對不起啊奧羅巴斯!雖然你本身已經很男媽媽了,但沒想到他們還能讓你更男媽媽……
一問目的,蒼木氣不打一處來。
她一個外國人頂著通緝給稻妻干活,你們不幫忙也就算了,還想著拖后腿。
大概是她也被影響了,至于是祟神之力還是工作就不得而知。蒼木掄起法器哐哐砸人,邊砸邊罵,彈舌音和爆破音輪番上陣,罵得這群家伙哭爹喊娘。
不遠處還有目標在迅速接近,很好,今天一個也別想跑!
蒼木罵罵咧咧地迎戰,抬眼望見熟悉身影。
萬葉遲疑地看著雙手血紅的戀人:“蒼木,剛剛是你在發出聲音嗎?”
能熟練發出彈舌音的小黑鳥:“……不知道捏。”
第263章
萬葉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那就還要從反抗軍聽聞這個傳言開始,蛇神復蘇的傳聞不可能只被幕府軍一方獲悉,只是他們到底勢單力薄,連消息都慢人一步。
蛇神復蘇的傳聞對海祇島人又格外特殊,主將五郎不敢擅自下定論,翻閱錦囊才找到了一條“突發急情,速速傳信”,給珊瑚宮心海送了封信件,得到了更進一步的指令。
但見過蒼木蛇尾的萬葉,聽到傳聞時心中便隱約有了猜測,謹慎起見,他并未出言,只是在人手緊缺之際,主動接下這個任務。
包括跟他前來的其他幾人,也都是北斗船上的船員,知根知底。
蒼木跟著萬葉回到了反抗軍營地,北斗也在這里,大概萬葉提前跟她通過信,北斗對蒼木的出現并不意外。
旅行者和派蒙并不在,大概是已經前往了海祇島。
整個營地的規模都相當之小,蒼木很快見到了那位五郎大將,長著兩只可愛的獸耳,看起來還是個滿臉稚氣的年輕人。
“我不是復蘇的蛇神,而是受邀前來舉辦神櫻大祓的外援。”蒼木無奈解釋:“至于為什么出現在蛇神之首,自然是因為那邊的祟神之力濃郁。你問這蛇尾,就和你的耳朵一樣,是種族特征而已。”
五郎對蒼木的說法半信半疑,但這種事情還是需要那位現人神巫女的一錘定音,他為蒼木讓出了自己的營帳,請她暫住幾日,等待珊瑚宮心海趕來會面。
蛇神之首附近的祟神之力實在太濃了,短時間內根本清理不完,營地離得并不遠,蒼木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晚間,一道白紅色的身影悄悄潛入大將營帳,蒼木正依靠在床榻上翻閱書籍,小龍興奮地踩著新換的被褥跟著她的尾巴尖亂跑。
萬葉走進,將油燈剪亮了些:“油燈昏暗,小心眼睛,還是天亮再看吧。”
蒼木應了一聲,將書收好,萬葉已經脫衣入寢,他將蒼木摟在懷中,親了親戀人的眉心:“稻妻的旅途如何?前幾日旅行者來到此處,我聽她說起你們的經歷,但難免還是想聽你親口講述。”
“熒的性格我清楚,她應該不會說得特別夸張。”蒼木枕著他的臂膀,將小龍抱在懷中,開始敘述自己在稻妻的經歷:“在離島跟勘定奉行談判,在鳴神島跟社奉行談判……沒準最后還要跟天領奉行談判。”
白發少年揶揄道:“只是談判嗎?”
“動用了一些肢體動作的談判。”小黑蛇在他懷里亂蹭:“哎呀我好困,睡了睡了。”
萬葉也不戳穿她,依著蒼木的意思熄了燈,待懷中人安靜,他才不緊不慢道:“我很高興你有自我保護的能力,這便足矣。”
他沒問更多,而是以這樣一種暗示的方式告訴蒼木——他會一直接納任何模樣的她。
蒼木心中一軟,正想說些什么,奎斯多窸窸窣窣地從被子里鉆了出來,很精神地睜著兩只大眼睛,在黑暗中隱隱發光,活像幽藍色的小燈泡。
它在兩人中間找好位置,熟練地趴下,然后蹭蹭這個蹭蹭那個,非常公平。
萬葉被小家伙逗笑了,順著小龍的脊背撫摸,神態溫柔,蒼木貼近他,不止怎的,忽然問了個從未提過的問題:“萬葉……想要孩子嗎?”
這話剛一出,少年的手就一頓,蒼木后悔地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
“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他看向蒼木的側臉,語氣帶了點警覺:“有人和你說了什么,使你憂慮嗎?”
蒼木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沒有說話。
萬葉斟酌著開口:“蒼木,我本就是四處飄蕩,山野為鄰之人,對子嗣并無執念。不過倘若能與心愛之人共同撫育后代,便會在這個過程中盡我所能。”
“蒼木突然問這個,是想要個孩子嗎?”他湊近,用相對細膩的手背輕輕蹭著少女的臉頰。
“我也不知道。”蒼木握住萬葉的手指,心情復雜:“很怕它們來,也期待它們來……”
萬葉耐心問:“害怕什么呢?”
蒼木的嘴唇開開合合,似乎在猶豫著如何敘述,萬葉沒有催促她,只是耐心地握著她的手,以這種方式給予她力量。
“我怕我照顧不好它,也不覺得自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家長。”蒼木瞄了一眼萬葉,一狠心將顧慮統統說出:“生命的誕生是鄭重的,我不確定能否使它幸福,如果孩子在這個世界上痛苦地活著,那就是我的責任。”
“而且……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回去,又會在什么時候回去。”蒼木咬著指尖,焦慮道:“如果孩子出生了,我該帶它走嗎?它能被允許離開嗎?如果它不能離開,那我該放棄這些留在它身邊,還是一走了之——”
“蒼木,蒼木!”萬葉連忙抱住她:“不要激動,我們仔細想。”
蒼木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
萬葉摟著她的肩頭,將剛剛的顧慮一一考慮:“你擔心自己無法照顧孩子,但平日里奎斯多同樣是你在喂養。我看得出,你將它養得很好,親人又可愛。養育它的過程中,你也并無向它發火——”
她小聲道:“其實發過。”
“至少我平日里不曾見過,說明頻率很低。”萬葉摸摸她的腦袋,安慰道:“給自己一些信心,可以嗎?”
蒼木緩慢點頭。
“你擔心孩子會痛苦,但人活于世間,痛苦是難免的。”萬葉聲音溫潤,很能安撫小鳥脆弱的神經:“作為父母,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竭盡所能阻擋些許痛苦,為它構建幸福的記憶,最后在必要時刻放手。”
“至于離別。”說到這個話題,萬葉也沉默了些許。
“孩子并非你一人責任,你忘了我呀。”他拍拍蒼木肩膀:“如果我們能走,你便帶我們一同離開此世。如果我不能,你便可帶孩子離開,或是將其留下,我會留在提瓦特撫養它。”
“你那么想回去,那就說明那個世界一定有讓你為之牽掛的事情。”萬葉再次親吻她:“那就放手去做吧,就算隔著一整個世界,人與人的羈絆也不會斷裂。”
奎斯多睡著了,萬葉把它轉移到床側,將邊哭邊抖的小蛇抱緊,慢慢安慰著她。
或許是由于不安,蒼木的蛇尾緊緊繞上了他的腿,細密鱗片滑過的觸感奇妙,他并不討厭。
“我有和你說過我的父母嗎?”等蒼木止住眼淚,她小聲提起從未分享過的話題。
“我的媽媽是混血,換成提瓦特的說法,她是璃月和稻妻的混血。爸爸是外公的弟子,他們之間感情很好……”
大概是太久沒向人提起這些了,蒼木的語序有點混亂,但萬葉只是耐心聽著,不時給出自己的回應。
他從窺探過的記憶中當然知道這些,可蒼木主動提及這些往事的意義,在于她真正地向萬葉打開了心扉,雖然只是一部分,卻也需要足夠勇氣。
作為回應,萬葉也同她講述自己的父母——早逝的母親、病弱的父親、或許還有衰敗的家族和郁郁不得志的祖父。
這些外人聽來總感悲涼的經過,由萬葉口中娓娓道來卻帶著獨有的溫馨。
他說母親雖早逝,他卻并不感覺自己缺愛,父親總會竭力補上那一份。
他說家族雖衰敗,他卻也結束過完整的教育,文武都不曾落下,還發掘了自己喜愛自然的愛好。
他說著,蒼木便聽著。
這或許是戀人之間的分享,也或許是兩個命途相似之人的抱團取暖。
無論如何,對蒼木而言,這便夠了。
一夜過后,萬葉趕在天亮之前悄悄離開,蒼木所住的營帳是身份象征,就算她并不承認蛇神的身份,但神眷之名也足以。
多日奮戰下來,反抗軍營地大多人人帶傷,又偏偏缺衣少食,蒼木本來沒想著摻合,但去看望北斗時發現她的船員也帶了傷。
都是熟人,蒼木便隨手治了治。
治好了一個就有第二個,她的系統修復能治愈大部分的傷勢,反抗軍營地的這點人數,還不及群玉閣一戰治愈千巖軍十分之一多,她吸收的祟神之力都來源于奧羅巴斯,治療費用也算羊毛出在羊身上了。
倒是因為這個緣故,五郎還特地來感謝她,盡管蒼木并不承認蛇神的身份,軍士們卻因此對她越發恭敬。
每每早起,總能在營帳外面見到這些人送來的野果和水產。
海祇島窮成這樣,只能說禮輕情意重了。
就在這種治療和吸收的日子重復幾日后,姍姍來遲的珊瑚宮心海終于趕到。
與此同時,旅行者也終于重返營地,她們的來到,還帶來了一位頭發花白,皺紋堆疊的……青年。
哲平。那個原本應該在主線因邪眼而死的青年。
蒼木對這張臉有些眼熟,應該也是被她救助過。
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哲平雖然虛弱,卻也并未死亡,在旅行者的懇求下,蒼木出手治療了他。
被吸走的生命力無法復原,但命是保住了。
幾人長舒一口氣,那位粉頭發的少女這才正式向蒼木自報姓名——珊瑚宮心海,現人神巫女,海祇島的最高統帥。
她向蒼木道謝,感謝她近日的救助,同時也詢問蒼木的目的。
在得知只是為了舉辦神櫻大祓,根除附近的祟神之力后,珊瑚宮心海表示可以派人幫助她搜尋,但考慮到普通人對祟神之力的耐受,她又否決了這個提議。
蒼木挑挑眉頭,隱約感受到珊瑚宮心海對她的親近。
按理來說,年紀尚小便擔任“現人神巫女”的珊瑚宮心海,必然和身為“白鷺公主”的神里綾華一般,格外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用細節來確立自己的權威。
而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提出意見卻又否決,這種行為只會給人留下輕浮不定的印象……
有意思。
珊瑚宮心海此次前來,不僅是為了和蒼木會面,也是為了阻止反抗軍內邪眼的流傳。
但和她想象中不同,營地中的士兵對收繳邪眼有著很大不滿。
負責這工作的五郎前來匯報時,心海正在拉著蒼木聊天,她拉攏的心思在蒼木看來都快藏不住了,見五郎來到,蒼木松了口氣,正想回避卻又被五郎攔了下來:“蒼木大人,您也聽聽吧。”
小狗大將苦著臉:“邪眼的副作用都已經講述了,但士兵們的態度是——寧可死也不愿意放棄邪眼帶來的力量。”
“這個反應的確很麻煩。”珊瑚宮心海嘆了口氣:“和蒼木小姐有關系的是什么?”
五郎看了一眼蒼木,頭上耳朵都耷拉下來:“而且隨著進一步調查,我發現軍隊里有人宣揚‘繼續使用也無妨,只要有蛇神殿下的治療和邪眼結合起來,打敗幕府軍簡直輕而易舉’類似這樣的言論。”
珊瑚宮心海瞬間嚴肅:“不能放任這種想法出現,蒼木小姐的治療不應該成為他們肆意妄為的理由。”
蒼木也點點頭:“邪眼是以抽取人的生命力為代價換取力量,即便是治療,也只能穩定身體狀況,無法將被抽走的生命力補回。”
“五郎,嚴格控制這種言論的流傳。邪眼的收繳必須進行,必要時刻采取強硬手段。”說完這些,她不忘安撫五郎:“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只是還不能松懈。”
五郎點頭應下準備離開,蒼木卻輕咳一聲,吸引來了兩人的注意力:“按理來說我不該插手你們的內政,不過既然事情和我有關,也不能全然置身事外了。”
蒼木沉吟片刻:“我記得那個使用過度的士兵,叫哲平對嗎?他醒了沒有?”
“已經醒了,蒼木大人。”五郎趕忙道。
“不用叫我大人。”蒼木有點頭疼,死人和不死人的分量還是不意義的,至少沒有親眼見證慘案之前,大部分人都會心存僥幸。
“這樣,麻煩五郎你先去找哲平,還有同樣和他使用邪眼過度,身體出現問題的士兵,先給他們做通思想工作。”蒼木耐心道:“然后再召開全員大會,讓他們幾個親歷者親自發言,這樣才更有說服力。”
五郎有點猶豫:“蒼木大人,我能問問具體該怎么做嗎?”
“要講述邪眼的危害,這樣的弊端,必須要讓全部士兵都意識到后果。他們目前對邪眼還心存幻想,認識不到位。邪眼目前是用生命力換取力量,看似很公平,但以后呢?這東西是愚人眾制造的,誰知道它會不會突然變化。”蒼木隨口舉例子:“假如它用久了控制你的心智,讓你在關鍵時刻給自己的隊友家人一刀,這種怎么辦?”
“或者它真的只吸收生命力,還是吸收了別的而目前還沒有察覺?”
“以及最重要的。”蒼木也嚴肅了臉色:“這個東西是如何流傳,它既然這一次能流傳,下一次如果是危險物品該如何?”
“麻煩你把這些給士兵們講清楚,讓他們明白道理是很重要的,這樣才不會被輕易挑撥。”蒼木繼續:“當然,這種行為也并不能完全制止邪眼的流傳,所以要與強制收繳的工作相結合。誰要是再敢提,就叫對方來單獨溝通,順便記過一次。”
“如果是反復提起……”蒼木眼神銳利:“那指定便是有幕后之人在搞鬼。”
她說完才注意到,五郎不是何時竟拿出了小本子,正眼神閃閃地望著她,將那些話一字不落地記下。
旁邊的珊瑚宮心海更是笑得溫柔。
蒼木警惕起來,她絕對不要再被拉去干活了!
第264章
有了蒼木的指導,五郎獨特的親和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動員大會后的確再沒聽過類似流言。
但新的流言產生了——
蛇神殿下與現人神巫女不合,無意重回海祇島。
五郎來報告最新動態時,蒼木正和萬葉吃飯,更準確一些——萬葉吃,她看。
盡管五郎已經拿出最好的伙食來招待她,但海祇島的物產實在不豐,大將級別的例餐也不過只是一碗白米飯、一小碟咸菜、海帶味增湯和烤魚一條。
蒼木就算在現代流浪要飯的那段日子也沒吃得這么寒酸,連奎斯多每天都要吃十塊烤肉排呢。
她也不能說什么,畢竟五郎真的盡力了。
蒼木索性不吃,來問就是種族特性,五郎信以為真,雙方皆大歡喜。
唯獨萬葉清楚她的挑食本性,沒說什么,偶爾進入洞天給她下廚解解饞。
五郎毫不知情地走入營帳,匯報這件事的時候小狗耳朵都耷拉下來。
“珊瑚宮小姐知道這件事嗎?”蒼木問。
小狗連忙點頭:“珊瑚宮大人非常重視這件事,已經派人在查了。只是這些傳言不會空穴來風,我們懷疑正如蒼木大人您之前所說,是愚人眾在后操縱。”
“又或者,幕府軍也不是沒有可能。”五郎認真分析:“有了您的救治后,將士們悍不畏死,我們與幕府軍的交戰一直占上風。他們想出這種主意來分散我們的軍心,完全有可能!”
蒼木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個招數雖然老套,但十分管用。只要蒼木真的是蛇神復生,無論她還是珊瑚宮心海聽到這番話語,就算自己無間隙,也難免生出疑心。
而即便她們兩人不為所動,總會有想要謀取利益的人打著蛇神的命運來反抗珊瑚宮心海的命令。
兩軍交戰,最忌諱的便是陣前不合。
好在,蒼木并不是蛇神。
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此前,由于不確定蒼木的身份,五郎并未對蒼木的蛇神身份辟謠,后來甚至由于蒼木的治療與蛇神之名帶來的士氣鼓舞,珊瑚宮心海對此也保持了一種曖昧態度。
不否認,但也不承認。
可當時的占便宜心態,卻給現在帶來了巨大麻煩——珊瑚宮心海一旦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上出名澄清蒼木的身份,就立刻會引來懷疑,從而讓有心之人挑起爭斗。
但凡這位身份神秘的“復蘇蛇神”生出一點點爭權奪利的心思。
這陣流言就會有如妖風般,將火星化作燎原大火。
屆時,珊瑚宮心海的局面將會非常被動,她們一族對海祇島的正當統治正是源于奧羅巴斯給予的合法性,而隨著蛇神復蘇,這種合法性會遭到挑戰,偏偏海祇島由巫女統治已有千年,權利被盡數收攏。
一個是實權之臣,一個是虛名之君。
雙方各有優勢,若是要斗起來,似乎勝率都不小,下場可想而知。
萬幸,珊瑚宮心海遇上的是蒼木。
對方的算盤打得極好,招數雖老,卻對人性的把控極其精準,只要但凡有著貪心私欲,一場爭斗都不可避免。
但他們萬萬沒算準蒼木的心思——跟海祇島爭權奪利?她閑的嗎?
蒼木要是想當統治者,她早就成天璇星了,哪里會來這雷云不散的稻妻吃糠咽菜。
不是她貶低海祇島,但事實條件就擺在那里,論大小,論財富,論物產……海祇島的條件簡直比鳴神島還要艱苦。
雖然稻妻四面環海,但雷神統治下的鳴神島與其他國家建交,就算物資匱乏,也有離島可供商業貿易,整體生活水平雖然不比現代的霓虹,起碼也跟大正時期大差不差了。
可海祇島由于歷史原因,名義上是稻妻土地,卻因為信仰問題互相敵視,摩擦不斷。
這里沒什么像樣物產,土地貧瘠,唯一拿得出手的特色商品可能只有海祇的珊瑚真珠。
就連這一樣貨物,也因著海祇島的地理原因,缺少深港碼頭,只能交由離島那邊進行遠航交易,利潤都要被分走大半。
軍事上也不夠強悍,連打架都要請外援。
生活水平……基本相當于封建時期的霓虹,窮得一無所有。
蒼木到底多想不開,才會放棄合情合理的七星不當,去這窮鄉僻壤和珊瑚宮心海勾心斗角,去爭奪個一年稅收可能都沒有她報社分部盈利高的環形島統治權啊?
別的不說,海祇島逢年過節能吃上八個菜嗎?
蒼木平靜地和珊瑚宮心海達成了共識——目前不是澄清的時機,所以兩人的口風都是將流言的意圖定性,讓所有人的注意力不被分散。
她現在的真實身份只有五郎、珊瑚宮心海、旅行者和萬葉,還有北斗清楚。就連南十字船隊那邊的人,也只有小部分人知情,而且統統被北斗要求保密。
原因正如同北斗在這兒只是雇傭兵一樣。生著翅膀的是蒙德神眷,而蛇尾的蒼木保持著神秘身份,將這兩個身份分開,就能避免被人誣陷鄰國插手稻妻內政。
商談過程中,蒼木注意到萬葉似乎欲言又止,便等到晚間時,特意問起這點。
“我有些不好的預感。”少年捏了捏眉心,目光憂慮:“你還記得五郎說‘有了你的救治后,將士們悍不畏死’嗎?”
蒼木趴在他懷中點頭。
“悍不畏死。這個詞太重了。”萬葉耐心道:“你的救治太過奇異,在旁人眼中便是輕易顛覆生死……可生死之間,人心易變。”
蒼木知道了他的意思:“你是怕他們對我的治療養成依賴嗎?”
“對。即便是醫術再高明的醫師,治病時也需要修養的過程。可你不同……”萬葉對于人心有著獨特的把控:“你會付出什么代價嗎?”
蒼木于是給他介紹自己的能量點系統,聽得萬葉蹙眉:“……這,我不敢斷言,但蒼木,世間萬物自有定數,倘若你顛覆生死的代價如此之小,只怕缺失的部分會從其他方面填補。”
“我不是不知道這點。”蒼木也跟著嘆了口氣:“一開始不想摻合正是因為這個。但北斗姐船上的大副生病了,他還給我送給貝殼,我便不忍心……然后有一就有二,又總不能見船隊中人身體康健,那些士兵就要死去。”
“我知道你心善。”萬葉也察覺這件事的棘手之處:“但還是盡可能少用為好。”
蒼木應下了這件事,次日起便跟珊瑚宮心海找了個理由,繼續回到蛇神之首附近清除祟神之力。
珊瑚宮心海當然不舍,竭力挽留,但蒼木去意已決,她也只好放手。
為了防止她的離去被有心之人利用,對外的聲明是因使用力量過度,她需回到蛇神骸骨身邊修養。
沒有給眾人不舍的時間,蒼木直接溜了。
先前狐齋宮給的地圖上顯示兩處祟神之力濃郁的地點——蛇神之首和踏鞴砂。
這兩處并不出乎蒼木的意料。
祟神之力說白了就是奧羅巴斯作為魔神死后殘留的怨念,自然會從他的骸骨生產,而作為骸骨中生出的晶化骨髓,天然便是祟神之力最好的載體,這些特殊礦產被運送到踏鞴砂,日久天長,原本好好的冶煉之地,竟也沾染了不淺的祟神之力。
蒼木將蛇神之首附近的力量吸收的差不多了,但蛇神骸骨在這兒,后續復發就只是時間問題,想要根除必須要處理這些骸骨才行。
她一個人搬不動,而且這東西到底算魔神遺體,意義重大,還是等戰爭結束后再讓海祇島和鳴神島商量著處理吧。
蒼木在地圖上標明的蛇神之首打了個勾,帶著小龍往踏鞴砂去。
雖然是第一次來到此處,她能從這里似曾相識的道路上,輕而易舉得辨別出方向。
這里聚集著不少愚人眾,蒼木指揮法器砸趴他們,從藏鏡仕女身上摸到了鑰匙。
可還有些裝置,需要開啟的鑰匙就連他們也不知道,蒼木只好□□。
在某個灰撲撲的角落里,蒼木找到了一些字跡模糊的文書,似乎是很久以前的產物,某人記錄了這里百年前的變故。
御輿長正、丹羽、還有桂木……
蒼木的指尖劃過那行熟悉的姓名,心頭悵然。
還來不及傷感,她察覺到此地的祟神之力猛然加重,蒼木警惕地進入備戰模式,小龍也不安地扇著翅膀,朝著來人呲牙哈氣。
一群渾身縈繞著黑氣的武士從四面八方涌出,他們紅著眼,神情癲狂地朝蒼木靠近,口中吐露不成句的零碎詞句:“……殿下……不要離開……不允許……”
明顯的祟神侵蝕癥狀,蒼木心頭越發不安,這些人看向她的眼神帶著信徒的狂熱,面對蒼木的攻擊竟然絲毫不躲,也并不抽刀,只是伸出手,試圖抓住她。
蒼木躲避著這些人,她沒留手,沉重的法器砸在他們身上,力道足以粉碎骨骼,但武士們卻仿佛絲毫感受不到疼痛,執著地朝著她撲來。
太不對勁了,蒼木決定先離開,就在這時,剛剛被她打趴下的愚人眾頑強站起,朝著此處開槍。
那些子彈并不是朝著蒼木,而是準確穿透了被祟神侵蝕的武士們。
但和蒼木熟悉的那些貫穿型槍傷不同,她清晰地看見,在子彈接觸皮膚的瞬間,那些人的整個身體都爆裂開,化作一場避無可避的黑紅血雨,淋在蒼木的肌膚上,帶來難以忍受的疼痛。
蒼木很熟悉這種感覺,是往日吸收太多祟神之力時會出現的征兆,只是如今放大了千百倍,過于濃郁的祟神之力在她體內涌動,蒼木倒在地上,肢體失去控制。
中計了。
這群武士是誘餌也是圈套,他們不是被侵蝕,而是有人將高濃度的祟神之力禁錮在他們身上,只為短暫創造出一張屬于蒼木的網,捕獲獵物。
蒼木看見愚人眾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朝她走來,奎斯多炸著翅膀護在她身前,發出前所未有的尖叫。
愚人眾們很明顯不把這個小家伙放在眼里,卻沒預料到在伸手的瞬間被一口滾燙的龍炎灼傷了手臂。
“什么玩意!”雷錘愚人眾慘叫一聲,旁邊的水槍趕緊朝小龍發射水泡,把它禁錮起來,他卻覺得這樣不足以解恨,一把攥住幼龍的翅膀,把它往地上掄砸。
幾聲慘叫之后,蒼木聽不見奎斯多的聲音了,卻只能聽見雷錘繼續的揮舞聲。
旁邊的藏鏡仕女看不下去:“別和小東西計較,快把這位帶回去,大人們要等急了。”
后頸傳來冰涼的刺痛,蒼木感到一陣無法抗拒的睡意襲來。
第265章
“奎斯多……”
一陣刺骨的冰冷使她被迫蘇醒,來不及感受現狀,思維還停留在昏睡前的蒼木下意識喃喃著小龍的名字,緊接著便感到口鼻難受,不受控制地咳嗽出聲。
她艱難地睜眼,身上很冷,皮膚和穿著的衣服都變得濕漉漉,被風一吹,分外得冷。
蛇是冷血動物,生物活躍程度跟溫度掛鉤,她哆嗦著蜷縮身體,奈何身體同樣冰冷,連腦子都轉得慢了。
蒼木的眼皮還有些沉重,大概是那支不明藥劑,她覺得如果不是身上的冷水,自己下一秒又要昏睡了過去。
不行,還要去找奎斯多!蒼木在心中警醒自己,強忍睡意打量周圍。
奎斯多雖然是龍類,戰斗力卻極為羸弱,平日里捉個與自己同樣體型的狐貍都要靠元素力優勢,怎么能……
想著剛剛生死未卜的小龍,蒼木的心都揪緊了。
她來到了室內,周圍看不出環境,不遠處有個水桶,顯然是站在旁邊的人潑醒了自己。她順著那雙腿的角度抬頭,見到了自己如今最不愿意見到的兩個人。
【散兵】……與【博士】。
前者的出現并不出乎預料,畢竟他在主線劇情中便在此與旅行者對峙。可后者……這變動使得蒼木下意識做出反擊——
她甩出尾巴,可如今藥效未褪下的一擊,砸到人偶身上不痛不癢,連蒼木自己看了都覺得可笑。
散兵似乎也清楚這點,他甚至站在原地,躲都不躲,扯起唇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
像是對蒼木,也像是對自己。
蒼木臉色漲紅,她想說些什么,脫口而出的卻是一連串咳嗽,水里不知加了什么,她的嗓子發癢,眼前也陣陣發黑。
高濃度祟神之力的侵蝕、藥效不明的試劑……累加在一起,使得蒼木此刻處于一種格外虛弱的狀態。
一身白色衣裝的男人一挑眉,朝著蒼木的方向緩步靠近。
“可憐的小姐,看看你如今的狼狽神態,真是讓我也覺得憐憫。”
帶著鳥嘴面具的博士裝模作樣地嘆息:“憑借你的智慧,不難清楚與愚人眾作對的下場,卻偏偏違背女皇的好意,落得現今的局面。”
“反抗軍勢弱、幕府軍愚昧。”博士不滿道:“而你居然愿意與他們合作,也不愿為女皇效力。”
也不知道這家伙哪來的藥,蒼木咳得撕心裂肺,他居然也能頂著這么大的噪音咬字清晰,不慌不忙。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蒼木試著抓握手指,還帶著僵硬,她虛弱道:“我是不可能和愚人眾合作的,尤其對于你這種畜牲,真有膽子就把我殺了,提著腦袋和你們的女皇復命。”
“不不不。”他連連搖頭:“多么粗俗的話語,多么浪費的想法。你也是個聰明人,自然也該清楚如何才能把人的利用價值發揮最大。”
蒼木雖然沒有力氣,卻還強撐著朝他淬了一口:“沒毒死你真是我的恥辱。”
“小姐的毒素的確非同凡響,在幻境中的死亡也是一種全然的新奇體驗。”男人不緊不慢地說道,隨即穿戴手套,在蒼木身邊蹲下,然后伸手捏住了她的尾尖。
這番話的信息量有些巨大,蒼木一怔,還來不及細思,便被劇烈的疼痛打斷了思緒。
對方掏出早已準備就緒的器械,順帶在觀賞的同時贊嘆道:“多么美麗的軀體,即便是我也不能對此無動于衷。”
博士說這話時的語氣輕飄飄,如夢似幻,下手卻快準狠,挑著蒼木尾部靠上的部位,剜下了幾片最大的鱗片,疼得她幾乎要背過氣去。
蒼木現在思維遲鈍,卻并不等于對疼痛的免疫力弱,反而由于無法麻痹而更加清醒地接受著一切的發生。
剎那間,博士的這個操作就喚醒了蒼木最不愿回憶的噩夢——在冰冷的手術臺上,清醒地接受一切。
不!絕不能重演!
她咬著手,不讓自己叫出聲,剎那間便思索起逃離的計劃。
在這時刻,博士將割下來的血肉素材收好,得到了新實驗品,他周身顯而易見地泛起愉悅氛圍,也自認為很友善地,在離開前拍了拍第六席的肩膀:“我就不打擾情侶之間的久別重逢了,當然,不要玩得太火好嗎?后續的實驗還需要更多數據。”
說罷,他徑直離開,屋舍只剩下了相對無言的兩人。
蒼木放下被咬得傷痕累累的手,一手撐地,目光警惕地支起上半身與紫發少年對視。
自從蒼木睜開雙眼,散兵便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陰冷地望著她,偏偏什么都不說,讓人無端心中忐忑。
失血過多,她現在不僅冷,還眼前發黑,能流利對話都全靠意志力在強撐,根本無意揣測這人究竟怎么想。
也不敢揣測。
兩人之間說白了不過是一場真感情的騙局,但表面上,蒼木還是撐著抬頭,望向少年艷麗的面容,譏諷道:“你也要割下一塊嗎?”
她說完,又仿佛意識到什么般,自嘲地笑笑:“也是,我那么過分的騙了你,肯定讓你成為執行官里的笑柄了吧,你怎么對我都情有可原。”
蒼木活動一下尾巴,得益于本身的自愈力,那塊窟窿已經不流血了,但動起來依舊疼痛難忍。
她再次察覺到清風掃過指尖,很好,起碼說明這里不在地底,只要離天空不遠,她就還有逃生的機會。
思及至此,蒼木心念一動,點開系統的修復頁面,卻意外發現尾巴上的傷口大概是由于血肉組織缺失的緣故,與修復的價格不可同日而語……罷了,等她回到蛇神之首再修也是一樣。
其他功能大多被鎖住了,不過沒關系,對逃跑有幫助的還能運作就行。
但散兵卻站在原地,依舊一動不動,也不說話,這些下去還怎么跑路,蒼木有點煩躁,周身的冷意越發嚴重,甚至有些疼痛的幻覺,無不代表著癥狀的加深,再想到博士剛剛口中說的“更多實驗數據”……
如果現在不想辦法跑路,之后被嚴加看管,說不定旅行者都救不了她了。
蒼木心慌意亂:“梅……”
這下散兵終于有了反應:“別喊這個名字。”
他語氣冰涼,眼神厭惡。
“愚人眾就真的這么好嗎?”她虛弱地揚起臉,不需要刻意偽裝,濕漉漉的發絲與衣衫,蒼白的肌膚與失去血色的雙唇,還有因為寒冷而發抖的尾音與……這些都在告訴著散兵,現在的她很虛弱,毫無反擊之力。
“你們制作散播邪眼,讓那么多人失去生命。別人不知道它的制作原料,可是我知道,那些是晶化骨髓。”
蒼木落下淚來,這份眼淚不是虛假的,畢竟曾經也貨真價實地動過感情,此次此刻回想起曾經,眼淚便自然落下。
她哽咽:“開采這些東西的下場,你全都忘了嗎?蛇神之首附近的村子,里面的村民死光了,只剩下一個小孩在等媽媽……你忘了我們見過這些的嗎?桂木他——”
“別提這個名字!”散兵的語氣尖利起來,他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蒼木的話:“你到底怎么敢提起那些記憶!你這個背叛者!!”
他上前兩步,伸手捏住蒼木的下巴,力道之大,簡直讓她幻聽到下巴的骨骼嘎嘎作響。
少年的堇色眼睛帶著刻骨銘心的恨意,他望著蒼木,咬牙切齒:“蒼木!你怎么敢提起這些,你靠這些記憶接近了我,然后戲弄我,最后背叛我。從始至終你將我當做一個傻子來戲弄,看著我一步步走進你的圈套,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這個傻子被你欺騙,對你信以為真,然后你目的達成,你一走了之。”他一字一頓:“你怎么敢再提起這些!你怎么敢!!”
“我為什么不敢。”被迫仰頭的蒼木卻出乎意料平靜:“記憶是假的,感情卻是真的,我在幻境里也失去了記憶,還不是像個傻子一樣把你當成女孩子悉心照料。”
“我是欺騙了你,可你難道沒騙我嗎?”蒼木反唇相譏:“是誰一開始隱瞞執行官的身份來到我身邊?是誰告訴我自己只是個浮浪人?”
散兵重重甩開手,蒼木的腦袋不受控制地往旁一歪,他語氣里滿是煩躁:“你在狡辯——”
好機會!
早已等候這一刻的蒼木從地上躍起,蛇尾如彈簧般圈起,剎那間的重壓便足以爆發出巨大動力,雖然加劇疼痛但只要能逃出去就不值一提。
她幻化出雙翼,已經瞄準了房梁之間的空隙,稻妻房屋全是木制,只要打破便能逃離,而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動作,不過須臾之間的變動。
但下一秒,鋪天蓋地的雷網在前方蔓延,勢頭十足的蒼木險而又險地避開,卻無法阻止更多的雷網一層層朝她身上蓋住。
雷霆在仍然濕潤的衣服上蔓延,宛如貼身的懲罰。
她慘叫一聲,被裹挾的雷網從半空中捕獲,重重砸在地上,塵土飛揚。
被壓到的傷口再次流血,很疼,身體更冷了,但最冷的還是蒼木的心。
失敗了。
她臉色蒼白,還未從地上爬起,便被一股無法反抗的力量按住后腰,那里正是翅膀的根部。
“你又在騙我。”出乎意料,散兵語氣已經變得極為平靜,但蒼木卻前所未有地打了個冷顫,她察覺了對方的意圖,哀求道:“不要,梅,不要,求你,我會乖乖聽話的,求你了。”
散兵定定地望著她,他的手與蒼木的后腰只隔了一層濕布。
她的身體真冷啊!連人偶恒定的體溫都顯得溫暖,甚至讓人擔心是否會造成燙傷。
他按著的身軀正不斷發抖,散兵能感受到她此刻的顫抖與畏懼,而隨著他的沉默,蒼木心中的不安也愈發強烈。
最后一次順著羽毛的方向撫摸,蓬松柔軟的羽毛掠過指間縫隙,似乎帶走了什么,也似乎只是假象。
散兵下定了決心。
蒼木還在望著他,甚至攀住散兵的手臂哀求,顫抖的聲音變得很低,而且斷斷續續,她有些撐不住了。
少年伸出手,將她的上身牢牢抱在懷中,卻并不是為了溫存,而是固定。
散兵幫她擦去眼淚與汗水:“你的感情是真的,騙我也是真的,而我又欺騙了你……既然如此,那就別想逃走,和我就此糾纏下去吧。”
他摸索到翅膀的最根部,再旁邊便是柔軟的肌膚,散兵親了親懷中少女的眉心,手指從內側握住翅膀根,往反方向折疊。
蒼木吃痛,身體的本能也讓翅膀下意識地撲扇來抵抗,奈何兩人之間的力量差距實在巨大,除了慘叫,蒼木什么都做不了。
鳥類中空的骨骼比散兵想象中更為脆弱,他用足了力氣,頃刻間,一聲沉悶的折斷聲便夾雜在了蒼木的慘叫中。
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散兵還記得,他們在隕石前對戰時,蒼木就展現了治愈與復原的能力,他那時還以為是旁人給她的法寶,所以第二次楓丹相遇便沒有問起。
如今聽聞海祇島那邊的士兵有著超乎常人的愈療速度,想來也是她的手筆。
想到這里,他耐心地將已經斷裂的翅膀左右活動著,然后向外拉扯,使其徹底斷裂,彈性稍遜的皮膚也無法抵抗這種力量,最終整只翅膀都被分離下來。
蒼木已經發不出聲音了,漂亮的臉上一片狼藉,
她的身體變得很軟,散兵之前為了防止她反抗的手臂反倒變成了一種支撐。
有幾個瞬間,他覺得蒼木應該是昏過去了,身體停止了顫抖,但很快又恢復,嘴唇開開合合,沒有聲音。
他仔細辨認,應該說得是“不要”。
人在劇痛中會昏厥,這種情況散兵見過很多,他原以為作為人造人的蒼木沒有這個煩惱,卻不料她比自己預料中還脆弱些。
不過沒關系,以后她就會留在自己的身邊,脆弱也不要緊。
這樣想著,散兵將另一只翅膀也照剛剛的方法扯下,丟在地上,見它們立即沾染了一層塵灰。
他檢查了一下傷口,卻出乎意料沒有出血,這讓散兵松了口氣,因為蒼木剛剛尾巴上的出血量不小,如果再出血,可能就要找多托雷了。
這樣想著,他卻見少女淺白的衣裙上暈染開一道血跡,空中也隨之彌漫開淡淡的血腥氣息。
散兵一驚,慌忙去檢查蛇尾的傷口,卻發現無論是后腰還蛇尾都并未出血。
他意識到了什么,顫抖地伸出手,摸了摸蒼木的小腹——里面一個略硬的觸感。
不,不可能,他們已經分開那么久了,而且他是人偶,這絕不會是他的孩子!
剛剛還冷靜著執行官忽然慌亂無比,他想詢問蒼木,少女卻早已面色慘白,陷入昏厥。
散兵還想說服自己只是個錯覺,手卻不受控制地再度覆上那塊肌膚,原本朦朧的物體也在反復確認中有了清晰的輪廓——那或許是個外殼堅硬的球形物體。
是的,蒼木如果長著翅膀,她繁衍后代的方式也極有可能是卵生。
一些從未在意的細節在這刻被放大,在兩人溫存的兩個多月中,蒼木從未有過生理期,或許在那時……
想到這里,他猛然起身,抱起少女往博士的臨時實驗室趕去,沿路的愚人眾從未見過這位第六席執行官如此慌亂的模樣,散兵卻顧不得更多。
“多托雷!多托雷!”他一腳踹開同僚的實驗室大門,巨大的動靜將室內的人嚇得手一抖,一管試劑當場報廢。
遭受驚嚇的研究員朝上司連連道歉,博士不滿地“嘖”了一聲,揮手示意閑雜人全部離開,他面向同事:“你最好給我一個足夠的解釋,不然……”
“來確認她的情況。”明明沒有心臟,他卻覺得自己此時心跳如鼓,面對那個可能的結果,他說不清是期待還是畏懼。
“確認什么?”見抱來的是蒼木,博士雖然不滿卻也走到她的面前,開始檢查瞳孔情況。
“檢查……”他停頓一下,還是艱難道:“……是否懷孕。”
博士的動作突兀止住,他回過頭,被面具阻擋的臉看不出神色:“你確定?雖然我清楚你們有過生理意義上的必要行為,但斯卡拉姆齊,你是人偶。”
將話說出來后,散兵反而比他更加冷靜:“但我的確具備人類的一切生理功能。”
“好吧好吧。”男人勉為其難:“但事先說明,我并不是醫師,這里也沒有兔子,短時間內想要確認的方法只有一個了。”
他調配了一管試劑,又舉著針管靠近蒼木,準備取血。
“小心些。”散兵皺眉:“她失血過多你不知道嗎?”
“我必須提醒你。”博士咂舌:“剛剛你可不在乎這個。”
散兵只當聽不見,他取來消毒后的細針,在少女手腕輕輕一扎,擠出一滴血珠,示意博士取走。
血液與試劑相融,很快便變了顏色,散兵急切地盯著它,等待著一個答案。
“原理略過,我相信你應該不感興趣。”博士直截了當:“可能是懷孕,也可能是生理期。”
“那就是懷孕了。”散兵當即否認后一種可能。
“那就是懷孕了。但你還記得,資料顯示她交了新的男朋友嗎?”博士好意提醒:“也可能不是你的。”
散兵沒理這茬:“開點安胎藥,她出血了,情況不太好。”
“我不是醫師,只是個科研人員。”博士抗議。
但心煩意亂的散兵已經聽不進去了。
如果孩子真的是他的,那剛剛,他都做了什么……
當蒼木再次醒來,她不出意料地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
她沒急著起身,而是慢慢感應著身體,過于濃郁的祟神之力已被吸收大半,藥效也褪去,剛剛還麻木的四肢都重新恢復了些知覺,活動起來雖然僵硬酸痛,但總比先前情境更好。
但是被折斷翅膀的疼痛依舊存在,由于位置緣故,蒼木腰部以下的任何活動都會帶來疼痛,她的行動能力遭到極大限制。
唯一慶幸的是,她起碼是趴在床上,沒有碰到傷口。
蒼木召出系統,祟神之力依舊干擾著它,大部分功能仍然被禁止。時至今日她也不太了解系統的組成與來源,現在只能默默祈禱旅行者早日找到此處了。
如果能給她發消息就好了。
但祟神之力侵蝕了她的隨身倉庫,蒼木存放在其中的工具和零件統統無法取出,想根據洞天進行逃跑的計劃也隨之破碎。
周圍空間的邪氣濃郁,她覺得自己大概在愚人眾的邪眼工廠。
自從哲平險些因邪眼而死,珊瑚宮心海就下令收繳部隊內的所有邪眼,除此之外她還派出人手去搜查愚人眾制作邪眼的據點。
可反抗軍與幕府戰事正緊,哪還有余力去做這些,所以這人手,指的便是“旅行者”一人。
不過似乎是由于蒼木之前對勘定奉行的脅迫,導致與柊慎介合作的愚人眾察覺了什么,原劇情中的邪眼工廠隨之改換地點,導致旅行者奔波至今還在艱難尋找中。
只是她真的能等到旅行者的救援嗎?
蒼木小心伸出手去摸后腰,盡管心有準備,但一瞬間放大的疼痛還是讓她忍不住發出聲音。
瞬間,房間中的屏風外傳來起身響動。
一身黑紫的執行官走到床邊,在看到他的瞬間,蒼木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他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遞給蒼木:“喝了這個。”
蒼木接過藥,卻沒有喝,而是直接往他臉上砸,可惜對方身手太快,砸了個空。
第266章
蒼木有點搞不清楚散兵究竟想干什么?
在她眼中,現在的散兵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為了不讓自己離開,寧可撕掉她的羽翼,讓事情走向無法挽回的方向,也不肯放手。
按蒼木的設想,下一步散兵應該會盡可能將她送回至冬國內。畢竟比起仍處于動蕩中的稻妻,還是身為大本營的至冬更為安全。
但蒼木萬萬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天,散兵的行為變得極其詭異。
她沒有受到想象中的虐待,博士的實驗也不知為何停止。蒼木還經常能看見他在自己的房間前探頭探腦,似乎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所居住的房間也并不是想象中,深藏于地下、暗無天日的潮濕地牢。而是一間裝潢清雅,設施奢侈,又寬敞明亮便于通風的房間,平心而論,這比蒼木在反抗軍營地里暫居的營帳日照時長都久。
唯一稱得上可疑的危險行為,便是散兵日日給她端來的一碗黑色藥汁,一定要讓蒼木親口喝下。
這種行為自然遭到了蒼木的反抗,但散兵在這方面卻出乎意料地固執,他不介意使用強制手段讓蒼木服藥,而在這種強硬的態度面前,蒼木的抗拒催吐都是在自找苦吃。
她的醫術還沒到白術那般的境界能靠舌頭辨別其中的藥材滋味,但每每喝過身體也并未有什么不適,倒更像是滋補的湯劑。
除此之外,散兵對她的監視也到了一種令人發狂的地步,不僅與她同吃同睡,還寸步不離,讓蒼木毛骨悚然。
即便是怕她逃跑,也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現在的蒼木失去了力量,論身手連普通人都不如。
況且切除翅膀帶來的疼痛是全方面的,幾日過去,蒼木腰部以下的肢體依舊很難使力,她的活動范圍被局限在床鋪周圍,倒是散兵會每日將她抱上輪椅,推著她去曬太陽。
可能是正常人搞不懂瘋子的想法吧,久而久之,蒼木也放棄了探究,一心思索該如何離開。
可惜散兵的防范實在周密,蒼木構想了幾種方法,都被她很快找出其中的疏漏,又自我否決了。
房門被輕輕敲響,散兵應了一聲,低著頭的愚人眾送來午餐,他接過,親自遞到蒼木手邊:“來吃飯了。”
蒼木反手就要打翻,早有預料的散兵順勢將餐盤一勾,躲過了這次偷襲,他聲音淡淡:“不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后廚最近食材采購不順,若是再鬧脾氣,下次端上來的飯菜未必有這次豐盛。”
“你說這話不覺得可笑嗎?”蒼木譏諷道:“作為敵人重傷我,卻假惺惺說出這番話語,你的臉皮還真是厚啊!”
散兵抿了下唇,似乎是想說些什么,卻又硬生生止住,將餐盤放在了一旁:“什么時候餓了再吃吧。”
真是不對勁!蒼木狐疑。
他若真是想囚禁自己,折斷翅膀后的慣用招數應該是賞罰的那一套——如果蒼木做出任何反抗或不如他意愿的行為,散兵都應該給予懲罰,罰到蒼木畏懼,開始順從,這才會給予獎勵。
如此才是標準的馴服方式。
蒼木自認為不算是意志特別堅定的人,而散兵看起來也不像是不知道這點。可看看,他現在的所作所為,更像是一個不得不關押蒼木的人,處于良心的愧疚,做出了種種補償縱容的行為。
同一個人的行為不會在短時間內發生如此巨大的割裂,這背后必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隱情。
而除了這隱情之外,蒼木如今最擔憂的還有博士的手段——雖然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修改記憶對博士而言應該不算太難。
在愚人眾取得神之眼之前,他們不會輕易撤離稻妻,而蒼木所擔心的便是,她是否能在被旅行者救援之前堅持住,不被送去至冬,也不被抹除記憶。
這兩項的主動權都在愚人眾手中,蒼木不能坐以待斃,她痛定思痛,決定還是從身邊入手,尋找出散兵巨大轉變的隱情,看看能否加以利用。
于是又幾日下來,蒼木的表現仿佛已經認命一般,不再出現反抗的行為,給藥就喝,給飯就吃,只是不言不語,反應寡淡,一副對萬事萬物都了無生趣的模樣。
果不其然,散兵見她如此,立即做出了相應的變動,這天入睡前夕,他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本稻妻繪本,語氣生疏地講給蒼木聽。
散兵這人長得好,嗓音也溫柔,但講睡前故事這種事情……和他周身冷肅的氣質形成了極大反差,搞得蒼木忍不住用奇異的眼神注視著他。
對方一如既往地沒有對蒼木的行為回以對應嘲諷,只是念完故事,為蒼木掖了掖被角,躺在她身邊準備入睡。
說來也怪,蒼木一開始還擔心過,睡一張床上散兵會不會趁機對她下手,畢竟性也是暴力的一種。
但時至今日,兩人之間都單純的蓋被子睡覺,甚至被子都不是同一條,似乎睡在一起只是單純方便監視看守。
散兵躺下了,蒼木卻沒打算放過他,在黑暗中,她輾轉反側,做足了困擾的模樣,而根據對方的呼吸聲來推斷,蒼木肯定散兵也沒睡。
對非人種而言,睡眠本就不是必須,蒼木是從前作為人類保留的習慣,加之被囚禁以后,睡眠能加速對時間的感受。
散兵則是為了陪同蒼木。
在又翻來覆去一分鐘后,蒼木伸手拍了拍身邊人,語氣硬邦邦:“再講一遍。”
放在以前,這種語氣與要求肯定會招來一頓譏諷。
而現在,散兵只是睜開眼,坐起身,再次找出故事書為蒼木念誦。
好脾氣得令人毛骨悚然。
蒼木沒要求停,他也就真的一遍遍講述,直到身旁的人呼吸淺淡,進入夢鄉,他也停下有些沙啞的嗓音,去打量她的情況。
即便這幾日的伙食豐厚,藥劑未停,但蒼木唇色還是透露著幾分虛弱的粉,看上去便讓人覺得脆弱。
她仍舊是側著睡,腰上傷口還在愈合,偶爾過重的呼吸都會帶來她在夢中情不自禁地皺眉。
散兵小心摸了摸她的臉頰,臉上的神色在渴望與忍耐中變換,最終還是選擇伸手,順著她側腰去撫摸柔軟的小腹。
或許是由于睡著的緣故,放松狀態下,腹中的物體形狀越發明顯,隱約間,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顆與他血脈相連的蛋微微一動。
很難說清散兵在得知消息那一刻的心情,作為自誕生便被拋棄的人偶,他渴望得到一顆屬于人的心臟。
只有獲得這些,他仿佛才有成為人,獲得幸福的資格。
而認識過蒼木以后,愛與被愛、欺騙與隱瞞、恨與瘋狂……他感受到了太多情感,不知不覺,原本擁有心臟的渴望似乎也隨之衰減了幾分。
新的目標出現,他現在已經不再渴望成為人類,超越人與神才是他的宿命,與博士的計劃即將步入尾聲,只待神之心到手,他便能開啟計劃的下一步。
可現在,這個孩子的出現打亂了一切計劃。
原本計劃中,博士已經結束了對她的研究,他聲稱蒼木有著對計劃助力極大的能力,值得反復研究,無論能否復制放大這種能力,此時結果都已揭曉。
如果能復制,博士會將她清除記憶后帶回至冬,向女皇復命。
如果不能,她同樣會被清除記憶去帶到須彌,作為造神計劃的一部分。
而知道她懷孕后,散兵便自作主張叫停了行動,惹得那位第二席大發雷霆,他卻鐵了心與之抗衡。
造神計劃中他才是主導者,博士只好忍氣吞聲。
有時候,散兵也會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存在暫停自己謀求已久的計劃。
畢竟孩子是否屬于他尚且存在疑問。
他大可以舍棄這個未出世的存在,只要計劃成功,蒼木就會作為他的神眷,到時候他們還會擁有新的子嗣。
但這種想法只出現了一瞬間,便被他不假思索的否決了。
為了計劃,如此輕易便能舍棄自己的孩子,這種行徑又和他一直痛恨的“母親”有什么區別。
他不想這么做,不想見到自己變得與她相似,那只會讓他惡心。
現在,他將手貼在尚未顯行的小腹上,竟有一種虛幻的幸福感。
人偶也能繁衍后代嗎?人偶也能得到自己的子嗣嗎?人偶也能擁有家庭嗎?
人偶也能……得到幸福嗎?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黑暗中,蒼木的聲音輕輕響起,很明顯,她沒有睡。但散兵卻沒有在意這點,只是道:“七天前。”
七天前,就是把她割掉翅膀的那時,蒼木點開系統,果真在腹部發現了一顆孕育中的卵,怪不得他會這么異常,一切都說通了。
散兵以為她懷孕,而孩子則是他的。
可惜……蒼木的身體她自己清楚,自從來到提瓦特,她就再也沒來過例假,這次所謂的懷孕,大概率是她身體終于恢復了部分機能,迎來了一次排卵期。
如今她已不似凡人,排卵期也自然更接近鳥雀,只是她許久都沒和萬葉親近過,這顆卵也注定是無法孵化的死蛋。
散兵注定不會知道真相了。
蒼木沉默許久,才故意用一種極為不耐煩,卻又不得不說的語氣開口:“你打算叫它什么名字。”
“我……”散兵難得地無言了,他被蒼木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量擊中,難以言喻的幸福感籠罩了他。
孩子,他的孩子,一個因他而誕生的存在。
他珍重地隔著那層血肉去觸碰未出世的小生命,剛想說話,卻發覺臉頰傳來濕漉觸感,才意識到自己已然落淚。
第267章
起名字的事情最終還是暫時擱置。
散兵沒說,但按蒼木對他的理解,他的意思多半是要鄭重地對待這個孩子,名字絕對不能馬虎。
接下來的幾天,散兵對蒼木的看管越發嚴格,他本就稱得上“寸步不離”,眼下更是恨不得將目光黏在她身上。
蒼木也是第一次以非人類的方式迎來排卵期,她對此也是一無所知,只能靠身體的本能來推測結束日期。
這幾日她感到小腹隱隱傳來沉墜感,心情也隨之處于一種緊張焦慮的狀態中,時常大發脾氣。
她身邊不允許別的人近身,承受她脾氣的自然都成了散兵。
不過看他的模樣,倒絲毫不以為然。
于是蒼木更生氣了,周圍一切危險物件都被禁止提供給她,想發泄都找不到東西,最后泄憤般把那本放在床邊的故事書撕得粉碎。
散兵靜靜觀望著,默默任由蒼木的舉動進行,等她撕完又適時遞上新的紙張,面對滿地雪白紙屑也淡然自若。
“好受些了嗎?”他遞上不知第幾疊紙張,蒼木卻沒有力氣再借,她怨恨地瞪了散兵一眼,將身體縮進被子中,連尾巴也不漏出來。
見狀,執行官便知道她再度接受無可奈何的現實,開門喚人進屋打掃。
幾名訓練有素的雷螢術士進入房間,面對滿屋的狼藉也是面不改色,只簡單的眼神溝通便明白了彼此的分工,井然有序地打掃了起來,直到最后退出房間,整個過程中沒發出一點動靜。
其中一名年紀尚小的明顯想說些什么,卻被身邊的姐妹捂住了嘴,直到走出許久,才被放開。
她撇了撇嘴:“這位夫人的脾氣可真是越來越大了。從前就聽說第六席大人脾氣不好,當他的手下簡直提心吊膽、生不如死,現在看來他居然能這么忍讓……”
“你小聲點。”周圍的雷螢術士呵斥她:“別議論大人物的是非。”
第三位雷螢術士不以為然:“得了吧,大人們根本不在乎這個。關于那位夫人的猜測都傳了幾個版本了,也不見他制止或澄清。真要我說,那位夫人真可憐呢,看著和我弟弟妹妹差不多大,怎么就遇上了這檔子事。”
說到這里,她看了一眼最先開口的雷螢術士,語氣里暗含警告:“我知道那位第六席大人容貌俊秀,又是實力強大的執行官,姐妹里有不少人對他有好感。但人貴自知,且不說我們只是炮灰,就算真勾搭上那位大人,他的脾氣又有幾人受得了?”
“上面那位就是最好的例子,我聽人說她也是海祇島那邊被尊敬著的人物,從前同樣萬人敬仰的姑娘,如今還不是被抓來,關在這小屋子里。說好聽一點是寵愛,可咱們打掃去了多少次,她有下過床嗎?只怕是傷了腰腿,動也不能動了。”
嚴厲的警告說完,她的語氣又換成了柔和勸導:“大家捫心自問,自己換成了她,又能忍受幾輪?我們做了愚人眾,干的都是賭上腦袋都事,能平安就是最大的期盼。你們難道不想順利回到至冬,和親人團聚嗎?”
一番話下來,第一位雷螢術士低著頭不說話,顯然是被說中了心事又落不下面子。
第二位見狀連忙打圓場:“好了好了,我看這書沒壞多少,丟了有些可惜,你們誰手中有散落的書頁,拼拼還能湊好。”
其他幾人一聽,連忙就著臺階下,幫她翻找了起來。
故事書是線縫本,顏色又顯眼,相較于其他的白紙的確很容易找到,不多時,雷螢術士們便找到了剩余的書頁,將余下的白紙都丟進了專門的焚燒爐。
接著便是別的工作,如此忙忙碌碌一整天下來,直到晚間,拎著書籍碎片的幾人才終于回到她們的宿舍。
趁著燈光供養尚足,雷螢術士取出針線,將散落的書頁一一按頁碼整理完畢,準備縫合。
數著數著,她忽然察覺到了些許不對,遲疑道:“是不是,少了一頁?”
原本都已經爬上床的幾人聞言又打著哈欠湊過來:“不可能吧,我們當時找了好幾遍呢。”
但仔細一看,又確實少了一頁:“難道是落在房間哪個角落里了?”
幾人面面相覷,那位執行官本就不注重身外之物,居住的房間也相當簡潔,后面為了防止房間里的夫人自我傷害,更是把可能存在危險的物件都撤了下去。
現在那房間,真是可以說家徒四壁。加之她們幾人又是打掃的慣手,這個理由實在是有些……
在這短暫的沉默中,一絲異樣的不安悄悄蔓延至心頭。
最后還是先前那位出言警告同伴的雷螢術士再次開口:“我,我翻找的時候可能遺漏了一頁,現在剩下的都燒了,真是對不住。這本給我,我補你些錢,再去買一本吧。”
拿著針線的雷螢術士慌忙推辭,但出言的態度堅決,她將那本書一把搶來,強硬地把錢塞了過去,似乎這件事情也正式落下了一個定論。
至于她們內心又在懷疑著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同一時間,房間里的蒼木也到了入寢時間,散兵躺在她身邊,輕聲唱誦著什么歌曲,當然不是為她唱的。
她側躺著,過長的蛇尾在被子的掩護下卷著一頁紙伸入床底,形似筆尖的尾巴尖憑著直覺和經驗在紙張上進行魔文書寫。
蒼木此時前所未有的緊張,沒了翅膀和系統,這是她唯一能實踐的求救手段,也不知道愚人眾把工廠藏在了哪,半個月過去了,旅行者至今沒有找到她。
她馬上就要生了,很怕散兵來個去母留蛋,再想離開機會就極度渺茫。
蒼木思來想去,認為還是不能坐以待斃,魔文構建的紙片小動物體積小巧輕便,也能聽從她的指令,是最適合求助的手段。
奈何散兵看人看得緊,蒼木一直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根本找不到片刻準備的功夫。
只有趁著夜晚,躺在床上時視線被遮蔽,聲音被掩蓋,才有嘗試可能。
她努力平穩表情,忍著疼痛去操縱尾巴在書頁上涂畫。
長橫,圈,右撇——
尾巴尖摩挲過紙張,仍舊帶出輕微的沙沙聲,好似春蠶啃食桑葉,蒼木卻無心欣賞,時刻注意著散兵聲調的起伏,在他停頓時同步停下,堅決不露出一絲可疑點。
可即便如此,依舊惹來了散兵的問句,他停下念誦,始料不及的蒼木險些在紙張留下一道長長劃痕,前功盡棄。
怪不得喘息,他依然靠近,直視著蒼木的眼睛,帶著某種疑惑與敏銳的前兆:“你,臉色怎么不對?”
聽到這句時,蒼木心臟都要停擺了。
大概是緊張過度,臉色便不自覺暴露了幾分慘白,甚至額角留下汗水。
完了。
蒼木盯著少年驚疑的目光,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還是失敗了。
就在此時,小腹的墜感突然增強,她不自覺捂住肚子,感受著身體的異樣。
散兵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剛剛的懷疑如煙霧般散去,他湊近將手按在小腹上,語氣中有著無可奈何的寵溺:“它又在不聽話了。”
蒼木心中暗罵一句,趁著這個動靜飛速將最后一筆落下,注入能量點,操縱著紙片小人貼在床底,然后抓住散兵的袖子,臉上的神色是無需掩飾的痛苦:“要出來了……”
執行官一驚,當即將她抱起,前往博士的實驗室。
縮在少年懷中時,蒼木閉上眼睛,看似在忍受痛苦,實則將心神全部用于操縱留在房間內的小紙人。
沒了監視,它乘著微風飛起,隨著窗戶的空隙溜出,在空中簡單辨別方向后,朝著反抗軍的營地飛去。
“別緊張,深呼吸。”散兵這話更像是對他自己說的,將蒼木放下時,他的手都在哆嗦。
博士顯然是被吵醒了,不耐的聲音中還夾雜著幾分暴躁:“我說了很多次,斯卡拉姆齊,我不是醫師,你的聽力系統損壞了嗎?”
散兵卻仿佛聽不見般,緊緊握住蒼木的手:“放心,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
忍無可忍的第二席“嘖”了一聲:“下蛋而已,成熟的小鳥應該自己解決。”
“她是第一胎。”散兵快要急瘋了:“快來幫忙!”
實際上也幫不上什么忙,畢竟博士說得沒錯,他真的不是醫師,而即便是醫師,接生和不接生也有著巨大區別。
但散兵的眼神告訴他,如果不做些什么,這位同僚顯然不會放過他。
最終,他拿起針管,為蒼木注射了一管鎮痛劑。
不知道是這顆蛋營養太好,還是蒼木沒有經驗,抓著繩子掙扎用力,折騰了一整夜,這顆蛋依舊不愿意出來。
到最后,蒼木已經氣息微弱,連繩子也抓不住,松開的手指從繩上滑落,連帶著她也要向后倒去。
散兵手足無措地抱住少女,看著她被汗水浸濕的面容:“蒼木,再堅持堅持……”
他轉頭望向第二席,頭一次用堪稱懇求的話語開口:“求你,多托雷……救救她。”
不是孩子,而是她。
旁觀許久,像個無所事事的麻醉醫生般的多托雷,終于站起身,上前檢查了一番生命特征:“瞳孔在擴散,只能用那個了。”
不等散兵開口,他當即拎出一管黑中泛紫的試劑,為蒼木注射。
隨即是第二管、第三管……直至再也掏不出更多。
原本氣息奄奄的少女忽然又恢復了力量,大口喘息起來,隨著她猛然發力,那顆過于圓潤的蛋終于從她裙下滾出,被博士嫌棄地接住。
男人唇角露出一絲微笑,正想說些什么,卻被少女突如其來的一擊洞穿了心臟。
“蒼木?”散兵愕然地注視著她,但蒼木卻仿佛聽不見般,發出陣陣低吼。
她身上冒出黑氣,原本光潔的雙臂也從手指開始異變,覆蓋上了一層堅硬細密的鱗片。
隨著她收手的動作,散兵也看到了更多細節——
此刻的手應當稱之為爪子更為合適,重新生長出來的指甲鋒利,帶著讓人膽顫的光澤,而博士胸前后背的可視洞口,就足以說明了它的威力。
很顯然,剛剛博士給她注射的藥劑不光促使了恢復,還導致了一場變異。
“你給她注射了什么?”散兵幾乎恨不得給快要斷氣的同僚補上一刀。
“你應該……猜得出來。”遭遇偷襲的博士此時出氣比進氣多,即便說話已經斷斷續續,卻還是語氣鎮定,甚至還帶著幾分愉悅:“不過是高……濃度的……祟神之力,沒想到……她會出現…變異。進步速度……比我想象中……更快,研究資料……更新——”
這句話沒有說完的機會了。
獸化狀態的蒼木從實驗床上躍起,給他補了一擊,那顆蛋也回到了蒼木的手中。
盡管是偷襲,但如此短暫時刻便解決了一位愚人眾執行官,依舊被被人驚嘆的戰斗力。
如此強大的戰斗力,自然也會帶來某些代價,蒼木沒有繼續攻擊散兵,她發出哀嚎,身上的鱗片又開始褪去,神情隨著黑氣的涌動,在瘋狂與清明中輪換。
散兵擔憂地上前想要扶住她,下一秒卻后仰,躲開了一擊飛來的劍光。
滿面怒色的旅行者沖了進來,在目光鎖定在場虛弱狼藉的蒼木后,她原本就旺盛的怒氣更如同灌注了高純度燃料一般,朝著散兵攻了過來。
堅硬的墻壁轟然破碎,緊接著,身子曼妙的狐耳女性走入房間,她手持御幣,將倒在地上的蒼木輕輕扶起,接著抖動手腕,為她驅散身上的祟神之力。
只是她的面容并不顯露輕松,那些黑紫色的邪祟猶如附骨之疽,盡管被八重神子手中的御幣驅趕一瞬,也會在下個瞬間變換方向,再次纏繞上少女的身體。
另一邊,旅行者和散兵的戰斗也逐漸白熱化。
雖然如今的旅行者能夠使用三種元素力,但散兵畢竟是征戰深淵多年的執行官,戰斗經驗相當豐富,攻擊刁鉆而毒辣。
旅行者卻劍走偏鋒,她深知雷元素的散兵破壞力驚人,因此絕不與他纏斗,只用巖元素力制造荒星,依靠體積與重量對他進行攻擊。
荒星體積巨大,不一會兒就將原本還整潔的室內破壞得一片狼藉,甚至連這片處于地下的實驗室,也隱隱有了倒塌的傾向。
雖然旅行者方人多,卻并不勢眾。
蒼木被祟神之力侵蝕,失去戰斗能力,八重神子本就不是特別擅長戰斗的類型,還要分出一部分精力來照看蒼木。
也不知道散兵哪來的戰斗意志,面對旅行者的攻擊寧可以傷換傷也要解決她,整個不大的房間中密集的雷元素力過分濃郁,最終匯聚成一道道雷暴,將金發少女擊飛。
“夠了。”八重神子像是愣了許久,現在才注意到場上局勢,她一抬手,向他露出手中的神之心:“這是你們所求的目標吧。國崩,你的目的達到了,離開稻妻!”
散兵握住丟來的神之心,聲音冷硬:“神之心本就應屬于我。她我也要帶走。”
不料,八重神子的態度超乎意料強硬:“貪得無厭之輩,你休想。”
意見不統一,看來一場戰斗在所難免,八重神子顯現出天狐真身,多條尾巴如扇般展現,周身醞釀出濃烈的氣勢。
關鍵時刻,蒼木輕咳一聲,強撐著站起身,顯然是恢復了部分神智。
她抱著蛋,似乎在思索什么。
看見她沒事,散兵也情不自禁松了口氣,他望向蒼木,還沒開口說些什么,就看見蒼木將手中的蛋舉起,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實驗室的深處丟過去。
散兵瞳孔緊縮,來不及思索,他朝著那個方向撲了過去——
八重神子心領神會,用尾巴卷起她和旅行者,放出一絲狐火,轉身就逃。
“轟——”
第268章
濃郁到令人不適的雷元素場地,與一場連環爆炸之間——
或許只隔了一絲明火。
八重神子速度很快,但身后傳來的轟鳴聲仍然讓人為之膽顫,甚至本就不堅固的地下居所也有了坍塌跡象。
即便躲在八重神子的尾巴里,派蒙依舊感到心驚膽跳。
直至上了岸,她才小心問道:“神子,下面好像塌了……他會死嗎?”
“哦,小家伙是在為他擔心嗎?”八重神子用細長的狐貍眼瞄了一眼派蒙,抖抖皮毛重新化作人身:“放心好了,神作人偶的身軀還不會脆弱至此。”
聽到這兒,派蒙懸著的心也隨之放下,只不過她的心中還有最后一絲疑問:“剛剛旅行者和那個家伙打架的時候,你怎么不幫忙呀?”
她有點委屈:“熒被劈了好多下,都暈過去了。”
“我在照看蒼木,分不開神。”八重神子面色如常地搪塞過去,不忘點點正在蘇醒的旅行者轉移注意力:“哎呀,你也醒了呢。”
熒又不是木頭,剛剛被卷在尾巴里的逃竄實在顛簸,受到這種刺激,除了真正情況危急的蒼木,剩下的早就被顛得想吐了。
見到旅行者轉醒,派蒙連忙撲上去噓寒問暖,剛剛的問題自然被拋之腦后。
八重神子也順勢幫她檢查了一番身體,好在熒身經百戰,自我保護的意識強烈,并沒有造成什么傷害。
比起自己,旅行者顯然更關心蒼木的狀況。
“她如今情況很麻煩……”八重神子語氣有些猶豫。
“那怎么辦。”在派蒙眼中,如今還沒完全暴露屑本性的粉狐貍還是個一等一的靠譜人物,如果連她都說蒼木情況不妙,那……
“難道要回蒙德去找溫、風神嗎?”派蒙憂慮道:“前幾次蒼木出事都是他幫忙,這次應該也有辦法吧——”
聞言,八重神子下定決心,不待旅行者開口,她便不動聲色地否決這個提議:“以她目前的狀況,或許很難抵御旅途中的奔波。況且——”
她輕笑,語氣里有些許的戲弄之意:“誰說我沒辦法了?”
單純的小精靈立即上前大聲抱怨粉毛狐貍的壞心眼,這種時候還在戲弄她們。
旅行者卻敏銳地從八重神子的語氣中品到些許異常波動。
但這點異常就仿佛水面上的漣漪,在短暫出現后便迅速地消散了。
散兵的事情已經解決,當務之急便是叫醒一心凈土中的雷電將軍,讓她收回成命。
為此,幾人也開始一系列計劃。
在開始“反雷電將軍特訓”的過程中,熒抽空給萬葉回了信,告訴他蒼木已獲救,叫他暫且安心。
同時,八重神子也沒閑著,她一改往日松散的做風,在早柚和宵宮的協助下取來了九條孝行勾結愚人眾,篡改公文的證據,以此準備策反九條裟羅。
在這個過程中,受傷的蒼木被八重神子所藏匿,當熒偶爾問起時,她也只是說對方在接受治療,不能輕易打擾。
憂心忡忡的旅行者只好將這份憂慮繼續投入到訓練時,完成特訓練習后,她們在神社等到了前來參拜的九條裟羅,將證據出示給對方觀看。
頓覺背叛的天狗大將當即找上了九條孝行,一番對峙后,她毅然打倒了養父,前往天領奉行匯報將軍。
天狗以速度見長,旅行者阻攔不及,待進入天守閣后,只見到了她倒下的背影,以及雷電將軍身前,另一位高傲而熟悉的存在。
危急關頭,也是氣血上涌之刻,她想起了自進入稻妻以來,看到的、聽聞的、拼湊的諸多慘劇……而這一切,都是愚人眾為了得到神之眼,不惜推動眼狩令與鎖國令——
到底是什么樣的理想,才能如此踐踏他人的生命?
到底是什么樣的理想,才能如此毀壞眾生的幸福?
到底是什么樣的高潔,才能讓你們明目張膽地凌駕于眾人之上!
“我要——”她抽刀,金色的眼睛里燃燒著獅子般的憤怒:“向你發起御前決斗!”
王座之上的神明靜默,無聲允諾了這場決斗的開始。
她們的戰斗太激烈,冰與火的交匯將天守閣映照成變幻中的雙色,橘紅的色彩隔著遙遠距離也輕易從遠處望見。
八重神子就在望,她站在鳴神大社的最高處,這其實是很無意義的行為,因為即便狐仙的視力不同凡人,她也難以隔著如此距離看到兩人纏斗的畫面。
可她就在“望”,甚至堂而皇之地閉上了眼睛,超脫了視力的現狀,她“看見”神明與決斗中的雙方,“看見”正前往鳴神島的反抗軍們,還“看見”重新生長出雙翼的少女從神明的骸骨下爬出——
“要趕上啊。”她閉著眼輕聲道:“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蒼木睜開眼,她的身體不痛了,但四肢百骸都彌漫著難言的癢意,她聽得見自己的骨骼正在嘎吱作響,聽見水波的匯聚與沖撞,聽見無數人在喃喃著不知名的語言……
理性尚未匯到這具軀體中,她在本能的驅使下茫然地向著某個方向前進。
她想……她想見一個人……萬葉……
入水的瞬間翅膀再度消失,幻化為猶如錦帛般飄逸的長鰭,尚且屬于人類的部位覆上鱗片,隨著蛇尾的甩動,她在海中的速度瞬間飆升到一個讓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如果有人從上空俯視,就會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隨著蒼木的前進,她前方與左右范圍內,以公里為直徑劃分的區域,原本的魚群們都自發躲避開來,無論是鯨鯊亦或是成群的魚蝦,亦不敢越界。
此時的蒼木只辨方向,絕不繞路,她經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條筆直的禁止通道,在深藍的海水中呈現出一抹與眾不同的清澈。
渾然不覺的蒼木依舊游著,偶爾遇到島嶼阻攔了道路,無法通過,她便直截了當地掀起巨浪,在面前將整個島嶼洞穿,留下足以讓龐大身軀通過的空余。
是的,龐大身軀,隨著她的游動,在蒼木無暇顧及的當下,她的身軀還在發生著更大的異變……
與此同時,反抗軍正朝著天守閣的方向趕去,為首的兩名少年分外年輕,白發的那位不知為何感覺心口一顫,仿佛被人關注著的錯覺讓他不由自主攥緊了刀柄。
但當側耳傾聽時,卻并未感受到風聲捎帶來可疑的信息,保險起見,他還是悄聲警戒周圍同伴:“保持專注!”
找到了……黑色的巨蛇將腦袋浮出海面,嘶嘶吐著信子,親切的風聲為她傳遞回周遭領域的情報,感受戀人的氣息將近,祂興高采烈地一甩尾巴,加快了速度。
雷光閃過,無想的一刀在身側爆發,剛剛還囂張著叫囂的至冬使節頃刻間便被斬殺,甚至沒留下尚存的灰燼。
那是……她剛剛還在對戰著的人……
熒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聽到雷電將軍“站著離開”的允諾,遲鈍的大腦卻用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她往前走,說不上來是身體的本能亦或是意識的殘存。
空氣中的雷元素濃烈,小精靈擔憂的聲音不時響起,飽含關心的話語卻隨著頻繁的頭疼而有些難以容忍。
從天守閣前往門口的道路好像漫長得永無止境。
旅行者跌跌撞撞,終于在大門處見到不知為何出現于此的反抗軍一行人。
她來不及思索幾人出現在當下的含義,臉上就因見到熟人,率先露出輕松神情。
除此之外,她還聽到巨大水聲,似乎有什么龐大的生物沖出水面,掀起一陣巨浪。
但她已經沒精力分神了,直覺在這一刻轟然預警,她轉身,雷電將軍已一刀劃破空間,雷光繚繞的刀劍朝著旅行者面門襲來。
來不及多想,風神之眼被催發到極致,萬葉沖上前去,雙手持刀,攔下了這一擊。
在他看不見的視角中,同樣處于后頸的雷神之眼光芒大放,在這一刻,友人熟悉的話語似乎再度響起。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就是你的愿望嗎?這就是我在尋找的人嗎?
仿佛能感受到這股力量般,他揮刀一蕩——
“無想的一刀”接下來了。
無悲無喜的神明也為這小小的變動感到一瞬間驚詫,不待萬葉回神,她便以嫻熟的武藝做出反擊,一記似鞭的刀斬,萬葉跌回臺階下,那枚神之眼也隨之滾落地面,如巧合般在他的面前停留,亮著的光芒緩緩熄滅。
盡管身體脫力,萬葉的內心確是久違的釋然與暢快。
他下意識想要起身再戰,卻力不從心地跌坐了回去,但這并不影響士氣的大振,五郎一舉弓,反抗軍的士兵被剛剛一幕的勝利迷住了心智,不假思索便要沖上臺階,意向雷電將軍發動攻擊。
但是,沒有勝算——
僅僅須臾之間,熒便立即意識到這個殘酷的現實。
沒有勝算。
或許萬葉能接住雷電將軍的一刀,但也僅此而已了,見證過與她纏斗許久的女士被輕易斬殺,熒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雷電將軍的戰力。
那絕不是靠著一腔孤勇能贏下的差距。
她轉身迎戰,耳邊卻穿來倏忽風聲——
有人遠比她更快。
“砰——”黑色巨蛇咬住神明的刀刃,冰冷鱗片尚且帶著水汽的潮濕。
兵刃與利齒相接,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蛇吻流下鮮血,但雷神佩刀上同樣出現了一道裂紋。
從始至終都波瀾不驚的神明臉色大變,竟一改攻勢,抽刀撤身。
一擊結束,巨蛇也退回些許,龐大身軀蜿蜒,護衛在眾人面前,盡管形態與以往不同,但僅一眼,旅行者便認出她的身份——蒼木!
第269章
反抗軍中爆發出驚呼聲:“大御神大人!”
“是大御神大人顯靈了!”他們欣喜若狂,再次士氣大振,就要不顧一切地沖上去。
旅行者當機立斷跳起揮刀,在一瞬間進入神明展開的領域,而蒼木一揮尾巴,將要添亂的眾人攔下,自己也跟著躍入。
進入一心凈土的幾人在周圍人眼中便是突兀消失,在眾人的歡呼雀躍中,蹙著眉頭的萬葉顯得格格不入。
“蒼木……”
凈土中的神明端坐于虛空,她睜開眼,望向旅行者的眼神毫無波瀾:“又一次見面了,異鄉人。”
“還有你,新生的魔神,看來你繼承了奧羅巴斯之名。”她眼珠微動,將威嚴的視線投向蒼木:“海祇島眾進犯之舉重演,無論原因如何,斬首亦將為彼刑。”
熒試圖用言語達成共識:“愚人眾誘導了雷電將軍——”
不料,神明卻冷淡地表示,眼狩令是她所默許的行為,在踐行永恒的過程中,愿望這種不確定的因素終將要被瓦解。
她的態度使得旅行者握緊了劍,心中因戰斗差距而冷靜的火焰再度重燃。
稍稍恢復了些神智的蒼木左右張望一番,閉上了眼。
無數熾烈的愿望呼喚著她,澎湃的情緒在這一刻有如實質般降臨,介由她的身體充當媒介,源源不斷的力量涌入旅行者的身體。
神明是可以被打敗的嗎?神明是可以被改變的嗎?
那些神之眼的主人并不知道答案,但這一刻,在蒼木的視線中,稻妻的輪廓都被代表心愿的光芒勾勒出來,有如波光粼粼的海面。
別忘了,愿望同樣不是原神們的特權,普通人的愿望或許不足以惹來神明的垂視,但她們才是這個國度的基石。
她閉上眼,第一次不是等待能量點傳輸過來,而是主動抽取這些力量,在這個過程中,蒼木不可避免地聽到無數渺小而微弱的心聲——
“想要和哥哥團聚。”
“媽媽被送走了,我該去哪里呢?”
“孩子們什么能回來,平安就好……”
“……戰爭,快快結束吧……”
會贏嗎?一定會的。
神明的刀劍終將被斬落,這不是因為她的強大不可戰勝,而是人民的心愿終將戰勝一切。
“我……輸了……”神明的語氣夾雜著驚愕與茫然。
一身紅白的狐耳巫女款款走來:“你輸了,影。”
見她出現,旅行者疲憊地收劍,將力量透支,早已化作人形的蒼木扶起:“還好嗎?”
蒼木艱難點頭,從恢復取用的隨身倉庫掏出衣服換上。
兩人互相攙扶著,靜靜傾聽著兩位許久未見的摯友交流,影講述著她的見聞和由此誕生的執著,她的永恒是不再失去珍貴之物,為此不惜與所有人背離。
“人類的壽命只有百年……”她說:“只有我,失去一切的我,才有資格指引她們前往正確的‘永恒’。”
這番話太沉重,她并不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是發自內心地認為“永恒”有利于這個國度的延續,才一意孤行。
在這個過程中,她并不是全無付出,數百年如一日地守在一心凈土,她的孤獨并不虛假。
“唉……”八重神子對此也只道:“聽聽這兩位小家伙的意見吧……畢竟現在的你,可是她們的手下敗將哦!”
旅行者眨眨眼睛,講述了她在璃月的收獲:“……人類并不脆弱,全力以赴的人們足以超出神明的預料。”
影沒有說話,而是把目光轉向蒼木:“那么,你呢?奧羅巴斯的繼承者。”
在眾人的注視下,蒼木慢吞吞地開口:“我的意見是……需要‘永恒’的到底是你,還是你的子民呢?”
“在踐行這一理念之前,你到底有沒有詢問他們的意見呢?”她不看這句話會引發什么樣的反應,只是自顧自地繼續下去:“我來自無神的世界,無神的國度。在這一點上,我比各位更有發言權。”
“人類的壽限不過百年,但人類的歷史卻長長久久。在無神的國度,她們也曾絕望地祈求神明賜予奇跡,但并未有人回應,所以,最后也只得接受了這一現實,繼續前進。時至今日,人類的世界依舊存在著,盡管有些地方非常糟糕,卻也充斥著活力。”
蒼木笑笑:“雖然每時每刻的社交網絡上都有人宣揚——有朝一日人類必定自我毀滅,但那也是人類自己釀造的惡果,人類自己的選擇。”
“所以——”她望向沉默不語的雷電影,直白到冒犯:“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在提瓦特,力量強大的魔神卻有著‘愛人’的天性……到底是人類離不開神明,還是神明離不開人類呢?”
影微微色變,蒼木卻不待她開口:“關于神明,我聽過我世界的一段話,很有意思。”
“有一位智者曾言——倘若世上有神,神愿意阻止邪惡而做不到,那么祂稱不上全知全能。倘若祂能而不肯,便是心存惡意,不如不拜。倘若祂能而愿,可世界邪惡尚存,只能證明祂之虛假。倘若祂不能又不愿,便不可被稱之為神。”
“這是兩千三百年前的人類所言。”蒼木淺笑:“是不是很有意思?”
她沒有再說下去,影已經陷入思考,八重神子語氣輕柔地開口,看得出這位神明的態度正在轉變。
她們還有很久的舊可以敘,蒼木和熒對視一眼,戴上面紗,離開了一心凈土。
兩人剛一出現,便獲得反抗軍的歡呼,這場勝利來之不易,所有人都喜極而泣。
反抗軍停留在天守閣前也不是個事,得到勝利的消息后,五郎就率先帶軍離開,萬葉沒急著回去,而是帶著蒼木前往影向山,探望了友人的斷刀冢。
這里的布置很簡單,不過一塋黃土,一柄斷刀,幾塊碎石。
普通人承受“無想一刀”的后果,便是如同女士般在極致的刀光中湮滅,就連留下尸身骸骨,都是貴為魔神之身才有的體現。
“闖入御前決斗時,事已無法挽回,縱使拼盡全力,也不過奪了他的神之眼后便速速逃離。”萬葉低聲解釋:“此處是烏有亭的老板代為收斂的衣冠冢,他為人和氣,在我被通緝時也曾收留于我。”
蒼木握緊了他的手,擔憂道:“萬葉。”
萬葉無聲回握住她,沒有說話,微風吹拂,藍瑩瑩的小花隨風搖擺,少年的側臉清秀沉靜,像終于完成一件大事,卸下重任。
不知為何,蒼木竟然也能感覺到,他周圍的風都比之前更為肆意了些許。
“從前你曾對我說——我在尋找的,只是點亮神之眼的人嗎?”萬葉望向蒼木,忽然開口:“如今兜兜轉轉,點亮這枚神之眼的人,竟是我自己。”
當看到那枚神之眼的光芒再度亮起的那一瞬,萬葉全然明白戀人話語中的深意——友人的生命隨著無想一刀而終止,他搶奪神之眼,四處尋找有緣人的種種行為,其實皆是源自自身的執念。
而這一次,他沒有選擇逃避,再度上前,救下自己的朋友,對抗那無想的一刀……這些不是友人的愿望,他的愿望是領會武藝的極致,即便以死亡作為代價。
這些是,他自己,楓原萬葉的愿望。
面對眼狩令,他從來沒有想象中置身事外,也沒有想象中若無其事。
自己最開始的漠然與躲避,也無非是將心底的聲音統統壓在最深處……卻不料,熾熱的愿望是無法置之不理的。
而當他上前的那一刻,既是對過去那個逃避的自己的懲罰與證明,也是最深處的愿望在心底涌動噴發的結果。
無論生死,他不會再退后,這一刀都將了卻他的執念。
但上天垂憐,他擋住了一刀,執念消散,所愛之人出現,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角落里響起一聲細微的貓叫,蒼木輕輕“呀”了一聲,指著一處草叢示意萬葉望去——一只渾身雪白的小貓朝這里看著,藍寶石一樣的眼睛里寫滿警惕。
過了一會兒,似乎認出了萬葉的身份,它才小聲叫著靠近兩人身邊,用脊背在蒼木腳邊蹭著。
隔著一層單薄的皮肉,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小貓背上突出的骨骼,和兩側的肋骨。
也是,在野外流浪的小家伙哪有家貓的一身肉乎乎呢。
蒼木將它抱起,掏出隨身攜帶的肉罐頭喂給它,小貓吃得狼吞虎咽,看著看著,蒼木的眼淚便情不自禁落下。
她的奎斯多……
萬葉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腦袋,想起什么般開口:“戰場兇險,奎斯多被我安置了大姐頭處。它傷得有些重,好在那位現人神巫女也會治療的巫術,你不必憂心。”
聽到小龍沒事,蒼木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下,她哽咽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從與奎斯多分離起,蒼木就一直以為小龍魂歸西天,傷心欲絕。
奈何之后大事不斷,再度蘇醒后,神志不清的她奔著萬葉的方向找尋,結果稀里糊涂地參與了與雷神的戰斗,之后被萬葉帶來到此地,想詢問一句小龍是否安葬都不敢開口,生怕得到一個死不見尸的回答。
如今這個結局,比她預料中好得太多了。
蒼木一時情難自抑,聯想到這些天來的遭遇,哽咽也變成了嚎啕大哭,嘴稍張大便牽扯到了口中的傷勢,哭得更厲害了。原本還萬里無云的天空也隨之聚集起了烏云,傾盆大雨轉瞬落下。
懷中啃罐頭的小貓被嚇住,不知該不該繼續吃。
萬葉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拍打著少女的后背,也只是道:“你回來就好。”
他不問蒼木被抓住后遭遇如何,如果她想說,他愿意聽,如果她不愿,那萬葉絕不多問。
人回來就好。
蒼木哭得精疲力盡,眼睛紅腫,兩人倒是沒怎么淋濕,這一帶的地勢凹凸不平,頭頂的巖石遮蓋了大多數雨水。
說來也怪,當蒼木止住哭泣,雨勢竟然也隨之停止,不一會兒,滿天烏云便如同來時一般,消散得干干凈凈。
蒼木沒怎么在乎天氣,舉著懷里的小白貓問:“我們把它帶走吧?”
萬葉點點頭,替她接過小貓,兩人拜別友人,朝出口走去。
不料沒走幾步,小貓徑直從少年懷中躍起,默不作聲地走到斷刀旁趴下,無論兩人如何引誘,它都不肯離開太遠。
強行帶走也不是沒有辦法,但蒼木和萬葉都不愿意如此。
最終經過商議,她們給小貓留下一只墊高了的木箱,從側方開了口,里面鋪上了柔軟布料,算是一個小窩。
蒼木之前和北斗研究淡水裝置,手上還有不少半成品,她拎出一個擺好,還加上了加熱功能。
友人的墳冢在一處狹長谷道中,附近的海水顯然不能滿足小動物的飲用需要,加熱功能則是為了預防冬天的到來。
兩人又留下一些食物,蒼木也在地圖上做下標記,方便以后她或報社的員工前來探望。
做完這一切,兩人本想回到海祇島,卻被一位紅頭發的少年攔住去路:“哎呀呀,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通緝犯楓原萬葉先生嗎?嗯,在和一位美麗的小姐約會。可惜碰見了我這個奉行偵探,跟我走一趟吧!”
蒼木當即掏出法器,萬葉連忙阻攔:“等等等等,他在開玩笑,蒼木!這是我的朋友!”
幸好萬葉解釋得快,不然以蒼木的架勢,只怕這位奉行偵探要在病床上躺上十天半月了。
她自知武力低下,因此越發追求一招斃命。
這少年相貌很有趣,雙眼正下方各有一顆淚痣,面上一副笑盈盈的模樣,但蒼木能感受到,他面對萬葉才是朋友之間真情實意的笑容,面對自己只有警惕和懷疑的種種情緒。
萬葉好脾氣地攤攤手:“平藏,照目前的狀態而言,你即便收繳了我的神之眼,把我關進你們天領奉行的大牢……過不了幾日也要將我放出,何苦呢?”
蒼木暗自點頭,深感奇怪:“這該不會是九條孝行的私兵?那老匹夫還想負隅頑抗?”
萬葉輕輕捂住她的嘴,不讓小鳥說更多臟話:“不會的,這位是我的朋友。”
叫平藏的少年還是一副笑語殷殷的模樣:“哎呀呀,兩位都搞錯了哦!雖然萬葉目前還的確是通緝犯,我也的確是個不得不受命于天領奉行的小小偵探,但人家這次是來抓你的!蒼木小姐。”
萬葉:?
蒼木:?
“被騙了哦!”他舉起手指,朝蒼木微微俯身,語氣是俏皮的得意:“之前的對話隱藏了主語,是很常見的誘導手段,怎么樣,有被騙到吧!”
“嘖。”蒼木手指頂開萬葉的手,一咂舌:“誰要抓我?九條孝行?”
偵探先生笑瞇瞇:“如果我說是呢?”
蒼木用看白癡的眼神望著他。
“這種鄙夷的眼神真叫人受傷啊。”話雖如此,他卻還是語氣歡快:“果然騙不到蒼木小姐。好了,答案揭曉——是那位八重宮司,據說將軍大人也在。蒼木小姐,快快動身吧。”
八重神子?蒼木百思不得其解,還念及她不會在大事上亂來,蒼木還是覺得給予幾分信任。
萬葉放心不下她,決定跟隨前往天守閣。
門前的刀痕還尚存,各處站崗的將士們已經恢復了精神,他們攔住了隨行的兩位少年,只將蒼木一人請到室內。
一雙狐耳的神眷正端坐在室內,見蒼木來到,當即笑著招呼她:“快看看誰來了,這不是我們的蛇神大人嘛。”
“我剛剛勸說影把你封為‘海祇御女貴命’,統管海祇島哦!還不快來謝謝我和影。”
“啥?”蒼木呆住。
第270章
剎那間,自蘇醒以來的諸多疑點再次匯聚,蒼木明白了一切。
她望著粉毛狐貍美艷絕倫的漂亮臉蛋,握緊拳頭,沖了上去:“你算計我!”
連影都沒反應過來的速度,蒼木已經撲到了八重神子身上,兩人扭成一團:“看我不拔了你的毛!臭狐貍!!”
八重神子起先還心虛地躲閃,后來被蒼木揪住了耳朵毛也開始反擊,大叫:“該死的烏鴉,不識好歹!沒有我救你的鳥命,你早就去見你們家風神了,我這是事出有因!事急從權!!”
蒼木氣瘋了:“你那是救我嗎?你當時就算計出今天這一遭了!就是像讓我給稻妻打一輩子工!還沒有工資的那種!!!我呸,怎么會有你這么惡毒的狐貍!!!”
影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像個姍姍來遲的無能鏟屎官一樣開始口動勸架:“天守閣重地,豈能御前失儀!速速停下!”
可想而知,兩位膽大妄為的眷屬都沒當作沒聽見,反而對罵得越發激烈,甚至從人言蛻化成了鳥獸叫聲。
雷電影聽不懂,但即便是她,也覺得這兩位罵得非常臟。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從前她的友人中間也不乏異族,打起來時真是毛羽亂飛,狐齋宮就很會對付這個場景,她當時一般怎么做來著?
影回憶著狐齋宮當時的法術,生疏地掐訣,一手一個拍上兩人的后頸,煙霧散去,化作原型的兩只小動物被蠻力分開。
果然,有效果了。
即便被一左一右拎在手上,也能從某些細節看出當時戰況的激烈。比如——
左手被拎著翅膀的鳥蛇,尖尖鳥喙邊還掛著幾縷粉色長毛。
右手被捏住后頸提起的狐貍,四只爪子上都散落著細小絨羽……
影輕咳一聲,望向自己更為熟悉的眷屬,沉聲道:“解釋一下吧,神子。”
粉毛狐貍雖然平日里對影的態度散漫,大有不敬神明之意,但這種關鍵大事上,她還是不敢造次,老老實實地交代:“……聽那個人偶稱她為‘新生的魔神’,引起了我的注意,魔神戰爭時期已過千年,但狐齋宮大人還是曾留下些許手記……接下來神櫻大祓,我便發覺她的體質不同……后來她被愚人眾擄去,我受那位旅行者請求,一同前去救援,她生命垂危,我便想起了手記上的法子——”
蒼木出離憤怒了:“你放屁,你胡說!你明明一開始聽到那家伙叫我‘新生的魔神’的時候就開始一連串計劃了!你那個時候明明有消息卻不告訴我,還騙我去給做神櫻大祓!明明就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證實我的體質,進一步確定計劃!后面救助我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嗎?我突然成奧羅巴斯的繼承人一定就你干的好事!虧我好心幫忙!真是好心喂了狗!”
“說誰是狗呢!”八重神子沖蒼木揮舞爪子:“白眼鳥,可是本宮司救了你!”
“狐貍犬科就是狗,你敢做不敢當!我要拔光你的粉毛!”蒼木反應比她更大,朝著她的方向晃悠掙扎,要不是影抓得緊,險些就被她跑了:“別說什么你救了我,要不是為了做神櫻大祓,誰會被那個紫毛矮子抓走!這件事中間我有得到任何好處嗎?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還不是為了稻妻!要不是該死的天領奉行和勘定奉行封我的報社,天天勒索我的錢!根本就沒有這么多事!”
“神櫻大祓是我的責任嗎?我就是個外包!”蒼木發出絕望的尖叫:“你居然想讓我轉正,讓我給稻妻打一輩子自貼工資的工!你壞了良心!你壞得腳底生瘡臉上流膿!”
影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類型的隔壁眷屬,努力勸說道:“蒼木對嗎?海祇島還是——”
“海祇島窮得什么都沒有!你們就是想掏我的錢補貼這個窮鄉僻壤!”蒼木大叫:“我的錢!我辛辛苦苦掙的錢!我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錢!不是為了給這群窮山惡水里的刁民花的!稻妻就是個幾把,我才不要當個幾把頭的神明!”
當著一位君主貶低她的國土,即便是一向有些渾不在意的雷電影也嚴肅了臉色:“蒼木,注意你的言辭。”
大概是她的語氣太過嚴肅,蒼木打了個哭嗝,不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細弱的哭聲才小小地響起:“你和這個狐貍精是一伙的!你向著她,不公平……巴巴托斯!有人欺負你的神眷了,你在哪啊!帝君!你給我做主啊!帝君——”
她哭得像個小孩子,考慮到年齡,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幼崽,這下連影也些不知所措了。
影瞄了一眼自己眼神飄忽,臉上寫滿狗狗祟祟的粉毛眷屬,后者朝她露出一個討好狗腿式微笑,再看一眼哭得羽毛都打濕了的蒼木,縱使神明之尊,也不由得感到了心虛。
總感覺……在欺負小孩。
她抿了一下唇,將八重神子放下,雙手抱住哭得肝腸寸斷的蒼木,摟在懷里輕輕梳理羽毛,安慰道:“既然你不愿意統領海祇島,那這事就罷——”
雷電影一番話剛出口,狐貍形態的八重神子就急得在她腳邊用爪子扒拉她的腳踝,于是她生硬地一改口風:“罷——巴巴托斯來到再議,放心,稻妻雖然不甚富裕,卻也不會虧待于你。”
蒼木抽抽嗒嗒抬頭:“真的?”
“此身從不虛言。”雷電影如此允諾。
胳膊拗不過大腿,蒼木一個輔助型神明是肯定打不過雷神這種七執政魔神吃雞賽勝者的。能等溫迪來了再說就好,蒼木撇撇嘴,答應了下來。
見她不哭,雷神也松了口氣,等將蒼木送走后,她便看向一旁的狗狗祟祟的心虛眷屬,開始興師問罪。
雖然在治國方面不太聰明,但畢竟是統領了稻妻五百年,雷電影也能明白八重神子為什么會不惜得罪鄰國神明也要冒這個風險——值得鳴神眷屬如此冒險的,必然是有利于神明本人。
但更深一步,她就琢磨不出來了。
“你為何要如此?”影不解道。
“當然是為了稻妻的永恒!”八重神子斬釘截鐵道:“海祇島雖為稻妻土地,與鳴神諸島不合的事實也并非一兩日了。這次眼狩令之事給了他們一個借口能名正言順地反叛鳴神島,那下次呢?”
“歸根結底,還是兩地信仰不合,奧羅巴斯雖已死,但海祇島信仰不滅,便不可能歸一。”八重神子直白講述:“蒼木是個很合適的人選——聰明、眼光精準,這意味著她能理解稻妻的大局。不是海祇島人所以不會偏向海祇島。最重要她武力匱乏,而如今七神已定的提瓦特沒有一個屬于新生魔神的席位,想要不被天理發現,她就必須依附于一位神明。”
影不說話了,海祇島進犯是她帶人所攔,那位偉大的神明為了自己的子民策劃了整場名為“東征”,實則“獻頭”的戰爭,著實讓獲悉內情的影感到不忍。
甚至一開始,她并未打算將對方斬殺,但奧羅巴斯求死心強,猶豫之間,為了激怒她,連自己原本的友人笹百合也因此喪生。
待大蛇身死后,他死前仍眺望著海祇島的舉動還是激起了影的憐憫,最終她保留了海祇島對蛇神的信仰,依舊允許她們對其祭祀。
可沒想到……正是這一心軟的舉動,也陰差陽錯埋下了綿延至此的禍根。
“我……”神明嘆了口氣,疲憊中帶著茫然:“似乎總是在犯錯。”
因心軟而損失了一位友人,又因為心軟讓海祇島自治……可等她摒棄掉軟弱,卻又因鎖國、眼狩這過于激進的行為引來了子民的反抗。
眷屬把毛絨絨的爪子搭在她的手上,搖著尾巴安慰神明:“影,保留信仰的命令是你同真一齊思考后下達的結果,別太責怪自己了。”
要怪,也只能怪世事變遷之急,真來不及完成自己的布局便倉促去世,繼任的影對此一竅不通,能給出建議的友人們也不在了,稍微靠譜的八重神子尚未長成……
在戰爭中,有個詞語叫犁庭掃閭,指斬草除根般徹底地消滅敵人。而這個詞語的字面意思,便是兩個部落互相攻擊時,勝者將敗者的王帳房屋燒毀,書籍與諸多文化遺留的物品都消滅,最后用犁將王庭的所在地耕過……
如此一番下來,文明的痕跡就將徹底消失。
從這微小的細節中,便足以看透戰爭的兇險——成年的男性被斬殺,只留下不足車軸高的孩子,沒了文明,敗者的復仇又能持續多久呢?
縱使在交通便捷的平原上都要如此施為,而本就因群島地形不便的稻妻只會讓加劇溝通融入的阻礙。
但是,八重神子也無法責怪與影與真的心軟——無論人還是神,都不應該因自己的善良感到愧疚。
況且當年的稻妻進犯也并非特例,遠如鶴觀、清籟等地的子民照樣能融入到鳴神島中,偏偏海祇島除了岔子。
當然,憑借雷神超脫于世的武藝,一刀斬下便能消滅這個難題。
但擁有武力的意義不在于天下無敵,更多時候它的存在都像是一種震懾,可以不用,但必須有。
而如果使用者濫用它,引起慌亂,也終究會釀造更大的苦果。
既然影當年便不愿意斬下多余的一刀,如今也同樣不可能對已經與鳴神島產生更多聯系的海祇斬下。
有些事情,牽一發而動全身。
是,海祇島是組建了反抗軍,但島上的人就全然該死嗎?肯定有不知情的人存在。
這些人該饒了嗎?
饒,她們是海祇島人,在反抗軍物資不豐,全島幫忙,她們幫過忙,或許也能因此享受勝利的戰果,如何能饒?
不饒,她們并未沖鋒,并未沾血,無辜的生命倘若因此逝去,當有朝一日戰爭的陰霾褪去,這血腥的行為也終將引來人民的探討與反思,終將會化作對神明的質疑。
長久以來有和海祇通婚的鳴神子民吧!倘若純血的海祇人死了,半血的必然受到排擠與議論,孫輩的也會招來猜疑與誹謗。
許多種種,便是揮刀的后果。
影追求刀術的極致,無念、無想……可身居高位,豈能真的無念無想?所以她將瑣事雜物丟給人偶,自己專注于澄澈內心。
歸根結底,適合動手的時刻只有一瞬,而奧羅巴斯用自己的死亡換取了它,接下來的千百年中,鳴神都會為當初的心軟付出代價。
或許,前代雷神能靠自己的溫柔與寬容完成接納的整個過程,但雷電真走得,終究還是太倉促了。
聽八重神子講完諸多考量,影長久不語,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最終化作一聲淺嘆:“所以,這就是你算計她的緣由……神子,你可知她是風神的神眷。”
“她的名號,是連我也有所知曉的,在蒙德被承認為神眷,在璃月被稱為仙人,那位至冬的女皇有意招攬她,連聽說楓丹的水神亦為她著迷……由此多出一個稻妻的封號也并不稀奇。可是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八重神子揚起頭,望著自己的神明,輕聲道:“如今海祇反抗之事已成定局,或獎或罰她們都無法反抗,錯過這次,下次又是何時呢?”
“如果風神大人真的來問罪,就請您把我交出去吧!這些計謀都是我獨自謀劃,不應由您來為臣下的過錯道歉。”她把臉頰貼在影的大腿上:“我不及狐齋宮大人靈秀機智,不及鬼千代大人勇武,不及笹百合大人忠義,可臣下自認為對您的衷心并不遜色于她們。誠然此舉或有風險,可倘若能有千分之萬一的希望換來稻妻安康,也算對得起殿下的拳拳愛護之意。”
這話說得讓雷電影心中酸澀,她抱起狐貍,以指代梳為她梳理皮毛:“不會的,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巴巴托斯為人寬容,這件事還有商量的余地……”
這是她唯一僅剩的友人了,況且諸多謀劃又是全然為了補救她的過失。無論神還是人都會偏心,至少影做不出如此“理智”的選擇。
于是在神明懷抱中,在雷電影看不見的視角,埋在她懷里的粉毛狐貍露出一個“計劃得逞”的得意笑容。
另一邊的蒼木氣咻咻地走出天守閣,滿腹委屈都在見到守在門口的戀人那刻爆發,她撲進萬葉懷里亂哭。
見蒼木的眼睛反而比離開時更加紅腫,萬葉又心疼又迷惑,拍著蒼木的后背輕聲詢問發生何事。
“我被雷系的壞女人騙了!”蒼木咬牙切齒:“她還要把我騙去打工!”
“?”萬葉茫然地聽著蒼木的話,感覺每一個字都是自己認識的,但結合一起就聽不懂了。
另一邊,聽見天守閣前有喧嘩聲的九條裟羅緩步走來,臉色嚴肅:“何人在此喧嘩?”
見到萬葉那張還掛在通緝令上的臉,她頓時有些神色復雜。
而當她偏轉視線,見到萬葉懷中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她的神色就變得……更為復雜。
萬葉順著她的視線,望了眼懷中戀人烏黑的發旋,又再次抬頭看向這位天狗大將。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自己在這位的臉上看到了憤怒、氣惱、受傷、黯然神傷等一系列微妙而復雜的情緒……
就好像,她在某個時刻對某人付出真心,卻迎來了意料之外的欺騙與背叛。
嗯……應該是他的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