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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挨了一巴掌的勘定奉行強撐著坐直,這是他自小便被家族培育出的教養,無論情況如何,禮不可廢。越是情況火急,越要在此展現專屬于貴族的風骨。

    這份堅持,甚至讓旁觀者動容。

    但旁觀者里顯然不包括蒼木。

    甚至,她等柊慎介坐直后,還沒開口,又打了一巴掌過去。

    這一巴掌比上一次更重更狠,勻稱地覆蓋了剛剛未接觸到的另一半臉,使得柊慎介的整張臉都像被開水燙過一般,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回血發紅,并紅腫了起來。

    而這下過后,柊慎介的憤怒終于爆發了!

    對于把尊嚴看得比天還好的稻妻公家來說,受到此番折辱,自殺都不為過。

    這種恥辱甚至超越了將軍大人的壓迫。因為連將軍大人都沒有這么打過他!!!

    他是誰,他是柊家掌門人,稻妻三大奉行之一的勘定奉行,他在這個位置上做了幾十年,堪稱離島的無冕之王,除了面對將軍大人時要以示恭敬,唯一的對手只有與他平級的天領奉行的九條老頭!

    就連社奉行家的神里小子都要因著輩分對他恭敬!他何時受過如此屈辱!

    對!!!他還是個老年人!無論保養再好,頭發也已然花白。

    而面對這樣一位老人,還能下如此重手,她完全沒有道德的嗎?

    柊慎介忍忍耳邊的嗡鳴聲,抹掉了唇邊的血,目光陰毒地看向面前的黑發少女:“即便是異國神眷,如此折辱在下,就算拼上一條性命不要,我也要將此事上奏于鳴神殿下!”

    蒼木撇了一下嘴:“我倒還沒見過趕著送死的。”

    她又伸出手——

    柊慎介大驚,瞬間發出粗啞的尖叫聲:“你敢!你敢!!!守衛呢?都死哪去了!!!”

    “嘖。”蒼木伸出手,挽了一下散落的發絲,平靜道:“你好激動啊!”

    尖叫完畢的柊慎介……這一瞬間,他紅腫著臉,看著因那聲尖叫闖入的士兵,看著想笑而拼命忍耐的金發旅行者和她的小精靈……

    最后,他遲遲回頭,對上了屏風后女兒的眼神。

    柊慎介想到了去死。

    他像個生了銹的機器一般,一寸一寸地回頭,雙眼冒火地盯著蒼木:“你死定——”

    “啪”——

    柊慎介眼前眼前一黑,有什么砸在了他的臉上。

    很屈辱,但他心里甚至有點慶幸,這不是又一巴掌。隨即他又可悲地意識到自己底線的退讓,身為勘定奉行,他什么時候受過這個罪!

    闖入門的奉行眾看見主家被襲擊,已經毫不猶豫地將幾人圍了起來,只待柊慎介一聲令下,就要將幾人原地拿下。

    旅行者也掏出了劍,托馬跟著緊張起來,緊盯著柊慎介,如果他真的要將幾人留下,那他社奉行家臣的身份也不得不表明了。

    連屏風后默默觀看的柊千里也是大氣不敢喘,她本想待父親拒絕這位旅行者后,讓自己的侍女將幾人引來,讓幾人幫她送信,順帶也能完成她們想要離開離島的心愿。

    可她做夢都想不到,事情居然會如此走向。

    以父親的脾氣,幾番遭遇折辱,此事怕是難以善終了。

    在眾人緊張的視線中,柊慎介動了,他緩緩取下砸在臉上的物件,那是一本不算太厚的書冊,里面的數字排列相當凌亂,甚至還有不少計算公式。

    但隨著一頁一頁觀看,柊慎介的臉色變了。

    即便此時的他整張臉已經紅腫得像個豬頭,但大家驚訝地發現,原來豬頭臉上也會出現名為恐懼和忌憚的表情。

    待整本書冊翻閱結束,柊慎介長舒一口氣,他揮手示意部下們推銷,努力擠出笑意招呼蒼木:“神眷閣下不妨坐下來詳談,我這里還有幾罐來自翹英莊的好茶……”

    “別給我扯這些,你臉不疼嗎?”蒼木瞄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要不要猜猜我為什么扇你。”

    剎那間,柊慎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派蒙視力好,還能看得清他用畢生修養來壓抑自己的怒火,卻因為把柄在蒼木手中,而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姿態。

    她往旅行者肩頭湊了湊,小手將熒的耳朵攏起來說悄悄話:“雖然知道這個人很壞,可看見他被蒼木這么欺負,也有點可憐了。”

    旅行者點頭,小聲道:“一大把年紀還要去做壞事,現在這樣真是活該。”

    派蒙大力點頭。

    而比反派更像是一個惡霸的蒼木,此時正在毫不客氣地霸凌柊慎介:“把萬國商會的稅金退回去、還有這段時間的利潤也補齊,我們明天要離開離島,在那之前把通行證送過來。”

    柊慎介在商戶面前重拳出擊,作為報應,他在蒼木面前真是比孫子更卑微。

    無它,只因這位砸過來的書冊里記載足夠要他身家性命的東西,那是這么多年以來,他任職期間,作為勘定奉行所中飽私囊的金額總數。

    雖然不是十分具體,但大數目是沒錯的,這個金額若是遞交到了鳴神面前,只怕是難逃無想一刀的下場。

    因此蒼木提了這么多要求,他反而舒了口氣,把柄在手,最怕的就是對方無欲無求,甚至聽到對方要離開,他恨不得立即把通行證遞過去!

    待將幾人送走,他摸著火辣辣的臉頰還是忍不住老淚縱橫:“怎么就惹上了這個災星?”

    最重要的是,她到底是從哪搞來的推算金額,莫不是哪個老狐貍借她的手搞了自己?

    柊慎介的心中閃過幾個人名,最后定在了九條上。

    除了天領奉行,誰還有這個能力?至于理由,哼,勘定奉行掌管財政,每年的軍費開支都要從這邊撥,雖然鳴神的命令不能違背,但其中可做手腳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就算單單拖延一陣,見九條老頭低聲下氣的模樣都足夠。

    柊慎介咬牙切齒了起來。

    他作為凡人的能力有限,自然不會想到,蒼木手里有系統這種外掛,有了【萬界圖書館】在,她根據久利須提供的稅金賬單,找了勘定奉行的歷年收支記錄合集,又根據北斗提供的貨物單,估算了一個大致的金額。

    以及最重要的,里面近期最大一筆收入,是來自愚人眾收購晶化骨髓。蒼木特地寫得一清二楚,這讓柊慎介如何不膽顫。

    “這么輕松就拿到了。”派蒙回程時還有些暈暈乎乎:“而且還給我們送了那么多禮物,你可是把他臉都打腫了。”

    她指了指兩人手上的點心和茶葉,這是蒼木臨走時要的,既然聽說了有好東西,不敲詐點就太可惜了。

    翹英莊的頭茬茶欸!今年的量太少,鐘離先生都沒喝到多少呢。

    至于會不會得罪?反正打都打了。

    蒼木笑嘻嘻:“把柄在手就是這樣的,活該。”

    旅行者有點無奈:“你明明不打他也能解決問題的吧。”

    “切,兩巴掌而已,他都快把人逼死了。”蒼木自信道:“反正證據在手他都要巴結我,當然是怎么出氣怎么來。”

    無奈的旅行者還想說些什么,派蒙眼尖,打斷了她:“那個人是不是在向我們招手?”

    幾人望去,的確是一個侍女在向幾人示意。

    她們走進,才發現原來是柊慎介的女兒聽聞她們將要離開,拜托幾人為她送信。

    熒望了一眼蒼木,想要征求她的意見。

    蒼木無所謂:“依照你的心情,這應該是給你的委托對吧。”

    善良的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下了這個委托,柊千里大喜過望,連連感謝。

    “不客氣,柊小姐。”蒼木饒有趣味地盯著她:“不過我很好奇你的想法。”

    “什、什么?”柊千里一愣。

    “前腳親眼父親受辱,后腳就來找折辱他的人為心上人送信。該說你太單純呢?還是毫無自知之明呢?”蒼木感慨道:“很久沒有見過這么純粹的戀愛腦了,還挺稀奇的。”

    柊千里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最后用袖子掩面,痛哭著跑開了。

    “蒼木,她也沒做壞事吧?你這樣說她……”派蒙半是譴責半是擔憂:“聽說稻妻貴族的女孩子都很脆弱,心思敏感,她不會想不開吧?”

    蒼木嗤之以鼻:“脆弱?心思敏感?剛剛背著父親來找我們送信倒是很膽大嘛,那時候怎么不多想想?”

    “況且——”她伸出手,點點旅行者手中散發著幽幽香氣的信封:“真是有趣,被打擊后受辱跑開,怎么把信忘了,不應該搶過來撕碎嗎?”

    “是,是哦。”派蒙一愣,終于也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她沒把信拿走,我們就還要送。”

    頭一回遇到白蓮花的派蒙大驚失色:“天吶!她是故意的嗎?她好壞!”

    “說是故意的就太高估她的腦子了。”蒼木瞄了眼一旁的托馬,淡淡解釋:“她是柊慎介的獨女,飽受寵愛,不然也沒有膽子做這種事。比起思考后的結果,倒不如說這是她一直以來的一種生存本能。”

    “一邊保持著受害者的姿態,一邊又達成目的,得到利益。這樣無知的自私或許不是她本意所為,確是她最的確享受到的結果。好比她的父親搜刮民眾,欺壓商販,她完全對此不知情嗎?”

    蒼木繼續說:“未必,她只是擺出‘我勸阻不了’父親的模樣,或者盡自己的能力來幫助極少數人,便可贏得絕大數人的好感。”

    “但實際上,柊慎介用那些不義之財所換來的頂級享受,難道會少了自己獨女的一份嗎?”

    “想象一下吧,夏日的離島,失去生意的哈里森小女兒發起高燒,他無處求醫,頂著烈日四處奔波籌集錢財,而柊千里呢?她或許就在自己擺著冰的寢室,吃著須彌冰鎮運來的新鮮瓜果,煩惱怎么給情郎寫信才能表達情感的同時不失羞澀。屋外的侍女會敲門,告訴她父親又為她送來了璃月的書畫。”

    蒼木于是反問:“那么,派蒙,你還好覺得她沒干壞事嗎?”

    “這……”派蒙幾乎被說得暈了,她弱弱道:“可是,她萬一真的只有這么多力量呢?”

    “那就只能說明她狠、壞、蠢。”蒼木毫不客氣:“狠是父親如此疼愛,她卻不能回饋同樣的情感,柊慎介剛被我打一頓,她不去安慰,反而惦記著我們走遠沒人送信。”

    “壞是她明知道有如此民眾因為她的家族受苦,卻不及時阻攔,自己還是切實的既得利益者。”

    “蠢是她不懂用自己來要挾父親,就算做不到奪權阻止,她用絕食來抵抗也是有用的。明明是獨女,卻不懂家族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柊慎介干了這些事,她就能逃得掉清算嗎?”

    “哦,不。”蒼木微微笑起來,看得派蒙心中毛骨悚然:“或許這才是她的本能所向,萬一遭遇清算,憑借稻妻歷來的世襲制度,最終還是要靠她來繼承勘定奉行,相信柊慎介為了是感情上為了愛女,還是理智上為了家族的延續,都會一己之力將罪責全部攔下來。”

    她語調輕快:“當然啦,罪責本就是他一個人的。誰會去忍心責怪一個單純善良的大小姐呢?要知道她可是并不贊同父親的行為,只是沒有力量阻止,還經常偷偷幫助那些可憐的人。這樣的她有什么錯呢?雖然單純了些,但也是柊慎介沒有養好她罷了。”

    “等到十幾年過去。時間早就沖淡一切,勘定奉行還是姓柊,就像天領奉行還是九條,社奉行還是神里。”

    “一如稻妻的過往百年。”

    聽到最后一句,旅行者忽然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她覺得,自己似乎隱約在蒼木的話語中,窺得了這個國家陰暗的那部分過往——腐朽、惡臭,猶如一灘死水。

    蒼木也沒有說話,她皺起秀氣的眉毛,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嫌棄,不如說是在忍耐著什么。

    這種熟悉的感覺幾乎讓蒼木回憶起工作時的記憶,太過惡心了,胃部都開始翻涌。

    她點根煙忍了會兒,才將注意力轉移給在一旁沉默許久的金發青年。

    “差點把你忘了。”隨著蒼木的話語,旅行者和派蒙也將視線轉移到托馬身上:“跟她們說一說你的身份吧,這兩個小可憐還以為你是真正熱心腸的好朋友呢?”

    假話,但非常能使金毛大狗愧疚。

    托馬苦笑一下,走上前來,為眾人展示了一把折扇。

    “很抱歉,我并非什么地頭蛇。”

    “在下托馬,稻妻社奉行神里家的家政官,效忠于家主大人。”

    第252章

    “神里家?社奉行?家政官!”派蒙不明所以:“聽起來名頭好大。好哇!你小子果然不懷好意!”

    而熒則雙手叉腰,將眼神投向明顯知道更多內情的蒼木。

    后者吸了口煙,緩緩吐出煙霧,才不緊不慢地解釋道:“稻妻的內政由奉行們組成,根據職責不同,也細分其相對應的名稱,而諸多奉行中,又以掌管財政貿易的勘定奉行、掌管軍事的天領奉行和掌管民生祭祀的社奉行為主。”

    “從明面上看,這的確是個很穩妥的三權分立式結構,但實際社奉行無財無權,聽說本該與柊慎介同一輩的家主也去世了,如今的社奉行是靠神里綾人支撐。”蒼木抖抖煙灰,看向托馬:“嘛,應該就是這位所宣布效忠的家主大人了。”

    托馬點頭:“看來您消息的確靈通。”

    “原來如此。那家政官呢?是很大的官嗎?”派蒙好奇道。

    “大概不是。”蒼木耐心道:“以稻妻排外的風氣,一個明顯相貌不同的外國人是不可能擔任較高職位的,這只會引來不間斷的猜忌和排擠。但他在稻妻工作十年以上,又能被派來接近我們,這份工作非心腹不可為。所以我猜,你的職位雖不高,權限卻很大,受到的信任也更多……大概類似迪盧克身邊的埃澤先生。”

    這么舉例子,旅行者和派蒙就立即懂了,大家盯著托馬的眼神立即不善了起來。

    “完全正確。”托馬苦笑了一下:“雖然很冒昧,但我能問個問題嗎?您是怎么知道我在稻妻工作十年以上的呢?這個年限未免過于精準了。”

    蒼木心想就你這一連串的敬語沒在稻妻十年以上哪能腌出這種味道,但她使壞,她不說:“你可以當作女性的神秘直覺。”

    于是托馬也不能再追問,他整頓好衣裝,用最正式的態度朝幾人深鞠一躬:“還請允許我向三位鄭重地道歉,此前接近你們和試探、打量的諸多行為,都是必要的形式。”

    “此番計劃圖謀甚大,我們不得不謹慎行事。此處不是談話的場合,幾人若有意,還前往【木漏茶室】細談。”

    無論之前如何,此刻的托馬態度誠懇,言辭親切,還是很能博得人好感的,就連之前對他怒目而視的派蒙都有些迷惑,撓著頭猶豫不決:“啊……如果真是特別重要的大事,的確要保持謹慎呢……旅行者,你怎么看?”

    小精靈很好騙,但蒼木給霓虹黑心老板當了十幾年的打工人,她的心已經比大樓的外墻玻璃還冷了。

    因此當旅行者再次投來求助的目光時,她相當淡定,當即反饋了對方一個堅定有力的眼神——里面蘊含了“你負責選擇,我來幫你擺平一切”的意味,可謂感人至深閨蜜情。

    只不過若是讓一旁的托馬來解讀,他大概會解讀出——“你選擇,我來霸凌所有人”,這種讓人心臟一梗的可能性吧。

    但計劃是自己做出來的,無論如何都只能繼續接受。

    雙方會面的重要場合,商討大事,這位蒼木小姐應該不會亂來……吧?

    托馬憂心忡忡地回到了鳴神島,身為兩名神里的親信之人,他毫不費力地便見到了稻妻民眾中威望甚高的“白鷺公主”。

    神里綾華有些驚訝于托馬的早歸,畢竟在他們的計劃中,引導和觀察旅行者,怎么說都要三天時間,而眼下這個速度……

    “遇到什么麻煩了嗎?托馬。”神里綾華關切地問。

    托馬都快下意識搖頭,卻硬生生止住,嘆了口氣,將來龍去脈向大小姐講述。

    “蒼木小姐!你是說筆名‘林語’的蒼木小姐!”神里綾華在聽到這個名字時雙眼一亮,忍不住確認道,見托馬唇邊浮現一抹微笑,她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的急切,忍不住用折扇擋住自己微紅的臉:“我聽說她在璃月、蒙德兩地素有美名,經商時也總是手腕了得……可如果她一心護著旅行者,敵視我們的話。”

    神里綾華有點失落:“我是不愿與她成為敵人的,再者,也的確會讓合作的事情更復雜。”

    “無論從情感和理智上,說服合作都是最好的辦法。”托馬贊同她的觀點:“不過她愿意尊重旅行者的意愿,我想,假如是那位旅行者答應的話,她也不會太過反對吧。”

    聞言,神里綾華露出一抹微笑:“那位旅行者嗎?”

    托馬不得不給自家大小姐潑涼水:“情報出現了某種誤差,那位旅行者……似乎也并不太愿意摻合到這件事中來。她的態度,與其說抗拒,倒不如顯得有些疲憊。”

    事情似乎又陷入了新的僵局,神里綾華思考著,卻毫無頭緒,她下意識想到了哥哥,但意識到神里綾人最近公務纏身,她又不知改不改去拿小事來打擾他。

    思索良久,神里綾華還是覺得自己試試,她已經長大了,不能事事依靠兄長。

    這樣想著,她拉著托馬,將明日見面時要應對的說辭,一遍又一遍地調整著。

    這個夜晚注定會有很多人無法安眠。

    而作為無法讓人安眠的罪魁禍首,蒼木摟著小龍睡得香甜。她昨天為了推算柊慎介的貪污金額可是忙了一整晚,雖說不用核計到分毫不差,但梳理時間線和證據鏈也是要消耗精力的。

    因此這一覺睡得分外踏實,連稻妻因地處群島而較為潮濕的環境,都無法影響她的安眠。

    早餐是旅行者做的,一想到今天要對上神里綾人那個狐貍精,蒼木就必須多吃點,才能以一種高傲的姿態霸凌他。

    蒼木對神里綾人的了解不算太深,雖然他是蒼木穿越來提瓦特之前最后一個up的角色,但那段時間終于有偵探社給她發信息,說事件出現了新的進展,蒼木忙著處理各種事務,前往橫濱的路上就出了意外……所以只是簡單過了遍劇情后,抽完滿命就沒有打開。

    不過,僅僅憑借傳說任務之中的些許信息,蒼木便能推斷出,他其實才是整個鎖國令解除的關鍵推手。

    此子心機深沉,恐怖如斯。

    但如今即便對上,蒼木也有足夠的底氣,畢竟如今鎖國令尚未解除,是對方需要她們當外援,而不是她們求著神里家加入。

    在她眼皮子底下,再想像劇情中一樣,不知不覺地就把旅行者算計了,她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保持著這種自信,當蒼木來到木漏茶室,聽聞托馬想要請她們觀看千手百眼神像的要求,也只是直言不感興趣。

    她軟硬不吃,實在是讓人無奈,托馬也只得帶旅行者前去觀看,講了一大串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話語。

    蒼木不知道這有沒有效果,但前往神里府的路上,熒的確在思考著什么。

    神里家的府邸沒有特別夸張,但細節透露著一股清雅,屬于只有老錢家族才能品味到的“低調奢華”。

    無知的派蒙看不懂院中枯山水的布局,流露出了失望表情:“感覺……沒有特別氣派。”

    蒼木指著院子中的樹:“看到那個了嗎?”

    “看到了。”派蒙回答響亮:“難道是特別值錢的品種嗎?”

    “不,只是一般的觀賞松樹。”沒等派蒙再次失望,蒼木又淡淡補充道:“不過它大概有五十年輪了,這個造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剪出來的。每年定期維修的費用,大概是這個數。”

    說著,她朝派蒙比劃了一個數額。

    小精靈直接倒吸一口涼氣,哆哆嗦嗦地伸手算:“一年是這么多,那五十年……”

    “沒有沒有!”托馬急忙澄清:“這些都是家里的仆人們負責維護的,花費不多。”

    “聽見了嗎派蒙?”蒼木慢悠悠道:“他們家養了用來維護庭院燈仆人,起碼50年。”

    派蒙肅然起敬。

    托馬只覺得自己越描越黑,無奈閉嘴。

    “老錢就是這樣的,在看不出的細節上花費甚廣,比起易得的金錢,他們觀念里更寶貴的是時間。”蒼木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府邸,絲毫看不出作為客人的拘謹。

    小精靈連連點頭:“學到了,人類的世界真夠復雜。”

    說話間,托馬將幾人帶進會客廳,寬敞的房間內布置壓制,卻不見神里小姐的身影,唯有一件木質的屏風遮擋著。

    派蒙又開始發揮她的好奇心:“托馬一直說的‘白鷺公主’呢?在哪里?”

    聽到這聲問句,屏風后面傳來一道輕柔的咳嗽聲,提醒著眾人。

    “屏風后面呀……”派蒙有點失望。

    托馬見狀,急忙出面解釋道:“作為社奉行的大小姐,神里小姐的待客方式皆是如此,這也是百年以來社奉行一直的習俗,還請見諒。”

    說著這話,他小心翼翼地用眼神去打量蒼木的表情,盡管心中做好了準備,但當蒼木親口說出“我不諒”時,他還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一向老好人的托馬難得顯現出一些強硬:“蒼木小姐,這并非小姐刻意為難,而是一直以來的習俗,大小姐尚未出嫁,與來客隔屏相見是稻妻的禮儀。”

    蒼木想又不想就反駁:“我這個人不懂禮儀,但我會算賬。”

    她冷笑一聲,當即開啟霸凌模式:“搞清楚一點,是你們在求我們幫你,換而言之,我們才是投資人,我還沒見過哪個拉投資的敢這么給投資人擺架子。”

    “況且百年的規矩就了不起了嗎?”蒼木陰陽怪氣道:“鳴神統治稻妻千年已久,作為臣子去順服她是千年的規矩,如今決定反抗這千年的糟粕,卻還拿百年的規矩來壓人,你不覺得好笑嗎?”

    托馬作為臣下,見主君如此受辱,火氣也上來了,他站起身,盯著蒼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蒼木小姐,我敬您是神眷,也請您尊重我家的小姐。”

    蒼木的火氣也上來了:“要我敬人除非人先敬我!你們要旅行者參與謀逆神明的大事,這是他媽是賭上性命的大事!出了差錯怎么辦,那無想一刀你去抗嗎?你家小姐去抗嗎?用人不疑用人不疑的道理還需要我教給神里家?想讓我們參與你們掉腦袋的大事,連個面都不肯露是什么狗屁道理!”

    她懷里的小龍感受到媽媽在生氣,跟著朝托馬呲牙威脅。

    托馬這輩子都沒見過敢在“白鷺公主”面前用臟字的人,他還想捍衛主君的尊嚴,卻被屏風后的神里綾華打斷了:“托馬,夠了。此事本就是我的考慮有失妥當,蒼木小姐說得對,我們將談論的事情,實在不適合太過生疏的姿態。”

    “蒼木小姐,旅行者,還有派蒙。抱歉,我不該下意識以如此態度對待你們。托馬,還請幫我將屏風移開吧。”

    派蒙本想說些什么,但想到蒼木昨天的話,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托馬瞪了蒼木一眼,應聲就要上前,卻又聽到蒼木開口。

    “不用了。”她毫不客氣地敲敲桌面,直截了當道:“我這個人講究誠意,但不講究無用的誠意,神里小姐,我問你——”

    “違抗眼狩令這件事,是你一人的想法嗎?”

    大概沒有預料到會被忽然提問,神里綾華的聲音中明顯帶著慌亂的意味:“是,是我的主意,社奉行——”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蒼木又再次發問:“好,你說是你,那你何時產生了這種想法?你對此的計劃是什么?如果現在就要開始行動,你能提供什么幫助?假使計劃依據情況出現變動,你預料之中的變動有哪幾種?對不同變動,你分別又有什么應對手段?萬一失敗了,你該如何保全自身?又如何保全我們這些外援?”

    蒼木的這一系列問題問得飛快,全都老辣而刁鉆,坐在屏風后的神里綾華額頭上滲出汗水,在蒼木快準狠的提問和飛快的語速下,她這整個人都被迫跟隨對方的節奏思考了起來。

    “我,我……”神里綾華難得的結巴了。

    絕不能拿情感上的理由來應對她,因為蒼木此時像極了一個老練的政客,政客絕不會對情感類的回答滿意,她要利益,她要可實施性,她要每一步的清晰規劃。

    但這些,都是身為“白鷺公主”的神里綾華無法給出的回答。

    “看來你不是管事的人……”蒼木話剛說了一半,就聽到一聲溫潤的聲音從屏風后緩緩靠近:“貴客上門,我身為家主卻因公務纏身,遲來實在抱歉。”

    哇,這男人好小心眼哦!我打斷他妹妹說話一次,他就要打斷我一次。

    蒼木撇撇嘴,摸了摸小龍,看向有點走神的旅行者:“這個就是一直的幕后黑手,派托馬來觀察我們的,他一肚子壞水,你要小心。”

    她說這話一點沒收斂的意思。縱使神里綾人沉浸官場多年,遇到這樣的人也不由得沉默片刻。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終于露出了真容——傳聞中的神里家主看上去年齡并不大,為人溫文爾雅,嘴邊的痣都恰到好處惹人親近。

    即使剛剛聽聞蒼木的警告,旅行者和派蒙仍然忍不住對這樣漂亮的青年充滿好感。

    他動作優雅地在眾人面前端坐下,微微鞠身,行了一禮,隨后看向蒼木,態度謙和地詢問道:“舍妹隨后不加入對話,可否允許她在屏風后旁聽。”

    蒼木可有可無地點頭了。

    服從是一種權威,在談判桌上,更多的被服從意味著更多的主動權,雖然神里綾人出場不到一分鐘,但隨著蒼木的點頭。剎那間,整個會談的節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反倒是剛剛和托馬生氣的蒼木,在風輕云淡的神里綾人襯托下,顯得低了一頭。

    他落座后沒急著聊天,而是讓托馬取來一副茶具,不急不緩地給眾人泡茶,斟茶。

    而后緩緩與旅行者聊起她在其他國家的傳奇經歷。

    他不急,蒼木也不急。反正公務纏身的人不是她,別看神里綾人現在裝得起勁,以后等她們走后,那些被落下的工作還是要他熬夜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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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里綾人還是蠻有耐心的,他和旅行者聊完其他國家的經歷,知曉了她想要面見神明找尋親人的目的,沉吟片刻:“我作為社奉行,向將軍大人舉薦人才的權利還是有的,至于尋人一時,我讓托馬回頭將畫像進行張貼,只是社奉行如今力量微弱,做起這些可能要等些時日。”

    瞧瞧這姿態,可不比神里綾華討喜多了。

    不僅如此,他還略帶歉意地表示:“可惜如今局勢當緊,各處人力不足,否則我還可與其他兩大奉行打個招呼,也請他們幫幫忙。”

    這話實在是太妥帖了。旅行者立即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煩您了。”

    蒼木在旁邊無聲翻了個白眼。顯然,熒已經將她剛剛的囑托忘了個干凈。

    該死,這家伙怎么見了個身高腿長、氣質文雅又眼神深情的帥哥提出主動幫助,就把警惕性丟下了啊!

    你清醒一點!這個男狐貍精現在就要用美人計蠱惑你,讓你明知道他想利用你還心甘情愿為他做事!!!

    蒼木內心的咆哮很明顯沒有傳到旅行者的腦子里,此時她正滿臉感謝地跟神里綾人道謝。

    而后者也勢必要將謙和進行到底:“區區小事,不足掛齒。一定要說的話,就當是我這個當哥哥的給妹妹賠不是了。”

    “綾華的年歲比較小,她‘白鷺公主’的虛名,更多是為我這個哥哥撐起來的,神里家落敗過,到如今更是只有我二人勉力承擔。社奉行聽著風光,實則其中的艱辛也不足為外人道也。”

    “綾華心疼我的事務繁多,便主動接受了祭典主持的事務,她在這方面有些天賦,很受民眾的喜愛,久而久之,便有了個‘白鷺公主’的名號。”說到這里,神里綾人很明顯露出一點為妹妹驕傲的神情。

    兄妹相依為命,互相支撐,感情甚好,同樣都是打感情牌,神里綾人絕對是朝著旅行者的軟肋重火力覆蓋。

    驕傲的神色轉瞬就變得擔憂,神里綾人繼續道:“不過,有了‘白鷺公主’的稱號,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自那以后,綾華常以此勉勵自己,她深知自己不止代表自己一人,而是代表整個神里家,在外人面前更是時刻注意姿態,唯恐行差踏錯一步。”

    “因此,剛剛的事也并非她的本意,還請見諒。”神里綾人苦笑了一下,嗓音和緩:“蒼木小姐,綾華也很喜歡您的書籍,跟我這個哥哥說過《仙途》真是常看常新……”

    這下子,連派蒙都叛變了,羞愧道:“其實也是蒼木態度不好啦。”???

    她還沒說話,又被代表了???

    第253章

    蒼木毫不客氣:“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

    派蒙一愣,不明所以地撓著腦袋,開始思考蒼木的話,身旁的旅行者及時伸手,將她抱在懷里,往小精靈嘴里塞了塊糕點。

    而蒼木則不緊不慢地看向眼前的青年。

    說實話,作為政客而言,如此年輕俊秀的面容反倒是個弱勢,尤其在與民生打交道的社奉行,漂亮臉蛋只會讓人心里起嘀咕,懷疑眼前人是否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但蒼木相信,神里綾人一定會將這種弱勢轉變為優勢,借著被輕視的時機,狠狠讓那些自視甚高的對手悶聲吃大虧。

    對手是聰明對手,反觀她這邊的隊友,只會拖后腿。

    蒼木在心里記仇,決定回去就扣派蒙半個月的小零食。

    “在眼狩鎖國的當下,如此排斥外來人的稻妻,大費周章尋找一個外國人,所耗財力物力撇去不談,光是其他奉行的風言風語,就足夠神里先生吃上一壺的了。”蒼木笑得虛情假意:“此番大手筆,只是為博得我的原諒?似乎有些價不對等,再提些要求也無妨哦。”

    這話多少讓暈暈乎乎的旅行者警醒了些,她想起蒼木先前的忠告,再次仔細回想,赫然發覺自己似乎不知不覺便被神里綾人捏住了把柄,甚至眼下想起剛剛的對話,內心情感還偏向于他。

    太恐怖了!他對于人心的把控就如此熟練嗎?

    兩人的綿里藏針讓熒有些大腦過載,她決定放棄思考,趁著還沒被完全說服,堅定自己的立場——她堅決站在蒼木一側,畢竟比起剛見面的神里綾人,還是相伴已久的蒼木值得信任。

    “蒼木小姐說笑了。”神里綾人為她添茶:“舍妹與我相依為命,有如半身,只要是為了綾華,我這個當哥哥的愿意做任何事。”

    他仿佛若有所指般:“畢竟,不是任何東西都是能用金錢與利弊衡量的。”

    這小子蠻有一手的嘛!此話一出,不僅再次證明了自己與妹妹之間的深厚感情羈絆,還回擊了她之前“算賬”的言論。

    畢竟,無論何時,重感情的人,在大家眼中總比事事精打細算的人更討人喜歡。

    蒼木似笑非笑道:“神里先生果然重情重義,你與令妹之間的羈絆實在令人感動。嘛,不過我也能理解,有這樣一個聽話懂事的妹妹,的確是讓人發自內心想要呵護呢!”

    “至于剛剛的事,見諒這詞就太大了,神里小姐并不需要對我道歉什么。你擔任社奉行已久,其實也明白吧——有時即使內心不在意對方的禮節,卻不在不在乎對方的態度。”蒼木感慨道:“可憐這么小的孩子就要擔當門面,的確是你這個當哥哥的失職了呢?”

    蒼木這話很明確——我不在乎禮節和疏忽,但你們的態度的確傲慢,別再否認這點,除非你是想承認這么多年的社奉行都是白干的。

    弱是扣分項,蠢是必死局。承認自己蠢,要比承認弱勢要可怕千百遍倍。

    在社交場合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推諉的理由是一次性的,如果被對方否決,那就另尋,絕不能反復糾纏。

    而且蒼木作為女士拋出了話頭,按規矩,神里綾人就絕對要接一下:“蒼木小姐說得對。”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找理由,但這種示弱的態度最能取得旁觀者好感。

    只可惜遇到了蒼木。

    旁觀的派蒙忙著對付嘴里黏牙的軟糖,旅行者在他開口時放空自己,奎斯多坐得端正,但聽不懂。

    蒼木點點頭,語氣略帶可惜:“家宅中沒有女主人,也沒有適和的女性長輩,那姐妹的確是最合適打理這些的人了。不過以神里小姐的年齡來算,她如此一來,步入社交界的時間未免太早,嘖,社奉行沒有未婚妻嗎?”

    你小子不娶老婆,結果活兒都要你妹妹一個小女孩干。

    “此事說來話長,家父家母在世時,也曾有意為我定下親事,可惜隨著父親身體衰弱,此事也不了了之……自我接任社奉行以來,有意婚配于我的家族不少,但娶妻當娶賢,婚姻也是結兩家之好,此事必須慎重考慮。也就,委屈綾華為她不成器的哥哥多承擔些了。”說到這里,神里綾人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屏風,仿佛可以透過這層阻礙望見滿臉關切的妹妹。

    我爸媽去世早,沒心思給我找老婆,我現在位高權重老婆怎么選很重要……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別給我介紹對象!!!

    蒼木表示贊同:“結婚大事的確不能急。”

    神里綾人壓根沒松口氣,因為他大概猜出來蒼木必然會有個轉折。

    “但是你可以先相看著嘛!”

    果不其然。

    “神里先生也不小了,現在開始找對象的話,談幾年戀愛就要三十了,年紀大的人生出來的孩子多半沒有年輕時優秀。”蒼木感慨道:“人類的壽命不過短短百年,神里先生又案牘勞形,現在不抓緊時間留下后代的話,沒準哪天說著敬語就死掉了。”

    聽到最后一句的旅行者拼命忍笑。

    蒼木說完,才想起什么般,矯揉造作地捂住嘴:“對不起,這個是可以說的嗎?真是抱歉,不過我認識很多好女孩呢,聰明善良又很漂亮,神里先生可以先認識認識嘛!你有傾向的類型嗎?”

    神里綾人努力保持端莊笑容:“一定要說的話,我喜歡蒼木小姐您這樣的,健談博學、美麗大方……”足夠牙尖嘴利。

    “真是可惜。”蒼木眨眨眼,展示了下自己的手鏈:“可惜我有男朋友了。”

    談話權再次變換,即使是對兩人的唇槍舌劍一知半解的旅行者,也大概意識到了蒼木在占據上風。

    雖然不知道話題是怎么從拉攏她們加入一路滑到家長里短的,但蒼木的表情依舊從容,旅行者就有信心。

    靠著這種盲目的信心,直到談話結束,神里綾人離去,她都沒有聽到眼狩令被再次提起,派蒙吃光了桌子上的茶點,而旅行者喝了一肚子茶水。

    礙于神里家的熱情,她們也被留宿在此,等到周圍人散開,蒼木展開了隔音屏障,熒才將心中的疑惑悉數吐露:“神里綾人怎么沒有再提反抗的事?”

    “做官做到他這種份上,無論何時都不能留下話柄。”蒼木翻著筆記,神色淡然:“你沒發現嗎?從始至終明確說出反抗訴求的,就只有神里綾華和托馬,他作為家主要謹言慎行,即便知道這兩人的態度少不了他在背后的默許,神里綾人也絕不可能承認。”

    “畢竟妹妹出事可以軟禁,家仆可以驅趕,而他作為家主,出了事就全完了。”

    奎斯多不安分地用榻榻米磨爪子,蒼木隨手摸摸它,將書放下,看向旅行者:“還有什么要問的?”

    “他說要幫助我找哥哥……蒼木似乎不太贊同。”熒遲疑道。

    派蒙也連連點頭:“我感覺他不像壞人。”

    “熒,免費的東西才是最貴的。神里綾華貿然讓我們加入的確有些操之過急,但足以說明她的稚嫩,畢竟她先提出條件,就代表我們有議價的空間。”

    “但神里綾人這種才可怕,他主動幫你,你感激,便無形之中欠了他情分,矮了他一頭,今后他遇到危險困難,你從情義上從世俗上都免不了出手幫忙,而且次數還不好說。”蒼木抱起小龍,給它揉翅膀:“這還沒完。他說要主動免費幫忙,你便不好提出其他要求,也不好催促,主動權完全落到他的手中。撒網捕魚,網眼大小可沒個定數,只要你還沒得到他手里的消息,你們就是捆綁在一起的利益共同體,有些事你不幫也要幫,因為幫他就是幫你自己。”

    “至于他不像壞人?”蒼木冷笑一下:“政客如果能以好壞來論,那就太低級了。事實上,他在今天甚至沒說一句假話。”

    派蒙大吃一驚:“那,那……”

    “但說真話不表達真相。”蒼木平直總結。

    “在談判場上有個鄙視鏈,撒謊的段位最低,九真一假也不行。學會說真話才是入門合格的標準,將真話說出來,來表達你想表達的意思。”

    熒蹙起眉頭:“很繞,但我大概明白了。”

    見派蒙還是滿臉迷茫,旅行者耐心解釋:“就像我跟派蒙我口袋里沒有摩拉了。派蒙會怎么理解?”

    “呃,就是我們沒錢了,只能去搶丘丘人的鍋做飯。”小精靈流暢地回答。

    “對,我想讓你理解的意思就是這個。”熒點頭,接著話鋒一轉:“但是,真正的事實是,我把摩拉全部裝進箱子里,所以‘口袋’里自然沒有了。”

    “什么!”派蒙大驚:“你好壞,你耍我。”

    “這只是舉個例子,方便你理解,事實上耍了你的不是我,應該是神里綾人才對。”熒笑得無奈:“他剛剛就是這樣,說的都是真話,最后你覺得是蒼木的態度太無禮了,但如果沒有蒼木和神里小姐對峙,我們今天應該見不到他的面。”

    派蒙艱難地思考著,怯生生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不該代表蒼木發表意見的。”熒聲音溫柔,摸了摸小精靈的腦袋:“她是站在我們這邊,幫助我們,可你聽了神里綾人的話,就以為她沒有禮貌,蒼木其實在生氣哦!”

    “我沒有。”蒼木倔強。

    “對不起!蒼木。”派蒙飛到她身邊,伸出手抱住了蒼木的臉:“旅行者說得對,我不該怪你……是我太笨了,沒有聽出來他的圈套。”

    她肉嘟嘟臉頰觸感柔軟,態度真摯,誰又能和一個嬰兒體型的小精靈生氣呢?蒼木顯然心軟了,她摸摸派蒙的腦袋:“是那家伙太狡猾了。”

    派蒙沒有說話,她抽泣一聲,聲音格外委屈:“我不喜歡稻妻,這里的人都好壞。”

    這下反而輪到旅行者和蒼木安慰她了。

    兩個人手忙腳亂地哄了一陣,派蒙才綴著眼淚睡著了,熒把她塞進被褥,看著撤下隔音屏障的蒼木,也嘆了口氣:“和他斗智斗勇,一定很辛苦吧。”

    蒼木抱著小龍,聞言“唔”了一聲:“其實還好。”

    她直白道:“與人斗其樂無窮,我還挺享受這種交鋒的。”

    熒見她的神色坦蕩,不似作假,這才放下心來,感慨萬千:“稻妻的局勢,比我想象中還要復雜艱難。但蒼木好像很習慣,甚至……無論是柊慎介、托馬還是神里綾人,和他們對峙時,你都應對自如,這些天以來真是麻煩你了。”

    “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吧。”蒼木坐在她身邊,坦然:“就像我很擅長這些勾心斗角,但沒辦法像熒一樣握劍。同伴本就是互相保護,互相麻煩的人。”

    熒也笑了起來,將腦袋依靠在蒼木肩膀上:“你說的對。”

    “其實關鍵的選擇還在你身上,加不加入反抗,到底以你的意愿為主。”蒼木輕聲:“我不會違背你的意愿,只能盡力幫你爭取權益、”

    “我不知道……我只想見雷神,找哥哥。”熒難得透露出無措的迷茫,她咬了下唇:“可讓我對那些無動于衷……我似乎也做不到。蒼木,我是不是很差勁?”

    “你很重感情,這的確是必然的結果。”蒼木拍拍她的小腦袋瓜,柔聲道:“慢慢想,做不做都行。我談戀愛時可比你迷茫多了。”

    熒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自從蒼木精神狀態日益下降,她們就很少有時間這樣相處過,對蒼木而言,旅行者在親密的分寸上保持得恰到好處。

    但對神里綾人而言,他半夜叩門邀請蒼木賞月的行為,對受邀者本人便有些不合時宜了。

    她費力地從被窩里爬起,披散著頭發去拉開門,門外的神里綾人還是正裝打扮,與蒼木半夜被叫醒的凌亂、以及周身止不住的怨氣相比,形成了巨大反差。

    “你最好有什么要緊事告訴我,不然我真的會殺人。”蒼木倚在門上,陰森森地望著他。

    “原本是想邀小姐賞月,如今倒好奇蒼木小姐如何殺人。”神里綾人眨眨眼睛,誠懇地看向蒼木。

    “哦,我會現在飛到天守閣,告訴雷電將軍神里家謀反。”蒼木面無表情。

    神里綾人溫柔有禮:“您沒有證據,蒼木小姐。”

    “法制社會才需要證據,君主集權□□的國家不需要講證據,疑心就夠了。況且——”蒼木打了個哈欠:“你怎么知道我沒有證據。”

    青年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您說的對,疑心便足矣。只是既然選擇了講述計劃,反而說明您還未起殺心。”

    蒼木盯他一眼:“昔日稻妻,諸多凡人為鳴神效力,奉行一詞便源于‘歡喜奉行’之意。可如今看來,所見之人大都忘了本心。”

    比起勾搭愚人眾的那兩位奉行,神里綾人足夠有良心,甚至在傳說任務中,勘定奉行和天領奉行遭到雷神清算,只能由經驗稚嫩的子輩頂上。

    這時的神里家可以說站在了權勢巔峰,但明明有能力,神里綾人卻也沒有惡意吞并、扶持傀儡來控制其他兩家。

    只是以解決問題的方式,維持著稻妻三奉行三足鼎立的局面。

    有野心,有能力,還有良心,關鍵時刻懂得克制,有大局觀。他的確是一個優秀的臣子,縱使雷神親至,也無法對他的功績挑剔。

    只是,神里綾人是個足夠優秀的臣子,那雷電將軍呢?

    一個掌權之人,難道要靠臣子的良心來維持局面嗎?

    第254章

    “歡、喜、奉、行。”神里綾人語氣玩味地重復著這幾個字,神色卻是與語氣有些割裂的溫潤:“我等身為臣子,自當要為鳴神殿下分憂解難。”

    他明明對其他兩奉行勾結愚人眾的事情心知肚明,卻連私下里拉踩都沒有,都說君子慎獨,但做到神里綾人這份上,倒讓人擔心他能否摘下面具了。

    蒼木心說別分憂解難了,等雷電影知道真相,肯定會發現自己有一大部分的憂和難都是奉行們搞出來的。

    分憂解難——指把自己的憂難都分給君主。

    “看來你不是來找我聊白天的事。”蒼木又打了個哈欠,表情實在困倦,夜風吹得人有些發冷,尤其神里家的府邸靠海而勢高……作為海景房肯定不錯,但周圍這呼嘯的風聲,即使有低矮的院墻阻擋也讓人難以忽視。

    她實在冷極了,門一開,原本屋內本就不多的熱氣散得一干二凈,蒼木下意識環抱雙臂,加上她困倦的表情,即便知道眼前的少女心機深沉,牙尖嘴利,神里綾人仍褪下自己的外套,為她披掛上。

    “夜露濃重,蒼木小姐還請小心身體。”他俯身時,身上有股清淡的松柏香氣,一張白凈的臉即便背著光也照樣俊秀。她想起各個古代授予官位時,相貌同樣是評判的一環,也許正是因此,神里家兩兄妹的好容貌也不難理解了。

    可惜了,人越是好看,只能襯得他心里的花花腸子越是繁雜。

    她在看神里綾人時,殊不知對方同樣也在觀察她——很嬌小,作為武者的角度來看,四肢纖細瘦弱,也符合信息中的不善武力。皮膚白皙,說明連戶外運動都很少。右手食指的指腹部位和其他手指皮膚相比略顯粗糙,雖然還沒到起繭子的地步,但足以證明常處理文書工作。

    她很聰明,而且更擅長管理工作,也有足夠的大局觀。

    今夜月明星稀,大地被照得草木清晰,少女沐浴在流銀一般的月光下,白得幾乎像是另一輪月亮,烏黑的濃密鬢發微微卷起,姿態讓人想起一則異鄉的神話——其中的月之女神氣質清雅高潔,于是人們用初生的羔羊來供奉她,得到賜福的羔羊從此長出白銀的羊毛……而她會是如何角色呢?是祭品?

    亦或是神明?

    神里綾人下意識用拇指觸碰相同區域,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既然已經遭過拒絕,再糾纏便有些恬不知恥。”神里綾人起身,坐在她身旁的位置:“所以我想和蒼木小姐談談其他合作。”

    蒼木沒有一口回絕,她雖然不喜歡被算計,但只以喜惡處事是很輕率的態度。更何況,針鋒相對并非代表討厭,不然也不會抽滿命了,單純以智力和方面,她還是挺欣賞神里綾人的。

    前提是這種工于心計不要體現在算計她們身上。

    睡醒的奎斯多嗅著蒼木的氣息爬上她的腿,將自己微微蜷縮起來,蒼木壞心眼地把冰涼的手貼著小龍溫熱的腹部,面上輕輕頷首:“但說無妨。”

    “我聽聞,蒼木小姐除了神眷的身份,還私人經營著開遍七國的青木報社……雖然在稻妻受到了鎖國影響,但在普通人中受歡迎程度仍就不減呢!”神里綾人贊揚道:“其實我們稻妻,也有一位宮司大人,她同樣是鳴神神眷,也——”

    “你是說八重神子?”蒼木打斷了他的話,毫不客氣道:“如果只是介紹她,覺得我們一定會有共同話題的話,那就不必了。我雖然寫的是通俗,但和廁紙不能混為一談。”

    她望了一眼愣住的青年,好心提醒道:“如果你只是覺得我們同為神眷,熱愛文學,就貿然將我們歸為一類人,那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這個反應,的確出乎了神里綾人的預料,他讀過《仙途》和一些八重堂的,知道其中的文風差別很大……畢竟宏大敘事的仙俠群像文,和幾乎全第一視角心里獨白的輕,確實不能算同一種文學。

    但蒼木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發表過這樣“貶低”的言論,她的報社也會購買一些其他文學作品的版權進行印刷售賣,而在這其中,輕占據的比例也很正常,由此可以看出,蒼木并未打壓這類文學。

    一點風聲都沒有啊——

    “因為我不喜歡是我私人原因。作為商人將私人好惡強加給大眾,打壓掉本該掙錢的讀本,那就太不理智了。畢竟雖然我不喜歡,可八重堂既然開著,就自然有其受眾。”蒼木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緩緩解釋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神里綾人點頭:“蒼木小姐寫出來的詩句,當真對得起自己。”

    “不……那個不是我。”這下輪到蒼木尷尬了。她偶爾會在作品里引用這些經典詩詞,但提瓦特沒有原作者,她用在中,就常常有讀者無法分別這個作者到底是其他世界真實存在,還是蒼木編纂的。

    搞得她每次都要解釋。

    索性神里綾人沒有繼續深究,他略一沉吟,向蒼木透露更多:“其實除去鎖國令與眼狩令,那些來自海祇島的叛軍,才是眼下最為頭疼的問題。”

    “由于歷史原因,海祇島保留著與稻妻不同的信仰,也因為這信仰,兩地一直紛爭不斷。眼下更是由于眼狩令的緣故,許多拒不服從的神之眼持有者都紛紛逃到了海祇島,在那里組建了叛軍……嚴重地干擾了周圍民生。雖然天領奉行出兵鎮壓,戰況卻沒有想象中進展順利。”

    “于是戰局越發焦灼,天領奉行便開始征收更多士兵來補充人手。這些士兵此前大都是家中的頂梁柱,即便有軍餉補貼,但對不少家庭而言,缺少了重要勞力也依舊是一種壓力。”神里綾人嘆了口氣:“將軍大人剛開始實行眼狩令時,民間討論的聲音還分庭抗禮,但隨著戰爭開始,那些拒絕上繳的人逃往海祇島,民間便只剩下了一種聲音,誰若再質疑眼狩令,便是有投敵傾向……”

    互聯網時代的蒼木見怪不怪地點頭。

    “我也有神之眼,人們普遍認為它代表神明降下的注視,但我卻覺得……”他沒有吐露自己的意見,只是搖了搖頭,又說起別的:“獲得神之眼的人總歸是少數,因此眼狩令其實被大多數人都認為無關緊要,而鎖國后也不都是壞處,起碼稻妻國內的本土商品得到了扶持,除去那些在離島的異國商人,民眾們都認為眼下的生活還不錯……即使有缺點,也都被歸咎到了戰爭的頭上。”

    “而戰爭帶來越發濃重的怨氣,這些存在,還破壞了神櫻樹的根系。”神里綾人終于講完了前因,開始切入正文:“我不太清楚八重大人為何不親自出手治退,但既然她不出手,想必自有她的考慮。她想邀請您前去神社商談一些有關于此的合作,至于為什么是您……”

    他狡黠地笑笑:“可能就需要您親自問了。”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蒼木若有所思。

    她先前在璃月同魈大規模鏟除業障,也不是什么刻意保密的事件。神櫻樹的污穢,說白了也是魔神殘念和那些來自深淵的污染,八重神子大概是從哪打聽到了這件事,才找她幫忙。

    雖然她自己也能鏟除,但那位花散里乃是她亦師亦友的狐齋宮的殘念,她大概因此不想面對。

    明知道是不同的人,可有著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記憶,真的可以熟視無睹嗎?

    但這也不是她躲著不出力的理由!

    起碼這次不許把旅行者當廉價勞力用!

    神里綾人大概誤會了什么,跟著贊同:“您是外來人,不屬于幕府也不屬于海祇島,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哦,宮司大人應該會給您些信物,若是遇上天領奉行那邊死腦筋,出示給他們就好。如果那群家伙毫無大局觀,您也無需顧忌什么。”

    “而至于碰上了海祇島,聽說他們的現人神巫女和大將都能聽進去道理,您無需擔心。”

    嘶,他這是,知道北斗接受了海祇島的雇傭兵請求?雖然按時間線推斷是現在在談沒錯,但這家伙的消息未免太靈通了吧?終末番是屬電報的嗎?

    蒼木沒有急著回答,只看向面前的青年,語氣篤定:“你想把我和旅行者調開。”

    神里綾人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從事實來看,這樣的確有利于我方。我不否認這個事實,所以您可以提條件。”

    蒼木抿起了唇,眼神冷冷地看著他。

    青年垂目,脊背筆直。

    “神里家主打的一手好算盤啊。”蒼木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兜兜轉轉這么久,無非還是要利用個徹底,既然如此,那我也把話講明白了。”

    “是,她現在是跟我說還沒考慮好,但以熒的性格,她最后肯定還會摻合這一堆屬于你們的爛事。主動權一直不在我這里,而這個圈套從始至終也都是一個陽謀。”蒼木捏住他的下巴,與他對視:“但是你要記住,她愿意是因為她高潔,她善良,她無法見死不救所以明知道自己在被利用也依舊充滿熱心。而不是讓你們把她當成一個好用的工具人和傻子被支使得團團轉!”

    “神里綾人!我要你發誓!發誓你不會傷害她,發誓你尊重她,發誓記住她的義舉,發誓神里家永不與她為敵!”

    “向鳴神殿下起誓——”

    “不,對著你的家徽發誓。”

    “……我發誓。”

    第255章

    有一句話說得好——不能相信政客的良心。

    即便神里綾人在稻妻這堆爛成一窩的蛇鼠蟲蟻里算是道德水準較高的存在,但作為社奉行,利益的衡量是每時每刻都在進行的無聲行為。

    所以即便他發了誓,蒼木也不敢完全放心。

    但“家庭”對神里綾人的意義尤為特殊,就算不是底線,也至少屬于一條重要度很高的準則。

    因此誓言的存在也不全無意義,起碼在一段時間以內,他都不會使用這種小心思了。

    而蒼木,也能稍微分出神來,應對些別的事宜,她打算去瞧瞧自己的稻妻分社如今是什么情景,但另一方面,她還不放心太快離去。

    于是又在神里府邸待了幾天后,蒼木果不其然地發現——熒最終還是落入神里綾人的圈套,他的手段很高明,只不過在蒼木先入為主的審視下,一切都變得無所遁形。

    ——熒總是很善于與周圍人打成一片,她很快和神里府邸的所有人都熟悉了起來,也樂意幫助他們完成一些工作。

    她臉皮薄,即使被蒼木告知這是神里綾人計謀的一部分,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白住,總想著用勞動來償還些什么。

    對此蒼木也只能無奈嘆氣,畢竟如同鐘離或溫迪那種對錢混不在意的行為,一個是來源于自身的底氣,另一個明顯是對世俗生疏。

    即便蒼木給旅行者再多錢,也無法改變這種自身的認知,神里綾人出招都是明招,卻避無可避。

    在這種心態下,熒很快接到了各種請求,而在完成這些請求時,她也“不可避免”地接觸到了那些因失去神之眼而失去愿望的人們。

    旅行者開始動搖了。

    蒼木沒說什么,熒看得出她不想摻合這些事,善意地讓她在城內散心。

    稻妻雖然鎖國,但身為主城,稻妻城也依舊繁華,粉色的櫻花瓣紛紛揚揚,隨處可見天狐與小地狐的石像,和被精心呵護著的神龕。這里的街道和建筑都分外古樸,但比起蒼木去過的現代京都,又多了幾分生活的氛圍。

    她順著千美寄信的地址,找到了稻妻的青木報社,但來到目的地時,蒼木捂住了額頭,陷入無奈。

    不知道她手下的編輯是不是有一種莫名的執著,總喜歡與對家們扎堆聚居……楓丹也是一樣,她批下去的預算也不少,明明適合的房屋那么多,結果最后一定要和蒸汽鳥當對門。

    哦,稻妻這邊的分社倒是沒和八重堂對門,因為人家對面是河岸……但是當了鄰居也沒好多少吧?

    她又嘆了口氣,真準備敲門,老舊的房門已經“嘎吱”一聲,從內推開了。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稻妻分社的分主編,千美。

    千美的臉色很憔悴,頭發勉強梳成一條長辮,垂在胸前,卻還不少凌亂的發絲散落著,她穿著一件鼠灰色的裙子,領口與袖口都帶著些許污漬與磨損,臉上的眼鏡蒙了一層油霧。

    和分別時簡直判若兩人。

    蒼木還記得她剛招進來時是很活潑的一個姑娘,雖然年齡小,但經驗豐富,每天來上班也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人看著就開心。

    除此之外,這姑娘還很有進取心,入職不久就聽聞蒼木的擴招意圖,自告奮勇地前來咨詢她條件,最后也執意選擇了遠在海外,交通不便的稻妻。

    這怎么……現在變成了這樣?她只是來上班的啊!怎么像結了十年婚一樣!!!

    千美第一時間還沒認出自家老板,只當她是哪里來的漂亮粉絲,下意識扯出了一個微笑:“不好意思哦,小妹妹……我們這里不接待外人。”

    她的聲音逐漸遲疑,趕緊摘下眼鏡,用衣角擦干凈重新戴上,然后驚疑不定地看向蒼木:“老,老板?蒼木小姐!”

    蒼木點頭。

    千美瞬間眼淚泄洪:“您怎么來了?不對,您終于來了!勘定奉行那群王八蛋把我們欺負成狗了,您要為我們做主啊!!!”

    這飽含壓抑的哭聲格外悲憤,屋內的人聽到響動也推門而出,各個表情義憤填膺:“千美主編,是不是那群要錢的又來了!”

    然后哭的人變成了一群。

    看得出來是真的很委屈了。

    其實無需哭訴,蒼木也能從細節中知道稻妻分社的編輯過得絕對不算好。

    就像千美的衣裝,那么愛漂亮的人卻穿得灰撲撲,要么是物質條件不允許,要么是時間或精力不允許。蒼木傾向于后者,因為這出來的一群編輯個個如此。

    除此之外,他們的人數也少得離奇,幾乎就是當初派來稻妻的同批人,毫無擴增。

    五六個人放在小型報社出個月報上完全夠用了,但青木報是日報啊!尤其是在業務不斷擴加的當下,璃月總部的人數都超過三位數了,其他分社沒這么夸張,但總歸要三十人以上的規模,才能在工作的同時保證大家的休息時間足夠。

    待到編輯們整理好心情,將蒼木簇擁進屋內,她的眉頭又一次緊皺了起來。

    暗,太暗了。

    不知道是天色、地勢、還是這種類型的房屋本就低矮,有著采光不足的原因,盡管窗戶全都被盡可能地打開,也點亮著幾盞明燈,可室內還是顯得昏暗,高高堆起的書本堆和四處散落的紙張都使得本就不寬闊的房間更顯得局促逼狹。

    怪不得她剛剛覺得千美臉上的鏡片比在璃月時更厚,這樣的環境怎么能保護視力呢?

    見蒼木面露不虞,編輯們還以為她是被雜亂的環境引起了不滿,尷尬地跑過去,趕忙打掃出待客的椅子。

    這一動,反而灰塵四起,連懷中的小龍都被嗆得連打噴嚏,蒼木制止了她們的行為,只看向情緒平復的千美:“和我說說吧,你們從來到稻妻,都發生了什么,信件上可沒說你們處境如此艱難……”

    “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千美苦笑了一下,緩緩說起經歷。

    剛來到稻妻時,鎖國令還沒頒布,一切都很正常。千美租下棲身和辦公的房子后,便在稻妻城周邊四處考察,決心找出一個合適建立配套造紙廠的地方,這算是每個分社的標配了,只有自家的造紙廠,才能極大壓縮成本和周期,因此她對待這件事分外謹慎。

    但很快,鎖國令淬不及防地宣布了,還在商談地皮價格的商人瞬間翻臉,雖然千美反應很快,當即翻倍加價,讓對方陷入猶豫,但一日后她再去拜訪商人,對方卻態度決然地開出了一個天價。

    這個價格根本不合理,稻妻本就地廣人稀,即便靠近主城的荒地也免不了魔物和流竄武士,一塊地價怎么會翻上千百倍?而他態度如此堅決,莫非是誰在授意?

    很快,罪魁禍首就暴露出來了——沒了廉價紙張的供應,報社只能轉尋其他紙商,而稻妻本土的氣候不太適合造紙,他們本土的紙張多是色澤精美的小巧信箋,專門為貴族書寫和歌詩句所用,根本不適合報紙的印刷。

    于是千美只好選擇從外界購買。

    但,鎖國令一經發布,對外貿易的權利便全權掌握在了勘定奉行手中……他們給出的價格,分明是把青木報社當成了肥羊宰。

    千美當然沒答應,于是后果來了,對方的確手眼通天,竟然聯系上她們的房東,直接要求編輯們退房走人,絲毫不顧一年的合約尚未到期。

    如果不是這是八重堂伸出援助之手,讓出自己的空閑倉庫……只怕她們真的會無法在稻妻立足。

    八重堂的主編是那位八重宮司,的確是勘定奉行不敢輕易招惹的存在。但即便是八重神子,也不可庇護報社方方面面。

    紙張原價供應給八重堂,沒問題。

    但給青木報社?那可不行,現在雷暴活躍,貨運艱難,紙張的價格就這么貴,給八重堂是本國人優惠價,外國人可沒有優惠,即使到了將軍面前,他們也有理!

    紙張的敲詐只是其中之一,勘定奉行并未阻止報社售賣報紙,那樣不過是殺雞取卵,哪有每次出版后都從上綱上線然后敲詐一番細水長流。

    幾番下來,他們將報社的成本摸透了,現在每次索要的錢財也是剛好壓在了底線上。

    可憐編輯們每日都辛辛苦苦,最后留下的錢財還不夠花費,偶爾還要去野外尋找食材,或者厚著臉皮去隔壁八重堂蹭飯。

    一開始到稻妻還有不少人看在高薪酬的份上來應聘,直到條件艱難,他們又都陸陸續續退卻,只留下原班人馬玩了命地干,最后還是千美看不下去,自作主張將日報改成了周報,這才勉強維系。

    “……我們也想過給您發信件求助。”千美哽咽一聲:“但是我們去不了離島,這類信件也需要他們傳達,無論我怎么寫,您那邊的回信都不像知情的模樣,多半是被他們扣下了。”

    蒼木聽著,臉上的神色淡淡,編輯們看她如此,心中也忐忑,畢竟來稻妻之前,總主編挨個找她們一對一談過話,也直言了稻妻的局勢很復雜,讓她們做好準備,還說不行就放棄。

    可看在高薪和升職的份上,大家還是輕率地以為這不過是創業路上一定能克服的困難……誰知道會這么難啊!總主編真要是罵她們能力不足,她們確實也只能悶頭挨罵。

    “明天就是他們來要錢的日子了。”千美抹著眼淚,咬牙切齒:“這群狗娘養的王八犢子,要錢比要命還準時。”

    “勘定奉行不會來了。”蒼木安撫道:“我和柊慎介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會談,雙方都很滿意,這種事以后不會發生的。”

    第256章

    編輯們對于蒼木的說法半信半疑,但有了主事的人在,總歸也算有了主心骨,臉上神色不約而同輕松了些。

    蒼木也不多廢話,她直接了當地掏出一整袋大額摩拉遞給千美,讓她們暫停工作,帶著錢出去玩玩散心。

    稻妻的鎖國令一天不解除,報社的生產就一天受制于人,如此以來,還不如停工的好,畢竟辛辛苦苦賺的錢都進了別人口袋,誰能不氣?

    從前千美就早有這個打算,但勘定奉行早已把報社視作肥羊,怎么會容忍她們的偷懶行為呢?將日報改成周報已經是極限,她們敢停工,勘定奉行就能隨意找個由頭把人關進大牢,編輯的身子骨又弱,進去一次半條命都沒了。

    現在好了,既然總主編都這么說了,想必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不過,即使蒼木說了“雙方達成合作共識”,編輯們也依舊不敢前去離島,按她們的意思,只在稻妻城周圍轉轉就很好。

    蒼木心想那怎么成?隨著旅行者那邊的時間線逐步推進,托馬的獻眼儀式早晚會發生……又或者,即使這件事不發生,神里綾人也會用其他方法讓旅行者對上雷電將軍的。

    她沒辦法對熒袖手旁觀,所以到時萬一身份暴露,蒼木自己有神眷的身份,但這些編輯們可就難說了,一頓苦頭是逃不掉的。

    倒不如趁著這個計劃,讓她們出去散散心,避開接下來的風波。

    但如果不去離島,現在的海祇島又正處于戰備狀態,她們也過不去,而其他脫離稻妻統治的區域,大概只剩下……清籟島?

    不,還沒經過旅行者耕耘一番的清籟島,應該還是迷霧與雷暴四起的狀態……等等!如果是寢子所在的那個小神社?的確算得上是個好去處,至于航線問題倒不用擔心,她還記得游戲中的稻妻地圖,至于行船時的迷霧,她可是風神神眷啊!

    快速思考一番,蒼木很快敲定了大致計劃,她和編輯們約好明天下午的見面時間,預備早日將她們送走。

    蒼木離開時還帶走了報社的賬本,柊慎介別以為挨了頓打就是結束,她之前的六十萬摩拉和報社所損失的全部利潤,可不是這么好拿的。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腦袋里還在想之后扶持誰當勘定奉行更合適,思緒又很快跳到之后要去跟八重神子道謝這件事上。

    那這樣的話,該帶什么伴手禮呢?霓虹有狐貍愛吃油豆腐的傳統謠言,但事實是因為歷史上的霓虹因為中原佛教文化的入侵,整個都被食素帶跑偏了很久。

    天皇最容易出家,而貴族們上行下效,最后也養成了食素為榮的理念,最后久而久之走了極端化,反而衍生出了“肉食者鄙”的社會風氣。

    他們自己不吃肉,給稻荷神和各地狐神的祭品也就從原來的油炸老鼠變成了油豆腐……真正的狐貍哪里愛吃油豆腐啊?

    稻妻應該沒有佛教入侵這回事,那就帶點老鼠干?

    但很快,蒼木就想到現代網友的各種稻妻考據,比如一心凈土里,雷電影的半跏思惟倚坐和說法印手勢……

    算了,還是帶油豆腐好了。

    大概是鎖國的原因,街道并未有如璃月般旺盛的小吃攤,各家店鋪也具是靜悄悄的,聽不見吆喝聲。

    蒼木回憶著游戲地圖,她記得哪里來著?有一個推著車的小吃攤主——

    “這位小姐請留步!”一道激動的女聲響起,將蒼木從沉思中驚醒。

    粉色頭發的女性小步快跑著追上來,看得出她并不擅長運動,短短幾步路都喘得厲害,但與之相反的是她臉上無比驚喜的神色:“不會錯的,我在書上見過!這種是璃月的傳統紋樣對不對!瞧瞧這紋理,這做工……”

    蒼木沒有說話,只是警惕地把小龍抱得更緊了些。

    對面的女性大概也從沉思中醒悟過來,意識到自己過于唐突的舉動,她的臉頰都快變成了頭發一般的粉色:“那個……真是抱歉,因為您身上的衣服太精美了,我看得入了迷,實在是唐突了。”

    她自我介紹起來:“我是小倉屋的店主小倉澪,店里是專門做著物生意的,不過由于鎖國令……璃月那邊的高檔布料斷貨,店里已經很久沒開張了,剛剛看到小姐您的衣服布料和我最近書上看到的很像,才失了分寸,冒昧地打擾真是對不住了,還請您原諒。”

    蒼木被她這一連串的敬語念叨得頭皮發麻,和托馬不同,面前女性東亞人的面容和流利標準的鞠躬姿勢,特別讓她有一種重回職場的錯覺,搞得蒼木也要下意識回禮了。

    冷靜!忍住,你已經不是打工人了,也不需要跟王八蛋老板小事鞠躬大事單膝下跪,冷靜!!!

    蒼木悲哀地發現,自從來到了稻妻,她這種職場習慣復蘇的趨勢也越來越明顯了。

    可惡,這種事情不要啊!

    忍住回禮的動作,蒼木繃直著腰,高貴冷艷地點了點頭:“沒事。”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補充道:“如果自備布料的話,小倉小姐目前還接成衣定制的單子嗎?”

    “欸,接!接的。”小倉澪一愣,隨后毫不猶豫地點頭,她已經好久沒開張了,雖然店里走得都是高檔定制路線,短時間內衣食不愁,但太久不干活的話,難免會有自己一事無成的恐懼和各種心理壓力。

    接就好,蒼木施施然跟著小倉澪回到了她的店中,雖然剛剛嘴上說著布料斷貨,但店里還是擺著很多顏色鮮艷的布料。

    嘛,縫紉人就是這樣的,就算布料擺滿了一屋子,該斷貨還是會發愁。

    不過蒼木環視一周,有些遲疑:“您這里是常接女性的定制嗎?”

    小倉澪正在翻找軟尺:“是的,小姐和夫人們定制服裝的頻率比少爺們要高,后者如果涉及到家紋的話,一般是家中仆人負責縫制,很少拿到外界。”

    她意識到了什么,看向蒼木:“您不是給自己定制對嗎?”

    “我想給我的戀人定制一身,那種稻妻常見的男性服飾。”蒼木臉上微微帶了些苦惱的神色,萬葉肯定是有家紋的,但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如果您的戀人不能來量尺寸,做出來的衣服很難保證效果呢。”小倉澪也有點為難。

    “我有他買衣服時的尺寸,這個可以嗎?”蒼木陷入思考:“再說稻妻的服飾一般都很寬大,些許誤差應該不要緊?”

    見小倉澪點頭,蒼木舒了口氣,決定回去時問問神里綾人,他是社奉行,那應該能查到楓原家的家紋才對。

    兩人商談好價格,蒼木取出一匹流光溢彩的布料遞給對方,小倉澪看得眼睛發直:“這,這是?從未見過這種布料——真是華麗。”

    眼前的布料的確不同凡響,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黑紫色,陽光照射下卻隱隱有暗彩浮動,卻不是金屬絲線編織出的效果,手感更是又輕又柔,這新奇的存在讓見多識廣的小倉澪都有些愛不釋手。

    “蒼木小姐可還有更多這種布料,我愿意高價購入。”她很快又否定了這個說法:“不,價錢由您來開吧,無論多少都行。”

    蒼木輕咳一聲:“這是璃月那邊,某種仙獸換下的羽毛所編織的布匹,數量稀少,我也只有這么一匹,恕難割愛。”

    其實是她先前換掉的絨羽,攢了很多,填完一床被子還有剩,蒼木便想起行秋家送的織機……

    雖然最后是礙于技術原因找飛云商會的織娘進行了價格,但蒼木本身也進行了難能可貴的嘗試。

    小倉澪不疑有他,只是感慨道:“這樣啊。”

    她眼里的可惜不像偽裝,蒼木翻了翻自己的倉庫,她是飛云商會的股東,每個季節都少不了行秋成匹成匹送來的新料子,蕓娘就是有八只手也做不完。

    “嗯,如果小倉小姐實在是缺少布料的話,我這里倒是有點貨源……”

    片刻之后,蒼木從小倉屋走出,告別了熱情的店主,倉庫中多出了一大袋摩拉。

    可能是由于缺貨,這批布料在本身的高價上還翻了幾倍,雙方對此都很滿意。

    就連蒼木都被攛掇著,買了一件新的短羽織。小倉澪還保證會最快速度來完成她的訂單,以后有定制著物的需要都可以找她。

    短羽織上印著漂亮的紫陽花,也就是繡球,小龍嗅聞著新衣服的味道,不安分地開始咬袖子,等蒼木發現,這件新衣服的袖口已經出現了一排整齊的小洞。

    “壞龍!”蒼木舉著濕漉漉的袖口和罪魁禍首對峙,奎斯多藍白分明的大眼睛很靈活地向旁邊看去,生動形象地展現了心虛。

    真是好氣又好笑,蒼木彈了它一個腦瓜崩,把小龍放走:“看來是最近拘住你了,自己去玩一會兒吧,別飛太遠。”

    奎斯多耷拉著的尾巴立即翹了起來,它開開心心扇著翅膀,在媽媽臉旁邊蹭了蹭,搖搖晃晃地飛遠了。

    忙活了這么一圈,她先前惦記要買的油豆腐還沒到手,蒼木找了個小吃攤位,摸著饑腸轆轆的胃,對老板歪歪扭扭的手寫菜單陷入了沉思。

    “這個是什么?”她問。

    老板湊過來,抬起老花鏡看了一眼:“獸骨拉面。”

    “那這個呢?”

    老板繼續看:“鰻魚茶泡飯。”

    “嘶,那這個又是什么?”

    “是甜蝦壽司。小姑娘,你到底要什么,莫不是來消遣我這個老頭子的!”老板無奈道。

    蒼木連忙道:“不好意思,請給我來一份——”

    等等,錢包呢?蒼木趕忙又摸摸腰側,原本應該放在那兒的日常錢袋不見了蹤跡。

    難道是被人偷了?不應該啊!沒等蒼木從倉庫里重新掏錢,一道高瘦的身影就已經來到她的身側:“剛剛她點的那些,給她都上一份。”

    清亮沉穩的女聲,讓人耳熟。

    “欸,謝謝?”蒼木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請客了,熟練地道了聲謝,正準備解釋這個誤會,卻在看到對方相貌時愣住了。

    來人面容秀麗,一身天領奉行制服,裸露在外的手臂纖長有力——正是九條家的養女,擁有天狗血統的九條裟羅。

    現在不是大戰期間嗎?她怎么在這兒?

    不,倒不如說,正是大戰期間,她才有可能在這兒,畢竟憑借九條孝行與柊慎介如出一轍的爛貨本性,肯定會讓自家親生子女擔任將領,等到戰事陷入膠著,寸步難行時,才會讓九條裟羅頂上,如果有進展,自然是九條家的本事,如果沒有,那九條裟羅就是背鍋人。

    慘,正常人掉進爛貨堆里就是這么個下場。

    九條裟羅不知道蒼木心中的想法,她輕輕點頭,看向蒼木的眼神溫和:“你第一次來稻妻城?”

    “啊,對的。”蒼木有點驚訝于她的自來熟。

    奇怪,九條裟羅在劇情里是這么熱情的性格嗎?

    蒼木決定暫時按兵不動,看看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原來如此,我沒怎么見過你。”九條裟羅也坐下來,等著老板準備餐食:“相較于城中,山林里的環境還是太寂寞了,多出來走走有益身心。”

    大概是嚴肅久了,即便她如今的語氣稱得上溫和,也依舊帶著幾分尬聊的僵硬。

    老板熟練地將拉面端上兩人面前:“請慢用。”

    熱氣騰騰的獸骨拉面溫度尚高,蒼木好奇地撥弄著配菜,覺得它與現代常見的豚骨拉面也沒什么不同。

    看到她的舉動,一旁的九條裟羅抿了抿唇,沒有說話,眼中的憐憫神色卻更重了。

    幼崽……都喜歡甜食的吧?這樣想著,她面向老板:“再給這位小姐上一份三色團子。”

    “不用了不用了!”蒼木簡直受寵若驚:“這實在是……真是讓人不好意思。”

    “沒事,應該的。”九條裟羅也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唐突:“我名九條裟羅,在天領奉行久居,目前擔任將領一職。”

    這番話實在是太鏗鏘有力了,以至于蒼木愣了下,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自我介紹。

    “我叫蒼木(あおき),算是個游客吧。”至于報社總主編和神眷的身份,還是暫時不要透底了。她猶豫一下,還是遲疑問道:“九條小姐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說嗎?”

    太熱情了,有些讓人吃不消,直覺告訴蒼木,她似乎誤會了什么。

    九條裟羅肉眼可見地卡殼了,她的眼神甚至飄忽了一瞬:“我——”

    “喂!站住!偷蟲賊!把本大爺的獨角大將還回來啊!”一道氣急敗壞的男聲響起,幾乎是瞬間,剛剛還眼神溫和的九條裟羅就重現回到了工作狀態,甚至還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無奈與頭疼。

    蒼木大概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果不其然,隨著那道響亮的粗獷男聲逐漸逼近,一個頭上長著鮮紅長角的高大男性跑了過來,所到之處塵土飛揚。

    九條裟羅毫不猶豫地站出來:“何人在此喧嘩?”

    而趁著這個阻攔的動作,另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飛進蒼木懷中,那位被攔下的男性頓時更加氣惱:“好啊!原來你和九條天狗是一伙兒的!喂!快把本大爺辛辛苦苦抓到的鬼兜蟲還回來!那可是十連勝的獨角大將!”

    九條裟羅才不管他的什么獨角大將呢,見荒瀧一斗不聽勸阻又高聲叫嚷起來,她干脆利落地給對方來了個擒拿:“稻妻城禁止喧嘩。”

    這摔得可是實打實,荒瀧一斗哀嚎:“本大爺的屁股。”

    鬼兜蟲?蒼木看了眼拼命往她懷里閃躲的奎斯多,狐疑地捏住小龍鼓鼓囊囊的嘴巴:“你干什么壞事了?”

    小龍心虛地蹭著媽媽的手,卻還是被無情地掰開了嘴。

    破案了。

    寵物闖禍,蒼木這個當主人的也不能坐視不管,她硬著頭皮站起來:“不好意思,是我管教不周。”

    見到龍嘴里被嚼成一團的紫色糊糊,被按在地上的荒瀧一斗悲從中來:“獨角大將!!!”

    “可惡的九條天狗,帶著一只小天狗一起來欺負本大爺。這可是我從神無冢那邊好不容易抓到的巨無霸鬼兜蟲……獨角大將,你死得好慘!”

    他就不應該張嘴的。

    原本九條裟羅知道原因,手都要松開了,聽到“神無冢”這個詞反而按得更緊:“擅闖軍隊重地,罪加一等。”

    小天狗?她?

    蒼木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雖然在外人眼中,她背后沒展開的翅膀是個裝飾蝴蝶結,但荒瀧一斗和九條裟羅都是非人類,彼此間還是有一種對同類的敏銳在的。

    所以,九條裟羅剛剛,該不會是把她當成了剛剛出山林的天狗后輩???

    第257章

    意識到誤會所在,蒼木難得有些無奈。

    另一邊九條裟羅已經摸出了手銬,將“罪加一等”的荒瀧一斗鎖上,準備押送大牢。

    剛走了幾步,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轉過身向小吃攤主結清了費用,再看向蒼木,有些不知如何開口般抿了下唇:“突發公務,容我先行一步……我久居天領奉行府,蒼木小姐在稻妻遇到困難,可來找我。若是向為大御所大人效力,只要有真才實學,我也愿為你舉薦。”

    “好,好的。我會考慮的。”

    合著是在這兒等著呢……蒼木更加無奈了,為什么每到一個國家,都少不了有人勸說她給神明打工呢?

    不過眼下也不是解開誤會的時候,還是等眼狩令結束,再找個時間澄清吧。

    “那個請等等。”蒼木翻了翻倉庫,摸出一只圣金蟲遞給荒瀧一斗,這是她在須彌時被忽悠買下的特產:“實在是不好意思,小家伙不懂事,我用這個賠您可以嗎?如果不行的話,您盡管開價。”

    一見到這種金黑配色的靚蟲,荒瀧一斗就完全被迷住了,眼神直勾勾地跟著圣金蟲走:“哦哦哦哦哦哦!看看這強壯的體格!這威嚴的配色!還有這有力的大腿!”

    要不是手已經被拷住,他簡直要拍著腿叫好:“完全就是本大爺的夢中情蟲!我有預感,在本大爺的手下,它一定能成為新的獨角大將,不,超越獨角大將!”

    “嘿嘿嘿,讓本大爺來給你起一個氣勢十足的名字吧——”荒瀧一斗已經完全被迷住了。

    九條裟羅才不縱容他呢,只是冷冷道:“該上路了,等到了大牢里,你會有很多時間慢慢欣賞。”

    荒瀧一斗被拖走時還不忘回頭跟蒼木告別:“謝謝你啊!小天狗,你這個朋友夠義氣,等本大爺出來以后,一定去找你!”

    真是個……吵鬧,卻又忍不住讓人露出微笑的家伙。

    蒼木目送兩人離開,才低下頭去捏小龍的腮幫子:“下次不許去搶人家的寵物!知道了嗎?”

    小龍委屈地“咕嘰”著,蹲在一旁看媽媽吃飯,聞到香噴噴地味道,整只龍越拉越長,探頭探腦地站了起來,尾巴都不甩了。

    小吃攤的老板覺得有意思,端了個小碗放到奎斯多面前:“吃吧。”

    蒼木趕忙掏錢:“這怎么好意思。”

    “一點邊角料罷了。”老板擺擺手,堅決不讓蒼木掏錢。

    她無奈,最后額外打包了幾份甜食帶走。

    還沒走多遠,迎面就走來了一個綠頭發的女孩子,遮著臉,邊走邊問。

    蒼木跟她打照面的一瞬間都快嚇死了——這人除了頭發顏色,周身的打扮和氣質都很像她的一個前同事。

    剎那間她還以為是前公司抓人都抓到異世界來了。

    這明顯的不對勁沒瞞過那女孩,她走到蒼木面前,禮貌詢問:“您好,見過一個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鬼族嗎?白發紅角,非常吵鬧的那種。”

    特質抓得太精準了,蒼木將剛剛發生的變故給對方解釋一遍,又為了小龍再次道歉,最后還是忍不住問道:“雖然很冒昧,但我想問問,您是姓芥川嗎?或者家里有什么這個姓氏的親戚……”

    問題有點唐突,對方愣了一下,還是禮貌道:“不,我姓久岐。至于家中……我沒怎么聽長輩聽起過這個姓氏,大概率是沒有的。”

    說著久岐忍本著順手的理念,掏出一張印好的名片遞給蒼木:“廚師、翻譯、律法咨詢與商務合作……名片上的所有技能都可以提供職業證書來證明。我是荒瀧派的副手久岐忍,荒瀧派的業務廣泛,需要對接和洽談都可以找我。”

    名片不大,但上面密密麻麻印著讓人眼花繚亂的各項技能,常見的和不常見的一應俱全。

    而且聽著這位姑娘的口氣,她可不是那種為了湊簡歷字數,所以拼命把盡力說得天花亂墜,恨不得坐個地鐵都要寫成“多次親身體驗并深度參與過超大型百億項目,積累了豐富的心得”的那種人。

    敢提供證書就是最大的底氣,不過底氣太足,反而讓人容易懷疑她是專業□□的。

    蒼木看見名片上有個“導游證”,心思微動:“久岐小姐有時間嗎?我們找個地方細談。”

    “當然。”久岐忍爽快答應。

    兩人找了個茶室,要了茶點和茶,服務員動作生疏,久岐忍便露了一手,也側面加強了她的可信度。

    “我這里有一批人需要外出旅游。”蒼木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簡單幾筆,勾勒出稻妻地圖……并不難,因為不知為何,鶴觀島的主體輪廓,像極了一個子宮,而包括海祇島在內的稻妻總體,則看起來像一個男性的生殖器。

    好幾把怪。

    畫著畫著,蒼木意識到自己出現了一個錯誤。

    她先前以為大霧彌漫的鶴觀與雷暴頻發的清籟是同一個地方……這下地圖畫出來,她才意識到自己記混了。

    仔細想來,或許是來到提瓦特太久了,先前蒙德和璃月的劇情還能記得清楚,而在她來提瓦特之前的稻妻由于地圖陰間、劇情敷衍,再加上蒼木本身忙于私事,她對稻妻地圖的探索度不高,自然記憶程度也不深。

    而且隨著時間流逝,早晚她“先知”的優勢也會消失殆盡。

    好在如今的她,應該能保護自己了吧。

    蒼木收斂了心神,將多余的鶴觀擦去,點了點清籟神社的方位:“目前稻妻的狀況……久岐小姐也清楚,能安心享受景色的地方不多。而我恰好知道,這里有一座逐漸失落的神社,雖然清籟整體雷暴不止,但神社卻鬧中取靜,生活著許多貓咪,非常不錯。”

    “問題在于,現在前往清籟的船只不是不多,而是根本沒有。另外這個神社也已經年久失修,難以維持五六個成年人一個月的生活需求。”蒼木想了想,繼續補充道:“另外,雖然是鬧中取靜,卻也意味著外界的雷暴無法抗衡,她們所能活動的區域只有神社所在的一片,以一月時間來看,或許會容易無聊。”

    “所以我的要求就是——能否讓她們乖乖在清籟神社待滿一個月,而不亂跑呢。”說完了問題,蒼木也要給出她的條件:“金錢方面可以不用考慮花費。”

    久岐忍敏銳地注意到了蒼木話語中的某些字眼,她思襯片刻,找服務員要了張紙,開始當場書寫活動流程。

    蒼木也不急,在旁邊安靜地等待著。

    久岐忍的速度很快,她清楚地知道蒼木要得是什么,因此只簡單寫了一個大概的思路,和主要的應對措施。

    她也察覺出,比起“讓下屬去神社旅游散心”,面前這位蒼木小姐的態度,則更像是“圈禁這些下屬,不讓她們亂跑”。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久岐忍是絕對不會接下來的。

    但圈禁的話,還需要注意她們的心情狀態嗎?學過法的人邏輯性都不會差,兩相結合后,久岐忍合理推測蒼木小姐大概接下來會應對一些麻煩。

    而這些麻煩需要她全力以赴,她或是擔心下屬添麻煩,又或是擔心她們受到傷害,才以這種略顯別扭的“旅游”方式來保護她們。

    不便的交通本身就是一種屏障,所以久岐忍沒提日后多次運輸,反而迎合蒼木的思路,盡可能一次性將一個月的所需全部準備好。

    比起蒼木,她作為活動的策劃者自然要考慮得更細,比如真的與外界完全失聯一個月,除了注意員工的心理健康,也要注意她們本身會不會爆發人性之惡。

    蒼木瀏覽著久岐忍的計劃圖,滿意地連連點頭,有人幫忙就是不一樣,雖然這種計劃她也能做,但做過的人都知道,活動落實要考慮方方面面,根本就是個頭發消耗器,自己做哪有看人做好。

    當甲方就是快樂啦!

    久岐忍雖然沒去過清籟神社,但根據蒼木的描述,她也很敏銳地抓住了“年久失修”關鍵詞,在計劃中,她預計將神社的一部分翻修也交給這些員工,作為活動的一部分。

    別管修得怎么樣,能讓她們消磨時間就算成功。

    “非常好。我只剩下一個問題。”蒼木看向久岐忍:“盡快落實的話,能多快完成?”

    久岐忍聞言,大概估算了下:“林林總總的事項不在少,最少也要兩天。”

    蒼木當即拍板:“那么明天下午和她們見面時,統計員工們的生活需要,三天之內準備完成,到達目的地。可以嗎?”

    合作達成,蒼木爽快地給久岐忍付了一筆豐厚的傭金。當然,只付了一半,另一半要等一個月后,編輯們結束休假再給,也是為了防止合作者收到錢后翻臉不認人。

    這下子,編輯們的事情也算解決了。

    蒼木開開心心回到神里家,外出的旅行者和神里綾華還沒回來,她沒什么“小事不要打擾神里大人”的自覺,直奔書房敲門,得到里面的人允許后進入。

    神里綾人正在辦公。

    光看他案牘上堆積的厚厚一層文件,蒼木才后知后覺生出了些不好意思。

    倒不是良心。

    而是一種同為社畜的悲憫心腸。

    于是蒼木假惺惺道:“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有事請說吧,蒼木小姐。”神里綾人含笑示意她坐下:“我以為你我之間都到了這種地步,也無需再走那些虛有其表的形式了。”

    哇,這個人說話真的是!

    好像他們之間有點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一樣。

    不就是反抗神明嘛,多大點事啊。

    第258章

    神里綾人這個人……假到讓人真喜歡了。

    從外表來看,他可以稱之為,當之無愧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一舉一動都是守禮又周到,卻又不是完全的沒有鋒芒。

    即使從蒼木的角度來看,兩人已經算得上針鋒相對,可他還依舊保持著這副禮貌態度……可以說他虛偽,但能從始至終虛偽,也著實讓人有些佩服了。

    “也不是什么要緊事。”蒼木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神里綾人面前正坐下去:“你知道楓原萬葉嗎?”

    神里綾人正流利書寫的筆一頓,公文上頓時出現一抹有些突兀的筆鋒。

    他不動聲色地收好紙筆,狀若思索:“聽說過,楓原家的后人,可惜家族衰敗……最后于天守閣前阻撓眼狩令,成了通緝犯。最近沒怎么在稻妻聽聞過他的消息,或許是逃到別處了。”

    一番話下來,全然是實話,也給出了信息。但倘若不是蒼木聽過他的角色語音,絕對沒辦法從這段話中得知兩人的家族曾是親密的從屬關系,他還曾幫對方逃脫追捕,做了幾乎算得上幫兇,被雷神知道絕對吃不了兜著走的違逆之舉。

    嘖,大尾巴狐貍。

    “哦,知道就好。”蒼木點點頭:“那社奉行知道楓原家的家紋模樣嗎?我有需要。”

    神里綾人并不詢問蒼木的用途,只是略一頷首:“家父時期曾與楓原家有過通信,大概能以此查到。晚間時期我會讓托馬為蒼木小姐送去。”

    時間期限都交代了,有神里綾人當下屬一定很省心。

    蒼木道了聲謝,準備起身告辭。

    “蒼木小姐今日外出游覽,對稻妻城的景色可還算滿意?”神里綾人開口道。

    這便是要繼續談的意思了,蒼木詫異地望他一眼:“還行。景色柔美秀氣,倒是有趣的人很多。”

    “蒼木小姐滿意就好。”他又找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蒼木耐著性子一一回了過去,可無論怎么感應,她都確定這些也只是聊天的廢話,并未深意。

    正坐的腿有些發麻,她也喪失了耐心:“社奉行的公文堆積如山,卻還有閑心找我聊這些嗎?不過是些稀松平常的見聞罷了,并不具備什么值得分享的價值。”

    “此言差矣。”神里綾人聲音溫和:“我對蒼木小姐本人好奇,便想知道您的所見所聞,即便是平常見聞,從您的口中分享出來,卻也別具魅力。”

    這人什么毛病?他是不是在撩我?

    蒼木立即警惕起來:“只是合作而已,不許介入私人感情!”

    神里綾人笑笑,沒有說話,繼續批改起公文來。

    房間里很安靜,反倒讓蒼木渾身不自在了起來,坐得太久,兩條腿壓到發麻,站起來時幾乎要控制不住表情。

    她出了房門,整個神里家都是安靜的,下仆們經過的腳步聲悄無聲息,簡直像鬼魂飄過。

    稻妻和璃月的大戶人家都喜靜,但兩種靜又有所不同,就好似院子的枯山水與園林同樣是靜,前者卻總讓蒼木感到不適。

    相比之下,反倒是神里綾人身邊更有活力些。

    于是在院中轉悠了片刻,她又回到了神里綾人的書房:“剛剛經過廚房,聽到她們說你中午沒吃飯,給你帶了點餐點。”

    蒼木讓小龍頂著托盤,自己不客氣地掏出一把矮凳坐下了。

    “多謝蒼木小姐。”神里綾人接過奎斯多頭上的托盤,順手拈了盤里的團子塞給小龍。

    他也沒另找地方,只是在案牘上清出一塊空間,邊吃邊工作。基本如此,神里綾人的姿態依舊無可挑剔,反倒因為這種隨性而少了幾分疏離,讓人感覺更好親近了。

    蒼木神色不忍地別開頭,把奎斯多喚了過來。

    太慘了,太慘了,這就是社畜嗎?光是看上一眼,就覺得從前的回憶要涌上心頭。

    小龍嘴里還嚼著團子,顯然剛剛吃的一餐還沒辦法喂飽它,等嚼完這個團子,它立即又跳到蒼木身上,用肚子蹭她的手。

    蒼木摸上一把,不是很癟,但又不鼓。其實不吃也沒什么,但蒼木有些拿不準奎斯多是否又進入了一個生長高峰期,暗自琢磨需不需要給小龍增加喂食頻率:“一會兒就該吃晚飯了,再等等好不好?”

    奎斯多大概是聽懂了,舔了舔嘴角,安靜趴下來。

    有點可憐。蒼木抱起它,從后頸擼到尾巴尖,最后親了親額頭:“乖乖。”

    她想了想,掏出一個硬藤編織的漏食球,丟到榻榻米上,讓小龍自己琢磨,消磨時間。

    “有點無聊。”蒼木伸直了腿,繃緊腳尖,做著無意義的肢體動作,隨口問神里綾人:“社奉行不覺得枯燥嗎?”

    “還好。”神里綾人一心多用,批改的同時不忘和蒼木聊天:“大概是太忙碌了,連枯燥也沒時間察覺。”

    也對哦。蒼木憐憫地扭頭看他一眼,其實也就比她現代的年齡小了幾歲,工齡卻已經不短了。

    “蒼木小姐為何總是用這種眼神望我。”神里綾人有些無奈,嘴邊的痣在這個輕笑中分外顯眼。

    “只是深有體會罷了。”蒼木把折疊一整天的翅膀展開,耷拉在身后,長長地舒了口氣:“經年累月地沉浸在工作中,日子就過得格外之快,偶爾望著工作的成果,被人贊頌時感到充實,而獨自一人又不免空虛。”

    小龍追著漏食球到了神里綾人邊上,圓溜溜的球被男人跪坐著的膝蓋攔住,奎斯多舔了舔嘴,用藍汪汪的大眼睛誠摯地望著這個人類。

    神里綾人手指一豎,擋在唇前,對小龍做了個安靜的示意,他拎起那個小龍玩具,細長的手指輕輕撥弄了幾圈,里面的零食便全掉進了掌心。

    他將手掌遞到奎斯多面前,這一切的動作都是在案牘的掩護下完成,看向別處的蒼木絲毫沒有發現。

    社奉行不動聲色:“公務乃是為稻妻民眾能更好的生活,縱使我一人辛勞,便也足矣。”

    “更何況,有綾華與托馬相伴,對我而言就足夠有意義。”他語氣真摯,蒼木自嘆不如。

    接著,神里綾人話鋒一轉:“不過,我原以為蒼木小姐如此身份,應當不被世俗所困擾,過著瀟灑快意的生活才對。”

    蒼木歪歪腦袋:“你很了解我?”

    “了解自是不敢當。”神里綾人謙虛道:“不過家妹聽聞那位旅行者的事跡時,我卻總不免在意那位旅行者身邊的黑發旅伴,在傳聞中,這位身份貴重,言行卻瀟灑坦蕩。”

    “社奉行一職不免阻礙,我偶爾也會覺得,無拘無束的生活是何種滋味。”他說著,低垂下眼,神態在脆弱著還帶了一絲落寞。

    燈下看美人,猶如玩賞玉石,看那漂亮溫潤的青年八面玲瓏,為人處事滴水不漏,唯獨眼下與你獨處時表露了不為人知的一面。

    對此,蒼木表示——快跑!

    這番話雖然有不同,但核心本質不還是神里綾華傳說任務對旅行者交心的那一套嗎?

    不是吧,你們兄妹倆搞美人計都共同一個腦子?

    雖然還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但直覺告訴蒼木跑就對了。

    至于這份感情是不是真的,首先撇開神里綾人那雙看狗都深情的眼不講,利用和感情完全不沖突,只要現在蹦出來一個能幫蒼木回家的存在,她也敢保證自己絕對是發自內心地對對方充滿好感。

    她沒接招,隨意找個理由帶著小龍溜了,連矮凳都顧不得拿,回房間一直等到旅行者回來才肯出屋。

    畢竟,蒼木知道自己是個很容易被別人感染的人,她不太能保證自己與這片土地上的悲劇毫無感觸,但如此時節,感情只能成為被利用的弱點。

    晚餐時,旅行者回來了。

    這幾日她一直在四處奔波,與原劇情不同的孤身奮戰不同,雖然蒼木并沒有陪在她的身邊,但神里綾華卻選擇了與熒一同出面,盡管換了衣裝又戴著市女笠,卻也稱得上是一種進步的改變。

    也正是由于這個緣由,兩人的關系肉眼可見地親密了起來。

    她們今日拜訪了一位失去神之眼的劍道家,對方自從失去神之眼后言行舉止都與以往截然不同,像是被邪祟附身一般。

    在請過巫女后也是無計可施,于是對方提議明日讓幾人前往鳴神大社,那位狐仙宮司大人正巧有空,將會親自出手。

    熒與蒼木分享這個好消息,商量著日后相見該如何開啟話題。

    蒼木咬著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首位的神里綾人一眼,雖然那日對方告訴她,八重神子希望這個外鄉人來幫忙清楚祟神之力,但蒼木卻覺得事情遠遠沒有這么簡單。

    最起碼,自那日談話之后,神里綾人也不曾催促過她,就仿佛祟神之力侵占神櫻樹根系這件事……并不著急也不重要一般。

    有點奇怪。

    神里綾人發覺自己被注視,朝著蒼木溫婉一笑,漂亮得像個背景板開滿椿花的付喪神一樣。

    后者卻并不領情,反而白了他一眼,咬著筷子繼續思考。

    熒敏銳地注意到了這點,她朝綾華看去,對上了小姐妹的眼神,兩人不約而同心中一緊,默默為自己的哥哥加油打氣。

    蒼木還在思索著可能的原因。

    神櫻樹不可能不重要的,那四舍五入,可是前任雷神的化身與遺物。

    除非……有什么比神櫻樹更為重要,才將其重要性比下去。

    稻妻的隱患多是多,但大多是百年前的往事,畢竟雷神武藝超絕,能斬殺的都殺了。

    到底會是什么呢?

    第259章

    第二天眾人整裝待發,影向山的山路崎嶇,不少處還有斷裂痕跡,一行人爬得艱難。

    長著翅膀的蒼木腳不沾地,按理來說應該是幾人之間最為輕松的那個,卻屬她抱怨的話語最多。

    “鳴神大社好歹是稻妻的重要景點,怎么路都壞成這樣也沒人來修。”蒼木皺著眉。

    帶路的巫女看了蒼木一眼,大概是被提點過蒼木的身份,想說些什么卻又忍住。

    而那位劍道家的女弟子為人伶俐活潑,身為稻妻本地人對大社抱有一種本能的崇敬,聽聞蒼木的言論,下意識辯解道:“道路的崎嶇艱難正是對求訪者意志的考驗,真正想要拜訪的人,必然不會被這點困難所打倒。”

    蒼木聞言翻了個白眼:“道路的崎嶇艱難只會阻礙求訪者的意志,讓真正需要幫助的人雪上加霜。”

    “這種說辭對于其他神社尚且有一定說服力,但鳴神大社作為雷神指定的御用神社,除去神社通用的職責外,其特殊使命應當是為雷神服務,充當三奉行以外的反饋渠道,盡可能做到聽取民眾心聲,為雷神的政策提供另一種角度的反饋。”

    蒼木:“而道路損壞這種理由,只會增加一般群眾前來拜訪的交通成本。還是你覺得,意念不夠堅定之人就沒資格拜訪呢?神明的視線難道只為一部分人照耀?”

    一番話不亞于一記重錘,將那位女弟子敲得頭暈目眩:“……這,不……但如果……或許我們早就帶師父……來了。”

    帶著市女笠的神里綾華輕紗微動,似乎往兩人方向望了一眼。

    “不過這個結果也可能是他們想要看到的結果。”蒼木若有所思:“通過道路控制和觀念傳輸,來淡化本就位置偏遠的鳴神大社,從而削弱其權利,增強自己的影響。”

    “就是不知道這是三奉行長久以來的共同通識,還是各方勢力彼此制約抗衡的結果了。真是爛得出奇。”蒼木翻出個本子,在其上寫寫畫畫。

    其他幾人已經完全不敢說話了。唯獨天真的派蒙還在苦思冥想:“不對呀,鳴神大社不是那位八重神子的地盤嗎?所以修路……她不能做主嗎?蒙德的教堂有信徒們捐贈,稻妻應該也有吧!”

    聽聞這話,幾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帶路的巫女身上,后者一怔,點點頭:“有的。”

    大家又看向蒼木。

    蒼木坦然:“那可能就是那位大巫女自己的顧慮了,不管是怕麻煩,免得多增加工作量也好。還是有著總攬全局的自信……”

    她沒有繼續評價,只是“嘖”了一聲:“挺傲慢的。”

    看得出隊伍中的巫女在極力忍耐。

    “我不否認這種方法的確可以阻攔一部分閑散人員,但僅僅憑借登山的舉動來作為參考與依據本身。放在須彌是會被罵成數據不夠具有代表性的哦!”蒼木合上本子,最后總結全文:“柊慎介那孫子,看來還是打得輕了。”

    大家不敢接話,眾人在一片沉默中來到了鳴神大社。

    救助師父的希望近在眼前,弟子們也趕緊將蒼木的話拋之腦后,但八重神子診斷后,卻得出了一個讓人頗為震驚的結論:“很遺憾,你師父的身上,并沒有什么邪祟。”

    這位老人今日以來的異常行為,不過是在剝離神之眼后出現的后遺癥罷了。

    代表著執念的神之眼遠去,那些心底的雜音,就再也壓不住了。

    見作為大巫女的八重宮司都無能為力,幾人紛紛陷入絕望,就在此時,曾經被師父曾經打敗過的師兄出現了。

    在經過一場陌生而熟悉的熱血激勵詩話療后,信念與意志再次交織,事情圓滿解決。

    就是旁邊的蒼木聽著這些——

    “ごめんなさい”(對不起)相對無言,而后緊握雙拳而深深一鞠躬。

    “分かりました”(明白了)沉痛中帶著絲絲了然的覺悟,語氣堅決。

    “みなさん”(大家)一定要是環顧眾人,熱淚盈眶而夾雜著哽咽的口吻。

    ……

    穿越的感受從未像這刻般強烈,蒼木心中微妙的感動完全被尷尬取代了。

    目送著幾人離去的身影,有巫女緩步靠近,對她行禮:“異國的神眷大人,八重宮司邀您商談神櫻大祓,還請移步。”

    蒼木點點頭:“帶路吧。”

    熒下意識跟上,卻遭到了巫女的阻攔,她略帶歉意地表示:“抱歉諸位,八重宮司大人只邀請了蒼木小姐一人。至于這位旅行者……宮司大人的原話是‘還沒到見面的時機’,所以……”

    “神神秘秘的。”派蒙叉著腰,像個水燒開的胖胖瓦罐一樣生著氣:“不去就不去嘛。蒼木,我們在山下等著你吧!”

    她們也離開了,鳴神大社不算很大,蒼木很快見到了那位八重神子,出乎意料,她的面容,竟然和在散兵幻境中見到的小狐貍【春姬】頗為相似!

    蒼木本人除游戲內沒見過八重神子,所以【春姬】的面容只可能來源于散兵的潛意識。

    想起幻境中最后天狐之火灼燒靈魂的痛感,蒼木開始為這點巧合隱隱感到不妙。

    祟神之力……心底默念著這個詞語,蒼木無聲嘆氣——神明的死亡像一座大山,山巒傾覆之際,所被牽連的悲劇便如海潮般連綿不絕。

    世人預料之中,兩位神眷的見面或許是嚴肅而莊重的。

    其實不然,當蒼木見到八重神子時,后者正對著一本輕皺眉:“文筆松散,重心偏移,創意落后……也不知最近的作者都怎么了,編輯們也是,這種質量都能得到出版機會,多少有些懈怠。”

    帶路的巫女對此面不改色:“宮司大人,蒼木小姐到了。”

    八重神子自然地將手中的輕放下,笑語盈盈地朝蒼木招手:“哦,這就是風神大人的新神眷嗎?我終于也有后輩了。快,先叫一聲‘八重姐姐’聽聽。”

    你這是對年齡有多大的執念啊?

    蒼木假裝沒聽見,將準備好的禮物地交給身邊的巫女:“早就聽聞鳴神大社的八重宮司之名,今日特來拜見,果真如傳言般美麗威嚴。”

    她面不改色地對著如此的八重神子說出了“威嚴”這個詞語,接過禮物的巫女眼神里隱隱流露出一絲感激。

    “真是無趣,還以為風神的眷屬會如同其神明一樣格外有趣些。”八重神子大聲嘆氣:“怎么隨了甘雨姐姐。”

    “還是說——”她身姿靈動地走到蒼木身邊,粉色長發擦過肌膚,不像是光滑的發絲,倒像是某種毛絨絨的尾巴般:“我不足以成為你的例外呢。”

    蒼木瞄她一眼,很是冷酷無情:“公務時間,還請宮司大人端重。神櫻大祓的具體地點和祓除方法準備好了嗎?”

    巫女趕緊掏出一張地圖,遞交給蒼木:“都在這里了,您請過目。”

    蒼木翻來看了看,皺起眉頭:“只有一張地圖嗎?”

    “原理呢?應對方法呢?以及祓除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意外、意外的應對方法、如何補救的措施呢?”蒼木不死心地通光看了看,也并未發現隱藏的注意事項。

    八重神子也不走了,看向蒼木的眼神有些無奈,旁邊的巫女汗都要滴下來了:“蒼木小姐,祓除儀式百年才舉辦一次……相關資料實在是……所缺甚多。”

    “就是因為你們這種思想。”蒼木冷酷地表示:“百年一次難道很長嗎?‘反正我壽命這么短,只需要應對一次就好’這種態度,正是因為每一代人都這么想,所以才沒有任何長進。”

    “百年怎么了?時間跨度長就不能整理出一套規章制度嗎?神櫻大祓可是關乎稻妻安危的事情,如果你們身為巫女都不重視,還能指望其他人重視嗎?”蒼木指指點點:“準備難道只是應對現在嗎?現在準備的越多,留下足夠的資料和參考,后人處理時也不至于毫無依靠。人的壽命不足以支持反復實踐,妖怪也會遇到意外,只憑借經驗又能傳承多久?”

    巫女已經羞愧地低下了頭,八重神子也在蒼木的注視下舉手投降:“沒想到現在的小家伙都這么厲害,真是上來就給了我這個前輩,好——大一個難堪呢。”

    “好吧好吧。你說得完全有道理。”八重神子不情不愿地起身:“我們來準備更詳細的祓除應對吧。”

    這工作量并不小,八重神子估算后,決定先讓蒼木下山再等候兩日,她會在兩日之后將再次準備好的資料交給蒼木。

    說這話時,她有點哀怨地看著蒼木,似乎在埋怨她給自己添加了太多工作量。

    蒼木不為所動,安安穩穩地表示兩日后再來,你們加油,說完便徑直飛下了山。

    山下的綾華與旅行者還在等候,經過這幾日的見聞,如今的熒也下定決心,要幫助綾華反抗眼狩令了。

    聽到這兒的蒼木沒說什么,綾華小心地看她一眼,也沒在她臉上發現不悅的神色。

    嗯,顯然,這位白鷺公主經過先前的事,對蒼木有些懼怕。

    小女孩的心思很好解讀,蒼木看了她一眼,神里綾華立即別開視線,頗有欲蓋彌彰的意味。

    她們接下來打算前去營救一位被抓走的手藝人,對方可以制作以假亂真的神之眼,聽到這里,旅行者和派蒙都下意識看了蒼木一眼。

    神眷一本正經道:“這可是巴巴托斯大人親手遞交給我的。”

    聞言,神里綾華有些羨慕:“真好,如此被神明認同的殊榮,蒼木小姐不虧為神眷。”

    派蒙和旅行者臉上都浮現出不知從何吐槽的神情,礙于綾華在場,她們拼命忍耐,深怕自己會說出對風神不敬的話語。

    蒼木和她們一同前去,不過她不是去救人的,而是拿著從神里綾人那里要到的楓原家紋,交給了小倉澪。

    不知是這種衣服制作簡單,還是她的手藝精湛,衣服的輪廓已然出現了大半。

    她還有些可惜:“聽聞璃月那邊新出現了一種叫‘縫紉機’的機器,能加快衣物的制作速度,也是飛云商會的貨物,可惜鎖國的緣故,我聽聞時已經無從訂購了。”

    蒼·飛云商會股東·縫紉機復刻者·木:“你早說啊。”

    小倉澪:“誒?”

    她身上的隨身倉庫又沒有限制,蒼木本人有點囤積癖,里面塞的貨物數不勝數,她能用傳送錨點,要不是報社的利潤足夠了,蒼木要是當二道販子,其他人就完全沒有活路了。

    雖然蒼木不會特地去利用這個方便販賣貨物,但如果順手的話,她也不介意在旅途之余順手掙點零花錢。

    就比如提前知道稻妻鎖國,她來的時候帶了許多璃月和蒙德的商品,離開離島時,也交給了那邊的萬國商會。

    畢竟,再多賺一摩拉又有什么不好。

    蒼木給小倉澪寫了個條子,讓她去離島的萬國商會提貨。另一邊的久岐忍速度比蒼木想象中還快,她已經租到了大船,將編輯們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行動力讓蒼木眼紅。

    回頭試試能不能把她挖來吧。

    在她忙活這些的時候,旅行者也救出了那位手藝人,大家回到木漏茶室玩火鍋游戲慶祝勝利,蒼木吃不了辣,坐在托馬為她專門準備的番茄鍋面前咬著筷子,等鍋里的蝦滑熟透。

    似乎沒想過蒼木也愿意參加這種活動,神里綾華偶爾自以為隱蔽地看向蒼木,卻不知自己被察覺得清清楚楚。

    “對了托馬。”蒼木仿佛隨口道:“你最近出門小心點,別被天領奉行盯上。”

    綾華愕然:“難道他們發現了我們的所作所為?”

    她隨即眉頭緊蹙,似乎是在思索著營救環節出現的差池,一點也沒懷疑這會是蒼木隨口玩笑。

    “真相怎么樣不重要。”蒼木把蝦滑撈出來:“重要是社奉行弱小,而托馬對你們重要,又沒有顯赫身份。這就夠了。”

    她沒有再說,茶室內原本輕松的氛圍也顯得有些沉重,反倒是托馬笑著安慰大家:“沒關系,既然蒼木小姐提出來了,我一定會好好防范的。”

    “別都哭喪著臉啦!我們不是要慶祝勝利嗎,都享受現在才對。”他笑容像只金毛大狗,能治愈人心。

    幾人相視一眼,繼續著游戲。

    蒼木這番話語也是想看看,既然旅行者是因為托馬而被迫直面雷電將軍,那么她的話語能否更改結局呢?

    但當幾天后,她站在圍觀眼狩令的群眾中,便得出了結論。

    不知是劇情的不可抗力,還是她做出的反抗太小而大勢所趨,托馬還是被抓走了。

    只不過,不同于原劇情被路上抓走,這次是天領奉行趁著神里綾人與神里綾華不在,直接闖入社奉行抓人帶走。

    當刺眼的雷光如鞭如電向旅行者襲來,蒼木不假思索沖出去,兩翼翅膀完全展開,【掌岳】帶著千鈞之勢向雷神面門襲去,她不得不轉變攻勢,擋下這一擊。

    【掌岳】的鑄造材料貌似是若陀龍王的饋贈,不導電,但望著其上雷光繚繞的狀態,蒼木也不敢讓它再次近身。

    蒼木對法器的使用全靠其上的魔文驅動,【掌岳】威力不小,但也因沉重而攻擊頻率緩慢,這個缺點平日里凸顯不出來,因為大多數人都扛不住勢比山岳的一擊。

    而在雷電將軍面前,這個缺點就格外致命了。

    “新生的魔神。”雷電將軍無感情的眼神鎖定了黑發少女:“你在挑釁我的統治。”

    神明再次揮刀,蒼木無處可逃——

    第260章

    既然避無可避,便只能硬扛下來了。

    蒼木以掌岳作為核心,展開風盾,當無想的一刀落在其上,磅礴的雷元素迅速被活躍的風元素擴散到四周。

    風元素不如惰性的巖元素適合作為護盾,這個方法是蒼木深入研究過元素特性后,又經過大量實戰模擬后,才研究出的最優選。

    耗費能量點來驅動風元素,理論上而言,只要能量足夠,蒼木就可以攔下任何攻擊。

    可理論終究是理論,當無想一刀落下的時候,蒼木幾乎是大氣不敢喘地盯著自己的余額,數字簡直如同跳崖一般晃動著,無論是之前對戰散兵、公子亦或是博士,都從未有過如此夸張的消耗。

    不僅如此,雷電將軍這幅身軀乃是雷電影千錘百煉后的武者之軀,力道大得幾乎要讓蒼木的雙手失去知覺。

    就在她恍然間以為自己將無法逃脫時,蒼木敏銳地意識到護盾上的力道正在逐漸減輕。

    她振奮精神,抓住這個機會,用掌岳用力一蕩,雷神的刀鋒沿著風盾表面滑過,即便有著護盾阻擋,蒼木也依舊能感覺到幾乎有如實質的劍氣擦過臉頰的戰栗感。

    臉頰邊的一縷鬢發為這劍氣所斬,斷裂的發絲落在她的裙擺。

    一擊結束,蒼木顧不得心疼頭發,而是瞄了眼數值余額,瞬間瞳孔地震——

    這娘們一刀砍了她十億!!!

    自從至冬歸來以后,蒼木手頭的連載也暫停了,雜志社又忙于其他工作,手上主要的能量來源只剩下了映影播放。

    十億是她半個月的收入總額。

    這還打什么打?快溜!要知道這還不是雷電將軍全力以赴的一刀,真到那時候,威力的計數單位可就成奧羅巴斯了。

    蒼木不在遲疑,雙翼已經聚集好力量,她一手拉住熒,另一只手抓住托馬,霎時騰空而起。

    高空是鳥雀的主場,升了空的蒼木明顯占據優勢,即便帶著兩個分量不輕的人類,也依舊能在輾轉騰挪間躲開雷神接踵而至的兩道斬擊。

    她毫不戀戰,直截了當地加速,托馬眼疾手快,將慢了半拍的派蒙和奎斯多單手抱在懷里,一行人眨眼間便已遠離。

    身材高挑的紫發神明望著幾人離去的方向,并沒有再追,而是下達了通緝命令,轉身回到了天守閣。

    九條裟羅就在觀戰的現場,她望著少女羽翼扇動的姿態,眼神頗為復雜,但轉身的下一秒,這些情緒都被妥善收好,她嫻熟地清點人手,開始疏散在場的圍觀群眾。

    蒼木的風盾到底不似巖盾一般,能將多余元素轉化為結晶消耗,在迎擊過程中,雷電將軍刀上滿溢的元素力被她的風擴散到四周,現在千手百眼神像一帶的雷元素密度,已經變得極為接近無相刀狹間了。

    普通人的身體難以承受如此濃厚的元素環境,偏偏這又是第一百顆神之眼的狩眼儀式,觀者眾多,在兩人交手的片刻,已經有體弱之人暈了過去。

    一瞬間,九條裟羅甚至有些慶幸對方的逃離,因為倘若戰斗真的再持續,首當其沖的就是這些普通人。

    ……這就是,魔神之間的戰斗嗎?

    另一邊的蒼木可不知道這位“同族”的復雜心理活動,稻妻形勢錯綜復雜,她干脆一口氣飛到了鳴神大社,影向山高聳陡峭,還是高空,就算追兵真的來了,蒼木也能輕易汲取風元素力將人吹飛。

    八重神子正在準備神櫻大祓的注意事項,聞聲從屋內走出,揮退了周圍的巫女,將幾人請入室內。

    蒼木著手幫旅行者治療,八重神子聽著眾人的講述,表情微驚,她再怎么聰明,也沒辦法預料突發的變故,只是聽到旅行者進入一個神秘詭異的空間后,又在那見到了另一個“雷電將軍”時——

    她靈活的狐耳不受控制地一抖,泄露了主人的內心波動。

    幾人說著,蒼木忽然聽聞外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屋內的人瞬間聲音一止,彼此對視過眼神,待到腳步聲將要靠近,蒼木第一個踹開門板,掄著掌岳往敵人面門砸去。

    水藍發色的青年下意識舉劍格擋,卻在察覺法器上傳來的力度時當機立斷改招。

    這一瞬間的反應已經足夠幾人分辨出來者身份。

    “家主大人!”——屋內的托馬。

    “哥哥!”——跟著神里綾人一同前來的綾華。

    “哇啊啊啊!”——吱哇亂叫的派蒙。

    幾人的聲音都沒有驚擾神里綾人的應對,他閃身滑刀,險而又險地避開了這當頭一擊,只可惜掌岳勢大力沉,神里綾人仍然不受控制地受了力,向后倒去。

    蒼木反應快,立刻就想伸手去拉,電光石火之間,她忽然察覺這個走向有著些許微妙,果斷收手,扇著翅膀升空卸力。

    神里綾人拉個空,他倒也靈敏,將手中長刀一杵,止住了這一退勢。

    “蒼木小姐真是……”他站直身子,苦笑了下:“警惕意識極強。”

    落回地面的蒼木惡人先告狀:“你怎么不敲門啊!知道這種行為會給剛刀口逃生的人帶來什么樣的心理陰影嘛!”

    神里綾人大概想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已聽綾華講述。感謝諸位出手相助,救下了托馬,他雖名義上為主仆,實則早已成為我和為數不多的家人。”

    他深深鞠躬:“此等大恩,神里家無以相報。”

    旅行者一下子不好意思了:“為朋友而已。”

    “不。”出聲的是神里綾華,她也上前一步,隨著哥哥的模樣深鞠躬:“能見到平安無事的托馬,對我兄妹二人意義非凡。旅行者,感謝你的善良與高潔。”

    托馬也露出頗為感動的神色,旅行者急忙趁他開口前給派蒙使眼色。

    默契度拉滿的派蒙當即轉移話題:“好了好了,別謝來謝去了。現在該怎么辦呀?雖然被通緝已經習慣了,但對上神明還是第一次……”

    蒼木閉口不言,八重神子也是一副笑瞇瞇地旁聽模樣,所以神里綾人什么都沒說,而是神里綾華和托馬開口,如原著劇情般指明了海祇島的反抗軍。

    聞言,八重神子看向神里綾人,一挑眉。

    神里綾人低眉順眼,眼神無辜,模樣純良。

    蒼木旁觀兩只狐貍你來我往的無言心機過程,覺得甚有意思。

    從劇情來看,神里綾人果斷是和反抗軍勾搭上了,而八重神子鐵定也知道些許。

    但無論如何心知肚明,眼下被公然提起,都算是八重神子又捏住了神里家的把柄。

    這似乎是八重神子占了便宜,可實際,何嘗不是另一種綁上船的辦法呢?

    她們這邊搞微表情解讀,那邊旅行者已經聽完了情報,決定去前往反抗軍營地。

    她想要帶蒼木一起離開,卻被八重神子出言制止,畢竟神櫻大祓的事情還需要蒼木去干,可不能一走了之。

    于是簡單達成共識后,旅行者帶著派蒙前往反抗軍營地,神里綾人帶走了托馬,蒼木留下等待八重神子完成神櫻大祓的準備文書。

    至于神里綾華,她聽聞蒼木要負責神櫻大祓,不知為何主動提出護送幫助。

    托馬被抓一事也代表了天領奉行和社奉行撕破了臉皮,神里綾人也建議妹妹暫停露面,而幫助祓除祟神之力,則是無可挑剔的借口。

    有人愿意幫忙,蒼木也沒什么不好的,兩個人總是比一個人更安全些。

    自打做了主編,八重神子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催促了,只要她催著手下編輯們快快工作,斷然沒有人敢像蒼木一樣,站在她的書桌邊盯著人工作。

    “話說你也見過了我們稻妻的神明了,觀感如何。”八重神子問一心二用。

    “打人挺厲害的。”想到自己一刀消失的十個億,蒼木心都在滴血,這可比國內購物網站的砍不完的0.01%要痛苦的多。

    “有趣。”八重神子掩口輕笑:“我還以為你會點評她的一根筋和不通人情。”

    她慢悠悠道:“畢竟蒼木小姐的這張嘴,自來稻妻以后可沒留過情呢。”

    這便是知道她在勘定奉行、社奉行和影向山山路上的話了。

    “一根筋是真的。”回想起稻妻劇情,蒼木流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不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臉色很快柔和了下來:“畢竟術業有專攻,她被強推上這個位置,能努力至如今已是強人所難。只可惜……即便是努力和真心,在錯誤的方向也只會釀造更大的錯誤。”

    影本來就是武力專長的妹妹,對治國堪稱一竅不通,尤其當友人們先后離去,作為彼此半身的姐姐真死后她甚至沒辦法收斂心情,就必須趕鴨子上架,面對災后百廢待興的稻妻。

    彼時八重神子尚未長成,整個稻妻甚至沒有可以輔佐引領她的人。

    好在即便如此,她也跌跌撞撞地過來了,除去近一年才引起軒然大波的眼狩令,她執政的五百年間,稻妻民眾大體上都是很安泰的,這就足夠了。

    看過南明史和宋史的蒼木對影這種級別的“昏君”接受良好。

    畢竟勘定奉行和天領奉行雖然作惡多端,但有一句話沒說錯——那“無相的一刀”,的確能解決目前的大部分問題。

    盡管攤子很爛,但雷電影自己有收拾攤子的能力。

    “……我與她對戰之時。”蒼木想到了之前的細節,遲疑道:“聽她稱呼我為‘新生的魔神’。”

    “關于這個,八重宮司知道什么些消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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