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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100%事業

    柊千里說到做到。

    人的真誠是可以被感受到,時間久了,大家也對這個小姑娘和氣了起來。

    盡管有些受到過深重傷害的依舊不肯原諒她,柊千里也能全然理解——贖罪本就是自我的行徑,原諒或許是一種和解的宣告,卻也有著其獨特重量,否則等同的罪孽是否淪為玩笑。

    或許是落魄后的柊千里少了那層遙不可及的貴族小姐身份,也陸續有著平凡而自信的人找她告白,她都一一拒絕了。

    清楚新之丞心思的同僚起哄著讓他快快拿下,但年輕的士兵紅著耳垂,語氣卻分為堅定:“小姐她雖然不是小姐了,但我總覺得,更讓人難以接近……”

    從前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喜歡小姐什么,或許只是一個春心萌動的士兵,看到了主家年輕漂亮的女兒,天真溫柔,還帶著一股富養出的貴氣,于是順理成章的心動。

    她是不是柊千里不要緊,只要她出現了,并且帶著這樣一種身份,就必然會有人心動,而甚至傾慕她的人是不是新之丞也不奇怪,因為窮小子與富千金的故事經久不衰,不是他,也總會有別人出現。

    但柊家落敗,失去小姐的光環后,他似乎才真正愛上了“柊千里”,溫柔、堅定、善良……并非作為奉行小姐存在,而是作為個體的柊千里。

    她的勇敢讓新之丞自慚形穢,曾經的千金小姐敢去遭受辱罵與指責,只為替父親贖罪,他卻連辭去工作,站在她身邊的勇氣都沒有。

    兩人的交集,只有他每日前去購買物品時,對方的招呼。

    日子久了,柊千里也會對這位常客熟悉起來,可無論多少次在心底演練和預想,當真正站在她面前時,新之丞就會再度喪失一切勇氣,嗯嗯著離開。

    即便如此,他也依舊覺得滿足,并不是因為兩人的身份差距拉近,而是為自己愛著的人光彩奪目而幸福。

    柊千里不知道這份暗戀心思,但她同樣也有類似的煩惱,當身為戀人的九條鐮治提出結婚的訴求,她幾乎要欣喜地落淚,為這份漫長的感情畫上句號。

    但她冷靜下來后,枯坐一晚,深思熟慮地拒絕了對方。

    九條鐮治人很好,兩人感情深厚,更難得的是即便她落難了,對方依舊不忘這份感情。

    甚至就算九條家也遭到了清算,要苦苦支撐的時候,他卻還愿意拉扯自己一把,哪怕明知兩人的結合會帶來更負面的影響。

    他不是不知道,九條家也不是不知道,但無論是作為大哥的九條政仁,還是作為養女的九條裟羅,都選擇了同意和祝福。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愿意為了他們的幸福而不理智,那么柊千里就必須要做那個理智的人。

    十年之后吧,那時我們應該都能穩定下來,如果彼此都沒有變心,即便是神明亦不能阻攔這份幸福。

    自此,一個少女成長的故事告一段落,或許以后她還會遇上別的困難,但那時候,她應該會成長得更為強大。

    柊家的下場如此,那九條家呢?

    雖然同樣因為家主的事情遭遇了清算,但九條家的運氣可比柊家好上太多了。

    一方面,他們幸運地擁有了九條裟羅這個養女,當年老家主收養她的目的,陰差陽錯達成了——庇護九條家。

    哪怕九條裟羅全然忠于將軍,她既然頂了這個姓氏許久,便無法做到完全置身事外。

    另一方面,則是九條鐮治實在爭氣,靠著迎戰將軍保住了九條家的奉行之位。

    盡管周圍垂涎地位的家族絕不會輕易放棄,但也比柊家要好得太多。

    不過三奉行一散一弱,完好無損還立下大功的社奉行難免遭人惦記,但大家還沒出手,一道將軍的旨意便如同晴天霹靂,將所有人鎮住。

    還在空缺中的勘定奉行將要尋找能者擔任,但這一次,可不再是家族式統管了。

    原本模糊不清的職責被重新劃分,數十個官職,數百個職位一并梳理出來,上升的渠道標得清晰明確,任命的年限也被限制,并且不再是由人薦舉任命,而是面向稻妻全體——只要成年,不限男女都可參加考試。

    此命令一出,稻妻轟動,報名者眾。哪怕考核的金融知識專業且晦澀,也有不少人充滿希望地覺得自己就是那只碰上死耗子的瞎貓。

    可想而知,在這場沒有選擇題的考試面前,他們將會深刻地領悟——知識,尤其是數學,不會就是不會。

    最后新任的勘定奉行是一位頭發花白、皺紋慈祥、眼神精明的女士,曾在須彌求學,璃月經商,也都小有成果。

    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在新任勘定奉行確定的第二天,青木報的《墨者》第二世界故事結束,還沒等書迷發出惋惜的聲音,便被板塊上的陌生文章勾起了興趣。

    【青木報主編,知名作家林語重磅推薦,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歷史故事】

    【滾滾長江東逝水……】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因為首次發布的緣故,報社也頗為豪爽地放出了三章,可別小看這數,《三國演義》全篇也不過一百二十章回罷了,按著日報的更新頻率,一天兩章,滿打滿算也只能撐下兩月時長,對于經歷過林語老師作品追更的讀者,只怕還嫌少。

    不少人一開始只是隨意看看,但名著的魅力便在于此,寥寥三章,數個鮮明立體的人物便躍然紙上,待三章看完打算往后再翻,才發現劇情中斷,下次更新便是要等到明天了。

    雖然有著林語的極力推薦,《三國演義》一經推出,卻并未受到太過熱烈的反響,原因有三——一,名著簡潔精煉的特點,也意味著它的信息密度極大,角色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值得細細揣摩,偏偏劇情又推動得極為之快,讓讀者有種眼花繚亂之感。

    不少讀者的文化水平不高,這并不是指他們識字不多,而是低文化水平會使得人在閱讀復雜材料時產生畏懼心理。

    二,《三國演義》雖然由于其作者真假史料混用,功績事件移花接木,而很受到歷史人物真愛粉的唾罵,但不代表承認,這的確塑造出一批和歷史上略有不同而性格鮮明的角色來。

    能在一百二十章內寫出至少三個派系,幾十位角色,數十年爾虞我詐,爭權奪勢的漫長過程,還沒有大的疏漏和誤差,邏輯嚴密,難道是因為作者是個遠超常人的天才嗎?

    不是啊!是因為《三國演義》是依托于真實歷史產生的合理創作!不管其中某些行為和事件在全知視角的讀者看來有多么不可思議,但歷史上,這些的確發生了。

    基于現實的情節完善了邏輯,而那些在真實歷史上存在著的角色,那段混亂而璀璨的歷史,也因這本書的存在互相成就。

    別小看真實人物這個要素。就好像對璃月人而言,相同水平下,一個含有巖王帝君的虛幻故事,總是要比一個原創的虛幻故事更加吸引人。

    這就是所謂的,同人自帶熱度。

    而在提瓦特,對于頭一次接觸這本書的讀者來說,缺少了歷史的加成,《三國演義》只不過是一本平平無奇的歷史故事書罷了。

    三,名著的光輝有如皓月,網文比之螢火。蒼木自然不敢托大到認為自己寫的東西能超過大師鉆研一生的著作。

    但她畢竟是個優秀的網文寫手,時代在進步,網文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起碼在調動情緒、狠抓下沉市場方面,網文自有其優勢。

    名著好自然是眾人皆知,可就算如此,人的本能還是更偏好輕松娛樂的選擇,現代的無腦爽文和傻白甜偶像劇層出不窮,難道作者編劇們不知道自己寫的東西毫無邏輯,漏洞百出嗎?

    知道!當然知道,但是有人喜歡看啊!

    別以為只有文化水平不高的人才喜歡看無腦爽文,這種群體在付費偏好上更傾向于選擇盜版,真正付費訂閱的大頭群體,是那些工作一天身心疲憊的社畜。

    當她們結束了辛苦的工作,脫離了無盡的表格文檔ppt,代碼數字改需求,她們已經不想再動腦子了,她們只想看一點能讓自己輕松愉快的東西,暫時忘卻生活的苦悶。

    無論哪個世界,人類的本性都是大差不差的,如此以來,《三國演義》的遇冷似乎情有可原。

    蒼木作為老板并不著急,她堅信金子會發光,名著的魅力不是能被輕易掩蓋的。

    她不著急了,原本還憂心數據下降的編輯們也莫名安神。

    也對,聽老板說全書篇幅不長,一共也才幾個月連載時間,就當是作為《墨者》暫停事情,幫老板分擔壓力的作品吧。

    她們如此想著,卻沒想到接下來接到了蒼木派發的任務,雖然《三國演義》全書她還沒整理完,但提瓦特通用語版本的反應現在就可以開始進行了!

    沒錯,出于效率的考慮,蒼木進行抄寫時,也只將漢語轉化為了璃月文,也因為這個緣故,《三國演義》的發售章節被局限在了璃月和稻妻。

    稻妻和璃月相鄰,受文化影響很大,稻妻貴族都能會這門額外語言,民間也因商貿略知一二,因此推行的阻礙不算大。

    但在這兩個風格相對契合的國家都熱度平平,其他國家還會有人買賬嗎?

    幾人都能看出這是好書,但好書也不意味著會受到市場歡迎,真要是虧錢就虧吧,老板開心就好。

    第282章 100%劇情600營養液

    編輯們的心思都快寫在臉上了,蒼木沒打算解釋。

    選擇是有風險的,她自信于她的選擇,但結果尚未得出之前,貿然打包票同樣也是大忌。

    至此,報社的事務便暫且告一段落,容彩祭在即,蒼木核對了一遍簽售會流程,便讓人著手準備所需物品及場地。

    不是她自夸,【林語】在稻妻的粉絲還蠻多的,蒼木眼下反倒更擔心簽售會中的安全隱患。

    忙完報社工作,還有海祇島繼任的相關事宜。

    到底是封賞一島藩王,儀式絕對不能簡略。這并不是蒼木一人的私事,而是帶有政治意義的兩島關系緩和信號。

    除此之外,飽經戰亂的稻妻人民也需要一場盛大的活動來發泄情緒,容彩祭或許也蘊含了一部分這個意味,但還不夠。

    一場盛大、華麗、甚至有些瘋狂的狂歡,才足夠配得上心愿中誕生的神明。

    為此,掌管祭典的社奉行忙到頭昏,神里綾人給她遞交了幾種方案,都被蒼木否決,總覺得差了些許。

    這并不是個簡單活計,旨意是雷神發出的,受封者是海祇島蛇神,因此從珊瑚宮到鳴神大社都要參與其中,社奉行負責整個計劃的提議和執行,同時還要抽出人手兼顧眼下的容彩祭……

    因此算計得逞的粉毛狐貍不得不白天去鶴觀清籟祓除祟神,晚上回神社燈火通明和神里綾人完善儀式細節。

    相比之下海祇島由于人少地窮,出不上什么力,只需等計劃完成后直接執行便可。

    珊瑚宮心海得知蒼木同意繼任后欣喜不已,恨不得馬上就能把新神迎回珊瑚宮,把手上的工作順理成章地交給神明裁決。

    大戰結束,戰后的建設是重中之重。

    鳴神島這邊忙著清算兩家奉行,海祇島那邊也沒閑著——首先還是貧窮造成的問題,之前戰時靠著全島支持,才拉起了反抗軍這只隊伍,如今戰爭消散,隊伍不少解散,起碼也該削減人數。

    但問題在于,海祇島沒錢,付不起這些退伍兵士的遣散費用,而一旦放任一群身手不錯,卻窮困潦倒的人離開,那么海祇島的治安立馬要亂套。

    錢或許之前是有些的,但在長時間的戰爭也該消耗殆盡了。

    就連支付給南十字船隊的傭兵費用,也是北斗看在珊瑚宮的面子上,主動出面用貨物抵押了,這也是船隊忙著離開的原因,趁鎖國剛開,特產尚且稀缺,還能賣出個不錯價錢,倘若再拖遲些,便是一樁虧本買賣。

    給外人的費用都要物資抵押,可想而知,海祇島是真的拿不出錢了。

    不僅如此,又因為土地匱乏的緣故,連可以充當貨幣的稻米也稀少,難不成要發給他們不能吃的珊瑚真珠嗎?

    于是,戰爭雖然結束了,反抗軍卻還只能繼續維持著,靠著對軍隊的治理強壓著,然后將其中一般轉向后勤方面,負責一部分重建治安工作,對此的說法,也只能是“為了防范鳴神島的反撲”。

    戰時因為有著共同的敵人,便能輕易團結對外,可但凡敵人消失,內部的矛盾便會爆發出來。

    在珊瑚宮托旅行者送來的信里,她不乏憂心地向蒼木匯報近日軍隊中愈發頻繁的異樣言論——不少人認不清形勢,認為既然雷電將軍解除了眼狩與鎖國,便是海祇島一方獲勝,應該享有勝利者的優待,向鳴神島索要才是。

    尤其蛇神大人回來了呀!之前幕府軍的頭領肆意妄為,仰仗的底氣不就是那“無想的一刀”嗎?

    如今海祇島的神明也回歸了,雙方優勢扯平,再打一次肯定能贏。

    美夢很好,下次別做了。

    這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哪來的?蒼木都不敢和雷電影正面單挑,這群家伙倒是信心十足。

    不過軍隊里爆發這種言論倒是不足為奇。

    之前眼狩令時期,許多不愿被收走神之眼的人往海祇方向逃難,加入反抗軍,當時為了抗衡幕府,基本來者不拒。

    現在眼狩令解除,這些人就開始心思活絡起來了。

    擁有神之眼的也不一定是好人,超出凡人力量的他們能被視作永恒的障礙,其實也不無道理。

    起碼一個神之眼擁有者要是鬧起事來,要花費更多的精力攔截。

    而除去這些原神外,還有些落草為寇的武士,搖身一變成了海亂鬼,仗著海祇島路況復雜、治安薄弱開始肆意妄為,也是不小的隱患。

    除此之外,對于突然復蘇的蛇神,海祇島也不是全然持有贊同意見。

    這部分聲音抵不過珊瑚宮為首的支持,因此被強壓下去,但封賞儀式后,想必懷疑的聲音也會進一步加大。

    珊瑚宮心海對此表示憂慮。

    她速來穩重,卻在對蒼木的信件中直白地表述著內心情感,大概也是憋悶過久的緣故。

    簡單來說,珊瑚宮一脈雖然是上任大御神指定的代神統管之人,切切實實的正統,但權力絕不是固定不變的,隨著奧羅巴斯身死,海祇島內部也逐漸分成了不同派系,明面上的奪權沒有,暗地里刁難人的事不少。

    心海年輕,在外的形象也多以寬容忍讓為主,拿他們沒什么辦法。

    她最大的優勢便是現人神巫女這個欽定身份,到底是神明指定的巫女,名義足夠,因此倒也勉強能與之抗衡。

    獨自承擔重任十分辛苦,周遭人理解她的辛苦卻束手無策,上位者的困惱難以向下言說,身兼蛇神身份的蒼木成了她唯一可坦然傾訴的對象,畢竟信徒向神明禱告天經地義。

    而蒼木,也是真正唯一有能力、有責任承擔她的迷茫之人。

    對于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斷、帶領海祇島茫然摸索前進的年輕巫女,或許新神的出現也意味著權利從自己手中收走,但同樣意味著責任的解脫。

    珊瑚宮心海至今仍不完全確定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但前行之路漫漫,她實在是……渴望神明的垂憐——告訴我,告訴我們吧,在這片貧瘠而苦難的土地上,再次迎來神明眷顧的人民,究竟該如何獲得幸福!

    “還是科技水平不足,無法擺脫農耕的限制。”蒼木瀏覽著信件,若有所思:“土地太貧瘠就算了,地勢也不夠平整,組建初級加工廠和生產線都困難……島嶼但是缺少深水港,大船無法停靠,遠航商貿的條件也不足。”

    “然后才導致窮生奸計,一個人口十萬左右的島還能搞出那么多派系,心海怎么什么都要管……”蒼木皺著眉,已經預料到自己接手后該會面臨一個何等繁雜的工作量了。

    “還是細分不夠,但是這個可以放在后面再談,眼下先解決最要緊的。”蒼木瞄了眼自己的隨身倉庫,商店功能還在,她買了一批糧食,準備拜托旅行者送去應急。

    異能力徹底融合后,蒼木對這些功能的本質也有了一些更加清晰的認識——她的權能體現在情緒與故事方面,“系統功能”便是由此衍生的。

    所謂通過商店購買物品,其實是將能量點與書籍世界的意識進行交換,世界需要力量自我維護,物資可以是祂們世界內出現過的一切產物。

    從某種角度講,這個技能可以讓蒼木擁有任何她想要擁有的物品——前提是能支付費用。

    尤其是一些會對當前世界產生過大影響的物品,手續費比物品本身價格還貴。

    不過就算如此也是個神技了。

    除了糧食,還有一筆巨額現金。這兩樣到手,心海目前最頭疼的困難便算暫時解除了。

    而想要根除……仍然需要借助神明的力量。

    有了錢和糧食,削減軍隊的事便能慢慢開展了,只保留最優秀的部分就好,尤其是那些借著眼狩令留在海祇島,又圖謀不軌的外來者,也沒有理由再繼續待下去。

    至于對蛇神的反對意見,也很好解決。

    心海不是擔心幕府封賞她為蛇神會讓人懷疑蛇神的立場嘛,但不舉辦又是不可能的……那就化被動為主動,轉而將其轉變為利于她們的想法。

    蒼木簡單寫了指導方法,她相信心海一點就通。

    果不其然,收到旅行者帶來的糧食與現金后,珊瑚宮心海緊蹙的眉頭也舒展了許多,表情羞愧而又感激:“讓神明為我等的瑣事掛懷,實在是巫女的失職。”

    旅行者將信件遞給她,現人神巫女屏退左右,閱后即焚。

    當她再出現在眾人面前,便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珊瑚宮大人一向端莊從容,即使情況到了最簡單的時刻,也會在大家面前表現得勝券在握。

    眾人哪里見過她如此的模樣?紛紛心中打鼓,開始懷疑是不是海祇島面臨什么生死存亡之際。

    心海感受到旁人的變化,便知道事情已然進入了蒼木大人的預料,她心中暗喜,面上卻依舊維持著憂愁模樣,即便有人來問,她也只是調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

    又幾日過后,終于有與她親近的巫女忍不住了,率先直言:“我見大人近日來面多愁色,卻不肯與我們言說,莫不是我等的庸碌無為以讓大人失望至此……”

    珊瑚宮心海看時機已到,便順水推舟,苦笑道:“萬不是如此,諸位都是賢能之才,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我并未失望之處。只是此事……諸位的才能怕是無處發揚。”

    巫女聞言大驚:“何至于此?”

    珊瑚宮心海極慢的環視一圈,在她的沉默中,原本就心存疑慮的眾人情不自禁開始發散想象力,將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揣摩。

    不會吧不會吧!總不可能真的是雷電將軍要施展一刀徹底抹平海祇島嗎?!

    “我原本不想以此事憂煩諸位,卻不料想反而使得諸位不安,實乃我之過。”珊瑚宮心海以一種故作平靜和鎮定的語氣開口:“實不相瞞,近日困擾我之事,事關蛇神殿下……”

    于是,眾人聽到了這樣一個故事——在幕府與反抗軍戰爭越發激烈的時刻,雖然珊瑚宮心海依靠著計謀險勝一番,略微占據了優勢,但只有她自己清楚,當時的情況已然到了存亡關頭,而計謀再奇再險,終究無法全然抹去敵我差距,更何況,敵人還有那“無想的一刀”作為底牌。

    憂心戰局的心海苦思破局之法,她經過島上村落,看到海祇人民在戰爭下,生活得頗為困苦,就連受傷的士兵都免不了缺衣少食,這使得珊瑚宮心海愈發絕望,只覺出路無處可尋,天要亡我海祇。

    珊瑚宮心海拿出自己畢生的演技和情感,結合真實經歷,講到深處忍不住落淚,其余眾人回想起當時艱難,無一不動容。

    只是五郎感動的同時心中忍不住泛起疑惑——如果他沒記錯,在那段時間,珊瑚宮大人不是忙著跟南十字船隊聯系嗎?

    珊瑚宮心海繼續講述——絕望的她向神明祈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已經荒廢的神社,那一刻,她心領神會地在神社前向已故的大御神禱告,祈求已故神明的亡魂能庇佑他的子民。

    她期盼著第二天醒來能聽到軍隊稍稍占優獲勝的消息,卻不料神明的垂憐遠朝她的預料。

    在禱告后的那夜,珊瑚宮心海在夢里見到了神明,蛇神的神明聽著巫女的話語,或許是力量微弱,在身形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只道:“于我骨中骨,誕我肉中肉。”

    本該忘卻的夢中告誡,醒來后的珊瑚宮心海卻記得清清楚楚,她揣摩著這句難得的神諭,心中忐忑,只覺得智慧淺薄,無法領略神明之言。

    她思襯許久,方將希望集中在蛇神的骸骨上。后來果不其然,蛇神之骨周圍爆發出異常傳聞,有人言說一位蛇身少女盤踞此處。

    聽到傳聞的那刻,珊瑚宮心海大喜過望,連忙派人前往,迎接新生的蛇神殿下……

    后來的事情,便是大家都相對清楚的經歷了——蛇神慈悲,來到軍營后見士兵傷病甚多,為此落淚,甚至不愿同巫女回到珊瑚宮,她道:“我乃海祇之神,怎可棄子民不顧!”于是毅然留下,救助兵士。

    在蛇神殿下的神力下,眾將士皆愈,不畏生死,作戰勇猛。

    五郎沉思,五郎回憶,五郎朝珊瑚宮心海投入求助的眼神:蛇神大人真的說過嗎?我怎么忘得這么厲害?我真該死……

    珊瑚宮心海無視欺騙小狗的愧疚感,繼續瞎編——可是蛇神大人憂心子民,竟忘記自己也是初誕不久,連日的治療使她神力大減,不得不拋下子民們,回到大御所大人的骨中積蓄力量。

    她聲淚俱下:“蛇神大人離開那日,為防止眾人相送,定要我掩瞞此事,防止軍心大減,她走之時,頻頻回望,眼神中亦有不舍……”

    柴犬小狗徹底迷茫。

    “可這一走,卻未料想將成永別。”珊瑚宮心海一拍桌,憤慨的語氣掩飾不住絕望:“修養后的殿下剛從大御神骨中蘇醒,便感受到雷神要將反抗軍斬殺于天守閣前,她不顧自己神軀剛愈,便毅然攔在子民身前,擋下那無想的一刀。”

    眾人雖沒有身在現場,但聽了珊瑚宮心海慷慨激昂的講述,也仿佛時光回轉,親臨一般感同身受,嗚嗚地流淚:“我等愚民何至于此,使得神明如此屈尊。”

    真的身處現場的五郎……小狗放棄思考。

    “一刀了解,擊敗雷神,本該是欣喜之事,可萬萬沒想到,那鳴神大社的八重神子不懷好意,仗著殿下年幼無知,以歪理哄騙于她,直言‘新生之神亦非昨日舊神’說大御神被鳴神斬殺后,海祇島便歸于稻妻,她即便再次誕生卻也不是以往的大御神,無權統管海祇島。”

    五郎一拍桌子,尾巴上的毛都跟著立起:“豈有此理!”

    眾人跟著:“豈有此理!!!”

    “殿下心思單純,便當真信了她的狐貍話,黯然神傷,想要離開稻妻——”珊瑚宮心海將懸念吊足,才口風一轉:“好在那位急公好義的旅行者聽聞此事,義憤填膺,她越過八重神子,向雷電將軍直接進言‘我聽聞接下無想一刀之人可以謀取三奉行的位置,擊敗您的人卻連一島都得不到嗎?野外的動物會繼承母輩們的巢穴和領地,拾撿起點雞蛋孵化成的小雞依舊是母雞的子嗣,倘若因男女之別而否認兩位蛇神之間的關系,豈不是讓野獸都恥笑嗎?’”

    “于是雷神因她的話而猶豫,想要將海祇島封賞于殿下,但八重神子乃是天狐一族,最擅長蠱惑她人,她為雷神眷屬,與雷神相識已久……旅行者雖然占理,卻實在難占上風。”

    珊瑚宮心海雙眼含淚:“好在社奉行愿意出手相助,勸說雷神,使其由于,只是可憐我們單純的殿下,仍要為她應得之物苦等,何其不公!”

    眾人跟著落淚:“何其不公!幕府狡詐,不過是想用正經的名義困住殿下,卻不想她執政海祇乃是人心所向。”

    “何其刁鉆!”巫女們咬牙切齒:“只要此事一日不定,幕府將來便有理由刁難于我等,殿下深思熟慮,為我等所不能及,只恨無處助力!”

    屋子里的氣氛沉悶成一團,另一邊的話題主人公在往嘴里塞炸豬排。

    “味道如何?可還合你的口味。”萬葉替她端來一杯檸檬水,輕聲勸慰:“我見你近日往返于鳴神大社,山路崎嶇難爬,可要多吃些補充體力。”

    蒼木連連點頭:“最近在學舞蹈,的確消耗很大。”

    第283章 70%感情30%劇情

    儀式中有個獻舞環節,作為新神的蒼木御前起舞,以表明臣服和歸順。

    這個消息蒼木瞞得比較嚴實,連珊瑚宮心海那邊都沒說——稻妻比較講究主辱臣死,當主君受辱時,作為臣子的應當為了報效主君而死。

    她自己沒什么意見,但海祇島與幕府爭斗許久,事事都不肯落于下風,若是知道了神明慘遭(她們眼中)折辱,只怕氣急之下難免再度發生沖突。

    蒼木對這個安排接受良好,畢竟海祇歸稻妻,她以后還是要在雷神手下混日子的,萬一闖了禍還能多個人撈她,既然是直屬上司,就當年會表演了唄。

    打工嘛,不丟人。

    目前的問題就在于,蒼木雖然學過舞蹈,但她學的自由芭蕾、爵士這些現代舞……也不太適合這種嚴肅場合。

    于是這幾天,蒼木翻找了大量舞蹈書籍,每天夜里沉浸書中世界學習舞蹈技能,白天去神社練習,將身體的肌肉記憶與腦中技巧相融合,累得回到家只想癱著。

    她小口咬著炸豬排,吃著吃著便血糖升高,到最后已經分不清困意和食欲哪個更重,兩眼皮打架都還倔強地扒著碗沿。

    萬葉看得忍俊不禁:“好了好了,先睡吧,我來掃尾。”

    他將碗從對方手中取下,昏昏沉沉的蒼木順著力道倒在他的懷中,憑借本能摟住了青年勁瘦的腰身,含糊地嘟囔了幾句。

    萬葉夾起剩下的炸豬排,放入口中,仔細咀嚼著酥脆的面衣,冷了之后的食物味道略遜一籌,也難怪蒼木比平日吃得慢。他將碗碟留給負責家務的紙金魚們,帶著戀人上樓休息。

    他把人抱到浴室,用熱毛巾給她敷臉,暖烘烘的蒸汽一熏,蒼木的睡意也消散了些許,撐著精神完成洗漱,便一頭扎進被窩。

    萬葉不緊不慢地洗完,才帶著一身尚未消散的水汽走進臥室,臥室里的主燈已經關了,只留下床底和床邊柔和的小燈。他熟練地關上這些,然后睡上那個空余的位置。

    床微微一沉,蒼木即便半夢半醒間也明白是萬葉回來了,她朝著對方的方向貼了過去,一定要抱著他睡才肯安穩。

    她的臉頰壓在了青年胸口,壓得嘟了起來,看起來像一顆餡料飽滿的櫻花大福。

    萬葉微微俯身,在咬住她的一點臉頰肉,用牙齒輕輕磨著,不疼,但有些癢。

    蒼木憑本能躲閃著,卻怎么也躲不過故意捉弄的有心人,她被鬧醒后,責問的嗓音里還帶著委屈的脾氣:“你干嘛呀?”

    大概真是太困了,再鬧下去就該惹哭了。

    “不鬧了不鬧了。”他輕笑著,壓低聲音安撫了幾句,拍著蒼木的背,不一會兒她重新合上了眼睛。

    只不過這次為了防止偷襲,蒼木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青年的頸窩,大半重量都壓在了萬葉身上。

    她心滿意足地睡著了,萬葉卻怎么也無法合眼。

    蒼木平日里在他面前活潑嬌憨,是個略顯粘人的戀人,與作為主編和神明時的形象相差甚遠,按理來說,他該感到竊喜,因為這份反差證明了神明獨一無二的偏愛與重視。

    可萬葉只覺得愧疚,甚至自從來到稻妻后,這種愧疚越發強烈。

    蒼木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如果留心觀察,就能從諸多細節中感受到她對稻妻的抗拒——無論是這個國家的理念、風格、乃至神明,她都一視同仁地厭惡那些腐朽封建之處。

    盡管如此,她卻還是選擇留下,為那些本不需的子民成為神明。

    她的言行令一直趨向逃避的萬葉欽佩,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擔一份艱苦的責任與工作,就如同他當年選擇離開楓原家,當一個四處流浪的武士,這固然是他內心的抉擇,也是祖父和父親贊同開導后的結果。

    但無論如何修飾辯解,在世人眼中,他終究還是放棄了貴族之名,放棄了楓原家百年的榮耀。

    而假如是蒼木的話,她大抵會留下,選擇艱苦而困難的道路,不惜一切重鑄家族之名……歸根結底,她是和那位社奉行一般的人物。

    如果不是記憶帶來的機會,不是用隱瞞欺騙了她,或許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會和蒼木有著更深一步的交集吧,說到底,都是他——

    “你怎么了?”蒼木打了個哈欠,揉揉眼,從他懷中抬起身子,不確定地伸手摸著戀人的臉龐:“萬葉在難過嗎?”

    他一愣,這點變化沒瞞過蒼木,她依偎在他懷中,擔憂地望著萬葉:“你的情緒變化被我感受到了。在為什么事情苦惱嗎?愿意說出來的話,我或許能幫上忙?”

    她的權能與情緒有關,萬葉又是枕邊人,如此親密的距離哪怕在睡夢中也足夠驚醒了。

    蒼木越過他,拉開床邊的小燈,把被子往兩人身上裹緊了些。

    他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開口卻先表達歉意:“蒼木,抱歉。”

    “你不想說嗎?”蒼木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有些手足無措地提議道:“那,我陪著你一會兒?”

    “不不,我并非此意。”他連忙否認,卻不知從何開口,那雙漂亮的眼睛低垂下去,看得旁人心碎。

    蒼木直起身子,抱住了萬葉,讓男友靠在自己懷中,慢慢平復著心情,他緊緊攬住少女的腰身,似乎害怕她會就此離開:“之前酒醉對你亂來,實在該死。”

    “為了這個嗎?”蒼木揉揉他的頭發,輕聲安慰:“你不是都道歉了嗎?再說我也是愿意的。”

    她現在可不是以前的弱雞法師了,怎么說也跟雷神剛過,就算被堵在墻角,不愿意的話,無論是召喚法器攻擊、還是變回蛇神絞殺、亦或是傳送離開,起碼萬葉是打不過的。

    偶爾來點不一樣的玩法,也挺刺激。

    可萬葉還是覺得羞愧難當,大概是這段感情一開始就建立在隱瞞上,因此他總是格外擔心蒼木有朝一日發現真相,也因此對可能將她奪走的人分外敵視。

    “你似乎不喜歡稻妻,卻還是愿意留了下來。”他沙啞著開口:“而我卻逃避本該承擔的責任,選擇拋棄家族流浪四方……我拖累了你——”

    他垂著眼自我檢討的模樣真的很讓人心生憐憫。

    蒼木急忙哄人:“不許這么說!擺脫世俗的責任,跟隨內心的選擇同樣也是一種勇敢!我喜歡瀟灑自由的人,你就很好,沒有什么拖累!”

    萬葉也不像是這么脆弱的人呀?蒼木起了疑心,該不會是哪個不長眼綠茶來挑釁他吧?

    “有人欺負你了嗎?”蒼木小心問道。

    萬葉搖頭,看起來不欲多言:“是我亂想,讓你費心了。”

    心疼得蒼木又是一頓安慰,才終于使他重新展露笑顏,等萬葉沉沉睡去,蒼木依在他懷中,想了想,還是將萬葉的負面情緒收走大半。

    萬葉是個理智堅定的人,但再理智的人也免不了為情緒所困,她現在收走,也只是治標不治本,情緒這種東西就像地里的韭菜,長完一茬還有一茬。

    蒼木親親戀人的眼睛,決心徹底解決他的顧慮。

    說到解決問題,蒼木首先想到了熒。

    旅行者見多識廣,而且作為朋友,她旁觀者清,說不定比蒼木這個當事人更能解決問題。

    于是第二天剛醒,蒼木就急匆匆在冒險家協會門口攔下了正在接任務的旅行者。

    “呀!蒼木怎么來了?”派蒙不知為何有點慌張:“你,你最近不是應該忙著在鳴神大社練舞嗎?怎么有空來找我們……”

    “哦,不歡迎嗎?”蒼木眉頭一挑:“那我離開?”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派蒙急得胡亂揮手:“不過容彩祭開始,你的報社應該也很忙才對,你怎么不去呀。”

    “派蒙越來越可疑了哦。”蒼木抱著雙臂,靜靜地望著她。

    眼看小精靈越發手忙腳亂,旅行者終于開口幫忙:“容彩祭人手不夠,我和派蒙在幫忙接待外國游客,蒼木也來嗎?”

    “好啊。”蒼木點點頭,轉而就明白了派蒙的顧慮,因為那位據說被八重堂特別邀請的畫師正朝她們緩步走來。

    青年身材欣長,氣質清冷,頸間有著金色的十字星。

    “早上好,各位。”他朝著旅行者和派蒙打了聲招呼,那雙漂亮眼睛立即轉向黑發的少女:“許久不見了,蒼木。你還好嗎?”

    “過得不錯。”蒼木笑笑,低頭對著打哈欠的火花騎士打招呼:“小可莉,早上好呀!”

    “早上好!蒼木姐姐。”可莉揉揉眼睛,朝蒼木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新認識的宵宮姐姐答應教可莉做煙花,蒼木姐姐要一起來嗎?”

    蒼木搖搖頭,拒絕了這份來自小朋友的寶貴邀請:“謝謝可莉,但是姐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下次有機會的話,我陪可莉一起寫故事怎么樣?”

    小朋友很認真的點頭,朝蒼木伸手:“拉勾!”

    兩人定下約定,隨即眾人將可莉送到長野原,結伴前往碼頭迎接新人。

    蒼木把近期一直不太活躍的奎斯多抱出來,請阿貝多幫忙查詢情況。

    “沒有事,只是進入了蛻皮期,平時補充元素力就好。”他將小龍還給蒼木,似乎不經意間提了一嘴:“你的那位戀人呢?怎么沒和你一起?”

    旅行者和派蒙心臟都要驟停了。

    “萬葉喜歡游覽景色,我平時也有工作,晚上聚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蒼木皺起眉頭,有點苦惱:“不過他最近沒什么安全感,我不知道怎么解決……阿貝多老師也是男性,有什么建議嗎?”

    第284章 100%劇情

    阿貝多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愕然。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或許是我的態度讓你誤會了什么……但蒼木,至少別對我這么殘忍……”

    蒼木微怔,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阿貝多無意識的親近與依賴何嘗不是一種鮮血淋漓的羞辱,她悄悄回頭看了眼旅行者,果不其然從她的面容上看到了“你可長點心吧”的無奈神情。

    話雖如此,但見到阿貝多點破事實后,蒼木那手足無措的模樣,旅行者還是舍己為人地選擇了挺身而出,繞開了話題:“話說,日期這么短,阿貝多老師能畫完嗎?”

    “沒關系,我是只要有靈感就能畫得很快的類型。”阿貝多拍拍蒼木的腦袋,主動轉換了話題:“稻妻的容彩祭是文化類活動,青木報社也有參與吧,蒼木的工作還做得完嗎?千萬別勉強自己。”

    “都是提前布置好的任務,主要是編輯們在忙,我的工作重心不在這次祭典。不過簽售會還是會舉行的。”蒼木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開始琢磨要不要去看看青木報社的現場布置如何?

    旅行者輕輕點頭,派蒙有些擔憂:“聽說你最近還在鳴神大社學習舞蹈……總之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都可以和我們說,把身體累壞可就糟糕了。”

    “我真的沒問題啦。”蒼木有點哭笑不得:“在你們眼中,我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工作狂形象呀?”

    幾人說說笑笑,很快來到離島碼頭,卻見到兩位熟悉的身影正在交談。

    一身錦衣華服的藍發少年容貌俊俏,只是神情略顯萎靡不振,看起來總有些強打精神。

    “喲!行秋小少爺!”派蒙隔著老遠就朝著他揮手打招呼:“沒想到會是你呀,哎呀,賣唱的也在。”

    “旅行者,派蒙,你們好呀。啊!蒼木也在,還有一位不認識的朋友。”行秋歉意地朝阿貝多笑了笑:“我是應八重堂的邀請來這邊參加容彩祭的簽售活動……頭一次參加這種活動,在船上緊張得不行,沒想到蒼木也在,呼!總算不是孤軍奮戰了”

    沒想到蒼木一挑眉:“我可不參加八重堂的簽售哦!青木報社有自己的場地,時間也是和八重堂的簽售安排錯開,坐在同一張桌子后一起簽售的情況是不太可能了。”

    聽到這話,行秋原本俊俏的小臉又重新皺了起來,唉聲嘆氣道:“那可真是……看來只能我獨自應對了”

    派蒙好奇地摸著下巴:“行秋來到這兒是為了簽售,那賣唱的,你怎么又出現在這里了呀?”

    “熱鬧的節日當然需要吟游詩人呀!”溫迪理直氣壯:“到處采風,結交新朋友,詩歌才能充滿活力,一直停滯不前的話,連風也會疲憊吧。”

    “原來你們認識這位詩人。”行秋有些驚奇:“看來旅行者結交廣泛,果然并非傳言,那便不用我來介紹了,倒是你們身邊這位新朋友……”

    “阿貝多,西風騎士團的煉金術師,不過這次容彩祭的身份是受邀畫師。”青年伸出手同他握手,態度溫和,氣質優雅。只是那雙冷淡眼睛掃過來的瞬間,卻莫名讓行秋生出一股被打量著的錯覺。

    嗯,應該是錯覺吧,果然還是太累了,昨天沒有睡好。

    “等等!受邀畫師!!”行秋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神情激動了起來:“莫非您就是——”

    幾人互相掀開馬甲時,蒼木則跑去一旁的店鋪給大家每人買了杯聯動飲料,尚未入口還不知道味道如何,但光從賣相來看,倒是挺漂亮的。

    雖然祭典還沒有正式開始,街道上的攤位卻已經密集了起來,不少地方都放上新裝飾,街道上也都有穿著整齊的士兵在來回巡視。

    蒼木心中暗暗點頭,看來八重神子和神里綾人也是打定主意要好好辦屆節日,一掃稻妻往日陰霾。

    這與蒼木重新振興海祇島經濟的計劃不謀而合,倒是有不少可借鑒之處。

    蒼木不知不覺陷入了對工作的思考,自然也錯過了幾人對突然出現的歌仙紙條和輕小說失竊事件的熱烈討論和推理。

    等她重新回過神來,阿貝多已經定下了兩張繪畫的草稿,還邀請了溫迪和行秋擔任模特。

    在行秋看不見的地方,阿貝多和旅行者互相使了個眼色,默契地提出了飯局。

    結果顯而易見,因為睡眠不足而腦子昏昏沉沉的行秋顯然不是阿貝多和旅行者的對手,菜還沒上齊就被戳穿了全部計謀。

    他只得無奈地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掩飾過于跳脫的字跡暴露在讀者面前……

    而眼下這個被極力掩飾的事實就如此曝光在了大眾面前,他也只得認命接受。

    容彩祭是蒼木穿越之前所接觸到的最后劇情,不過即使是蒼木也不清楚后面的事情走向,此時參與未知的故事,不免有幾分新奇。

    幾人圍著行秋出主意,聽起來五花八門都有幾分道理,但要論真的有過實踐經驗的——眾人還是一致將目光投向正在啃螃蟹腿的蒼木。

    “對哦,蒼木不是舉辦過多國巡回簽售嗎?而且你也是主編,一定有豐富的經驗吧!”派蒙熱切道。

    聞言,行秋也朝著蒼木雙手合十懇求道:“蒼木女俠,江湖救急!”

    “這個問題還真沒怎么遇見過。”蒼木無奈道:“你又不是沒聽說過我的那件傳聞……”

    “咦?”派蒙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是什么?快說來聽聽?”

    “其實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先前還是快言報時期,劉老板推出過訂閱一整年的報紙就送林語親簽的書簽的活動,原來還預計沒有多少人會買,所以準備并不充足。

    沒想到活動一經推出大受歡迎,結果導致書簽供不應求,一根書簽能炒出百倍價格,也就導致很多黃牛見利心喜,動了歪心思,開始自信仿制。

    沒想到,當時的蒼木由于每天日寫一萬四導致根本顧不上字跡美觀,所以這批仿制的書簽,反而因為字跡過于端正了而被識破……一時間淪為笑談。

    后來字跡潦草這件事也成了那些看不慣林語的酸腐文人攻擊她的一個黑料,時常由此切入,對蒼木進行猛烈抨擊。

    不過后來青木報社成立,在那為期三月的輿論戰中,所有讀者都知道了蒼木在快言報受到的非人待遇和壓迫,曾經字跡潦草的書簽反而成了確切證據。

    也因此,字跡潦草的簽名對林語的讀者有不一樣的意義。

    即便現在蒼木工作量減輕,簽售時也不會如曾經潦草應付了,但礙于往事,即便她的簽名再凌亂,讀者們也只會寬容接受,生怕加大了作者的工作量。

    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不過要是說建議,也不是一點都提不出來。”蒼木認真思考著:“在不同國家簽收,我會簽上當地語言的簽名,這也算是一個特色了。相較于璃月和稻妻的文字,蒙德楓丹的花體文字很容易練好,而且寫得很快。要不要試試換種語言呢?”

    “大概率不行。”行秋遺憾地搖了搖頭:“且不說先前簽名就已經確定,畢竟是在稻妻,還是要寫稻妻文字……和璃月文字的差別不大。”

    “雖然各國的文字各有差異,但追求美觀的心還是一樣的呀。”溫迪拎出斐林,信手揉出幾聲音符:“不過現在的蒙德,也很少有人會刻意練習這些了。我記得從前——”

    旅行者趕緊輕咳一聲,溫迪從善如流地絲滑銜接:“從前在圖書館里見到過記錄,那些悠久的長詩也總會配上漂亮的格式,寫在精美的紙張上,噴上香水,夾雜著風干的花瓣,仔細妥帖地裝進信封里,再用火漆封好蓋章……”

    “現在的蒙德人的確過于自由了些。”派蒙贊同:“但是估計優菈應該還會一絲不茍地執行這些繁瑣步驟。”

    “還有迪盧克。”旅行者提醒。

    “對哦,迪盧克老爺的確像是這么認真的人。”

    眼見話題越扯越遠,問題卻毫無解決的途徑,行秋不由得臉色暗淡了起來。

    見狀,幾人也只得安慰他多多練習,不管怎么樣,多練字總是有好處的。

    除了行秋的字跡困擾,莫名出現的紙片和上面的詩句也引起了大家的探究。

    雖然行秋和溫迪都說紙片是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的……

    行秋說的或許是真的,但是溫迪?聽聽就好,整個提瓦特還沒有誰的行蹤能瞞過最輕盈自在的風神大人。

    他既然還愿意陪在這里同大家耐心解密,就說明問題不大。

    對上蒼木了然的目光,溫迪悄悄朝她眨了眨眼,豎起食指擋在唇間,做了個保密動作。

    蒼木開始期待事情的發展了。

    只是臨近容彩祭,蒼木也不得不去應對各項事宜,核實報社的準備進度。

    等她第二天再見到旅行者,已經是黃昏時刻,這次就連楓原萬葉和神里綾華也加入了探秘隊伍。

    有了萬葉的建議,加上阿貝多的幫助,困擾行秋已久的簽名問題終于得到解決。

    而隨著新人加入,神秘紙片也隨之增多,整個故事的結局似乎已經昭然若揭。

    以紙片上記載的五歌仙傳說為載體和線索,引誘眾人探索的同時,故事中角色的身份,卻又或多或少貼合幾人本身。

    難免讓人浮想聯翩。

    綾華提起了有關雷電五傳的百年往事,這倒是蒼木聞所未聞的故事,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戀人,察覺到了蒼木的注視,萬葉回頭朝她略帶歉意一笑,捏了捏少女的手心。

    這便是兩人之間的暗號,待會兒兩人之間私下解釋,蒼木心中一軟,回握住對方粗糙的手掌。

    明明同樣是差不多的年紀,行秋的手便顯得白皙細膩,雖然同樣因為練劍與握筆不可避免地也長了繭子,卻不至于連掌心都布滿粗繭。

    她想到這兒,不自覺傷感了起來,便全然沒有注意到阿貝多在看到兩人交握的瞬間下意識地蹙眉。

    第285章 70%劇情30%感情

    眾人散去,萬葉帶著蒼木去拜訪楓原家曾經的一位老仆人。

    在回去的路上,就著一片和煦的晚風,萬葉輕聲為她講述楓原家衰敗的過往:“已經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兩人此刻回到了洞天之內,精心打理的花園即便在光線略顯昏暗的黃昏也依舊美麗,他們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分享這段記憶。

    “……之前沒告訴你,一是覺得家族衰敗的過往不甚光彩,二是父親和祖父都曾有意讓我疏遠于這些過往,放下執念。加之幕后黑手的手段也實在隱蔽,若非有人刻意提點,這些蓋棺定論的往事也不會翻出……”萬葉握著戀人的手,神色也是少見的復雜。

    蒼木安靜聽著,伸手抱住少年模樣的武士:“那現在知道真相,萬葉有什么打算嗎?”

    她認真考慮:“雖然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如果是想要翻案的話,我如今在將軍面前也算說的上話、粉毛、八重神子欠著我人情、這事對神里家同樣有好處神里綾人不會拒絕,再加上旅行者……”

    她還在細數能搞到多少幫手,萬葉卻嘆了口氣:“事實上,我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

    蒼木止住聲音,擔憂地望著他。

    白發的少年將戀人抱入懷中,似乎要靠這樣的方式來汲取力量,他的聲音難得沉悶,一貫輕快溫柔的風也在沉重的過往中變得凝澀了起來。

    “現在真相尚未全部揭曉,日后再談吧。”他沉默一瞬:“我是否過于逃避了呢?”

    “萬葉還年輕呢。”蒼木輕聲道:“你慢慢想也不急,承擔百年的仇恨和責任……對年輕人而言還是太過沉重了。伯父他們應該也是這樣想的,才會教導你放下執念,當然啦,最終還是以你的意愿為主,無論你選擇什么,我都會支持的!”

    她絮絮叨叨盤算著計劃:“你想當水手就當,北斗姐的船隊是個不錯去處,想重振家業我就幫你拉人,雷神那邊也能搞定,要是打算到處游歷,我也——”

    蒼木的話語被一個輕柔的吻止住,萬葉含著她的唇,柔軟的發絲擦過臉頰,最后落到兩人肩上,滑進衣領,刺得肌膚發癢。

    “你為我謀劃至此,真叫在下無以為報了。”他垂下眼:“實在慚愧、惶恐。”

    蒼木貼貼他的側臉,又繼續安慰幾句,暗自下了個決定。

    次日,幾人再度聚齊,開始圍繞新出現的紙條繼續推論,為了尋找線索,大家找到了九條裟羅,詢問楓原家曾經查抄的舊物去向。

    她對楓原萬葉表達了歉意,少年卻頗為罕見地露出了些冷淡神色,表示不必再提,蒼木看得出,其實面對雷神和九條裟羅,萬葉心中還是有怨,只是他也清楚直面無想一刀乃是友人心愿,生死不論的御前決斗也是他執意前往,理智告訴他一切都兩清了。

    但感情豈是理智所能左右,他又太過清醒,一句“不必再提”便是極限了。

    依著萬葉的意思,他拜托了九條裟羅將那些舊物變賣,所得錢財用于民生……聽到這里,蒼木一激靈,趁萬葉不注意,給溫迪一個眼神暗示。

    接到暗示的溫迪心領神會,隨意找了個借口,帶著萬葉和阿貝多離開現場。

    “是這樣的,九條小姐,還有綾華。”蒼木鼓起勇氣:“我能請你們幫個忙嗎?”

    九條裟羅疑惑:“蒼木殿下請講。”

    神里綾華沒有說話,但微微睜大了眼睛,顯然也是相當好奇。

    “是我私人的請求,你們如果不方便,拒絕也是無妨的。”蒼木強調:“我打算把楓原家的舊物連同祖宅重新買回來,包括曾經變賣的一些物件和遣散的家仆。貴族間的收藏品即便出手,也一般會在彼此間輾轉,只可惜我對稻妻不算熟悉,所以……”

    “當然可以。”神里綾華意識到了什么,竭力壓抑著興奮,但過快的語速還是暴露了些許:“當年神里家勢弱,不能庇護下屬家族,眼見楓原家衰敗,兄長一直頗為遺憾,既然蒼木小姐有意,綾華自然義不容辭。”

    九條裟羅是武人,更直白一些:“我會盡我所能。”

    “那我先提前謝過二位了,這期間的費用就請由青木報社承擔吧。”蒼木用稻妻的禮儀躬身致謝,兩人不敢受,慌忙還禮。

    “對了。”蒼木想起什么般補充一句:“還請對萬葉保密,到時候想給他一個驚喜。”

    “當然當然。”

    行秋站在旁邊聽完了整個過程,終于問出那個大家最為心癢的問題:“所以,你們這是在做結婚的打算嗎?”說出來了!

    女孩子們表面不動聲色,實際眼睛瞬間閃亮,期待地看向蒼木。

    “我準備向他求婚。”蒼木紅著臉道,又連忙補充:“還請你們千萬保密。”

    幾人拼命點頭,旅行者卻微微蹙了點眉,頗有些不忿的意思:“那小子怎么回事啊?要你主動——”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行秋的大聲咳嗽打斷。

    “楓原回來了呀。”綾華轉移話題:“還有溫迪先生和阿貝多先生,你們的事情解決得如何?”

    “陪我買了些酒。”溫迪笑著展示手上的瓶子:“我對稻妻的街道不熟悉,還好有萬葉幫忙。”

    “給你也帶了一份。”萬葉將酒瓶遞給蒼木,有些疑惑:“太陽太曬了嗎?你的臉……”

    “不知道吹了什么東西,有點過敏。”蒼木急中生智,為了增進可信度,還下意識用手背去蹭臉頰。

    “別亂碰,晚上給你找些草藥。”萬葉沒有絲毫懷疑:“要休息會兒嗎?搜尋資料應該用不了太多人。”

    “也至于那么嬌氣。”蒼木抱著酒瓶,調轉話題:“離真相之差一步了,我也很期待。”

    萬葉沒有再勸:“若是再有不適就告訴我。”

    綾華舉起扇子,擋住自己壓不下去的唇角,她和九條裟羅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下定了決心——動作要快些,不然要錯過吉日啦!

    這個插曲過后再無波折,幾人很快便從花盆中找出證物,知曉了百年前的真相。

    名為“國崩”的人偶向雷電五傳復仇,因此篡改了鑄造圖譜,只是讓眾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的計劃明明已經接近成功,卻為何在看見楓原家先祖的那刻放棄?

    旅行者在意識到“黑主”真正身份時便下意識看到蒼木,也因此注意到了她神情復雜。

    聯想起之前“散兵”與蒼木的諸多接觸,熒敏銳地猜到這其中必然藏著她不知道的往事,出于尊重朋友的想法,也是為了不觸及蒼木的傷疤,熒放棄了更深一步的探究。

    但她沒想到的,蒼木卻主動找了過來,問她愿不愿意聽三段往事。

    兩人并肩坐在花園的長椅上,聽少女平靜而和緩的聲音響起。

    從互相算計的結伴同游,到美滿時光卻慘烈結束的幻境,建立在欺騙上的異國重逢,在風雪的國度以最殘忍的方式背叛……

    鳥,雖然你是我閨蜜,但平心而論,你真的挺渣。

    “……他以為我懷孕了,所以拒絕了博士的要求,后來的事情就是你把我救出來。”蒼木講完這些,深深地舒了口氣:“一直憋在心里也很難受,謝謝熒你愿意聽我講這些。”

    熒吃完這么個一波三折的滔天巨瓜,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沉默片刻,還是決定先問那個經典問題:“那你現在對他是?什么感覺?”

    “我說不清。”蒼木苦笑了一下:“愛大概有吧,恨沒有減弱,但愧疚和自責也一直存在,就像我問你,我們之間到底誰對誰錯,你會怎么想?”

    旅行者沉默了,蒼木的確挺渣,但也必須承認散兵的手段過激……悲劇大概就是這樣的,最開始釀成了錯誤,之后步步不可挽回。

    而眼下情況更加麻煩,和前男友再多虐戀情深也都算兩個人之間的問題,但如今這位前男友又與現男友,即將的結婚對象有著血海深仇……

    之前她還對萬葉有點不滿意,覺得求婚都需要女朋友準備未免有些溫吞,現在和散兵一比,真是恨不得蒼木立即結婚,斷個干凈。

    “那你打算怎么辦?”熒捏捏眉心,替這位好友發愁:“而且真的要這么早結婚嗎?總感覺萬葉和你的年齡都太小了。我丑話說在前面,談戀愛還能分手,離婚就麻煩多了,你還是神明……”

    “最關鍵的是——”她吐了口氣,金瞳猶如利刃,剜出了蒼木心中最恐懼的擔憂:“你已經是長生種了。”

    蒼木勉強笑笑:“煙緋的父母不是也很恩愛嗎?”

    熒停頓片刻:“你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你那么重感情的性格,愿意為愛奔赴所有,如果所愛之人離世,蒼木,你會落得什么下場?

    一陣良久的沉默,無人再言語,唯有微微的清風拂過,吹過女孩們的裙擺。

    “你說的這些我都有想過。”蒼木望著遠處霧氣中朦朧的山巒:“我都,仔細地考慮過了。”

    “未來會如何,我也不知道,但我愿意為了他去試試。”

    她已經預見了未來的痛苦,卻還是執意決定了走向那個未來。

    “至于散兵……彼此都傷害過對方,也算是扯平了吧,只希望以后不要糾纏下去。”蒼木猶豫片刻,說出了打算:“我想把關于他的感情都抽離出來,記憶是脆弱之物,容易被美化和遺忘,也容易被干擾。如果沒了深刻感情,這段記憶就會漸漸歸于平淡,終有一天能模糊遺忘吧。”

    “你決定好了?”

    “是的。”蒼木閉上眼,雙手合十,有淡紫色的霧氣從她身上飄逸出,朝著合攏的掌心匯聚,霧氣中夾雜不知名的閃閃細砂,像攏著一身美麗紗幕。

    她很快睜眼,攤開的手心上霧氣涌動,化作一顆懸浮著的小小球體。

    蒼木將它往熒的方向伸了伸:“我這個人沖動的時候很不理智,能請你幫忙保管它嗎?”

    熒點點頭,將其放進自己的次元背包:“如果有一天你想恢復,就來找我吧。”

    “謝謝你。”蒼木難得詞窮,不知說什么好,反倒是旅行者一把將她摟到懷里,用力揉了揉那頭順滑的黑發:“要幸福啊!蒼木。”

    旅行者的懷抱很溫暖,被她抱著,好像就能得到某種力量一般。

    蒼木回到家,出乎意料,原本應該在外游覽的萬葉正端端正正坐在客廳。

    “今日容彩祭正式開始。”看出來她眼中的疑惑,少年無奈,出言解釋:“稻妻鎖國后的首個大型節日,氣氛還蠻熱鬧的。”

    說到這里他下意識摸了摸放在腿上的禮物盒,不自覺柔下眉眼,有些不好意思:“我給你準備了一套稻妻服飾。”

    “蒼木主編,您愿意今晚賞光嗎?”

    第286章 100%感情

    蒼木微微睜大眼睛,驚訝道:“你什么時候準備的衣服?”

    萬葉沒說話,只是含笑看向她,他也換了裝扮,正是先前在小倉屋定制的那套,蒼木慢慢回過神來:“帶你去取成衣那天……原來準備這么久了。”

    她興奮地抖開衣物,往身上比劃。蒼木對稻妻服飾的了解不多,只能看出這是件白底紅紋的女性衣物,其上用金紅兩色的絲線繡出了楓葉紋樣,正適合秋日時節來穿。

    她當即就要換上,可惜高估了自己的動手能力,最后不得不從屏風后探出頭來,請求戀人的幫助。

    “喜歡嗎?”萬葉替她打好腰帶結,低頭垂目時目光專注,本就俊秀溫柔的長相更是讓人情不自禁臉紅。

    蒼木湊近,微微墊腳,去親吻少年的雙頰:“喜歡的,我都很喜歡。”

    “可惜我不會那些發式。”萬葉摸了懷中綢緞般的黑發,有些遺憾:“下次。我日后學學,下次便能用上配套的發飾。”

    “這可是你說的。”蒼木招招手,抱起小龍:“我會從現在開始期待!”

    她們出來的時間剛好,夜幕低垂,五歌仙廣場上的攤販已經開張,兩旁的街道到處都掛著燈籠招呼客人,來往的人流中也不乏別國面容的旅客。

    不少人聚在廣場前的五歌仙畫卷前議論著什么,蒼木好奇地擠了進去,她這幾日忙著辦公,還沒來得及好好看過剩下的畫卷,很是期待阿貝多會用什么方式來詮釋“五歌仙”。

    “白堊”的畫技依舊值得贊揚,蒼木暗自點頭,但當目光落到最末的黑主畫像上時,卻下意識:“誒!這幅怎么——”怎么是她?

    不錯,雖然畫像上的角色采用了藝術化的手法,只保留部分特征,服飾也進行了極大改動,可若是熟悉蒼木的友人看到,便依舊能認出畫中人是她。

    還好還好,她今天衣服主色是白,不仔細看絕對聯系不起來!

    趁著周圍人還沒把她和萬葉認出來之前,蒼木趕緊拉著人走開。

    “天吶,怎么把我畫上去了。”或許是先入為主,蒼木越發覺得周圍人頻頻朝她投來視線。

    萬葉有些驚訝:“那位阿貝多先生沒得到你的允許嗎?”

    “他有給人畫像的習慣,我沒多想。”蒼木有些懊悔:“這些人是不是認出來了?她們都在看我。”

    依著萬葉的認為,蒼木的想法純粹是太過緊張,眾人的目光中飽含欣賞,只是單純在為這位少女的美麗而驚嘆。

    不過他沒去反駁,只是順著蒼木提出建議:“去僻靜點的攤位如何?”

    她同意了這個提議,朝戀人伸出手,顯然是不適應過于笨重的木屐,走得緩慢。

    蒼木平日不太喜歡過于熱鬧的場合,海燈節過得冷清,風花節又忙著主持,以至于奎斯多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合,看什么都新奇,最后目光黏在了撈金魚的小攤上,走遠了都要趴上肩頭盯著看。

    萬葉心細,注意到了小龍渴望的目光,把人又拉了回來。

    五顏六色的金魚在水箱里游動,攤主還別出心裁地在水底放了漂亮卵石,讓本就心動的各類幼崽們越發移不開眼,周圍圍了一圈小朋友,其中還不乏熟人。

    “蒼木姐姐!奎斯多!”可莉興奮地站起,朝兩人招手,看到萬葉時歪歪腦袋:“誒,是不認識的大哥哥。”

    “這是姐姐的男朋友。可莉怎么沒跟阿貝多哥哥在一起。”蒼木笑著親了親小朋友肉嘟嘟的臉蛋,不忘跟旁邊的宵宮打個招呼。

    “阿貝多哥哥跟賣唱的大哥哥,還有藍頭發的大哥哥走了,說是要,要……”可莉努力用有限的詞匯量思考著表達。

    “說是要商量小說的衍生曲。”宵宮幫著解釋道:“聽說說八重堂的新計劃,周邊什么,衍生開發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個是干嘛的。”

    “小說作品ip周邊及衍生跨界深度開發計劃。”蒼木隨口說出全稱。

    “對對對。就是這個!”宵宮驚喜道:“蒼木小姐也聽說了嗎?”

    事實上,蒼木這段時間就是在忙這件事,青木報社先前的文學比賽結果初現,聯動的反響很是不錯,可以在其它國家進一步推廣。

    而稻妻這邊風氣保守,還相當依賴原有的運營模式,苦于無法創新,而報社由于先前鎖國的緣故,體量不足,于是雙方一拍即合,青木報社傳授經驗,八重堂拓展本地受眾,也算是互惠互利。

    雖然蒼木和八重神子看不對眼,但總歸要賺錢嘛。

    當下,蒼木收回飄遠的思緒,只笑了下:“嗯,知道幾分內情罷了。”

    她轉而引開話題:“這金魚怎么撈?”

    攤主笑呵呵遞來紙網:“50摩拉一次,兩位要試試嗎?”

    可莉有些挫敗地鼓著臉:“好難,可莉失敗了好多次,零花錢要花光了。”

    “沒關系。宵宮姐姐已經教了你撈金魚的獨門絕技,我們一定會成功的。”宵宮也跟著蹲下,給半精靈幼崽加油打氣。

    萬葉默默付錢時,蒼木已經開始打量起手上的紙網,她常年和紙張打交道,一眼便能判斷出這紙張的幾種特性。

    韌性聊勝于無,吸水性一般,厚度也不及格,被水浸濕后再加上金魚掙扎的力度,一破一個準。

    想要靠這個撈上來難度多半很大。

    她掃了一眼老板身后的堆疊著的各色魚缸,心下了然——怪不得收費一次這么便宜,真正的利潤大頭都在配件上呢。

    蒼木試著撈了下,果不其然失敗了。

    宵宮見狀頓時熱心安慰道:“沒關系,第一次失敗是正常的,來,我教你,首先手要穩,然后抓住時機——”

    她的話音未落,萬葉已卻伸出了紙網,動作快如閃電,誰也沒看清他是怎么動作的,但轉眼之間手腕翻轉,那條被可莉圍追堵截許久的紅色金魚已經躺在了他的紙網中。

    周圍圍觀的小朋友:“哇!!!”

    攤主嘖嘖稱奇:“小伙子是武人吧,年輕真好,反應也快。”

    少年卻只是微微一笑,謙虛道:“僥幸運氣好罷了。”

    說著,紙網中的金魚甩著尾巴,因缺水而掙扎,眼看要再度落入水中宵宮提醒道:“小心!”

    下一秒,萬葉手腕一抖,那紙網便一挑一抖,將金魚再度接住,穩穩放進老板遞來的魚缸中。

    周圍的小朋友們都移不開眼了,可莉心直口快:“蒼木姐姐的男朋友哥哥好厲害!!”

    蒼木捏著眉心:“不,應該不是這么叫的。”

    “我是楓原萬葉。”萬葉將魚缸送到可莉面前,輕聲介紹自己:“喊萬葉哥哥或者楓原哥哥都可以,很高興認識可莉,這條小金魚送給你。”

    收到禮物的小精靈開心極了,跟新認識的萬葉哥哥連聲道謝,還要送他一個自己親手做的蹦蹦,被收到蒼木暗示的萬葉禮貌婉拒了。

    “也給你撈一條如何,喜歡哪條?”萬葉提議道。

    “我自己可以的。”蒼木信心十足。

    于是萬葉不再多說,只是為她讓開位置。

    只聽蒼木吹了聲口哨,再伸網時,水箱中原本自由游動著的金魚忽然一滯,全部集體呆愣在原地,被蒼木輕松撈走,也全然不反抗。

    如果不是沒翻肚皮,簡直要懷疑它們的生命狀態了。

    老板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目光在蒼木的紙網和水箱中來回巡視,在不死心地將手伸進水中時,蒼木吹了第二聲口哨,剎那間,剛剛還木楞住的金魚們再度活躍了起來,仿佛剛剛的插曲并不存在。

    “這,這……”老板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不得不認栽:“您撈到就行,是我少見多怪了。”

    與之相比,宵宮就捧場多了:“哇!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可莉捧著魚缸跟著贊嘆:“蒼木姐姐好厲害!”

    “一點璃月術法,想學的話,回頭教你們。”蒼木用萬能的璃月法術給出了理由。

    大家又聊了幾句,宵宮看出兩人是在享受情侶時刻,善解人意地轉移了可莉的注意力,帶著小朋友們去別的攤位繼續游戲,她是個熱熱鬧鬧,能讓別人和自己都開心的女孩子,這點實在讓蒼木自愧不如。

    魚缸的價錢果然和想象中一樣,略貴,但畢竟是節日,蒼木大方地付了錢,選了個最貴的球形魚缸,塞到奎斯多懷里,看它目不轉睛地盯住。

    “吃嗎?”少年將裹著一層清脆糖衣的蘋果遞到蒼木唇邊,看她試探著咬下小小一口,后一秒便皺起眉,有些為難:“太甜了。”

    他沿著那個小小的缺口進食,果真如同蒼木所言,有些過于甜膩了。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把它塞進了小龍嘴里。奎斯多:嗷?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便出了慶典場地的范圍,明明只是幾步之遙,卻仿佛是兩個世界,容彩祭其實沒有萬葉想象中盛大,畢竟是一場有關書籍的節日,周邊同人不少,但祭典習俗和節日環節就不如傳統節日豐富了。

    并且在那份喧囂和光明下,兩人所處的環境更顯得冷清。

    “抱歉,似乎談不上是一次難忘的體驗。”萬葉嘆了口氣,有些蔫:“本來想讓你參加一次熱鬧的慶典,沒想到……”

    蒼木搖搖頭,沒急著說些什么,只是拉著他的手往慶典反方向走。

    今夜的稻妻月明星稀,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隨著兩人的前進,身后傳來的歡聲笑語也逐漸變得細弱,在完全聽不到那刻,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萬葉打量著面前的陳舊院門,驚疑不定,轉頭看向戀人:“蒼木……”

    蒼木抓住他的手,將一個冰涼的金屬物品塞到了萬葉手心,借著慷慨的月光,他看清了,是一把鑰匙。

    他對上那雙含笑的寶藍眼眸,霎那間,楓原萬葉明白了蒼木的意圖。

    第287章 90%感情10%劇情

    蒼木見他停下不動,不免忐忑,顛了下懷著的小龍,不知怎么開口。

    當下似乎說什么都不夠合適,唯有空氣中的風聲依舊。

    她不知道萬葉也在看她。

    已經深秋了,兩人又走了很遠的路,蒼木卻繃著氣息,眼睛亮亮,顯然是在期待他的反應。

    萬葉穩了穩心神,拿著蒼木給的鑰匙走上前。

    宅門已經很舊了,也因為無人養護的緣故,上面漆掉了大半,露出來的木頭有些腐朽,墻邊的石雕模糊,其上縫隙里長出了青苔。

    這都是難免的,畢竟無論是原來的主人,還是將宅子購下的賣家,都很久沒人來過了。

    開鎖時,楓原萬葉一貫穩健的手竟然有幾分顫抖,試了幾次都不成,還沒說什么,蒼木比他更急地湊上來:“怎么開不了?是不是壞了。”

    “多半是日久天長,鎖具的內芯銹蝕了。”萬葉看了一眼,判斷道。

    蒼木發出一聲懊悔的聲音,沒等萬葉掏出刀,她已經指揮著法器將其砸開,推開了沉重的大門。

    不出意料,院子里也是一片荒廢的景象,沒人打理的枯山水凌亂不堪,有些地方還積了一層塵土,又下過幾場雨,竟有不知從何而來的草種生根發芽,長得郁郁蔥蔥,將整個庭院占滿。

    而缺少修剪的樹木也少了拘束,長得肆意妄為。

    蒼木一看這副模樣,更加不好意思了,湊在旁邊念念叨叨:“來得太急了,驚喜變成驚嚇,早知道就提前找人來打掃一番的……”

    萬葉沒說話,只是打量著院中的一草一木,雖然時過境遷,卻依舊能看出往日的影子。

    他在院中的大樹下數年如一日地練過劍,他在庭院里觀賞飛來的鳥雀,他在這里有著太多的回憶,這是他的家,是以往任何一個地方都無法輕易取代的存在。

    “什么時候開始準備的。”他啞聲問道。

    “我也忘了。”蒼木誠實:“可能是聽你講起小時候的故事,那個時候就有了念頭。”

    “然后我去找了綾華和九條,說來也巧,這屋子當年正是神里家買下的,所以沒花什么功夫。”

    “不只是祖宅,還有那些曾經流轉出去的物件,我都想找回來,把它們放在原有的位置上。那些你熟悉的仆人,我們把她們也請回來,就像你小時候那樣。”蒼木上前握住戀人的手:“萬葉,我想把曾經的家還給你。”

    蒼木打了個響指,喚來萬千道風,吹開那些古老的門扉與窗扇,帶走沉積多年的灰塵與腐朽的霉味。

    現在,至少是主屋的部分,看上去更接近有人居住時的樣貌了。

    “你們家的冤屈,我也向雷電將軍說了,往事太久,又涉及她的子嗣,雖然不能大張旗鼓地平反,但恢復楓原家的清譽是沒問題的。”蒼木沒有說她干了什么,但可想而知──想讓將軍讓步,其中所費周折甚多。

    蒼木還在繼續訴說著規劃:“以后你想重新學習鍛刀,我們就開爐。你想游山玩水,這里也會永遠有個家等你。”

    “楓原萬葉──”她認真地喊了一聲戀人的全名,將主屋的鑰匙再度遞到萬葉面前:“你愿意和我有個一起的家嗎?”

    下一秒,蒼木得到了一個緊促的擁抱,少年身上的氣息頃刻間占據了全部感官。

    被夾在中間的小龍擠得七葷八素,不合時宜地發出一聲委屈叫聲,被蒼木反手送進洞天。

    他緊緊抱著蒼木,抵著少女的頸窩泣不成聲。

    太多年過去了,久到離開家的小小少年已然成年,久到他都以為自己全然放下。但沒有。

    從落鎖進門的那一刻,眼睛就仿佛壞掉了般,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淚,要拼命將臉扭向別處,才能不讓蒼木發現。

    因為這個就哭,更容易被她當成小孩子吧。

    這樣想著,卻聽到了無比真摯的告白──家,陌生而溫暖的詞語,浪人是沒有家的,變賣祖宅的人是沒有家的,名為“楓原萬葉”的存在是沒有家的。

    他能游歷千山萬水,能露宿在任何一棵樹或山洞里,他足夠堅強,四海為家,天地都是歸處也都是過處,比任何人都灑脫,那么按理來說,他應該是沒有家的。

    但現在有人告訴他,告訴一只無腿的鳥兒,告訴一片漂泊的月光──他有歸處了,有人愿意拉著他的手,愿意給他一個家。

    她沒說以后要安心立業,她只說從此家就在這里等你,你還能繼續你的愿望,你還能實現你的游歷,因為家從不是一個強迫與必須承擔的責任,她愿意給出一片港灣,僅此而已。

    于是在這份溫柔至極的善意面前,淚水大概也無需掩飾,他從沒這么哭過,不是宣泄淚水與不甘,而是被關懷后的手足無措。

    自懂事起,他便明白父親與爺爺的苦處,總是像個小大人一般表現,只希望能幫到他們,淚水便名正言順地稀少了。

    心中有個聲音迫切地催促他答應,接過鑰匙去親吻她,從此走向幸福。

    但楓原萬葉記得清楚,他還有一件事必須去做。

    蒼木也從來沒見萬葉這副模樣,紅瞳因淚水而閃亮清晰,她忽然不受控制地跑了神,開始思考兩人的孩子該是哪種瞳色,以至于遲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萬葉的話語。

    “什么意思?”她呆呆地問:“你說你看到過我的過去……”

    大概是站久了。她想,怎么有些頭暈呢。

    “你全看到了……”話一出口,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全部?”

    萬葉躊躇片刻,還是在蒼木絕望的目光中堅定地點了點頭。

    “大約是全部了。”他低聲說道,嗓音還帶著哭過的暗啞:“你的童年、少年,還有你的……工作。”

    說到最后一個詞時,萬葉顯然也斟酌了下:“你在那個世界的經歷,我幾乎都知曉了。”

    蒼木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我一直想向你坦白,卻總是找不到合適時機,但如今既然要組建家庭,我便不該對你如此隱瞞……”萬葉誠摯地望向她:“隱瞞如此之久,我該向你致歉的。”

    “抱歉,蒼木。我不該隱瞞你的。”他輕聲道:“你愿意原諒我,依舊和我組建家庭嗎?”

    蒼木深吸口氣,強撐著不讓自己癱軟下去:“你什么時候看到的?”

    “應戰夢之魔神那時。”他冷靜道:“我當時應該也被卷入了,只是不知為何沒有和你們一同進入幻境。”

    蒼木閉上眼,回溯那時的記憶──她被魈帶走,要與萬葉分別時,對,那個時候……割傷了手……流出血液……

    以血液作為媒介,他共享了蒼木在另一個世界的記憶。

    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嗎。

    沒關系的,不要緊。蒼木如此告誡自己,你在現代不也隔著次元壁看過他的資料嗎?沒關系的,大家扯平了。

    如此反復安慰自己后,蒼木睜開眼,想要表現出寬容的姿態來將事情掀過。

    但事實卻是,在她接觸到萬葉眼神的那一刻,她便不受控制地發抖,下意識躲避他的目光。

    對于蒼木的性格而言,這種思想與心理上的暴露,比身體上的還讓人難以忍受。

    “我不怪你。”她別開臉,努力把這句話說出:“沒關系的,我,我……”

    那句答應的話語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那種了然的目光,他拿來打量自己多久了?從前在一起的每時每刻,他都以這種目光來看著自己嗎?

    還有看多久?以后也將看著嗎?

    蒼木很想說服自己同樣具備信息差,就像旅行者也知道一些她的過去,她也確切的明白這些道理,她想遺忘,她情愿萬葉從沒告知過這件事,兩人還能回到從前。

    但是做不到,旅行者也不會事無巨細地清楚她的一切,正如同之前她也并不清楚楓原家與雷電五傳的過往。

    光是知道事實的那一刻,一切就開始變質了,只要是身處他的目光下,蒼木就會情不自禁開始發抖。

    “我明白了,抱歉。”許久也無法等到回答,看著發抖的少女,敏銳的萬葉便理解了她的想法。

    畢竟他是最了解蒼木的人,也正因為記憶的緣故。

    “我記得蒼木接下來有簽售和典禮要忙對嗎?所以不用那么快給我答復。”他努力笑笑,率先安撫對方:“沒關系的,留些時間,讓我們彼此都冷靜一些。”

    蒼木攥著衣袖去看他,少年的目光依舊澄澈溫柔,但她卻再也無法像從前一樣輕易接受了。

    這份目光后,你到底是發自內心,還是經過了計謀呢?

    稻妻人更加講究含蓄,分手也是清清淡淡的,仿佛兩人真的只是分開一段時間,這種說法讓蒼木好受不少。

    她心亂如麻,道了聲謝便離開了。

    明明犯錯的不是她,蒼木卻無處可去,洞天留下太多共同生活的回憶了,稻妻更是一起游覽過的地方……

    她不知道怪誰,理智告訴她誰都沒錯,放下便能獲得幸福,感情上卻做出決策。

    蒼木在海面上飛得暈頭轉向,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兒?她又冷又累,看見下方的城市燈火璀璨,才小心翼翼降落。

    她進入一家酒館,點了菜單上的所有種類,一個人拼命喝了起來,帶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恨意。

    酒保大概是見多了失意人,表情平靜而淡定,熟練地按要求調酒。

    多種酒混在一起,蒼木咽下去的第一口就在咳嗽,她咳完喝,喝完咳,醉了就哭得撕心裂肺,酒館里發瘋的人很多,她一點也不顯眼。

    她哭著還不忘罵人,罵天罵地罵穿越,罵該死不死的愚人眾,罵投機取巧的粉毛狐貍……

    多種語言混雜在一起,就算是路過的狗也要被罵一句。

    罵著罵著,蒼木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她回頭看去,在模糊的視野里望見一個橙發藍眼的身影。

    雖然對方身材高挑,但熟悉的配色還是讓蒼木認出來來者:“chuuyu──”

    她打了個哭嗝,差點咬到自己舌頭:“你也來……喝酒?”

    達達利亞愣了一下,才發現面前的少女已經醉得不清,難怪會把自己錯認成別人。

    他這一停,蒼木反倒瞇起眼睛,她擦擦眼淚,有些舉棋不定:“不是喝酒……”

    “來找我……”她慣性思考:“報銷是嗎?發票在哪?”

    執行官深知和醉鬼說不明白道理,于是順水推舟地找了張紙條遞上,看她熟練簽上名字,無端讓人想起了富人的做派。

    “總感覺……好久沒見……見你了……又長高了!”蒼木醉得神志不清,但詆毀老板之心尚存:“適當摸魚,你就是太實誠了……才被人欺負!”

    達達利亞思考片刻,認真點頭。

    第288章

    蒼木念叨了幾句,忽然又嗚嗚地支著頭哭了起來,達達利亞原本還打算趁機問些什么,見狀也只得作罷。

    在這兒見到蒼木純屬巧合,他原本還在好好地處理深淵任務,忽然就接到了丑角的指示——女士在稻妻身亡,博士的切片同樣被抹殺,僅存的散兵帶著雷神之心消失,疑似叛逃。

    光是聽著這些消息,就能感受到如同貓撓過的毛線球一般的麻煩程度。

    并且由于鎖國解除,停留在稻妻的愚人眾也受到了清剿和排擠,急切需要有執行官前往稻妻,主持事宜,順帶為死去的同僚收斂尸骨。

    雖然也沒留下什么了。

    這個任務被推來推去,最后落到了資歷最小的末席身上,達達利亞對騙過自己的女士沒什么好感,但聽到死訊時總歸有幾分唏噓。

    他接下這個任務,在處理事物的同時,還不忘搜尋散兵的下落。

    可惜對方藏得實在是好,不漏半分痕跡,讓負責工作的達達利亞日漸急躁。

    他來此地只是想喝點東西打發時間,暫時忘卻煩人的同僚和處理不完的事宜,卻沒想到意外遇到了蒼木。

    想起兩人之前在至冬的愛恨情仇,達達利亞精神一振,覺得沒準能從蒼木這兒打聽點散兵的消息,尤其對方已經喝醉,簡直是天賜良機。

    但作為一個擁有著至冬酒量的純正至冬人,執行官顯然低估了醉鬼的思維混亂程度,一開始錯認人就算了,后來即便想方設法問了,回答也是驢頭不對馬嘴,再要么就是多種語言混合回答,聽得達達利亞一陣頭大。

    自從愚人眾在稻妻計謀敗露,他們在稻妻可謂是名聲掃地,到哪兒都如同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稻妻的民眾需要一個出口來發泄戰爭的憤怒,而凡人自然是不敢否決神明的,于是這份憤怒便都沖著異國的愚人眾去了。

    而和他們關系最為密切的兩大奉行中,勘定奉行被抄家行刑,只留下一個孤女。

    稍好點的九條家雖然撞大運勉強保全了家族,但作為主謀之一依舊罪孽深重,為了減罪立功,自然是拼命洗白自己,恨不得把所有責任都推卸到愚人眾頭上,在這個過程中,哪怕是一些莫須有和無關系的鍋,也統統被丟了出去。

    作為反派的愚人眾自然百口莫辯──畢竟誰會相信反派的自證呢?

    經此之后,愚人眾在稻妻的明面力量損失慘重,可他們到底布局百年已久,就算在被圍追堵截的同時,情報也還算得上可靠,不少消息依舊傳回了至冬,譬如蛇神復蘇與現身一事,達達利亞也略有耳聞。

    又結合愚人眾一些密不外傳的內部資料,和作為親歷者的博士的只言片語,他敢斷定,這突然冒出的“蛇神”必然與蒼木有著什么密切聯系。

    “真是太可惜了。”他順手拍拍少女的發頂,語氣不解:“明明女皇已經再三發出邀請,你卻寧愿放棄廣闊的雪原,成為海域上的孤島之主嗎?”

    因著身為執行官的緣故,達達利亞去往過不少國家,即便讓他拋下對故國的濾鏡,客觀而言,稻妻的條件也算是七國中較差的一批了。

    群島地勢狹小都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了,最致命的點是稻妻這塊地緊臨暗之外海,一旦五百年前的災厄再現,稻妻肯定是首當其沖之地。

    其次雖然同樣是神明治理著的國度,但達達利亞自認為比起一眼一板,追求永恒的雷電將軍,還是他們愛……好吧,女皇是不再愛人了,但他覺得還是比雷電將軍強的。

    而且──“繼承人呀!”他恨鐵不成鋼地揪住蒼木的臉頰肉:“還有比這更名正言順就能掌握一個國家權利的方式嗎?”

    其實蒼木從前屢次拒絕,達達利亞還只是遺憾,畢竟那時蒼木無論是作為風神神眷,還是璃月仙人,都沒什么掌握權利的意思,一心只想著寫她的書。

    作為戰斗狂的達達利亞多少能理解這種執著,畢竟他成為執行官也是有種自己的私心,蒼木不愛追名逐利,顯然是有著她自己的追求,人各有志,都能理解的。

    但執掌海祇島這消息一傳到至冬,達達利亞率先陷入某種頭腦風暴。

    他第一個反應是──假的吧!

    他第二個反應是──這這這……沒道理啊!你說說這……怎么就……這叫什么事啊!

    啊?你三拒繼承者之位而逃,我還敬佩你抵御優惠追求本心的純粹,結果你寧愿現在去一個窮鄉僻壤自費扶貧當那群刁民的小頭頭,也不考慮聯系我們六險二金的金飯碗???

    激烈的至冬臟話。

    他收回前言,或許人各有志,但某人獨特的品味可見一斑!!!

    達達利亞知道消息后越想越氣,他們當初知道女皇的意圖時也做過討論,公雞還特地交代過不要把人逼得太急,萬一引起反感,最后倒向了其他國家可就得不償失了。

    但這個其他國家,指的是正兒八經的國家啊!無論是璃月當仙人,蒙德當神眷,還是楓丹被水神抓去當首席夫人……他們都輸得心甘情愿。

    可現在這個情況,達達利亞頗有種無能狂怒外加無力感。

    就好像妹妹冬妮婭看過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言情小說里,無論性格霸道的男主角對女主角多么不假辭色,冷酷惡劣,無論男配角多么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最后女主角總會選擇那個惡劣到惡毒的男主角。

    最后傷心欲絕的男配角還是選擇了默默守護,這讓支持他的讀者心都碎了,咬著后槽牙默念渣男賤女自有天收。

    達達利亞現在感覺他們的至冬就是那個可憐的,被拋棄的“男配角”。

    憑什么啊!!!

    “所以說你的眼光真是……”他手勁兒挺大,原本喝得暈暈乎乎的蒼木終于趴菜,倒在桌子上昏睡過去。

    “喂喂!小姐?蒼木小姐?”達達利亞喊了幾聲名字,嘗試喚醒:“女孩子這么毫無戒備地獨自喝醉可不行啊!你的警戒心呢?蒼木小姐該不會是在捉弄我吧?”

    他扶起人的肩頭,輕輕搖晃:“醒醒?起碼不能睡在這里啊!”

    蒼木被晃得嗚嗚幾聲,卻依舊沒醒,這可難辦了,青年嘆了口氣,認命地付了錢,背起她往外走去。

    “所以說今天真是有些倒霉。”他嘆氣:“沒問出來情報,還要送迷茫少女回家,明明愚人眾在稻妻的風評已經那么差了,這種事被我說出去都會懷疑是造假吧。”

    走了一段路,或許是夜風太涼,蒼木迷迷糊糊地醒來,才發現自己被一個有點熟悉的人背著,她思考了會兒,當意識到背著她的人是達達利亞時,蒼木頓時酒醒了一半。

    她慌不擇路就要掙扎著跳下去,卻被達達利亞誤以為是在發酒瘋,警告般捏了捏少女的小腿骨:“別亂動,掉下來我可不管哦!”

    也就是這一個動作,讓蒼木意識到一件事──達達利亞現在打不過她了!

    有了可靠的武力值差距作為保障,蒼木直接心安,她趴了回去,想了想又戳了一下男人的臉:“你要把我送去哪兒?”

    “回至冬。”末席執行官如此恐嚇:“正好趁你酒醉,今夜的船順風順水,一個星期的旅途能壓到三天。”

    他的語氣更像是玩笑,蒼木沒當回事兒,很是肯定:“你不會的。這里是稻妻吧,你出現在這里就是給他們收拾殘局的,而我過了明面上的身份,綁架只會平白惹出麻煩,況且真的動手會招來神明哦!”

    “那位武藝超凡的雷電將軍嗎?”青年輕笑兩聲,剛剛還有些蔫的聲音重新變得活力四射,或者是戰意昂然:“我聽說,那日天守閣外,有凡人擋下了無想的一刀──與神明對決,光是想想就興奮到血液沸騰!”

    蒼木思考三秒,殘忍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容我提醒,某人上次和鐘離先生對戰……還記得嗎?”

    雖然當時蒼木并沒有在場,但事后啃著蓮花酥的派蒙已經繪聲繪色為她描述了整個過程。

    此言一出,青年的聲音如同被潑了冷水,支支吾吾:“那是第一次,沒有經驗,我可是每時每刻都在變強的達達利亞!”

    這下輪到蒼木嘆氣了。

    或許是喝了酒,也或許是吹了風,總之蒼木現在變得寬容很多。

    她并不是特別討厭達達利亞,雖然兩人有過不愉快,但梁子當場結當場報,尤其是在對比過散兵和博士這些遠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種類后,達達利亞甚至稱得上可愛了。

    “你太年輕了。”蒼木平靜地說:“過于年輕,就擁有著強大的力量,以至于你漠視生命和失去的重量,不明白戰爭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達達利亞明顯想說些什么,卻在聽聞蒼木的下一句話后猛然間啞口無言。

    她說:“你有沒有想過,假如璃月港真的被奧賽爾毀于一旦,不,哪怕只是璃月遲了些鎮壓魔神,那么你的弟弟妹妹,滿心歡喜地背著父母前來找你的弟弟妹妹們,她們所乘坐的船只,有沒有可能就在這魔神的波濤中傾覆呢?”

    在蒼木看不見的角度,執行官的瞳孔驟縮,他急切地想要反駁,卻被輕柔地捂住了嘴唇。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意外,計劃,亦或是更激烈一些,對于女皇的忠心會讓你將這些都視為她理想的墊腳石。”蒼木輕聲:“但是失去就是失去,你現在的想象很痛苦吧,但真實的情景發生時,只會比想象的痛苦更加深刻。”

    “痛苦之所以痛苦,也正是因為它的真實。而在它面前,你與今日稻妻失去家人的民眾也并未有什么不同。”

    “你是個戰士,輕易奪走他人的生命,甚至連自己的生命也可以置身事外,所以你無畏無懼,但這世界上總有些存在,是比自己的生命更加寶貴的。”

    “抱有敬畏吧,你失去他們的痛苦和他們失去你的痛苦是相似的。”蒼木放緩語速,松開手:“冰之女皇想要繼承人……她預想中的情形究竟慘烈到何種地步,才自己的死亡都在考慮范圍內呢?”

    “等等!”達達利亞急聲道:“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很簡單嗎?”蒼木說:“你們無非有兩個結局──輸,情況最壞大家一起完蛋,好一點她作為主謀攬過責任身死,我成為新神帶領剩余子民茍活。”

    “贏了,也總要有個人為這五百年來的種種悲劇和代價負責,她假死或真死,讓我來開啟休養的時代。”

    蒼木平靜說:“這是很簡單的事情,你不知道嗎?”

    達達利亞喉結上下滾動,艱難地吞咽:“女皇,從沒告訴過我們這些……”

    “告訴你有什么用?”蒼木反問:“她的決心,她的意志都有如堅冰般殘酷,你們已經行進至此,還有后退的機會嗎?”

    沒有了。軍隊上來的達達利亞被誰都清楚,至冬已經沒有退路了。

    “說來真是奇妙,無論是神還是人,都將自己的死亡看得清,而將他人的生命看得重。”蒼木沉默片刻,才道:“所以我才不喜歡至冬,人很容易在群體中迷失自己,我敬佩至冬女皇的理念和決心,假使設身處地,我未必會有她一般孤注一擲的果決,但理解歸理解,我并不打算成為你們的一員。”

    蒼木和稻妻的關系很塑料,所以真的遇上無法阻攔的危機,她也會毫不留戀地逃走,但如果成為繼承人,就必須留下同生共死。

    太過誠摯的感情,其背后的代價也更加沉重。

    稻妻城已經到了,蒼木跳下對方的脊背,這次沒有遭到任何阻攔。

    “謝謝你送我回來,還幫我結賬,作為回報,我提醒你一句,早日把那些潛藏在海祇島的愚人眾都召集回來吧。”

    蒼木好心提醒:“雖然海祇島又窮又小,但那現在也是我的地方了,客人還是離開比較好。我打掃屋子的方式有些暴力,到時候傷到人就不好了。”

    她說完,腳輕松地離開了,只留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留在原地,似乎還在思考著她的話語。

    “暴力”,這個詞由蒼木口中說出來,便憑空少了三分震懾力,達達利亞不敢托大。

    他慢慢往回走,剛剛還短暫的距離現在卻顯得極為漫長:“……不過找男人的眼光還是很差,居然看上了散兵那家伙,明明……”

    第289章

    對于偶遇達達利亞一事,第二天醒來,蒼木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她躺在床上想了許久都想不起昨夜的詳細對話了,最后決定既來之則安之。

    在蒼木所領悟的少數真理中,有一條是這樣的——不管受到了什么傷害,生活也總要繼續。

    昨天的事,不管是求婚失敗,還是偶遇愚人眾,也都是昨天的了,人既然活著,那就只能向前看。

    昨夜也不知喝了什么,喝得人頭疼,蒼木從床上爬起來,頭昏腦脹地去洗漱。

    容彩祭進入尾聲,青木報社準備的壓軸活動也該登場了,她前幾日巡視工作時沒發現什么疏漏,倒是很滿意編輯們的工作效率。

    青木報社的活動一共有三個——首先是邀請了報社的簽約作者和讀者的互動回答,這個環節讀者們可以近距離跟作者提問,問一些感興趣的問題,比如說為什么喜歡的角色突然就死了,主角上次出場之后持續掉線到現在是不是被忘了,作者老是發刀是不是受到過什么心理創傷……

    嗯……為了防止讀者提問時情緒過于激動,謹慎起見,蒼木派人準備了一些必要的防護手段。

    互動活動后就是簽售,為了分散人流,防止擁堵,八重堂和青木報社的簽售時間錯開,也方便博愛的那部分讀者有時間排隊集齊簽名,這個建議主要是為了林語著想,畢竟她一人的讀者體量就足以讓整個會場堵塞,考慮到此,讀者在參加簽售之前還要領取號碼牌,分時間段入場。

    最后的活動是面對作者的特殊活動,在蒼木的提議下,青木報社會邀請諸多作者分享彼此創造的靈感和技巧,只抽取部分幸運讀者開放。

    說實話,青木報社如今在蒼木的產業中,利潤占比正在逐漸降低,這并非報社收益下跌,而是其他產業正在走向正軌,而書報產業的利潤相較于這些暴利產業,難免略顯微薄,編輯們都擔心蒼木會因此減少對青木報社的投入,轉而收斂規模,將重心偏向其他產業。

    不過在蒼木看來,這種擔心還為時尚早,雖然以現代的經驗而言,傳統紙媒早晚會被新媒體取代,但在眼下的提瓦特,最容易成為新媒體載體的虛空裝置還被教令院所掌控,只允許發布學術相關知識,還具有地域局限,威脅程度不大。

    除此之外,須彌的虛空也給予了蒼木不小啟發,溫迪和影曾說過她的權能與草神相似,那么或許她也能仿照虛空,開發專屬于海祇島的通訊系統,來減輕政務溝通成本。

    目前的問題是,蒼木沒有溝通地脈的能力,而之前編輯部的跨國通訊設備成本太高,以海祇島的財力水準,不具備普及性。

    她在盡可能尋找可代替的材料,只是目前毫無頭緒。

    或許要再去一次須彌,向那位草之神討教一二……

    “林語老師?主編!”千美拼命給她使眼色,打斷了蒼木的思考:“輪到您上臺發言了,身體還好嗎?我們時間來得及,可以多休息一會兒。”

    “沒事。”蒼木調整下服飾,以正常的營業姿態走上發言臺。

    臺上早就擺好了稿子,編輯部也對讀者可能提出的問題做了預測,如果實在因自由度過高而冷場,那就到了安排在觀眾中的內應的表演時間了。

    林語的人氣沒話講,雖然在稻妻還有著輕小說來分散讀者群體,這點上不如其他六國專一,但由于之前青木報社對整個鎖國令的調查一事,反而側面打開了另一方面的受眾群體。

    所以這次發言,不光是她小說的讀者來了,還有些明顯頭發花白的老人家也顫顫巍巍地站在前排,整個廣場五顏六色的人頭一片,附近的交通也暫時堵塞了。

    見林語本人上臺,頓時響起一陣掌聲和歡呼聲,蒼木措不及防,被臺下記者的映影機燈光閃花了眼。

    她不知為何生起了點不妙預感──記者?稻妻的書報市場基本都被青木和八重堂占了吧,哪來的記者?

    而無論心中如何想,蒼木依舊面上不動,她伸出手微微下按,廣場上嘈雜的聲音逐漸消失,當手收回時,一個只有編輯部能看懂的手勢已經悄然發出。

    千美面色一肅,起身前去求助幕府兵士。

    但意外還是出現了,盡管蒼木和編輯部的反應都很快,可終究是太過稠密的人群阻礙了步伐,幾名讀者提問小說問題后,發言的擴音裝置被一位虎背熊腰的壯年男子強行搶走。

    “林語老師,您好。”即便是剛剛搶奪了物品,此時發言時也依舊看起來彬彬有禮:“在下松山。”

    好吧,看來是躲不過去了,蒼木到此刻心情反而平靜下來,她借著調整發言裝置的機會又做了個手勢,示意抓人的兵士暫時按兵不動,見機行事。

    “您好,松山先生,有什么是我能回答的嗎?”蒼木溫和地看向他。

    松山沉默一會兒,才緩緩道:“在下從前是習武之人,戰爭爆發后,得益于這一身武藝,被幕府招攬,進入戰場,與反賊……海祇民對抗……”

    他的聲音低沉而滄桑,周圍的聽眾不約而同沉默了下來,只偶爾有閃光燈一明一滅。

    戰爭,那并非只是文學上的一個虛詞,而是切切實實,不久之前還在這些人身邊發生過的事情。

    在這場節日中人們努力忘卻,縱情狂歡,但直到這個武士的聲音響起,那埋藏在心底的陰影才再一次向所有人顯露──戰爭從未遠去。

    “……在下武藝尚可,于是得以升遷,可好友卻因此身亡,戰場上刀劍無情,我只得草草為其收斂遺物,同行之人有信念動搖者潰逃,我帶命追捕,苦勸無果,斬之……”

    “可以說,在下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幕府軍士,從不曾虧對稻妻,可為何卻是那群叫囂著反抗,罔顧大御所大人恩義的海祇之民獲勝了呢?”

    “戰爭結束后。我選擇退出軍隊,帶著幕府的錢財和好友遺物歸家。我父母已逝,而好友之妻兒被流寇所殺……林語老師,錯的是我們嗎?”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中已然帶著濃厚的泣音,字不成句。

    廣場上的人不約而同看向蒼木,用渴望而悲傷的眼神注視著她,渴望得到一個信服的回答。

    若是,為何我們的下場如此,若不是,為何我們敗退。

    蒼木深深地嘆了口氣,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這個問題無論如何回答都非常棘手,一個不小心還會牽扯到雷電將軍,但如果拒絕回答的話,眼下的情形又根本無法收場……

    是誰從中做梗呢?

    蒼木思索著,謹慎地調整語句:“我大概清楚了您的問題──松山先生,您是對這場戰爭本身產生了困惑對嗎?”

    松山點了點頭。

    “明明什么也沒有做錯,明明是按著大家認定中的正確去做,卻為何結局慘淡……”蒼木輕聲總結:“是這樣嗎?”

    男人的雙眼毫無神采:“是誰錯了呢?”

    “是神明錯了。”蒼木淡淡道。

    話音出口的瞬間,蒼木就做好了被憤怒民眾嘩然的準備,但是沒有。

    雖然大家的眼神驚訝而憤怒,但沒有人沖上來,這只說明一件事──她們確確實實,曾在心中如此懷疑過。

    “統領著一整個國度的神明大人也會犯錯嗎?”蒼木堅定道:“是的,即便是神明也會犯錯。這就是我的回答。”

    “不久前的戰爭我并未參與全貌,因此不敢輕易斷言,因此也只在了解范圍內發言──戰爭不是平白無故產生的,不是倏忽間出現的。它是多年累積的結果,是忍無可忍的最后手段,海祇島與稻妻之間的矛盾,從蛇神身亡就已積蓄,至此已近千年之久,即便并非眼狩鎖國一事,也會因著其他緣由爆發。”

    “她們的神明發出東狩,無論目的本心如何,都已對稻妻造成了侵略,雙方均損失慘重,最后的結局或許會讓稻妻人拍手稱快,蛇神死于無想一刀,似乎戰爭就此停止。”

    “但從歷史來看,并非如此,海祇島物資匱乏的問題并非死去一名神明就可解決,在這場戰爭后,不僅信仰的神明身隕,饑餓的人民也依舊要為了生計在貧瘠的土地上耕作,無論如何勞動都無法富足,為了活著,有些人只能放棄道德,淪為海亂鬼,劫掠周遭富裕的人家,于是在這種環境下,隨著時間推移,仇恨不僅沒有被抹平,反而日積月累,最后生根發芽。所以,先前與海祇島的戰爭并非因,而是,果。”

    “當然,我的話語并非想要為海祇島開脫,只是在經歷過饑餓的滋味后,很難有人堅定地去當一個衛道士,在道德和生存面前,絕大多數人還是會偏向后者。”

    “這樣看來,我們似乎理解了海祇島人的選擇,這也很符合幕府對兵士們宣揚的話語──海祇島的進攻只是為了再一次發動東狩,一如千年之前。畢竟,對于一個有著犯罪案底者的再次行動,比起調查其目的,人們的首要反應先是警惕與排斥。人的歲月無法橫跨百年,但民族是有記憶的。”

    “而作為幕府一方,很多士兵拿起刀劍的目的極其簡單,在幕府與軍隊高層的宣傳下,他們覺得自己正做著祖先曾經的工作,抵御外敵,保衛家園。至于似乎為戰爭關鍵的眼狩或鎖國令,大家其實并不關心,也不在意。因為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說,神之眼遙遠得像一個傳說,反倒不如鎖國影響更大。這小小的不同,造成了雙方一個最大的誤差。”

    “但命令無法就此理解,在將軍的命令之后,是她對民眾意見的漠視,或許頒布命令后的人民心聲在勘定奉行與天領奉行的阻撓下無法傳達,但在最開始,她在醞釀這些命令的同時,也就不曾詢問過子民的意見。”

    “作為君主,漠統治而不知。作為神明,遠民眾而不聞。無論其本心如何,都已對子民造成了過錯。”蒼木垂下眼睫:“所以,我的回答是,錯在神明。”

    廣場一時,寂寂無言,某種悲涼的情緒逐漸擴散——倘若神明之錯,以凡人的微小該如何反抗?難道只能苦苦承擔……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鳴神是位全然的惡神。”蒼木畫風一轉,開始細數雷神功績:“平戰亂,退外地,守衛稻妻千年之久,她也兢兢業業,不曾懈怠一日。我們難以想象的公文政務,瑣碎諸事,她也都曾數千年如一日的接受著。不應因其過而抹其功,也不應因其功而掩其過,稻妻是雷之神的國度,也是諸位的國度,倘若將榮辱興盛全托于神明一人,才是最大我等凡人最大的過失。”

    此言一出,原本悲涼的氣氛又緩和了些許,眾人想起雷神的功績,心頭動容,廣場不再無聲息,人們開始小聲討論著什么,蒼木心頭剛落下大石,就聽有人再度發言:“聽聞林語老師游歷諸國,又與蒙德、璃月兩國神明有過交集,我想請問,相比于這兩位,大御所大人又是否稱得上一位稱職神明呢!”

    這番話可謂是擲地有聲,蒼木剛剛放下的心又懸起來了。

    問題不僅難以回答,而且稍有不慎就容易被扭曲抹黑,從而引起三國對立,真該死,她只是在辦簽售會,這些到底是誰在針對她?

    即便心中惱怒,蒼木依舊面上不顯:“在我所見證過的諸位神明中,風之神寬容而仁慈,放手權利,選擇給予子民最高程度的‘自由’。巖之神如君如父,威嚴中尚且帶著沉穩的氣度,其眼光高瞻遠矚,凡人所不能及。而雷之神……”

    蒼木拖長聲音,賣了個關子,將眾人注意力高高吊起:“是最擁有‘人性’的神明,如同凡人一般,會迷茫,會忐忑,也會犯錯……或許相較于風神,將軍大人過于專治,相較于巖神,她又難免平淡,但即便如此,她也依舊是稻妻無可替代的神明……這個國度在發展,國度的神明也在成長,還請對她多些寬容吧,畢竟想要守護稻妻的意志,將軍大人比任何人都要強烈。”

    在演講的過程中,蒼木偷偷用了些權能,盡快在不被發覺的情況下,將聽眾的情緒都朝著正面帶動,一番話下來,氣氛肉眼可見的好轉。見狀,后一位發聲的男子準備溜走,可惜在溜出廣場的那一刻就被等待已久的九條裟羅當場抓獲。

    蒼木瞄了眼那邊情況,開始做最后處理:“松山先生?”

    “在。”男人回答。

    “既然我回答了您的問題,作為交換,您能也回答我的一些疑問嗎?”蒼木微笑道。

    松山:“在下知無不言。”

    “在您剛剛的敘述中,您說歸家后,好友之妻兒被流寇所殺……”蒼木邊說邊觀察對方表情,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雖然說了實話,卻也并非事實吧。”

    蒼木冷靜道:“一般人聽到‘我選擇退出軍隊,帶著幕府的錢財和好友遺物歸家’大概會想到,這是幕府給予的撫恤金,但倘若不是呢?那么幕府的財物,還能從誰身上得來?”

    “比如說——那些被你‘斬之’的逃兵?”蒼木繼續分析:“如此一來,事情就說通了,你的言語在誤導大家,讓我們都以為你是個迷茫又可憐的兵士,但實際上,你在接到追捕逃兵的任務后,由于未知原因沒有將人帶回,而是選擇了斬殺,之后也無法復命,反倒讓自己也成了逃兵……之后你如何活下來的我不關心,但當戰爭結束后,你冒充正常退伍者回家,卻發現物是人非……而那斬殺好友妻兒的所謂‘流寇’,也正是你本人吧。”

    隨著蒼木的話說出,以松山為中心的區域出現一個空白地段,周圍的人們如畏蛇蝎般躲開,用驚疑不定的目光打量著這名壯碩男子,手持映影機的記者卻最為興奮,拼命朝罪犯擠了過去。

    見狀,松山卻只是輕輕搖頭:“林語老師,您的這些都只是猜測,并沒有證據。”

    蒼木也不慌不忙:“所以,這就是我的問題,松山先生,我的猜測屬實嗎?”

    “是的。”松山輕聲道:“完全正確,簡直如同親眼所見。”

    在他承認的瞬間,周圍人迸發出尖叫,慌亂地向周圍逃去,眼見踩踏事件將要發生,蒼木打了個響指,權能放出,瞬間強制冷靜了所有人:“士兵呢?把人帶走。”

    隨著她的命令,一位身著天領奉行的紅發少年打頭,帶領一隊士兵將犯人戴上枷鎖,在這個過程中,從始至終,犯人都顯得十分冷靜。

    唯獨在將要離去的時候,他駐足,望向蒼木,再次問道:“您不問問我為何殺人嗎?”

    蒼木冷笑一聲,難得在大庭廣眾之下表露喜惡:“像你這種爛人我見多了,打著迷茫和掙扎的旗號,若是問起來必定振振有詞用悲慘過往為自己辯解,但什么言辭都掩蓋不了你犯罪的事實。”

    “世界上每時每刻遭遇不幸的人那么多,解決的方法和途徑也那么多,就算走投無路,命運悲慘的人也從只將繩索套入自己的脖頸。可你們偏偏要向更弱者舉起屠刀,那些失去生命的人又做錯了什么。”

    她頂著毫無停頓的刺眼閃光,在密集的快門聲中,傲慢而冷酷道:“我對爛人的心理獨白沒有興趣,比起去了解你扭曲的自圓其說,我會把精力花在更有意義的人身上。”

    “說得很好。”鹿野院平藏輕笑著,他給同僚遞了眼色,士兵們嚴肅著面容圍成一個圈,阻攔著朝這邊瘋狂提問和拍攝的記者。

    一場荒誕的突發事故就此落下帷幕,誰都沒想到一場平平淡淡的簽售提問還能鬧出人命案子來,除了拿到大新聞的記者們興奮不已,其他民眾都難免疲憊。

    僅此一事,接下來幾天的簽售會中有不少非讀者想要混入其中,趁機提問蒼木一些危險問題,面對這種,她選擇帶上口罩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抗拒。

    讀者們都表示十分理解,但激進之人總是少不了的,對于后者,報社也不會手軟,借來兩隊幕府兵士,一旦有人違反紀律,直接帶走,去牢里清醒清醒。

    即便如此,最后一場作者交流會,蒼木依舊沒能出席,在千美拿著手稿代為朗誦的時候,蒼木已然來到了天守閣內,與先前議論的神明面對面坐著。

    八重神子,三大奉行,可以說這是一場稻妻內部的高層緊急會議。

    “記者那邊我依舊派人去打點了。”蒼木端端正正跪坐著,雙腿酸軟,卻還是強撐著匯報:“青木報社在各國也說得上話,有規范出版物的權利。”

    “啟稟將軍,后續的調查也已經落實。”九條裟羅恭恭敬敬遞上整理好的口錄:“跟蒼木小姐所猜屬實,犯人對此也供認不諱。”

    雷電影端坐著,自有八重宮司取下紙筆,呈至她的面前以供翻閱。

    室內很安靜,隨著九條裟羅退出,一時間只剩神明翻閱紙張的輕微響動。下首的幾位奉行此刻也戰戰兢兢,不敢多言——天領奉行就不必講了,軍隊,士兵潰逃,戰敗……這些往事每每翻閱一次,哪怕事已清算,身為罪魁禍首的他們都必定要再次挨罵。

    勘定奉行剛剛上位,根基不穩,況且上一任奉行正是被蒼木搞垮,她不想成為第二人,但貿然幫襯又容易造成結黨營私的印象。

    社奉行倒是穩坐,一副端方模樣,不知是早有預謀還是胸有成竹。

    八重神子眉眼流轉:“都沒人開口嗎?那就讓我來當這個壞人吧。蒼木殿下,關于此前公然議論鳴神一事,你可有何狡辯。”

    “不曾。”蒼木低眉垂目:“我愿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那好啊!”她倏忽冷下總是笑著的面容,言語帶出三分冷意:“公然議論神明,貿然宣揚非法言論,你可知罪責如何?”

    “宮司大人且慢。”神里綾人及時出言阻攔這呵斥,擺出和稀泥的老好人架勢:“蒼木殿下也是為了稻妻著想,當時情況危急,若是拒而不談,恐怕對方便貿然揣測,難以收場,反倒不如說開了好。”

    狐仙柳眉倒豎:“哦,如此一來,還要謝謝她不成?難道只要打著情況危急的名號,誰都可貿議神明?將軍大人的顏面又被置于何地?”

    社奉行,笑得無奈:“宮司大人,這也是不得不為之——”

    “不必合起來演戲了。”蒼木忽然出聲,唐突地打斷了對話:“紅白臉唱得再好也罷了,我說的話,我自己認,有什么罰,我自己擔。”

    她真是瘋了,這可不是私下,三奉行的面前如此沖撞!這下顧不得御前失儀,八重神子湊近抓緊她的胳膊,想要迫使蒼木俯首一同向神明請罪。

    但蒼木甩開了她。

    不僅如此,她甚至站了起來,微微俯視著神明:“我今日的話語,難道不對嗎?錯者非神?”

    勘定奉行環視一周,當機立斷地暈了過去,旁邊的天領奉行把額頭緊貼地面,只恨自己不是個聾子。

    蒼木看著面前的神明,眼中流露出失望:“我今日貿議神明,罪責我認。但自從來到此處,所有人關注的都不是該如何處理問題,人民的心聲如何平息,在戰爭中遭遇不幸的子民如何安置補償,而是一心議論著神明的尊嚴,神明的錯誤該不該討論……”

    “我非常失望。”蒼木抿了抿唇:“倘若神明的尊嚴只因談論便受到挑釁,那該是多么虛弱之物?”

    神里綾人的嘴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又輕輕合上,只能從緊握的拳頭中窺得他并不平靜的內心。

    是啊,倘若不必與同僚勾心斗角,不必顧及那么多的爾虞我詐,他是不是也能為稻妻的人們做出更多……

    “璃月的玉衡星不敬神明,世人皆知,也并未阻攔她榮登七星之位,我來稻妻時日尚短,不敢自比三奉行世代輔佐將軍功高勞苦,可蒼木也敢斷言,自來到稻妻,從未有對本國不利之舉。”蒼木說到這里,淚水簌簌落下,她是真的委屈了,自從來到這個國度,她就沒遇上過好事——想要安安穩穩搞事業,報社被查封勒索;幫人清除祟神,莫名其妙成了蛇神,又被愚人眾抓走;只是想好好辦個活動,偏偏有人不顧規則提問……

    她允許八重宮司將自己當作輕小說題材進行創作娛樂,卻不允許蒼木議論真實的功過?哪來的道理。

    “鳴神大人,我只再問一句——”她掩面擦掉眼淚,直視神明的眼睛:“您曾承諾過要聽取民眾心聲,思考稻妻新的道路,這話,可還算數?”

    如果不算……那么去她的蛇神,去她的封賞,反正稻妻有她沒她都一樣,提瓦特之大,哪來去不得?

    八重宮司聞言眼皮一跳,心道不妙,她輕掩丹唇,心中極速思索著對策,甚至開始有些懷疑將蒼木引為蛇神是否是個正確的決定——情報上也沒說這孩子這么倔啊!

    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高居正座的神明終于做出動作,無論剛剛的氣氛如何焦灼,蒼木的話語又是如何不敬,她都從始至終穩穩坐著,威嚴的眼神投至下方,沒有什么比這更能讓人意識到,這是位非人的神明。

    而眼下,她伸出手,朝蒼木輕輕招手:“蒼木,過來。”

    “殿下。”少女扁了下嘴,依著影的意思,被拉著手在她身邊坐下。

    稻妻的等級森嚴,尤其神明面前,一舉一動都有著嚴格規定,這么近的距離,即便是御臺所的身份也算失態了。

    蒼木卻不管不顧,秉著“大不了離職的想法”,抱著神明的腰腹垂淚,啜泣聲微弱,姿態不像君臣,倒像是要好的友人或是母女。

    影一手握住蒼木的手掌,另一只手輕輕撫摸著眷屬的長發,聲音不再冷硬,而帶著某種歉然:“我的承諾仍在,蒼木。”

    這便是肯讓步的意思了,蒼木聽聞,伏在她的腿上流淚,連身軀都因哭泣而打顫。神明憐惜地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隨即看向座下的諸位臣子:“錯者,為神。”

    連同重新蘇醒的勘定奉行在內,四人齊齊斂容鞠身行禮,向神明表示恭敬。

    “蒼木說的對,眼狩令亦或是鎖國令,其中也無論有人教唆、暗示,最終下定決心實施的人,終究是我。”影語氣平靜:“作為君主和神明,逃避是不夠的,最終還是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曾經的失敗和教訓,我不想再次重演了。諸位——”

    她說著,竟向幾人微微俯身行禮:“今后不足之處,予以直諫。”

    “臣下惶恐,諫言本就為臣子之責。”神里綾人輕聲:“鎖國一事,乃是愚人眾蓄謀已久,將軍也無需自責,當下之事,還是早日安撫民眾,穩定民心為主。”

    “社奉行言之有理。”見矛盾化解,八重宮司也舒了口氣,重新換回輕緩調侃的狐貍腔調:“既然社奉行掌管民生,此事就交由神里一家主持如何?”

    “社奉行為主,勘定奉行和天領奉行全力協助。”影一錘定音:“戰爭之錯,在我,若是民眾問起,也不必避諱。”

    臣子們一同應聲,原本要難以收場的局面,也算是有個良好結局。

    蒼木在天守閣住了兩天,直到神里綾人請求文書幫助才離開。

    “當時發言的另外一人已經查出來了,前勘定奉行的殘黨,因先前一事記恨于您,才出此下策。如今人已經處理干凈。”神里綾人輕描淡寫道。

    “蒼木殿下本意固然是好,只是手段未免激進直率。”神里綾人嘆息著:“將軍大人到底是神明之尊,倘若當日你們對峙不退,事情便難以收場了。”

    他當時都做好了蒼木就此離開,推翻蛇神典禮的準備了。

    沒想到最后,將軍肯為她而讓步,除去蒼木的確深得恩寵,其中也是否有將軍大人的轉變呢?

    “我不欠稻妻什么。理念不合,即便是強留,矛盾也終究會爆發。”蒼木語氣淡淡:“美好的仗我已打過,應行的道路我已行盡,所信的道我堅守如初,此后自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

    神里綾人苦笑著搖頭,在他看來,蒼木的一舉一動還是太過莽撞沖動,無論是之前當面毆打柊慎介,還是質疑綾華待客,亦或是對峙神明。這些方式都有著足夠隱忍,足夠圓滑的辦法……

    連之前的發言也是,蒼木回答了問題,她本人的形象自然在稻妻民眾心中水漲船高,但與之相對的,人民便免不了對神明發出質疑,這幾乎相當于踩著幕府與將軍的聲望上位,自然會招來非議。

    但,不得不承認,如此坦率而肆無忌憚的作風,他的心中也曾生出過羨慕——足夠強大,才能無視規則。將軍大人不就是如此嗎?縱使事情惡化,民眾積怨,但戰爭已結束,只要有著無想一刀在,她就依舊還是稻妻的神明。

    “您對將軍大人倒是親近有余,尊敬不足。”他打趣著緩和氣氛。

    “我又不差她什么,以后還要相處很久呢。”蒼木很硬氣:“我們的靈魂是平等的。即便我不是蒼木,這個道理也不變。”

    “將軍她人不壞,當神明也還算稱職。我能理解凡人的短視,群體的盲從,若是過于聽從群眾,其實也不是好事。”蒼木踢著小石頭給影說話:“群眾很容易被煽動,所以君主必須要比她們更堅決,更高瞻遠矚,在一些決定上,比如會出現一意孤行的局面……”

    “但未來是不可見,充滿變動的,所以做出決定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會迎來什么結果。”蒼木嘀嘀咕咕:“影是個好神明,但執政者……”

    她將最后一句咽回肚中,但身旁的社奉行已然領悟了其中深意——執政者不夠優秀,就是無可指摘的原罪。

    再談論下去就有些過了,神里綾人轉化話題:“這些日子怎么不見萬葉陪伴殿下?先前綾華找我取走了楓原家的房契,若是有著成婚定居準備,我也好早些準備添禮。”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蒼木不想把分手的事情到處張揚,隨便找了個借口敷衍了過去。

    可惜這種借口瞞得過綾人,瞞不過綾華:“怎么會!”

    綾華下意識驚呼出聲,察覺到不妥,她急忙收斂聲音:“蒼木不是先前還……”

    “我怎么感覺一點也不意外。”熒咬了一口緋櫻餅,她今日也住在神里屋敷,聽聞蒼木到來,女孩子們興奮地開始了夜談會,沒想到開局就如此勁爆。

    “具體什么情況,跟姐妹們說說。”旅行者咬著餅含含糊糊。

    “一些理念差異。”蒼木輕輕嘆了口氣:“說不上對錯,只是情感上接受不了,所以暫時分開。”

    熒給她支招:“要不你再考慮考慮阿貝多,蒼木,聽姐妹一句勸,萬葉你把握不住。”

    綾華瞪大雙眼,憑空吃到大瓜:“阿貝多先生?等等!是那位前幾日認識的先生嗎?”

    “嗯,我的前男友。”蒼木把奎斯多抱到腿上:“這是一起養的小龍。”

    奎斯多:“嗷?”

    “我覺得阿貝多比萬葉好——有可愛妹妹,有穩定工作,性格也足夠溫柔體貼。”熒托著下巴暢想:“雖然是分過一次,但誤會說開沒準感情會更加穩定呢。”

    “楓原也不差呀。”綾華努力為自己看好的cp撮合:“目前只是暫時分開吧,或許哪一天想開了,直接結婚不好嗎?”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眼神中看到了不肯將就的戰意——

    “阿貝多會煉金術!”

    “楓原家是一心流傳人!”

    “阿貝多會畫畫,有藝術情懷!”

    “楓原向大家表演過吹葉笛!”

    “阿貝多……”

    “楓原……”

    小龍好奇地望著爭論不休的兩位姨姨,選擇叼走盤中最后一個緋櫻餅。

    “蒼木,你說你選誰!”兩人最后異口同聲地朝著當事人提問。

    “我暫時誰都不選。”蒼木無奈:“分開就是為了冷靜冷靜,倒也不必那么急著找下一個。”

    兩人失望地坐回原位,蒼木想了想,輕輕道:“從前我很怕一個人,總想找人愛我,所以糊里糊涂地談了戀愛,輕視感情的重量,不懂得相伴一生究竟是多重的詞語。”

    “后來認識了萬葉,他性格灑脫,潛移默化教會我很多東西。雖然現在分開了,但我的心很平靜,不需要急切地尋找一個人來填滿自己。”蒼木歪著頭,安慰兩人:“我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來消化這一切。”

    她現在聽人提起萬葉,或是自己想起他時,心中依舊會不可避免地抽痛,但或許是有了分手經驗,蒼木覺得自己的悲傷都還在忍耐范圍之內。

    比起用戀愛來定義兩人之間的關系,蒼木更覺得,她們是在彼此的陪伴下成長了。

    戀愛的話題很快跳轉,兩個女孩子對兩天前的演講風波略有耳聞,蒼木便以親歷者的視角講了講經過。

    其實最后影的退讓也出乎了蒼木的預料,不然她可能會在提瓦特復刻一波離職經歷。

    她們這邊聊天時,神里家書房的燈光亮了整夜,次日便有一份整理出大綱的發言文書遞交到蒼木手上,請她幫忙斧正。

    蒼木瞄了一眼,大意是神明為自己的魯莽決策表達了歉意,也清楚了自己的決策帶來哪些后果,今后將謹慎行事,希望能再次獲得民眾的支持,與稻妻一同成長。

    接下來便是一些對稻妻經濟的扶持,對生活困難的民眾予以補貼,深入淺出地介紹了各項補助條款,鼓勵人民不要放棄希望,積極生活。

    神里綾人的水平沒話說,不愧是長時間與文書打交道的筆頭奉行,文采斐然的同時也兼顧了通俗性,確保絕大多數民眾都能看懂。

    但面對蒼木的夸獎,他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正如蒼木殿下先前所言,此次戰爭只是多年恩怨的累積……雖然如今海祇島因反抗而勝,但只要資源貧瘠的問題一日不解決,兩地之間的矛盾就無法根除。”

    蒼木明了他的意思,約束海祇島,從此便是“海祇御女貴命”的責任,而三奉行所能幫的,也僅僅是小部分罷了。

    “還是太窮了。”蒼木說:“要致富先修路,海祇那邊雖然是島,卻沒有離島一般適合貨船停泊和運輸的深水港,我打算先從這方面入手。”

    神里綾人點頭支持:“若是錢財不足,我相信勘定奉行也愿意奉獻一二。”

    “短時間內,還是不要用稻妻的錢財了。”蒼木苦笑一下:“畢竟剛打完仗,稻妻人若是知道自己還生活貧困,卻有一大筆援助金去往敵方……他們是不會冷靜下來思考的。我在璃月還有些人脈,拉些投資也不難。”

    再然后就要想辦法搞搞農業與教育了,好在人口不多,學校建大些,應該一所便能裝下……建筑師去哪找呢?上次在須彌,多莉介紹的人叫什么來著?如果要去一趟,或許還能再談些其他合作。

    “殿下辛苦了。”社奉行寬慰道:“不過若是您得空,還請在這里寫些寄語。”蒼木:“?”

    “畢竟您是當事人,說出來的話總比他人多幾分信力。”神里綾人給她指出位置:“寫在這里就好。”

    當天晚上,經過緊急印刷的文書就被貼到了稻妻城各處的通告欄上,神里綾人在神像前為民眾誦讀,他的聲音清澈堅定,讓人不知不覺便有了好感,再聽文書內容——什么,將軍大人道歉了?!!!

    不會吧,那位林語老師到底是什么人物啊,真的能說動將軍?

    到底是聽著神明的故事長大,不少人心頭五味雜陳,陷入了迷茫和新一輪的痛苦。

    “最后是林語老師送給大家的一段寄語,化用自她敬佩的一位先生——若是對現實不滿,不應整日放任自己沉溺于悔恨之中,只會白白蹉跎時光,流失歲月。倘若你覺得稻妻有不好之處,都應挺身而出,做出改變,諸位應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凡人力量或許如螢火般微小,卻也不必執著于神明的光亮。終有一日,回望過去,會發現點點熒光已然匯聚成海。”

    第290章

    當遙遠的寒流逐漸降臨,路上行人們換上厚實的服飾,就意味著一件事——稻妻的秋天快要結束了。

    神明庇佑的島國有著鳴神的力量驅散寒流,因此在每個略顯蕭瑟的冬季,她們大多蝸居在家,用各種方式打發著無聊的時間。

    只是今年卻有些不同——天守閣前的場地被再度裝點起來,深藍淺紫色彩的裝飾讓一向素凈的廣場更添生機。原本用于看守的士兵數量翻了幾倍,隨處可見神情肅穆的一隊兵士走過,用警惕的目光審視著周圍的任何可疑人員。

    廣場正中,淺藍發色的男子長身而立,眉眼間也顯得有幾分疲憊,此時正指揮著手下做最后調整:“……換下來,換成深紫更適合些。民眾的觀禮席位也再排演一遍,務必仔細些,別沖撞了兩位殿下。”

    他一聲令下,立即有下屬領命,不多時便重新換好了裝飾,連觀禮席位前也立起了一圈以示阻擋的欄桿。

    “綾人好像在工作。”飄著的派蒙占著高視野,一眼就望見了人群中格外顯眼的青年,湊在旅行者耳邊有些憂慮:“我們現在過去會不會太打擾他?呀!他看過來了!”

    “旅行者,派蒙。兩位前來,莫非又是突發事件?”神里綾人主動上前打招呼,但即便沉穩如他,在說到“突發事件”這幾個字時,雖然表情管理依舊優秀得滴水不漏,但聲音中顯然夾雜著幾分苦澀。

    派蒙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們只是聽說典禮要開始了,想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聽到她的話,神里綾人身邊的下屬們肉眼可見地舒了口氣,彼此交換著放松的眼神。

    “讓你們見笑了。”社奉行輕撫額頭:“只是這次典禮事關兩地神明,級別重大,自籌備之日起便不敢松懈,眾人情緒多少有些緊繃……”

    旅行者理解地點點頭。

    “不過若是談起幫忙,還真有些事非你們不可。”神里綾人臉上適時浮現起些許為難神色:“你們與那位海祇殿下私交甚篤,典禮在即,她難免有些緊張,可否能請二位去安撫陪伴一二呢?”

    “沒問題,蒼……藏在天守閣對嗎?”派蒙不太熟練地回憶起那個名字:“海祇……御女……貴命大人。”

    神里綾人點頭,末了又好意提醒道:“海祇御女貴命乃是大御所大人賜下的尊名,可若是去了海祇島,還是遵從那邊的稱呼‘遠呂羽玄姬’比較好。”

    “遠呂什么姬?”

    “遠呂羽玄姬。”

    “什么羽玄姬?”

    “遠呂羽玄姬。”

    “遠呂羽玄什么?”

    “遠呂羽玄姬。”

    “遠呂……羽玄……”飛走時派蒙的嘴里還在念念叨叨,眼睛都要變成圓圈了,她忍不住吐槽:“好復雜,只是稱呼就這么復雜,綾人他們的工作一定更辛苦吧。”

    不等旅行者回答,她又自顧自高興起來:“還好我們不用干這些,蒼,她脾氣好,要是念錯了,應該也不會生氣。”

    “可是如果念不對名字的話。”熒壞心眼地嚇唬小家伙:“想要祝福的時候,神明也聽不到吧。”

    此言一出,派蒙的神色又開始糾結起來:“對哦。不過蒼,是掌管什么的神明呢?摩拉克斯已經退休了,那新的財神會不會是她呢?她當人,從前的時候就很有錢,如果給了祝福,是不是以后摩拉數都數不完了!可她又說自己的權能是感情……”

    兩人步入天守閣,話題的主人公正背對著她們,伏身在小桌上寫著什么,周圍三位也都是熟人——

    “神子、溫迪!還有影,和……蒼,呃,遠呂御女姬大人?”派蒙支支吾吾,大家忍俊不禁。

    “哎呀哎呀,叫錯了神明的稱呼,可不算是個好兆頭呢。”八重神子舉起袖子,掩口輕笑。

    “折煞我了。”蒼木笑著轉過身來跟她們打招呼:“風雷雙神在此,卻獨獨稱我一人,豈不讓人羞愧?”

    “都是你們的稱呼太繞了嘛!”派蒙吐吐舌頭:“我補上就是啦!御建……呃,鳴神主尊……大御所大人,還有巴巴托斯大人,咦,賣唱的沒有尊稱欸!”

    溫迪笑瞇瞇打岔:“只記四個字,蒙德人也會輕松些吧。你們是來參加蒼木的典禮嗎?”

    “我們是來幫忙的。”派蒙飛近了些,好奇注視著桌子上的內容:“神里綾人說蒼木會緊張,讓我們來陪著她,不過你們是在玩游戲嗎?桌子上是什么,看不懂。”

    面前的小桌上擺滿了各色紙張,其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數字和線條,看得人眼花繚亂。旅行者見多識廣,俯身凝視良久,方才在各色線條中窺探出本想:“這是,海祇島的地圖?”

    “我預備改換海祇島的地形。”蒼木解釋:“那里的諸多劣勢,究其根本,皆因地勢與土地而起,倘若能制造通商口岸,海祇也無需困頓于貧瘠土地。昔年蒙德寒苦,也是巴巴托斯大人吹平了山峰,才有了如今蒙德全境的廣闊平原,蒙德的子民也才能有過上如此安樂生活的基礎。不過我并不具備風的權能,對氣流的感知和微妙變化做不到心領神會,只能靠數字來硬磕了。”

    她皺著眉,顯然還是有些憂慮:“有些數字總感覺怪怪的,但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里……”

    溫迪拍拍眷屬的腦袋:“蒼木很努力了,我和影都看在眼里,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是啊是啊!”派蒙連連點頭:“你以后還有很長時間,一時間做不到完美也沒關系。”

    “盡自己努力就好。”旅行者也跟著幫腔,隨即話風一轉:“不過如果海祇島的地勢轉換,上面的寶箱……”

    “應該也會隨著地勢的變化而變動吧。”蒼木思考:“比如說有些會沉到水中,有些掉進地里?不過說不定沉在海里的寶箱也會浮上來……咦,熒,你這就走了嗎?”

    “突然想到有很緊要的事情沒辦。人總是要試試突破自我的。”金發少女一本正經地站在門口:“典禮是明天正午對嗎?放心,我一定會趕回來的。”

    蒼木忍笑:“你們加油!”

    “你也加油!”旅行者比了個手勢,火急火燎地帶著派蒙離開,決意要在蒼木整頓海祇島地形前鋤遍整個島。

    “真是有干勁呀!”溫迪如此感嘆著,隨手掏了個橘子塞到蒼木手里:“地形的計算已經解決了大半,你愁眉不展,是還在擔心別的嗎?”

    “珊瑚宮的奏書上匯報,海祇島的土地會定期出現‘圣土化’的元素力富集現象,土地不太適合耕種,我在思考對策。”蒼木剝了橘子,分給在座眾人,沒有先說計劃,而是問道:“你們說我的權能跟須彌草神相似,她是位什么樣的神明?”

    “草之神呀——”溫迪嚼著橘子,被酸得皺起了臉:“怎么突然想起這個?”

    “我從珊瑚宮提供的數據來看,海祇島的農業非常依賴化肥和藥物,幾乎到了沒有化肥就無法收獲的地步,而化肥并非本地所產,最受歡迎也是銷量最高的幾款清一色來自須彌。”蒼木也吃了一個,酸得連忙把剩下的都塞溫迪手里:“我去過須彌,那里的雨林地貌和熱帶氣候的確很適合耕種,又加上或許是草神領土的緣故,草元素力活躍,外加學術發達,綜合以上因素,須彌是個不折不扣的農業大國,稻妻每年的糧食也有相當一部分由這里進口。”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和那邊達成合作,搞點一對一幫扶。”蒼木很認真的計劃:“土壤元素力富集不指望解決了,這個問題牽連很深,但可以反過來利用這個特點——元素力富集,普通作物生長緩慢,元素生物容易誕生,那就不要種普通作物了,糧食作物轉為水培研究,而海祇島的富集土地專門種植和養護元素生物。像騙騙花的花蜜,漂浮靈的晶核……這些都能挺受歡迎的,怎么不能算一種產品呢?”

    “而且海祇島也一直有漂浮靈泛濫的困擾,也能一同解決掉。”蒼木說到專業領域侃侃而談:“須彌那邊的學者那么多,肯定有專門研究元素生物方面的,她們也肯定需要元素生物當研究素材,那邊派點專家來幫助指導海祇的農業,我們的特色產品可以給予須彌專屬優惠,如果達成協議,也可以考慮免稅優惠……”

    在噼里啪啦一頓輸出后,蒼木肯定地下了結論:“目前離實現這套計劃,就差和草神達成合作了!”

    “所以你才來問我和巴巴托斯,有關草神的信息嗎?”影艱難地吃完了自己和八重神子那份橘子,不動聲色喝了好幾杯茶:“不過很遺憾,蒼木,我已經許久未曾同布耶爾見過面了,或許給不了你更多信息。”

    “沒關系。”蒼木毫不在意:“你肯定比巴巴托斯說得多。”

    溫·謎語人·迪:“誒嘿!”

    “布耶爾是世界樹的化身,某種意義上,她是我們之中最為特殊的一位,誕生之初便有著守護世界樹的職責。同時,她的意識與世界樹連同,這也意味著在地脈存儲信息的提瓦特,她可以瀏覽這個世界上發生的任何事——只要它曾被地脈記錄過。這也是布耶爾智慧之神名稱的由來之一。”影像背資料一般,語氣平淡說著自己知道的消息。

    “但她并非沒有弱點,五百年前的坎瑞亞災變時,真代我前去,而我趕到之時,也并未見到她的身影——聽說世界樹深受污染,她并未參加,而是留在了須彌,幫助世界樹對抗污染的禁忌知識,聽說那是來自世界外的特殊知識,一旦污染世界樹,便是禍及整個提瓦特的災難。布耶爾深知其中利害,所以最后用自己的全部力量與其對抗,她本人也因此……至于現在這位草神,或許是她的孩子?轉世?幼體?具體情況也不得而知,不過她與上代草神必然是有某種關聯的,起碼權柄方面依舊一致,都是夢境與幻覺的精神方面。”

    “上代草神的決心和意志值得欽佩。”影說到這里也帶著惋惜:“我許久不曾離開稻妻,曾經的朋友也陌生至此了。”

    “所以說要多聚聚才好。”溫迪笑著舉起酒杯:“該多出去走走,新的回憶才能誕生,至于工作,其實交給下屬們也大可放心。”

    他很自豪:“蒙德的人們很擅長自我管理,我看稻妻也有這個潛力。”

    還沒等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蒼木就連忙捂住自家神明的嘴:“不要亂帶壞別人家神明!”

    八重神子也適時捂住影的耳朵:“別聽一些風言風語。”

    “也不是說神明就該完全貢獻給工作,和朋友聚會是正常社交,但是不要學我家這位——”蒼木委婉地解釋:“除非稻妻也想奉行自由的理念。”

    八重神子連連點頭:“不如過幾日抽些時間,我帶你出去轉一圈,至于政務,我看神里家那小子就很適合。”

    一番插科打諢后,幾位繼續工作,蒼木卻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影剛剛提及的一個詞語——禁忌知識。

    世界以外的知識,無法被解讀就叫禁忌知識……那來自她系統內,不知來自哪的書籍,又是否算一種禁忌知識呢?如果是,是否就代表著同為世界之外的產物,蒼木可以免疫禁忌知識,而它會對提瓦特的普通人造成危害呢?

    不能冒險,蒼木思索著,在心中修改了計劃。

    一夜時間轉瞬即逝,在天亮之前,幾位終于解決了最后的數字問題,蒼木滿意地收好草稿紙,站起來伸了伸胳膊。

    大亮的天光通過天守閣高高的窗欞進入,將內室照得明亮通透。

    典禮預備的繁瑣禮服也早已就位,八重神子將她帶到室內,為其換上,類似白無垢的裝束讓蒼木有了一些不好的即視感。

    “一定要穿這一套嗎?”蒼木別扭道:“感覺下一刻就要被狐火燒身了。”

    八重神子難以理解地瞪大眼睛:“慶典可馬上要開始了!”

    “可是我不喜歡啊!”蒼木振振有詞:“重要的慶典難道要穿不喜歡的衣服嗎?難道沒有備用禮服嗎?”

    “怎么了。”聽到兩人爭執聲,影也走了進來,了解原委后,她陷入思考。

    “真是氣人!現在哪來的備用禮服?”八重神子冷酷無情地就要把人帶走:“你怎么早不說,現在沒有機會了!”

    蒼木死死抱著柱子不讓她帶走自己,很不服氣的爭辯:“試衣時我又沒見過成品,現在見到了不喜歡!”

    “哦?當初是誰說款式不重要,只是走個過程?給你機會自己不珍惜,現在還想反悔。”八重神子氣急敗壞地拽人。

    “我也沒想到你們會搞成白無垢!我不喜歡白無垢!是典禮又不是婚禮,這個太不吉利了!我不要!”蒼木死命掙扎:“我還有一套風花節的禮服,穿那個不行嗎。”

    八重神子“啪”一聲松開蒼木,冷笑道:“又是誰要把蒙德神眷和海祇蛇神的身份分開?你現在自己暴露可怨不得別人!”

    蒼木滿臉倔強:“那也比白無垢好!”

    “啊,其實……”影想起什么般,走出了內室,不多時了拎著個盒子回來了:“的確有備用禮服。先前有人指明寄到天守閣,要我簽收,看落款,大約是摩拉克斯。”

    “呀!可靠的鐘離先生!我回璃月會記得給他帶禮物的!”蒼木歡呼一聲跑了過去,接過箱子:“讓我看看是什么!我喜歡!”

    上好的霓裳花布料,顏色卻并不過分顯眼,柔和樸素的白色,衣著款式略顯古老,很符合七天神像上的神明裝扮風格,蒼木歡喜地換上,將尾巴從裙底露出,滿懷期待看向影:“好看嗎?我穿這個可以嗎?”

    “你歡喜便好。”影看著她,也柔下了眉眼。

    唯有八重神子不爽地嗤笑一聲,拉起垂在蒼木身后的兜帽,給人蓋得嚴嚴實實:“臉就不要露出來,隱藏身份可不能靠癡心妄想。”

    蒼木在影看不見的地方,偷偷薅狐貍毛,兩只小動物不動聲色,悄無聲息地開始了掐架。

    換好服飾,接下來還有梳妝和發型,一番折騰,正午的時刻很快來臨,社奉行作為主持典禮的負責人,神里綾人也跟著忙碌,他作為雷電將軍的御用發言人,在高臺上為民眾講述著此次典禮的由來和重要意義——他念誦著提前斟酌數十次,不斷推翻重寫過的公文,聲音明亮而清晰,仿佛能一直突破阻礙,傳到天守閣的最深處。

    人群之中,金發少女慌亂地朝前擠著,借著身材嬌小的便利,她終于帶著小精靈進到人群的最前面。

    “終于趕上了,開始了嗎——”派蒙的聲音引來圍觀群眾的怒目而視,她趕忙捂住嘴,小聲朝周圍道歉。

    而此時,人群中傳來一陣喧鬧,兩人急忙朝中心望去,紫色長發的雷電將軍牽著一位陌生白衣少女的手走出,兩人緩緩步入廣場,一瞬間原本喧鬧的人群自發靜止,在神明面前保持著禮節。

    旅行者離得遠,她想靠近些,可面前的護欄擋住了動作,連站崗的士兵都下意識地朝她警示一眼。

    另一邊,影將手按在少女頭頂,宣布封賞她為“海祇御女貴命”,視為奧林巴斯的繼任者,享有海祇島的統治權。

    蛇尾少女屈膝謝恩,隨即揮動長袖,為神明獻上代表心意的舞蹈。

    隨著她的動作開始,周遭等候的樂師們也急忙轉換曲調,竭力配合著舞者的一舉一動。

    少女的身軀舞動,裙底探出的蛇尾也越發欣長,旅行者眼尖,能看見她一閃而過的白皙手背也長出了黑紫色的蛇鱗——她在隨著舞蹈異變,而在最后一個音落下的時候,原本身子曼妙的白衣少女已然被一條遮天蔽日的龐大黑蛇取代。

    很難說兩種形態哪種更美,因為每一種都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蛇身繞場三圈,隨即躍入海中,朝著海祇島的方向游去,它所到之處,威壓使得海中生物皆數讓路。

    巨蛇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游到八醞島,她鱗片交替聳動,輕松爬上了山崖,直奔目標而去——那是比巨蛇更為龐大的骸骨,不屈而眷戀的頭骨遙遙望向自己牽掛著的子民們。

    黑蛇沿著尾骨盤旋而上,她用自己細長的身體裹挾起先代的尸身,艱難地拖送著他,再度沒入水中,朝海祇游去。

    黑白兩色的巨蛇在海中游動,在靠近海祇海域的時刻,蒼木感受了來自死者的悸動,雪白的骸骨一點點亮起,虛幻的血肉再度被構造出來,先是頭顱,再是七寸,最后蔓延到尾尖,曾經的神明再度短暫地活了過來。

    現在不再是蒼木卷著他了,而是他在反客為主,卷著黑蛇,圍繞海祇游動。

    神明死而復生,蒼木的腦子空白一瞬,她下意識掙扎,卻被對方絞住身軀,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請稍安勿躁,吾并無惡意!”

    白蛇蹭了蹭黑蛇的下頜,似乎在用這種方式表達著自己的無敵意。

    “吾只是,從未想過還能再回到海祇。”那道聲音溫柔而眷戀,蒼木狐疑道:“奧羅巴斯?你復活了!”

    “殘魂的回光返照罷了,支持不了多少時日。”他輕輕笑了笑:“魔神之身,的確生命頑強。”

    蒼木沒有說話,還是警惕著。

    “雖靈魂已逝,但周圍之事,吾依然略知一二,汝心性良善又手段了得,海祇交于汝手中,吾心甚慰。”奧羅巴斯的聲音相較于一開始模糊不少,看來他的存在也無力維持多久了。

    “雖千年已逝,但前人之過不可重蹈覆轍。”他溫柔的語調忽然嚴肅了起來,一字一句警告著:“海祇諸事,唯淵下宮之日月前事不可瀏。”

    蒼木沒說話,奧羅巴斯便以為她不懂其中利害,嚴厲地重復著:“唯有日月前事——”

    “前輩,這本書的話。”蒼木尷尬地打斷他:“我已經知道內容了。”

    2.4版本的淵下宮,一舉透露了整個原神基礎世界觀的一角,是任何劇情解析視頻從此都繞不開的存在,別說蒼木是親自打過的玩家,就算是沒打,該知道的也全知道了。

    不過奧羅巴斯顯然不清楚蒼木的底細,當他聽到蒼木說“已經知道內容時”登時沒被打擊去,已經是心性堅強了。

    蒼木生怕他回光返照把自己帶走,連忙解釋:“不過您放心,我是世界之外的存在,有辦法避開天空島島耳目,她們也不知道我知道這件事,不會牽連海祇島的!”

    如果真的要殺,只怕蒼木來到提瓦特是就該降下天罰了,可如今她還是活蹦亂跳,就說明事情其實沒有想象中大。

    至少看溫迪和鐘離的謎語人模樣,蒼木不信他們對此一無所知。

    至于她,不管是世界外的體質也好,還是系統,異能力的保護也好,蒼木的存在顯然是有些特殊的,那么適當的優待也可以理解了。

    生死關頭,蒼木解釋得飛快,畢竟奧羅巴斯就是因為知道了這本書的內容而不得不主動策劃東狩自尋死路,只為讓海祇的子民置身事外,而眼下知道了海祇島的新神也正處于同樣的死亡倒計時下,蒼木很怕他會為了保護海祇把自己就地處決。

    雖然奧羅巴斯目前只是個殘魂,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位可是實打實參加過魔神戰爭,失敗還能去暗之外海溜達一圈,然后在海祇東山再起的大佬,要不是知道了高層陰私,也不會必死無疑。

    蒼木的神格都是蹭他的呢,可不敢冒險。

    奧羅巴斯虛弱道:“此話當真?”

    “當真。”蒼木用尾巴拍拍前輩,安慰道:“您放心地去吧。”

    于是奧羅巴斯不再言語,蒼木能感受到,他的氣息逐漸消散,連幻化出的血肉都在逐漸消散,但即便如此,他依舊努力地注視著面前的島嶼,蒼木頂著他的頭顱,使得這位蛇神能在注視中消散。

    蒼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不再散發祟神之力的骸骨上,她大概明白,這位神明持續千百年的不甘和悔恨,終究化作了欣慰。

    他不是不恨的,哪怕幾度于魔神戰爭中慘敗,依舊能于暗之外海回歸,在灰心喪氣時刻遇見了渴望神明降臨的白夜國,被遺棄的神與被拋棄的人們互相救贖,明明一切都在走向正途,卻偏偏只是因為一本書而走向必死的結局。

    要么他亡,要么他帶著整個國家被抹殺,這種事情發生了太多次,多到一位神明都生不起反抗的心思,他策劃東狩,親手將自己最寵愛的巫女們送上戰場,看著自己寵愛的人類血流成河,在一刀落下之刻,他不怨雷神,只怨自己的怯弱,無能,無法取得七神之席位,無法反抗高天之上的小島。

    他大概也猜不到,自己的怨恨化作了祟神之力,又在漫長的歲月中,引發了新一輪的悲劇……

    而現今,在殘魂短暫復蘇的片刻,他終于看到了——他的子民們依舊在盡管艱難而倔強地生活著,他的繼任者也沒有忘卻他的存在,這樣就很好了。

    于是奧羅巴斯閉上了眼,一切不甘都隨之煙消云散。

    魔神的死亡也是可以不產生殘念的,只是太過少見,那是曾經懦弱而慈悲的鹽之魔神的特例,她自愿在凡人的劍下走向死亡,對既定的結局沒有任何負面情緒,溫柔如此,又怎會讓魔神殘念傷害凡人呢?

    蒼木呆呆地托著前輩的尸身,有點郁悶。

    她真沒想那么多,也根本不知道魔神的執念消散會根除祟神之力!

    一開始,她就只是覺得奧羅巴斯很慘,壞事的確干了,可神都死了,尸體還要被千百年當材料利用,未免太過分了,就連她前公司處理敵人和叛徒都只把尸體曬幾天呢。都說人死為大,神也是一樣,雷神殺完也放下了,干脆把尸體處理掉眼不見心不煩。

    省得愚人眾再打祟神之力的注意,也省得海祇島人覺得自己神明的身體是在被稻妻人褻瀆……

    綜上所述,蒼木打算把這具尸體拉去當地基,把海祇島的土地墊高些,而且有了海水和泥土的阻隔,祟神之力也無需再過度擔心,她可以定期來清除一波。

    只是真沒想到奧羅巴斯會突然詐尸,現在這個地基……還墊嗎?

    蒼木糾結片刻,還是卷著奧羅巴斯的尸身沉了下去。

    海祇島上,作為巫女的珊瑚宮心海正滿懷期待地率領著海祇的子巫女們,等待著神明的降臨。她們站在修繕一新的曚云神社前,忐忑不安地為神明的遲到而默默祈禱著。

    殿下已經和她通信那么多次,必然是不會突然改換心意了。珊瑚宮心海也不知是在自我說服還是在加強信念,她回憶著這些日子以來和神明的互動——當初海祇財政告急,是蒼木殿下仁慈,用自己的私庫填補了當時的急缺,之后也并未指明租借還款事宜,似乎只是單純的給予和捐贈,如果不是神明對子民的寬容,誰又能對如此一筆巨款淡然處之呢?

    之后信件往來,無論是“圣土化”的泛濫,還是海祇資源的匱乏,但凡珊瑚宮心海所提出的問題和困惑,幾乎都能在回信中得到解答,并且卓有成效,這讓她如何不心安。

    而且蒼木殿下深知神明與凡人的視野不可等同,即便是暫時擱下冷處理的問題,也會耐心解釋時機未到,和預備的計劃如何,可謂仁慈到讓人落淚。

    萬事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太好了,珊瑚宮心海可以保證,這是她自繼任現人神巫女以來,度過的最為安穩的時光。

    說到現人神巫女,這固然是前任大御神大人對珊瑚宮一脈的期待與責任,但時至今日,新神已歸,身為巫女再使用這個稱謂就未免逾越了,包括島上眾人,也都建議珊瑚宮向蛇神大人請辭,心海也的確這么做了,但萬萬沒想到,神明的寬容卻出乎所有人都的預料。

    在回信中,羽玄姬大人如此安慰道:“在神明未曾歸來的百千年間,珊瑚宮一脈盡心竭力,不曾懈怠,如此‘現人神’一稱便理所當然,所謂神明者,不外乎引人奮進,主持大局,既然如此,不無不妥。心海雖年幼,行事卻穩妥,帶眾人取得勝利,守衛海祇,一如百千年模樣,何錯之有。稱呼乃虛名,倘若為虛舍實,因小失大,方為本末倒置。”

    她太過寬容,反倒讓人不安,如果一位神明不在乎金錢,名利,甚至連地位也不在乎,那倘若有一日她舍棄了所求,人們該如何留住她。

    一位神明的到來對海祇是難言的美夢,誰都不愿意醒來,誰也都不愿意美夢破碎。

    于是,珊瑚宮心海頭一回違背神明的意愿,她仔細計算了海祇島目前所需的款項,挪出暫時不用的一筆,為神明重建了神社。

    曚云神社自蛇神身死便荒廢至今,相較于聞名七國的鳴神大社,淪為廢墟的曚云神社就連海祇人都甚少聽聞和參拜,周遭的石燈,凈手的水池都長滿了青苔,除去倒塌的廢墟還能勉強窺探幾分建筑的曾經,這里已和荒地無疑。

    畢竟大御神大人離開后,比起荒廢的神社,人們更愿意將珊瑚宮當作供奉海祇大御神的圣地,久而久之,巫女們也習慣以此辦公。

    凡人久居的地方,神明是否會有所不滿呢?

    考慮到種種因素,珊瑚宮心海毅然拍板了這個決定,但在迎接神明到來的如今,她又不免忐忑,因為這個過于草率和浪費的決定必然會遭到蒼木殿下的批評。

    她胡思亂想著,原本忐忑的心緒隨著時間流逝更是心急如焚,連身后的巫女們也逐漸有抑制不住的騷亂和議論聲傳出。

    比起失去神明,這種得到而又失去的搖擺感覺才最要將人逼瘋。

    就在眾人越發焦灼的時刻,一位眼尖的巫女指著遠處的海面失聲驚叫,顧不得譴責她的失禮行為,珊瑚宮心海跟著朝海面望去,只見晴空之下,本應平靜祥和的海面卻如滾沸的熱水般翻涌,大量熱氣隨之升騰,海面上不時有魚蝦躍出水面,掙扎中翻了肚皮,或是紅了身子。

    下一刻,由遠及近,眾巫女腳下的土地也“喧鬧”了起來,大地在低吟著震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災難,海祇人手足無措地跌作一團,在眾人驚叫與慌亂之前,珊瑚宮心海率先穩住身子,厲聲穩下了局面:“此乃遠呂羽玄姬殿下之威能,無需驚慌,神明自會庇護我等。”

    似乎要為她的話證明,眾人足下的土地不多時便停止了抖動,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見的其他土地,原本呈旋渦狀分布的海祇島土地,在一股不可見的偉力下開始了形變和融合,像是被一只無行的大手,盤土捏泥般塑在了一團,粗壯的大樹倒下,姿態卻讓人想起被風吹折的麥子,脆弱得如此相似。

    與此同時,海水的沸騰也總算稍稍消散,原本一些沉于海底的土地也隨之拱起,頃刻間,熟悉的土地便改換了形狀。

    天在流逝,地在搖晃,如此偉力面前,最頑固的老人也低垂下了高傲的頭顱,跪伏在地上,承認神明的威嚴。

    不知過了多久,震動才緩緩消失,眾人戰栗地抬起頭,只見煙霧中,身軀龐大的黑蛇蜿蜒而上,寶藍色的眼眸凝視著面前渺小而脆弱的人類,她吐著信子,卻未急著言語。

    煙霧緩緩散去,巫女們才看到蛇神身邊多出了許多陌生的女子,她們年齡相貌各不相同,卻都有著近乎天人的美貌,只是下半身那異于常人的蛇尾或譽魚尾才昭示了她們非人的身份。

    來不及思索更多,珊瑚宮心海快步上前,向神明獻上準備已久的珊瑚枝,其上點綴著珍珠與寶石,的確是她們能拿出來進獻神明的最好禮物了。

    蒼木伸出尾巴,卷過那枝珊瑚,下一個瞬間,枝狀的珊瑚猛然幻化成諸多色彩繽紛的晶蝶紛紛揚揚落在黑蛇身上,場面如夢似幻,美不勝收。

    隨著它們落下,原本墨色的光滑蛇身上,也生出諸多流光溢彩的珊瑚寶枝,圍在蒼木周遭的魚尾女性們不安地伸出手,想要替神明扯掉這些,被蒼木攔住:“不必,并非敵人,也不是攻擊。”

    而是奧羅巴斯的第一眷屬——珊瑚王蟲。

    這些產自與暗之外海的生物有著轉化元素力的能力,它們與奧羅巴斯達成協議,彼此共生,從此珊瑚王蟲成為他的眷屬,奧羅巴斯則帶著這些生物們,看看更美麗廣闊的世界。

    珊瑚王蟲們在繁殖和移動時會顯露出猶如晶蝶的本質,而當它們找到沃土,便會生長成珊瑚枝。

    在奧羅巴斯的殘魂消失最后時刻,他將這份契約轉贈給了蒼木,畢竟身為已死之身,這是他為數不多所能給予的幾份禮物之一。

    蒼木能感受到一個小小的意識——那是珊瑚王蟲們的集體意識。

    她試著驅動它們,隨著蒼木的命令,原本規格不小的珊瑚枝極速生長,最后化作鋪天蓋地的蝶群,朝著整個海祇島的四周飛去。

    它們會遵照神明的命令,尋找和寄生在這座島上的元素不平衡之人身上,而這些人除去神之眼的擁有者,便只剩下一種可能——接受過元素改造的愚人眾。

    “珊瑚宮巫女。”蒼木淡淡喚道。

    珊瑚宮心海上前行禮:“羽玄姬殿下,有何吩咐?”

    “找隊士兵,在整個島嶼上發布通告——日落之后,將采用非常規的暴力手段來驅除島上的一切外敵,請愚人眾逾期而擅留海祇者,后果自負。”

    “是,我讓五郎親自去辦,連您重塑海祇地貌的事也一同說明如何?神明偉力如此,民眾難免恐慌。”珊瑚宮心海不假思索地應下,她對神明的話語信心十足,只是難免好奇,這個非常規的暴力手段,該是如何?

    蛇身環繞收縮,巨大黑蛇在眾人面前化作披紗掩面的少女身型,即便隔著一層輕紗,她的容貌依舊如天上驕陽,讓人不敢直視。

    “去吧,我的眷屬們。”蒼木輕笑兩聲,聲音像猛然搖響的銀鈴,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魔力:“日落之后,開始你們的歌唱,如果誰阻攔,就撕碎他們。”

    魚尾蛇尾的女性們在嬉笑中離去,躍入海中,無人阻攔。

    心海預感到某種不安,問道:“殿下,她們是?”

    “娜迦,我的眷屬。”蒼木不打算解釋更多,她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了珊瑚宮,接受一套朝拜和禮贊,在繁瑣的虛禮惹得神明發怒前,珊瑚宮心海及時將話題引向正途,她率先匯報了近日海祇島的財政情況與民眾問題匯總,果不其然,貿然挪用財款翻修神社的事還是遭到了批評。

    一番匯報下來,巫女們大概摸清了新神的性格。

    總而言之,這是一位很溫和的神明,比起禮節更關心實際,對于下屬的優秀不吝嗇夸獎,但明知故犯也會遭受批評和懲罰,比如像珊瑚宮大人,就被扣掉了一整年的薪水,用以補上財款的空缺。

    雖很想繼續和這位殿下多多親近,但海祇島剛剛被改換過地形,突發事件急待處理,縱使再不舍,巫女們也只得離去。

    蒼木翻看著公務,若有所思。

    她前來海祇之前還擔心過是否會遇到如稻妻一般,三奉行高層勾結,架空神明的事件發生,甚至都準備見血了,卻沒想到事情遠比想象中順利得多——海祇島與稻妻不同,神明的缺位讓諸多權利和責任都落到巫女的身上,而相較于世襲制度的稻妻,海祇雖然也有些巫女世家,但礙于地區現狀,大多數巫女還是不得不從尋常人家選出,這就使得比起稻妻,海祇的治理竟然更透明些。

    而唯一世襲的珊瑚宮家又因為是大御神的造物,所以毫無私心。

    而以上所有的巫女制度,都有個共同的特點,她們自認為權利來自于神,長久接受的思想也正是如此,所以當一位新神出現,眾人糾結的特點也只是她是否是海祇的神明,一旦是,巫女們就毫不遲疑地侍奉她。

    沒人在想,該不該將權利歸還于神明。畢竟,在她們眼中,這是個無需思考的問題。

    但是……蒼木想,權利真的來自于她嗎?暴力固然能帶來權利,但這并不意味著全部。

    “殿下。”心海上前倒茶,打斷了她的思考,巫女善意提醒道:“太陽已經落下了。”

    蒼木回過神來:“愚人眾都離開了嗎?”

    “大部分都走了,但總有些不受規矩的。”心海的回答相當巧妙。

    于是蒼木沒在說話,她們很快聽到一種歌聲,相當其他的歌聲,聲調固定并不優美,甚至并不嘹亮,若不是在場的兩位血統異于常人,只怕也難以聽聞。

    心海不知為何又不安了起來:“殿下,這就是娜迦們的歌聲嗎?”

    “很特別對吧。”蒼木一心二用,邊看公文邊解釋著:“雖然是眷屬,但也不是很熟……她們是我的鱗片,落進大御神的骸骨中所幻化的生物,繼承了我的部分能力。說實話,剛看到的時候也嚇了一跳。”

    蒼木說著,心海卻根本聽不進去了,她呆呆望著桌上的杯中,杯中茶水正隨這奇特的歌聲泛起波紋。

    她盯著這點波紋,一個恐怖的猜測在心中誕生,珊瑚宮心海蒼白著臉,下意識想要否認。

    但下一刻,她聽到窗外傳來一聲古怪的聲音,隨后是一聲尖叫。

    “哦,開始了。”蒼木筆一頓,隨即繼續寫下去。

    但心海卻坐在那,不斷回憶著尖叫前的那聲古怪聲響,她聽過的,聽過很多次,她一定能想起來——

    “啵”——那是,泡泡破裂的聲音。

    心海不記得自己如何行禮后走出房門,她只記得自己吐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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