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窩窩頭
袁掌柜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垂落的目光恰好落在吳家送來的紙條上,上面寫了宴客推遲,后面有需要會提前告知讓貴店做準備。
客人定餐推遲延期或者干脆取消, 是很正常的行為,袁掌柜在得味樓這么多年了,早就對此習慣。
可今時不同往日,得味樓急需要一場提振士氣的宴席開啟新的局面。
袁掌柜真的很有沖動去吳家打探, 為什么會推遲、推遲到什么時候
但他抑制住了自己這種沖動,把所有焦慮、隱憂和煩惱全都按捺了下去。
就如同郎君安慰小東家時說的, 順其自然。
幸得味樓現在生意有了點起色,靠著三猴子路那兒的小餐車帶動了本店不少生意。生意不分貴賤,達官貴人是招待、販夫走卒上門亦是客,袁掌柜是跟著老東家從一窮二白打拼過來的,這點心態上很是看得開。
大堂那兒,吳尾靠近兩位公子, 被隨從擋了一下, 他是有眼力見兒的, 當下就不再靠近, 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引著幾位往雅座過去。
穿著青衣、頭戴玉冠的公子看了眼窗戶邊說,“坐那邊。”
“公子,今兒個下雨,窗邊潮氣大。”吳尾有些為難, 因為雨大, 窗戶都沒支開。
玉冠公子瞧著二十三四的樣子,聞言后笑著說,“我要臨窗觀雨。”
他瞧著挺客氣,可說出去的話不容置疑。
隨從有心勸說一二, 風大雨大的的確對身體不好,可也不敢擾了主子的雅興,就為難地看向了另外一位年長些的公子。
公玊良無奈地按了按額角,“有沒有便于觀景賞雨又干燥清爽的位置”
他是知道自己勸不了這位小主子一點的,便只能夠順著他的意思找個折中的法子。
玉冠公子補充,“還要在此處大堂,不要包間。”
他目光清正、步履從容,言語之間透著平易近人,可表面涵養沒辦法徹底掩蓋住矜貴雍容的底色,打量得味樓的目光不是好奇,而是一種自上而下的施與。
離得不遠不近的吳尾直覺覺得最好滿足這行人所有的要求,可實在是想不出得味樓什么地方在大雨天中是干爽清凈的。
雨大潮氣中,連衣衫發絲里都感覺水唧唧的,哪里有干爽處。
他踟躇不語,惹得公訴良有點不耐煩,可架不住小主子就是對得味樓感興趣,只能夠耐著性子準備再問。
袁掌柜是這時候來的,他不動聲色地推開吳尾,自己親自招待二位公子,“樓上臨窗的雅間賞雨正合適,地方又干爽,支開窗子近能夠看到街上來往的車輛行人,遠可以隱約看到南湖。”
“那不錯。”
玉冠公子收回了目光。
這位小主子發話了,公玊良自然沒有任何意見。一行人就在袁掌柜的引領下上了三樓,推開三樓雅間的門扉,烤得干燥的室內散發著淡雅的味道,窗戶開著,窗邊的雨鏈帶著雨水嘩啦啦向下流淌。、
大雨朦朧中,能夠看到遠處的南湖水面有水浪緩緩起伏。
收起風帆的大船依次停泊在岸邊,隨水上下晃動。
只有在水上岸邊討生活的人才知道那風浪有多大,可站在高處遠遠看著,是風雨大作中的靜態美,恰似一幅煙雨畫卷。
火盆提前把雅間烤得干透,放在角落里的熏籠放了香片,香味是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釋放,玉冠公子直面窗戶坐著,淺抿清茶,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公玊良不敢打擾,就拉著袁掌柜在一旁小聲吩咐,“菜不需要奢侈昂貴,百姓吃什么便給我們上什么。”
袁掌柜面上點頭,心里面真是老大不樂意了,真上百姓吃的你們這些公子哥下得去筷子才怪呢。糙米飯、雜糧面,吃稻糠、麩皮就當飽腹了,要是吃到小石子兒也能夠卡蹦卡蹦咬碎了吞進去……青黃不接的時候,樹皮、野菜、觀音土。
“是不是有窩窩頭,咸菜疙瘩這些,做好吃了送來。”公玊良想了想,把自己搜腸刮肚想出來的民間吃食說了出來,最好不要太難吃了,他給了袁掌柜一個眼神,其中的度作為得味樓的掌柜可要好好掌握。
袁掌柜臉上皮肉輕輕動了一下,他能怎么辦只能夠點頭了。
等到了樓下,把雅間里的要求一說,黎未臉上流露出無奈,“這些是什么要求,貴家公子來體驗民間疾苦嗎”
“真這么上,我們說不定吃掛落。”袁掌柜說。
不知道那兩位的來歷深淺,總歸是他們小小酒樓得罪不起的,想吃糠咽菜只能夠盡量滿足又不那么滿足。
袁掌柜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容瑾,很好奇這位郎君會做些什么來滿足特殊客人的要求。
“東洲府地處南地江邊,我們的主食也不是窩窩頭啊。”容瑾說。
“豆飯麥飯谷飯,咸菜咸魚蝦醬蟹醬。”黎未看向容瑾,在容瑾從容淡然的目光中心里面那點煩躁被輕而易舉地撫平。
容瑾有種魅力,無論多大的事兒到他跟前都是毛毛雨、灑灑水的小事兒。
黎未漸漸受到感染,不再糾結煩惱,他想了想說:“樓上的客人對民間百姓的想象很局限,他們想吃窩窩頭就給他們做吧。”
“做菜窩窩,配上幾樣咸菜、醬肉絲、烤的小咸魚柳,額外做幾張薄餅放在一旁。”
憶苦思甜飯又不是真的就要粗硬到拉嗓子,他穿來前的時代吃雜糧是減肥健康的風尚。把雜糧野菜做好吃了一點也不難,容瑾來到后廚就讓伙計們忙碌起來,取出雜面再細細碾磨、過篩再碾磨,得到的雜面再與細白面混合。
春天萬物萌生,吃新嫩的野菜很容易,容瑾挑選了最新嫩的薺菜切碎后放入碾磨幾次的雜面里面混合,捏成雞蛋大小的團子,底下中間按出個洞,放到籠屜里面蒸,保證好東西吃多了的兩位公子吃上這一口鄉間野味就會愛上。
咸菜首推就是咸瓜炒毛豆了,本地家常菜,到了豆子上市的季節桌子上絕對少不了,端進端出的。可兩位公子絕對不知道現在還不是毛豆上市的季節,想要吃到這一口野趣需要去年的儲藏。
挖幾勺毛蝦醬放到料碟里,吃的時候筷頭沾一點吃吃,非常下飯。
烤好的咸魚變得干硬,用小錘捶松了魚肉之后手撕出一條條的魚柳,吃上一條,很是咸香。
百姓家這些就是一桌子的菜了,但在得味樓端上桌的只可能組成一道菜,就和京醬肉絲夾餅子、黑椒牛肉與雜面窩頭一樣,都只是一道菜而已。
“真想就給兩位公子上這些得了。”容瑾打著雞蛋液的動作不變。
“我也想。”
二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當然不可能的啦。
但也要滿足他們的要求,所以擬定的菜單都是尋常家常菜,昂貴藏在細枝末節的角落里,比如容瑾現在做的蛋羹,南湖里的銀魚白蝦用來燉蛋最好不過。如若兩位公子提前預定了,得味樓可以提前訂購海鮮,蛤蜊蒸蛋味道更美。
容瑾和黎未這里其樂融融的,季寧就是一腦門官司了,案板邊已經堆了五只去骨失敗的鴿子,不知道是巧合呢還是巧合,鴿子頭方向一致地對著季寧,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他不自量力。
季寧已經顧不上手上的油腥了,煩躁地揉了揉鼻子。
爺爺讓他來得味樓幫忙,出門時一再囑咐他收起在家時的散漫,在得味樓一定要聽黎家的話,要是性子不磨磨好,沒有憑借自己的能力闖出點小名堂來,就休想回家。季寧一出門就扁扁嘴,覺得爺爺看不起自己,到了得味樓就有心在這兒立威。
據他所知得味樓正在艱難時刻,他稍微露一手就能夠震懾住他們。
他做三套鴨完全是炫技的。
可不成想,容瑾的八寶葫蘆鴨已經在蒸籠里面靜候熟透,他的三套鴨慘敗在鴿子剔骨上。
明明在家里做得不錯……行吧,他承認是還可以,連“不錯”都未達成。
季寧郁卒地承認,自己炫技炫失敗了。
第五十二章 鴿肉姜絲粥
“籠子就剩下一只鴿子了。”
殺了一上午的鴿子, 周元亮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泡在鴿子血里,天氣不好,味道散不掉, 他覺得自己難聞死了。
季寧畢竟原來是客,還有季仲杰這層關系護著,周元亮不好意思當面嗆他,但可以私底下和白塘蛐蛐。
“他要是再弄不好, 就沒有鴿子給他剔骨了。還季仲杰的孫子呢,也就這點本事。”
白塘斜睨了一眼周元亮, 那一眼的意思很明顯——說別人前先看看自己。
周元亮梗著脖子,小聲說:“我就說說風涼話,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白塘,“……”
“我就是說說。”周元亮聲音更小了。
“我還以為你朝著郎君彎腰,是真的要沉下心來做自己的。”
周元亮縮了縮脖子,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容瑾, 看到他拿了一個細目的竹篩子在過濾蛋液, 金黃的蛋液穿過細孔, 絲滑地落入碗中。
“師兄, 你說郎君會教我嗎”
“不會。”
周元亮啊了一聲,他以為自己會得到鼓舞的,沒想到是這么大一盆涼水。
“他做什么從來不避人,你想學就認真看, 他不教卻也教了。”
周元亮點頭, “郎君的胸襟沒得說。”
“是啊。”
···
蛋液過一遍篩,蒸出來的水蒸蛋更好看更細嫩,放上銀魚和蝦仁,蒸熟后拿出來淋上秋油就算是做成了。秋油是醬油, 出產于林家醬菜園,立秋那天用黃豆、麥子、麩皮日曬夜露到深秋,做成的第一缸醬油才能夠叫做秋油,林家做出來自家吃或者送親友的,不對外銷售,他家的醬菜好吃和醬油是自制的也有很大的關系。
秋油淋上后效果和生抽差不多,顏色不深,卻鮮。
蒸雞蛋的功夫,容瑾又炒了幾個菜和做了一鍋圓麥碴子粥。
不是想吃百姓味道嘛,那就給他們準備妥妥的憶苦思甜飯,就不知道那些金貴的公子腸胃能不能受得了。
說是這么說,容瑾可不敢真的這么干,做的菜雖然粗野,卻絲毫不粗糙,有種返璞歸真的田園野趣,他想這應該就是貴公子需要的百姓味道吧。
“上菜吧。”
容瑾說這話的時候視線卻是落在季寧那邊,籠子里最后一只鴿子終究沒有看到明天的太陽,成了季寧案板上的白條鴿。鴿子是好鴿子,季寧卻遲遲不敢動手了,盯著鴿子仿佛要把鴿子盯出兩個大洞來,旁邊捅破的鴿子無聲地宣告了他裝逼失敗。
容瑾不擅長安慰人,當然,季寧那隱藏在嬉笑表情下驕傲的自尊也不容容瑾去安慰,他繞過季寧把那些捅破的鴿子收走。
“沒用了吧,我拿走了。”
季寧茫然地看過去,目光愣愣的。
“拆下的骨頭燉湯,鴿肉去皮放多點姜絲做個肉粥。”
季寧神魂還在游離,他就是下意識地點著頭。
鴿子民間有說法大補,所以吃鴿子大多數是用來燉湯,放蟲草、放紅棗或者和淮山藥這些滋補養生的東西一起燉湯。容瑾不熱衷于喝老火靚湯,他個人認為湯里面不是脂肪就是嘌呤的,所以以前他開的餐館里很少有葷湯。
他認為更養生更滋補的方式是吃肉,鴿子肉去皮后切小塊放入雞油里面略略煸炒,他切了整整一個大姜塊的姜絲與鴿肉同炒,炒好的姜絲鴿肉放到粥鍋里,出鍋時他會撒上白胡椒粉的。
雨天潮氣重,吃點姜絲能夠祛濕。
倒是季寧那邊反應過來了,他把刀放下,鴿子推到一邊,很有點喪氣地說:“我不知道怎么整鴿脫骨了。”
越做越錯,連最拿手的開皮都在慌亂中混亂了。
一連捅破了五只鴿子,把得味樓的活鴿嚯嚯完了,他那點面子早就□□稀碎,談不上維護不維護,還不如直接撕下臉皮承認自己不行,比把最后一只鴿子都捅破了三套鴨做不成強。
“我看了,你每次捅破的地方都大差不差的。”
容瑾走過去把砧板上的鴿子翻了過來,露出鴿背,“這塊肉薄,你何不換成大的菜刀順過去,不要用小尖刀一點點劃拉。”
“啊”季寧臉上是濃濃的茫然,“我爺爺都是用小刀的。”
“就算是給你爺爺剪刀、砍刀、柴刀,他都可以完整地給鴿子脫骨。”容瑾說的一點也不客氣,“你是你爺爺嗎,你可以學他的手法,但不要照貓畫虎,你畫不出那份筋骨。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是會使用工具,小刀劃割做不好,你就換大菜刀披肉。”
中式大菜刀看著大、兇、笨重,能夠流傳那么多年,是經過老祖宗嚴選的結果。無論是斬件、劈肉、砍骨、拍蒜、開罐頭等等,都能夠輕松掌握,真以為工具越小越好用嗎,小代表精巧,需要更細膩的手法,容瑾懷疑季仲杰甚至能用手撕剝。
他已經私底下問過黎未了,知道了季仲杰是何許人也,可以說是他們這一行的巔峰所在。
御廚啊,被皇帝譽為天下第一廚的御廚。
哪怕暗地里嗶嗶皇帝一人的口味代表不了蕓蕓眾生,但皇帝給的逼格在,誰不想要這個殊榮,青史留名也。
季寧快要散黃的腦漿子忽然蹦地被重錘砸了一下,他隱隱有了一些感覺,但云霧太厚,他沒能徹底撥開。
他喃喃地說:“我試試,試試。”
容瑾點到為止,轉回去就去看小碗的水蒸蛋。
黎未剛巧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剛才隨著上菜的伙計一起去了前店,到底是不太放心給兩位不知來歷和底細的貴公子吃憶苦思甜飯,他在那邊守了會兒,見沒有反饋就回來了。
沒有反饋就是最好的反應。
回來時他身上帶了一身的水汽,但神色不錯,嘴角彎著,眼睛里是輕松的笑意。
“大雨天的,店里面有四五桌客人,比我預想的要好。”
容瑾看了眼外面,“小點了。”
“比剛才小多了。”黎未說。
容瑾打開蒸籠,墊著一塊干凈的抹布把水蒸蛋拿了出來,淋上秋油,澄黃的雞蛋羹上面蒙著一層薄薄的醬色,他又拿了油壺點了一些清油,醬油上飄著大大小小的油花看著更加有食。
“剛才沒有淋油啊。”黎未眼中掠過一絲疑惑。
容瑾笑而不語,“憶苦思甜嘛,就清減一點,他們不缺油水。”
黎未嘴角微微扯了一下,無奈地點點頭,“行吧。”
“別擔心,味道一樣的,你品鑒一下。”
黎未就知道水蒸蛋有自己的一份,但心里面知道和實際看到是兩回事兒,此刻看著水蒸蛋,他心底深處涌上來的就是滿足和喜悅。
“一起吃。”
“中午吃鴿肉姜絲粥,水蒸蛋,窩窩頭我也留了幾個,吃這些。”
“好,要不要臨窗觀雨”黎未打趣。
容瑾有些意動啊,“我們也風雅風雅。”
得味樓地方空得很,開個后院的小包間,用火稍微烤烤,把里面的潮氣和清冷烤掉。推開窗,能夠看到屋檐一角垂下的雨簾,有嗦嗦水流聲,雨鏈最下是綻放的鐵蓮花,被沖刷得亮閃閃。
雨沒那么大了,打在薔薇花墻上,風吹進屋子里,帶著潮濕的雨水氣息,有點清涼。
看著灰蒙的天空,有些泛白泛亮了,也許午后就會停雨。
粥用小爐子煮著,不會冷掉。
他們還溫了一壺黃酒,抿上兩口,黎未的臉就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容瑾收回了視線,眼角眉梢透露出淡淡的笑意。
前店三樓,公玊良看小主子多吃了幾口,很顯然對得味樓上的菜很滿意,他跟著就開心了起來。
第五十三章 手撕咸魚鲞
窗外雨停了, 雨水順著瓦檐向下落,滴滴答答。
空氣中除了雨水的清透濕潤之氣,還有飯菜的香, 清素的時蔬、簡單的炒肉、結皮的粥米、咸香的醬菜……這是一桌簡單的、不見濃油的餐食,菜窩窩越嚼越香,點一些蝦醬,頗有些越吃越想吃的勁頭, 還有刷了清油、撒了芝麻、撕成一條一條的魚鲞,微咸, 吃著干香。
最后一茬冬筍片與肥厚的木耳、脆嫩的山藥片同炒,一碗皮肚湯里放了幾只小河蝦和幾個薺菜肉丸子、油炸肉丸子。
趙昀又喝了一碗湯之后放下了筷子,臉上的郁色掃去了不少,眼底的不快散盡。也許是因為飯菜很合口味,也許是因為外面的風雨停了,青天已現, 隱隱有陽光出現, 天氣變好總是讓人心情愉快的。
桌上杯碟撤去, 站在一旁伺候的公玊良打開了茶蓋, 舀出清透的茶湯。
“六爺,得味樓的茶差了一些,下次出門我們自己帶著茶葉出來。”
澄澈的茶水盛在小盞里,盞是東洲府本地窯口出的茶盞, 釉色清晰、觸手有玉質感, 得味樓總不會用太差的東西,特別是樓上雅間和后院的包廂,東西不說頂好,但也不差, 被公玊良嫌棄的茶是南湖邊小茶園摘的小葉綠茶,茶樹是新栽的名種,茶園沒什么名氣。
今年的還沒上市,去年的便是新茶。
兩片小小的芽葉在茶盞里面輕輕轉身,像靈動的精靈,水是大早晨打來的南湖湖心水,干凈、透亮,清爽、綿柔,用來煮茶最好不過。
趙昀心情好了不少,臉上自然而然地帶出了笑意,“不用那么麻煩,我們要在東洲府待上一月,凡事低調,不用那么大張旗鼓的。”
公玊良忙說,“喏。”
“得味樓的飯菜不錯。”
公玊良一口沒吃,哪里知道飯菜是好是孬。
得味樓不是分餐而食、分席而坐,身為曲凌侯的次子他可沒有和皇子龍孫平起平坐的資格,換他爹今時今日在這兒或者他的長兄曲凌侯世子,坐下一起用餐再自然不過,他一個頂著蔭封虛銜的次子,坐下也不踏實。
蓋因為,身份不到,還不熟。
公玊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他好好在京城當自己的紈绔,每天早晨溜溜達達去部里面點個卯,然后喝茶聊天看看邸報,到點了就收拾東西回家吃飯,晚飯的時候老爹曲凌侯再訓他幾句、老娘再維護上兩下,前有優秀的兄長,他無須多做任何事情。
就他這種德行,不是看不起自己,實在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怎么就被先帝六皇子、當今圣上的胞弟寧親王看上,帶來東洲府走一趟的。
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啊。
公玊良自覺自己文不成武不就,還不是經商的料子,東洲府開商會,寧親王帶他干嘛
要是不帶他,他現在應該在暢春園里面聽曲兒,染上一身脂粉味道回家被媳婦指著鼻子罵紈绔子。
“看起來很不錯,清素簡單,是百姓的尋常飲食。”
趙昀面上掠過淺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湯,味道清爽微澀,入口有回甘,不是頂尖的名品良種茶,但也沒有公玊良說的那么不堪。
“下次坐下一起用餐。”
公玊良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剛才那話好像是抱怨沒能坐下一樣。
“六爺,我可沒有旁的意思,就、就隨便那么一說。”公玊良挫敗地耷拉下肩膀,他腦子不好,玩不轉那么多心眼子啊,出門前老爹和哥哥怎么叮囑來著
“無妨,知道你的為人。”趙昀轉動著手上的茶盞,隨性肆意地說:“帶你出來了,自然不是來為難你的,隨意就好,不必拘謹。”
不過淺談細語卻帶著上位者的低調雍容,這可不是光有錢就能堆砌出來的氣質,亦有著公玊良不敢反駁的強勢,他只能夠點頭,心里想的是下次可以坐下好好吃飯了。
“得味樓上的可不是尋常百姓吃得起的。”
聞言,公玊良明白,這是在反駁自己剛才說的呢。
他也沒吃過真正百姓吃的東西啊,但順水而下走了一天多,中間停靠了兩次,在岸邊看到過一家人吃東西,野菜糊糊里面半粒米都瞧不見,筷子頭沾沾咸菜疙瘩就算是添了點咸味,那應當才是百姓吃的。
可那東西,是絕對不能夠給六爺吃的。
要是讓容瑾知道樓上雅間里兩人的心目中真正該吃的東西,肯定無奈失笑。那的確是有些窮苦百姓吃的,但不是全部,東洲府生活不錯,不富裕卻也不到揭不開鍋的窮困,最起碼在青黃不接的時挖點野菜做湯能有一碗雜糧飯果腹。
窮的地方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都有,如何提高底層人民的生活水平那是上位者需要考慮的事情,容瑾沒那么悲天憫人,只能夠在時機允許的情況下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后院雅間那兒,容瑾問,“鴨子好吃嗎”
八寶葫蘆鴨出鍋后他用土豆淀粉給鴨子淋上了薄薄的芡汁,現在桌子上有半只鴨子,另外半只留在后廚讓大家嘗嘗,一個廚子只有吃過了才知道自己做菜要做成什么樣子。
避開了人,黎未在吃食上就寬松了不少,吃著八寶葫蘆鴨肚子里面的糯米飯,浸潤了鴨油之后,松散軟糯的糯米飯吃著格外香。
“好吃,這道菜能不能上菜單”
“自然可以的,做起來也不麻煩,提上菜單后,整鴨去骨的活兒就交個周元亮做,正好鍛煉鍛煉他,拆壞的鴨子就用來做紅燒的,絕不浪費。”
一個好廚子的刀功是不斷用各種食材喂出來的,唯手熟爾就是這么個簡單樸素直白的道理。
想要做的好,就練,不斷練,像周元亮那種性格,就要往死里練才行。
為了減輕自己在后廚的壓力,容瑾決定好好鍛煉手下這幾個人,包括季寧,季寧留下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總不能季仲杰讓孫子來幫忙,他們再把人趕出去吧。
“季寧基本功很扎實,掌勺完全可以勝任,就是傲氣了點,三套鴨沒做成,估計打擊不小。”
黎未咽下口中的糯米,“剛才看到蔫蔫的,有點躲人,不知道愿不愿意留下不愿意不打緊,貼出去的告示沒有撕掉,我們繼續招人。”
“的確還要招一個紅案師傅,不然忙不過來。”
黎未看了眼八寶鴨肚子里的糯米飯,手指動了動,他沒有克制自己,又去挖了一勺,糯嘰嘰的又咸香油潤,真的很好吃。
“有種得味樓重振旗鼓的感覺了。”
“哈哈,也許不是感覺,是事實,看賬本了嗎”
說到這個,黎未的眼眸亮了亮,“是你的功勞,賬面上很好看,和爹爹在時最清冷的時節差不多了。”
容瑾的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最清冷的時候啊。”
巔峰時期的得味樓是怪物嗎,這么會摟錢。
“嗯。”黎未給了容瑾一個抱歉的眼神,“你別太有壓力,現在已經很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有了三猴子路那兒的小餐車帶動,現在是挺熱鬧的,但做的生意是小買賣……”
他沒有多說,但以容瑾的聰慧肯定明白的。
“我懂了,以前的客戶群豪擲千金,的確沒法比。”容瑾握了握拳頭,還挺有拼搏的勁頭。
嘟嘟。
門外有人敲了兩下。
黎未說:“進來。”
進來的是劉老虎,他說:“東家,郎君,樓上雅間兩位客人結賬走了。”
“可有說什么”
“沒留下什么話。”
黎未點頭,“知道了。”
還是那句話,不說什么比說什么要強。
公玊良綴在趙昀身后下樓,他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大堂里有三四桌客人在,有兩桌客人的桌子上放了個小爐子,爐子上的鍋子咕嘟咕嘟冒著熱氣,香味長著翅膀一樣就鉆進了他的鼻腔,他肚子咕嚕嚕叫了一下。
第五十四章 釀瓜
外面雨停了, 雨水順著屋檐往下掉,砸在地上,啪嗒啪嗒。
就這么會兒功夫, 又進來了四五個人,分成了兩桌坐下,很顯然不是一起的。
其中一個男人問上來招呼的伙計,“雨停了, 三猴子路那邊不擺攤了”
吳尾機靈地說,“今兒個下雨, 雨停了地上潮氣也重,就暫時沒有出攤。”
他沒把話說死,說定待會兒小餐車就推出去了。
客人笑著收下了他模棱兩可的話,問著,“今兒個有什么菜”
報菜名是店小二的必須技能,當下吳尾就嘎嘣脆地報起了菜名。
東洲府向學, 百姓識字率尚可, 尚可的定義是斗大的字攢攢能有一籮筐, 代表著墻上掛著的菜單未必全認識, 小二不能把菜單倒背如流的話,是沒辦法勝任這項工作的。
報菜名是一門學問,相聲里還有一段貫口呢。得味樓的菜單根據時令、采買變化,每日略有不同, 今天就多了鴿肉姜絲粥、紅燒姜絲鴨、燜燉鵝肉、油淋雞……原因嘛, 季寧沒做成的三套鴨分拆了,就有了這幾道菜。
“聽到姜絲我身上就暖烘烘的了,來個粥、再來一盤姜絲鴨,鹵湯串串來一個大份的。我就點這幾個, 你們呢”
同桌的人說:“想吃的都讓你點了,再來個主食。”
“粥還不是主食啊”
“大中午吃粥能吃飽嘛,我就當湯喝,是不是有個雞油炒疙瘩”后面這個是問吳尾的,吳尾說有,客人說:“那就再添個雞油炒疙瘩,一碟釀瓜。”
“出門了,你不吃點好的。”
“沒辦法,我就好這一口,改不掉了。”
吳尾端著一張笑臉,小小地奉承了一下客人,“客官真會點,今兒個下雨,潮氣重,吃點帶姜絲的東西祛濕,那個鴿肉粥別提多香了,配上林家醬園的釀瓜,能連吃好幾碗。”
林家醬園做的釀瓜可比普通咸瓜更花費功夫,把老黃瓜剖開去掉瓜瓤,填入均切成絲的生姜、陳皮、薄荷、紫蘇,還有與這些餡料拌勻的炒砂仁、小茴香和白糖,釀好的老黃瓜用繩子扎緊埋入麥醬缸里,麥醬的咸、甜和釀餡的復合味道內外施力,慢慢滲入到瓜肉內。
吃的時候只需要把釀瓜稍微洗洗晾干后切碎就可以,不需要任何額外的作料便能夠端上桌。
吃起來,那味道叫一個豐富而具有層次感。屬于陳皮的橘油香、屬于紫蘇的辛香、屬于薄荷的麻涼等等在舌尖精彩呈現,配普通的白粥可以把白粥的味道提升一個層次,別說是鮮美的鴿肉粥了。
那簡直是鮮得眉飛色舞。
旁邊桌的聽了,跟著點了差不多的,就鹵湯串串換成了魚雜鍋。
像魚雜鍋、鹵湯串串、鴿肉粥是廚房里提前就做好備著的,客人點餐后很快就能夠上桌,需要費點功夫的就是煎炒之類的,比如炒飯,那些簡單,完全不需要容瑾出手,其他人就能夠搞定。
幸好今兒個的幾桌客人是鹵湯鍋和魚雜鍋的忠實愛好者,沒有點復雜的炒菜,容瑾得以清閑。
小二端著魚雜鍋從身邊走過,那鍋子仿佛是擦著公玊良的鼻子過去,小二是走遠了,但味道留在了身后,不斷往公玊良的鼻子里鉆。
走在前頭的趙昀輕輕挑眉,“餓了就留下再吃點。”
肚子咕嚕嚕的叫聲,隔著幾步遠他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公玊良訕笑,“不餓不餓。”
“真不餓我可想著在城里面轉轉的,不想立刻去住的地方。”
公玊良揉了揉肚子,耳邊是老爹的諄諄教導,讓他一定要先主子后自己,收斂懶散的本性,好好伺候王爺。
他微微抬頭打量寧親王,這人自打出生便是天潢貴胄,哪怕言語再隨和依舊流露出久居上位的威嚴,無論待在哪里都令人不敢忤逆和忽視。
咕嚕嚕。
肚子又叫了一下。
公玊良閉了閉眼睛,他決定了,“多謝六爺體貼,我留下再吃點。”
說的好像剛才吃過一樣。
“就坐堂上。”趙昀眼中劃過一道愉悅的光。
“嗯嗯。”
趙昀讓幾個隨侍在旁邊開了一桌,“出門在外,不必拘泥。”
坐他對面的公玊良挪了挪屁股,一點也不敢坐踏實了,要是讓家中老父親知道他出門后竟然坐在寧親王對面吃飯了,還是王爺看著他吃飯,絕對絕對要吹胡子瞪眼的。
可隨著魚雜鍋的上桌,他那些不安忐忑全都拋到了腦后,魚籽魚泡味道真不錯。
“爺,我吃了啊。”僅存的一點理性在排山倒海一般的饑餓感中搖搖欲墜,趁著還有點腦子,公玊良抬起頭眼巴巴地看了一眼趙昀。
趙昀頷首,“吃吧。”
“謝六爺。”
···
“又坐下吃了”
回到后廚,聽到前堂小二說的,容瑾驚訝之余竟然覺得意料之中,因為從三樓雅間撤回的飯菜并未吃完,每道菜的量可不大。
來匯報情況的劉老虎點頭,“那位戴玉冠的公子沒動筷子,其他人坐下吃的。”
“那是客人的事情,別表現得太刻意,和對待其他客人一樣。”容瑾叮囑著。
劉老虎忙點頭,“我就在門口透頭看了一眼,在那兒伺候的是吳尾。”
末了,他補充了一句,“他做得挺好的,沒刻意去打量。”
容瑾笑了,伙計們的矛盾他略知道一點,之前劉老虎是毀掉鹵湯鍋的重點嫌疑人,不斷受到排擠一事,甚至有他和黎未的有意為之。那時候他和黎未也不確定真正的下手之人是誰,為了逼那人自亂陣腳,他們就樹立了一個靶子,有意重用了劉老虎,聽冬子說那段時間劉老虎被欺負得挺狠。
現在再看這個年輕人,心性很堅韌,不但挺了過來,業務能力還加強了不少,現在還為吳尾說話。
“好好干,前段時間委屈你了。”
劉老虎愣了愣,“沒什么沒什么,那天小的當值,是小的應該受的。”
話是這么說,可得到了郎君的一句安慰,他的眼眶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容瑾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劉老虎又想笑又想哭,趕緊跑了,找個沒人的地方收拾下心情。
容瑾走出后廚,是因為看到黎未和季寧進了茶水間,茶水間門開著,季寧好像拿出一封信給黎未。
“郎君,小心階梯。”
容瑾應著,結果走的時候差點絆一下,還好冬子扶了扶。
站穩后,容瑾失笑地搖搖頭。
第五十五章 刀魚
季寧交給黎未的是他爺爺季仲杰的親筆信。
“我出門的時候爺爺給的, 我也不知道里面寫了什么,我可沒拆開看。”
黎未淡淡地看了眼季寧,這一眼把季寧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掩飾性地摸摸鼻子,覺得解釋吧顯得自己心虛似的,不解釋吧好像自己真的會做出偷看的事兒來。
索性假裝喝水。
早知道他不多嘴什么了。
喝水的間隙,視線不可避免地就落在了黎未身上, 覺得他和在廚房時顯得不同。在廚房時,跟在容瑾的左右, 他身上尚有小哥兒的嬌俏可人,兩個人互動,他一個外人看來就是一個人寵著、一個人受著,他心里面一度認為得味樓就靠這么一位嬌嬌怯怯的小哥兒撐著,估計遲早要完。
現在呢,季寧覺得黎未身上有種疏離的冷靜, 明明比自己年紀小上一些, 被他眼眸淡淡掃過去, 心里面有點發憷。
季寧有點憂慮地把視線的落在茶碗里。
季家和黎家不同, 得味樓傳承簡單,黎源東一走所有重擔都交到了黎未肩頭上。季家人丁興旺,季老爺子一妻三妾生有九個子女,光兒子就有六個, 季寧是長房長孫, 在爺爺那邊分量不同,不少人奉承地說以后季家的產業肯定是長房繼承,那不就是他季寧的。
季寧深以為然,覺得自己身為長孫, 自然而然會承繼一切。
可前不久發生的一件事情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還差點讓他摔個大跟頭徹底起不來。
爺爺把他趕出季家,表面上看是惱了他的張狂,實際上未嘗沒有保護他的意思。
兩三張信紙而已,怎么看這么久啊。
季寧屁股上長釘子似的動來動去,因為心里面煩躁,他坐不住了。
黎未合上信紙,“季伯伯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可以留在得味樓,待遇和周元亮一樣,每月算你工錢。家里面有客院,我著人去收拾,你住過去。”
黎源東和季仲杰是在京城認識的,二人雖然年紀相差很多,但很投緣,是忘年交。
季寧哦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接下來對自己的安排,他又嗯了嗯,“全憑東家安排。”
經過變故,更因為三套鴨炫技沒炫成,他自覺沒臉,驕傲的性質收斂了不少。
“你也不用擔憂,先在得味樓安心做著,得味樓情況有了不少好轉,正是用人之際。容瑾說了,你的基本功很扎實,沉下心來慢慢練、仔細琢磨,會有成長的,得味樓的生意也要靠你們幫忙。”
“不用客氣,你就當我是個尋常伙計那么用。”
黎未笑著點頭。
“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你也可以和我說。”
“我孤身來的,帶了一箱行李,后面有什么需要的不會客氣。”
畢竟是大御廚的長孫,季寧骨子里就帶著驕矜,說話是客氣卻絕對不怯弱退縮。
談的很簡單,下午的時候黎未也找了容瑾說了這事兒,還把信給了容瑾看。
對于黎未對自己的信任,容瑾嘴上沒說,心里面卻是高興的,他打開信快速地看了過去,感慨地說:“是一位長輩對兒孫的拳拳愛護之心。”
季家家大業大的,紛爭也多,而且有一點很現實的是,御廚還鄉在地方上的分量并不重,有人和季家庶子合謀想要霸占季家產業,鉆的空子就是季寧。季寧歲數長了,心智沒長,就差么一點點掉進了別人的口袋,季仲杰趕孫子出門,一是讓他鍛煉,二就是讓他遠離是非之地。
季寧留下也不錯,后廚多個幫手。
但回家的路上,擠在同一個小車廂里,容瑾就覺得沒那么好了。
季寧坐在馬車門口,大概是感受到了容瑾隱隱的不爽氣息,他手腳收攏,整個人透著無措的尷尬,從車上下來才好了不少。初次登門,當然要拜見長輩,考慮到黎家太太在病重,季寧在門口說了兩句話,就算是拜見過了。
躺在松軟的床被上,看著陌生的帳頂,季寧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睡著了起來時又覺得腦袋好重,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他打著哈欠出門,黎家派來伺候他的小廝早就在門口等著了。
季寧揉著眼睛問,“什么時辰了”
“辰時三刻了,季少爺。”
“哦,你們家少爺和郎君起來了嗎”季寧打了個哈欠,覺得時間還早,他可以回去睡個回籠覺,“出門的時候喊我一聲,我要一起走的。”
“季少爺,我家少爺和郎君天不亮就出門了。少爺吩咐了,不用打擾季少爺,等季少爺什么時候醒了就什么時候用膳,用完早膳再去得味樓。”
小廝禮貌地說完了,他語氣平和、態度恭順,可言語之間季寧覺得被大榔頭當頭砸了一下,他不是來黎家做客人的,他是給得味樓打工來的,東家早早出門了他還在睡大頭覺……
張大了打哈欠的嘴巴僵硬在那兒,過了幾個呼吸季寧才合攏了。
“把早膳端來吧,我吃完了就出門去得味樓。”
他心里面告誡自己,明天一定要早點起來,跟著一起出門。
“你們家少爺怎么起這么早”
小廝說,“聽伺候郎君的冬子說,他們去碼頭看看有沒有新鮮的魚蝦。”
“哦哦。”季寧點頭,爺爺也有這個習慣,早起去看看有沒有新鮮的時蔬、魚蝦等等。
向水碼頭那邊,看著一望無際的水面,黎未覺得心曠神怡。
晨風很清涼,有白色的大鳥從水面掠過,遠處的漁夫拋開大網,網張開一個圓形落入水中,片刻后收起網子,看起來是網到了大魚。
“容瑾,你看你看,那邊抓到大魚了。”
容瑾左右張望,“哪里”
“那邊。”
容瑾順著黎未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沒看到大網啊,我看到了魚鷹捕魚。”
“那邊!”黎未又指了指。
容瑾左右看,就是說看不到。
黎未氣呼呼地扭頭,看到容瑾臉上的笑,他還有啥不明白的,“好啊你,唬我呢,明明就看到了。”
“哈哈,一開始真沒有看到。”
有大點的漁船靠岸,容瑾拉了黎未一下,兩個人躲開了一些。
這不是湖里面撈魚的小船,是從南湖離開進入大青江拉網的大船,也是他們等的船。
從船上放下兩條踏板,等候在岸邊的力工趁勢上去,不久后就抬著籮筐下船,筐子里的魚獲豐富,竟然有手臂長的刀魚。
不說未來禁漁了,就是不禁止,江里面也打撈不出刀魚,說實話,這是容瑾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刀魚長什么樣子。
第五十六章 清蒸刀魚
早晨的碼頭, 從江上撈魚回來的船不時進港靠岸,漁船普遍不大,甲板上堆著魚蝦。沒有制冰的年代, 打撈出水的魚必須盡快送到市場上消化,大頭被各種酒家、府邸等等采買走,少部分會流入到市場里。
得味樓負責才買的也在這兒。
擠開人群,負責采買的興高采烈地給小東家和郎君看自己搶到的新鮮魚獲, 最好的當屬在最上面的三條刀魚。
刀魚形體窄長、鱗片閃亮,輕輕松松就可以長到一尺來長, 味道想當鮮美。
容瑾彎腰提起刀魚看了看,魚鰓鮮亮,魚眼清澈,剛出水沒多久的鮮魚啊。
“盡快送回去,和袁叔說一聲,今天買到三條刀魚, 就掛兩個菜名出去。”
容瑾老早就想試試刀魚的滋味了, 可惜過度捕撈后野生江刀已經所剩無幾, 是有價無市的存在, 他捧著錢也吃不到。而且他身處的時代,野生的江魚滋味其實并不好,他味覺靈敏,總覺得江里面撈出來的魚有股子說不出來的柴油味。
菜單都是根據時令和當日采買調整的, 臨時加兩道菜很正常的事兒, 伙計知道后廚現在是郎君說了算,他看了眼小東家,就認真聽郎君準備加什么菜,好回去后和袁掌柜說, 讓袁掌柜在竹牌上寫了掛到墻上去。
“用刀魚做菜嗎”
“嗯。”
黎未做菜不在行,但在吃上面從來沒有虧欠過,有什么好吃的爹爹總是首先想到家人。
“刀魚不用多處理,簡單清蒸就很鮮美,就是魚刺太多了。”
表面簡單地抹一點鹽粒,放到鍋里面清蒸,刀魚本身的油脂在熱力的作用下慢慢融化滲透到魚肉當中,能夠吃出又嫩又滑的鮮美口感,是大自然對人類味蕾最極致的褒獎,那是能夠媲美秋日里最肥美膏滿的蟹肉的存在。
鮮美,清甜,足以讓人忽視掉多刺的這個缺點。
“加一道清蒸刀魚,再加一道釀炙刀魚。”
黎未好奇,“那是什么”
“中午做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黎未莞爾,“就三條魚,你還兩種做法。”
“三種亦可,看掛牌出去后有沒有人買下,要是沒人,我們自己吃。”
“哈哈,你就打這個主意吧。”
“糟糕,被你發現了。”
伙計先趁著魚蝦新鮮把它們盡快送到店里面去,時間還早,遠不到開店的時候,容瑾就帶著黎未南湖碼頭那邊的如意茶館。
小哥兒外貌比男子更纖細,容瑾在這個時代生活的時間長了,慢慢也能夠分辨出來了。在碼頭上,更加好區分,干得熱火朝天的漢子脫掉外衫、赤裸胸膛,挽起來的褲腿露出兩條與胸膛一樣黑的雙腿。
哥兒和女子一樣,哪怕再熱,也不會脫掉衣服。
碼頭上,主要是男人的主場,來討生活的女人和小哥兒不多。
黎未長這么大,就到這兒坐過一次船,馬車上下來直接就踩上了甲板,不像是現在,有容瑾護著他能夠走在人群中,看著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種各樣的攤位。
賣水的茶攤上聚集了很多人,喝一碗茶葉梗子煮出來的粗茶,喝完了還可以再續上一碗;從爐子邊走過,熱氣熏騰,一張張燒餅生胚放進去,沒過多久一張張烤熟的就拿了出來……很多人,很多事,黎未看著覺得又新鮮又熱鬧。
坐進如意茶館里,黎未臉上尤帶著一路走過來時的興奮,不時左右看著茶館里的一切,注意到容瑾看著自己實現,他率先不好意思了起來。不過黎未從不扭捏,溫溫柔柔的性質里有著清爽大氣,他臉上帶著一點薄紅,眼睛亮亮地說:“出來走一走很有趣,碼頭上人真多,那個海船我上次見的時候大概十一二歲,那時候就覺得船好大。現在長大了,再見海船,沒想到它還是那么大。”
“我第一次見的時候也嚇了一跳,那么大。”
全木質的海船,停靠在港口龐大的像個沉默的怪物,容瑾感慨在沒有鋼鐵水泥的時代造出這樣的船實在是太偉大太了不起了。
如意茶館做的是南來北往的商客的生意,上的茶和茶點上了不少檔次。向日葵還沒引入栽種,磕的是南瓜子、吊瓜子和炒胡豆,炒胡豆吃起來嘎嘣響,點心他們點了咸的,茶館里還提供面條、餛飩和菜團子的早飯,容瑾要了四碗餛飩,讓冬子和春夏也坐下吃,出來的早,出門時沒有胃口,早飯就弄到了現在。
“書接上回,黎東掀翻了嬸娘家鍋灶,揭露了他們家面慈心苦的嘴臉,不顧族人的反對,年紀小小的毅然走了出去……”
黎未和容瑾對視一眼。
王有禮開始說書了,說的是《得味傳》。
黎未聽著熟悉又陌生的故事,心臟咚咚跳著連帶著臉跟著發熱,和先前好奇地打量不同,他這回刻意而仔細地注意著別人聽故事時的反應,心里面緊張,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痙攣蜷縮起了手指。
感受到手背上的輕拍,黎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大家很喜歡這個故事,別擔心。”
“我就是瞎擔心,也不想……”黎未嘴唇輕抿,是更不想聽到不好的反饋,不想聽到罵主角的、罵故事的、罵筆者的……感覺聽到任何一個,他的心就會揪一下難受。
“我懂,各花入個眼,肯定有人覺得好有人覺得不好的,不好的咱不聽就是了。”
“你可真寬心。”
容瑾無奈地笑了笑,誰讓他經歷過一次生死,才會看開了許多,變得豁達通透。
“得味傳,和那個得味樓有什么關系”
“得味樓的老東家叫黎源東,故事的主角叫黎東,你說有什么關系。”
“媽呀,這講的豈不是得味樓老東家的故事,他年輕時候經歷那么多啊,真是不容易。”
“可不,明明苦盡甘來了,沒料到天降橫禍,可惜了。”
聽到這話的人不由得點頭。
“黎源東走后,得味樓的生意可真是一落千丈,我上次去看到門都關了。”
“你多久沒來東洲了啊,現在得味樓生意少了不少,當然沒法和黎源東在的時候比,但也不差了啦。”
“反正我們中午也要找個地方吃飯,去得味樓咋樣”
“太貴了……”
“得味樓旁邊的三猴子街上有賣便宜的,去那邊吃,和店里面一樣的味道。”
黎未看了眼容瑾,眼眸里的驚訝藏不住,最后這句話是容瑾說的,容瑾回以安撫的笑容,適當的做一點自我營銷很正常的啦。
旁邊人聽了,覺得這個注意不錯。
“三猴子街上的熱鬧我聽同鄉賈重說過,他住東洲府了,就等著商會開了看看有沒有什么撿漏。”
“那中午就去那邊看看,不錯的就在那邊吃。”
第五十七章 釀炙刀魚
聽到這樣的對話, 黎未和容瑾對視一眼,黎未心中微動,腦海中飛快閃過的想法他沒有錯過, 抓緊后仔細琢磨。陷入到思考中,他的神情就有些怔愣,機械地端著茶水輕抿,目光是落在容瑾的身上, 這人吧會做的菜層出不窮,像是個只是開了一條縫的寶箱, 只是簡單漏出一點點的就令人驚艷。
“看我做什么”容瑾微微歪了歪頭,嘴角含著一抹輕輕淺淺的笑容,包容而大氣,在人聲喧騰的茶館里他顯得非常平和,待在他的身邊就會受到感染,慢慢沉淀下浮躁的心緒。
黎未單手支頜, 思緒還沒有從思考中拔出來, “你的很多想法真的好神奇, 讓我知道生意還能夠這么做, 我以前以為只要自己做得夠好,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你和我說酒香也要不斷吆喝。又像是現在,你只是說了一句話, 就引著大家的思路跑了, 我想應該讓冬子立刻回去一趟。”
容瑾清幽的目光流露出了淡淡的疑惑。
“做好迎客的準備。”
說不定會有挺多人去吃飯的。
容瑾笑了,“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
黎未眨了眨眼睛,有些怔愣的目光恢復了靈動,他是個不錯的學生, 學習到了方法很快就能夠舉一反三,慢慢掌握成自己的內容。
他雙手握著杯子,精致漂亮的指尖對齊,修剪得干凈圓潤的指甲因為用力壓出淡淡的白,像是瑩潤的貝殼,“嗯。”
他們聽完了故事,準備走的時候如意茶館的小廝請他們到后堂坐坐。
這次來沒有知會王有禮,王有禮卻在臺上看到了他們,等故事講完,立刻就讓人請容瑾和黎未到后堂。容瑾和黎未到后堂,看到王有禮正在喝薄荷水,這是王有禮的習慣,故事講罷弄點清涼微溫的薄荷水喝下去,用多了變得干涸的嗓子慢慢得到滋潤,他喝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了下去,看到容瑾和黎未并肩走進來,他趕緊放下茶杯笑著迎上去。
“在臺上就看到你們兩個有說有笑的。”
遠遠瞅著就是一對璧人。
起先他是不看好這一對的,容瑾性情高傲又敏感多思,讓他斷了前程去入贅,和殺了他差不了,那可是個能夠頂著重重壓力當眾斥責府令大人昏聵的人,叔叔評價容瑾過剛易折,入贅黎家只會成為一對怨偶。今天瞧著,二人有說有笑的,周身有種旁人插不進去的柔情氛圍。
“來了你這里聽故事,難不成苦大仇深的啊。”容瑾笑著打趣。
“哈哈哈,那我可就要哭了。”
兩個人說笑著,黎未站在一旁沒有插話,他饒有興味地聽著。看時間不早,容瑾提出了離開。
王有禮撓頭,“東拉西扯的都忘記和你說正經事情了。”
容瑾挑眉,“什么事兒”
“是這樣的,我叔叔有意買斷你的故事。”
容瑾擺手,“故事是你寫的,我是在你的基礎上做了一些微末的修改,你講故事為得味樓帶來了人氣,咱已經互惠互利。”
王有禮嘿嘿笑了一下,“你真是太謙虛了,哪里是微末的修改。”
叔叔說在商言商,故事的藍本是得味樓的、是容瑾的,容瑾現在能夠把藍本交給他,那么改日就可以交給別人。叔叔浸淫說書行業幾十年,《得味傳》這個故事容瑾修改之后叔叔就覺得會很有市場,等真正開始講之后,果然反饋極好,容瑾那頭為了增加人氣,又去書局印書,這才讓叔叔有了危機感。
房門篤篤了兩聲,大家看了出去。
王有禮,“叔叔。”
進來的是如意茶館的老板,王有禮的叔叔,他瞧著斯文儒雅,穿戴都偏向于讀書人,完全看不出來是個混跡市井的茶館老板。
“打擾你們說話了。”
容瑾溫和地說,“無礙的。”
王叔叔進來后落座,他說話做事非常爽利,“我聽到有禮和你們說的了,他的說的就是我的意思,容先生考慮得如何”
“我與有禮是同窗,王老板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那還喊我什么老板,我就厚了臉皮,給容瑾當回長輩。”王叔叔眼眸中的笑意加深,覺得容瑾的行事作風非常對自己的胃口,也是個豪爽的人。只要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臭脾氣,那辦起來事情來就容易直接了許多了,他又說起了買斷的想法。“別推辭,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小容你想想這可是你自己的營生。”
王叔的話已經非常敞亮了,這是你自己的營生,那就是立身的根本。贅婿不好做,什么都要看妻子的臉色,手上不握點屬于自己的東西,腰桿子都挺不起來。
“我已經借了茶館的平臺宣傳得味樓,這再要錢,貪得無厭了。”
王叔察覺出容瑾的態度有些松動,他笑著說:“小容啊,得味樓的生意回到以前那樣后,難不成你就不想再續《得味傳》了嗎”
尷尬,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容瑾其實有那么一咪咪想法,王有禮寫的本子中規中矩的,他每次修改的時候約等于重寫一遍,工作量太大,他每每落筆都有想斷更或者爛尾的沖動。
“不會吧,你真有這想法!”王有禮咋呼。
容瑾干笑,“不會的,不會的。”
王叔慶幸自己讓王有禮說買斷的事兒了,沒有壓力,這年輕人就沒有動力了啊。
“就這么說定了,你要是心里不安,我也不提買斷了,這樣吧,每當有禮講《得味傳》的時候,我就分當天的茶館茶水錢三成給你。”
“王叔使不得,這我太占便宜了。”
容瑾沒想到能夠讓利到這種程度,買斷就是一錘子買賣,給三成是長久的收入。
雙方拉扯了一番后,達成了“一成”的口頭協議,在場所有人都是見證,而且王叔當場就結算了前幾場說書的錢。
拿著三十多兩銀子離開了如意茶館,上馬車后容瑾苦笑連連。
“難道不是好事嗎”黎未不解。
容瑾拋著手上的荷包,沉甸甸的分量啊,“這可比買斷恨多了,我是不想寫也要寫了。”
如意茶館里,王有禮同樣不解,“叔,你怎么越給越多了”
“傻小子,你那個同窗就是時運不濟,不然哪里會落到寫話本、做廚子的地步。”
··
雖然身上多了個“更新”的重任,容瑾于做菜才是真正地熱愛,回去后就得知三條刀魚都定出去了,一條做成清蒸、兩條做成釀炙刀魚。
“那現在就做了,周元亮,殺一只鴨子。”
周元亮響亮地應了,出去殺鴨子。
進入后廚的容瑾不知道,前店里有幾個客人把袁掌柜圍住了。
“剛才不是有兩道刀魚的菜牌子上墻的呢,怎么一轉眼的功夫就沒了”
“那個什么釀炙的,我也要吃。”
“老袁啊,街坊領居這么多年了,你給我給加一個釀刀魚。”
第五十八章 栗粉糕
得味樓能夠紅火, 立足根本就是好味道。
因為好味道,就有著不少擁躉。
黎爹走后,不少人覺得屬于得味樓的好味道也隨之而去了, 一部分人失望地離開,一部分人選擇稍作停留。
還好選擇了停留,他們發現了新的寶藏。
其中一些人成為了小餐車的忠實用戶,只要條件允許, 每天都要吃上一吃,就發現了一些得味樓現在的小秘密, 上墻的菜單有隱藏款,不快點下手菜牌很快就會取下。
今天就是,李威是對面成衣店的掌柜,看到得味樓開門了就溜達過來瞅瞅菜牌有沒有變化,發現果然有。
他站在菜單墻前面,“清蒸刀魚挺尋常的, 沒什么特殊, 這個釀炙刀魚是什么東西老袁啊, 你知道不”
袁掌柜收起了竹竿, 他剛剛把墨跡未干的菜牌掛上去。
“郎君差人回來說的,具體做法,我一個看店的小老頭不懂,但肯定是用刀魚做的。”
“你這個滑不留手的老頭。”
“今天買到了三條刀魚, 尺把長的, 我看過了,很很鮮,你要不要來一條”
李威瞅了瞅菜牌上的價格,釀炙刀魚不便宜啊, 竟然要五兩銀子。得味樓的價格不便宜,但五兩銀子開一桌普通的席面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現在花五兩銀子買一道菜,哪怕是當掌柜的,李威依舊覺得肉疼,他的視線挪動,落到了下面的八寶糯米鴨上,這道菜便宜,一整只鴨才兩百文,再配個素菜、要個湯,中午就能夠吃得不錯。
“算了算了,吃不起哦,家里那口子一個月就我那么一丁點的,總不能吃一條魚就用了,太貴太貴,吃不起。”李威直白地說自己吃不起,這話可把袁掌柜弄笑了,李威的成衣店生意多好啊整個東洲府有目共睹,那可是府令大人家的產業,占據了整個東洲府最好的地段,作為府令大人家放出來的家生子,李威是一點也不差錢的。
心里面這么想,袁掌柜可一點也不會表露在臉上,他一張老好人的和氣臉,記錄下了李威的點單,問道:“要不要給你送店里面去”
“送,中午就不溜達過來了,店里面人多,我覺得擠得慌。”
李威點完后也沒有立刻走,坐下喝著得味樓伙計上的茶水點心,點心看起來挺尋常,他沒有多在意,吃了一口之后卻發現格外好吃啊,“點心不錯啊。”
“還是李掌柜舌頭好,這是用去年秋天收的栗子磨成粉,和藕粉、蜂蜜幾樣東西反復蒸四次做的栗粉糕。栗粉糕甜,和綠茶一起吃剛剛好。”袁掌柜忙著記下別人的點單時,不忘和李威聊上兩句,他是不懂做菜,可在得味樓當了這么多年的掌柜,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點點了,更何況他還特意詢問了下白塘栗粉糕怎么做的,為的就是現在這個場合賣弄一下。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就有別人坐下吃起了糕點。
現在得味樓提供的糕點是免費的,坐下吃的難免有不吃白不吃的想法,再結合菜牌看看,栗粉糕一份要五十文啊,那免費的吃起來滋味更好了。
每個人就分到那么一小塊,吃完之后意猶未盡矣,有個別的就開始心動,想著待會兒正餐了點一份當餐后小點,或者干脆買一份帶回去下午時分邊喝茶邊吃。
“抱歉抱歉,今兒個就買到了三條刀魚,已經全都定掉了。”
慢悠悠吃栗粉糕的李威猛地抬頭,他不敢置信地撓撓耳朵,袁掌柜說刀魚全都賣光了
“再去采買就是了,每日靠碼頭的船那么多,還能夠少了刀魚。”
“我們從如意茶館那邊趕過來,就圖一口好吃點,不管價錢多少,你隨便上,我們買得起。”
“就當支持老黎東家了。”
這一波的七八號人竟然都是從碼頭那邊趕來的,他們走商的,誰口袋里沒有幾個錢的,在外做生意不容易,吃吃喝喝不虧待自己怎么了,所以他們用錢非常爽快,吵著讓袁掌柜快加量。
李威的心突突跳兩下,他忽然有種好東西從指尖溜走的不爽。
前店袁掌柜游刃有余地應付著,后廚容瑾看時間差不多了,距離飯點沒長時間,可以開始午市。他已經詢問過季寧會做什么,再一次發現不愧是“天下第一廚”的孫子,基本功相當扎實,煎炸烹煮燜燉蒸等等他竟然都略有掌握,特別是炒菜,有了這么號助力哪有不用的道理,容瑾當下就把炒菜的事情分到了季寧的腦袋上,且恭維地說:“年紀輕輕的就會做這么多,真是了不起。”
季寧很受用,要不是昨天三套鴨失敗在前,他稍微收斂了不少,不然尾巴都翹起來了。
“交給我放心好了。”
“那肯定放心的。”容瑾說。
旁邊的白塘冷靜地把面團放到一遍醒發,暗暗地給季寧投去了憐憫的目光,小年輕啊不懂自己即將被當成牲口用。
那肯定不會的,咳咳,容瑾吧心里面有度,只是、稍微、有那么一點給季寧的肩頭加加擔子。
季寧的鍋鏟翻出了火星子的時候,容瑾的戒尺啪地打在了周元亮的手背上,給鴨子脫骨的周元亮抿抿嘴,趕緊調整姿勢,一只鴨子凄凄慘慘地出現在他的手底下,破了好多洞,好歹骨頭是出來了。
“自己琢磨琢磨哪里有問題,一刻鐘后再脫骨。”
周元亮點頭,他知道容瑾是需要鴨肉用,不是成心在教導自己,可越是這樣他越是要珍惜教導的機會,站在案板前不懂,他在腦海里復盤剛才整鴨脫骨的步驟,琢磨著究竟哪里出了問題、哪里需要改進。
刀魚吃法很多,不拘泥于清蒸。清蒸是為了吃它的原汁原味,不浪費一丁點來之不易的魚肉,現在和后世不同,刀魚遠沒有絕跡于江河湖海之中,那吃它就完全可以放開手腳去做了。
三條刀魚已經全都訂了出去,不過不用惋惜自己吃不到,因為回來的時候容瑾他們又恰好遇到了靠岸的漁船,擠開人群搶到了一條刀魚,容瑾準備同樣做成釀炙刀魚來吃,做好了生意又不虧待了自己,這是他的準則。
釀炙刀魚需要鴨肉,周元亮脫骨脫得慘兮兮的鴨子不適合做八寶糯米鴨,但切出鴨肉與醬瓜一起切碎那是完全沒有影響的。
這道菜,容瑾只在書上見到過,且只用白魚做過,用刀魚是頭一次。
殊途同歸,白魚能夠做得好吃,刀魚肯定沒有差的。
切碎的鴨肉和醬瓜拌上姜蓉、陳皮絲、豉汁等等,拌勻的餡料釀入刀魚腹內。
這是一道燒烤菜,釀好后用荷葉包著放到已經準備好的炭爐上就行。期間不能夠缺人,炭火的溫度不好掌握,稍不留神就容易烤糊了。
烤好打開荷葉,荷葉的清香掩蓋掉了淡水魚那么一點腥味,無須任何其它操作,刀魚本身的油脂浸潤了出來,便是最好的。
當釀炙刀魚端上桌的時候,新來吃飯的人不明就里,只覺得挺香,看看價格反正是自己吃不起的,就沒什么想法了。
可與之交臂的李威難過得捶胸頓足,他也不懂自己改變主意留下來吃飯圖了個什么!!!
大概就是想看看釀制刀魚究竟是什么菜。
現在看到了,好了吧,他覺得點的菜已經食之無味了。
第五十九章 醪糟雞蛋
“老爺, 所有京城來的船都打探過了,沒有公玊家的人。”
推開門的王管家垂眸沒隨意打量,沒有主人的允許, 他站在門邊恭敬地說完。
良久,室內的人說:“知道了,繼續盯著。”
吳佑才想到了什么,眉頭微蹙, 他點了點桌子,“找個機靈謹慎的隨船去京城打聽下情況。”
王管家正要應下, 又聽到老爺叮囑著說:“悄悄地做,不要得罪了京中的權貴。等等,不要另外派人了,你去一趟,還是你做事我放心,讓底下那些毛手毛腳的孩子做, 我不放心。”
王管家含笑應下, “老爺, 總要讓那些孩子有個鍛煉的機會。”
“那也要換個時候, 你明天就去,務必打聽清楚公玊小公子什么時候出發來東洲府。”
王管家說是,不敢有絲毫耽誤地去收拾行李。
這里是南湖碼頭吳家倉庫,現如今的當家吳佑才走到窗邊, 支開窗子就能夠看到如意茶館, 茶館里面坐不下了,就有不少人坐在門口、倚靠窗邊,清明未到,天氣還不到熱的時候, 擁坐在臺階上的碼頭工人卻大多赤膊,露出精瘦黝黑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
茶館里面的說書先生聲音洪亮,吐字清晰,抑揚頓挫,本就精彩的故事經過他的演繹更是抓人耳目,讓人聽得如癡如醉。
加場講的《得味傳》,一個破落孤兒白手起家的故事。
不是所有人發家都像黎源東那樣從一窮二白開始的,最起碼吳佑才不是,他們家經營大青江漕運幾十年,從前朝末年戰亂不休時期的水匪開始做起,家業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隱藏在繁華錦繡下的紕漏也越來越多,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成了禍害。
吳佑才捏了捏鼻梁,好不容易搭上了京城的公侯,與曲凌侯公玊家的次子結交,此番邀請他來東洲府,一為進一步拉攏關系,二就是為了即將召開的商會。
吳佑才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可這次商會消息卻捂得死緊,竟然打聽不到是為了什么而召開。
事出反常必有妖,吳佑才估計著商會的“彩頭”絕對不會小,要是能夠奪得彩頭,那他們吳家還能夠更上一步……
外面傳來了喝彩聲,把吳佑才紛亂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他想一笑了之,嘴角彎起來的弧度卻帶著苦澀,要是他像黎源東那樣突然撒手沒了,他家那些不孝子能夠像黎未那樣撐起家業嗎
吳佑才連想都不敢想。
被吳佑才惦記的公玊良正小心翼翼地陪坐在趙昀的右手位,他可不敢坐在這位小主子的對面了,晚上躺床上他是驚出一身冷汗,自己是不是豬油蒙了心了,怎么就大咧咧坐小主子對面吃完了一大鍋的魚雜!
看小主子杯子中的茶水沒了,公玊良趕緊小狗腿似得地給續上。
“南湖綠芽,喝著蠻清爽的。”
趙昀堅持要在大堂里吃飯,他看著形形色色的人,有著別樣的煙火氣,從京城里就壓抑在心頭的怒氣漸漸消散了不少。他笑了笑,溫和沉靜的表象下是說一不二的霸道,“午后去哪里,南湖碼頭還是更遠一點的茶園”
公玊良扯扯嘴角,心里面大喊我的老天爺,這是他能夠做主選的嗎他硬著頭皮說,“去南湖碼頭吧,近點。”
但不做選擇,小主子又不高興,他真是難做。
“左右沒什么大事要做,就當踏青了,去茶園看看。”
“是。”
話音剛落,小二就把釀炙刀魚段上來了,粗瓷魚盤上面一個烤得表面有點焦糊的荷葉包,看起來其貌不揚。
“釀炙刀魚,需要現在給二位打開嗎”
“我來弄,我來弄。”
雖然菜是小二端來的,可公玊良可不敢讓小二繼續去碰食物,免得小主子厭棄。他上手準備解開荷葉包,卻發現無從下手,“怎么弄”
小二臉上的笑容恭順,沒有絲毫其它情緒外漏,“客官,小的這里有刀,劃開就可以了。”
公玊良心頭一跳,還好自己搶著做了,竟然有刀。
“我來我來。”
接過了小二遞過來的小刀,公玊良看了下發現刀口挺燉的,劃荷葉包可以,劃人夠嗆,他笨拙地打開了荷葉包,一股鮮美的味道隨著熱氣悠悠地就冒了出來,他停頓了一下,覺得香得好離譜啊。把口子打開大一點,就看到了里面的魚肉,公玊良在家里也是被人伺候著長大的,何曾做過這些事兒,笨手笨腳地給小主子布菜,他覺得真是煎熬。
魚肉特么的太香了吧!
聞到魚味的成衣店老板李威難過揪心后悔,吃不到魚肉的公玊良不斷咕涌著喉嚨咽口水,得味樓后廚的其他人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太太幸福了,竟然得到了半條釀炙刀魚,他們這么多人吧,半條魚肯定是不夠的,每個人就能夠分到那么一小口,可一小口就足以讓人回味良久。
季寧仗著自己半個客人的身份,搶到了魚尾巴,他嗦著魚尾,覺得好吃兩個字太過單薄,應該用驚人美味來形容。
他眼睛動了動,被爺爺壓著腦袋留在得味樓的不甘不愿淡了許多。
“郎君每天都做好吃點的分給大家嗎”
周元亮翻了個白眼,“你想得美,他又不是專門做給我們吃的。”
“我們蹭點。”
周元亮呃了下,覺得這話妥妥的沒毛病。
的確有好吃的,容瑾用雞蛋、酒釀、小圓子做了醪糟雞蛋。
“拖著碗底,有點燙。”
“呼呼。”黎未放下剛碗,鼓著腮幫子吹了吹指尖。
“摸摸耳垂就不燙了。”容瑾說。
黎未點頭,精致的指尖捏著耳垂,他好奇地看著醪糟雞蛋,里面放了枸杞、紅糖,金黃色的蛋花沖得很均勻,散發著淡淡的酒釀甜香。
“我吃過酒釀小丸子,第一次知道還可以沖雞蛋。”
“蠻補的,吃了暖暖身子,我早晨的時候摸到你的手,太冷了。”
他們已經吃完了午飯,廖糟雞蛋屬于飯后甜點,一碗里面就放了四個措得很小的糯米小圓子,美美地喝下去一碗,不會占肚子。
“沒有酒味了。”等涼了一些,黎未捧著碗淺淺地抿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沒有一絲酒的沖勁兒。
他的視線擦過碗沿落在了容瑾的身上,被碗擋住的嘴角勾著一個漂亮的弧度。
“我在三猴子路上看到你嫂子了。”
容瑾說,“也差不多該他們出攤了,沒想到來了三猴子這兒擺攤,不要緊吧”
“這有什么打緊的,需要照應下嗎”
容瑾想了想搖頭,“算了,他們自己立起來更好。”
只要容大郎一家富足了,就不會時不時上門來打秋風,那樣大家相安無事,對彼此都好。
第六十章 油墩子
“你上午出去過了”
容瑾來了店里后就待在廚房沒出去, 外面發生了什么還真黎未清楚。
黎未搖頭,“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外面人挺多的, 我沒出去,站在二樓看了下,剛好看到你嫂子在對面擺攤,就她一個。”
容瑾仰頭幾口喝光了廖糟雞蛋, 咕嘟咕嘟,喝完之后真是從嗓子眼那兒暖和到了胃里, 喝完了他利落地站了起來,起來太猛,身子猛地前后打擺子,眼前黑了一瞬間。他苦笑,這身體素質不是一般的差。等適應了,他說, “我上樓看看。”
“你別起那么猛。”
“嗯嗯,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說是這么說, 容瑾卻有著活了二十多年的生活慣性, 只能夠慢慢來、慢慢調整了。他說干就干,先是湊到后門口,透過門縫向外看,看到外面人頭攢動的, 他不免咋舌, 怎么人又多出了不少透過人群是沒辦法看到大嫂的,他就往樓上走。
遇到了在樓梯口等著的黎未,容瑾說:“一起上去看看,人真多。”
“好像蠻多是在茶館聽了故事的。”黎未分享自己得到的消息。
容瑾摸了摸下巴, 覺得自己收下分成有點心虛啊,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便宜的多,既有了錢又有了人流量。
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黎未嗔笑著說:“你要是推拒,王老板睡覺都不安穩。”
容瑾,“嗯”
“你寫出了一篇好文章。”黎未看過來的目光奇異的有種崇拜。
“不過一個話本……”容瑾的不過在心里面打了個突,他認為很普通的一個話本在如今可是一筆不小的文化財產,哪怕話本在正經讀書人看來是不入流的東西,遠不如詩詞歌賦贊譽高,可不高是相對而言的,一些好的故事傳唱度高、認可度高、民間認可度高……這些都是無形的財富。
要是容瑾走仕途,官運亨通,那未來拿出來說說就是美談。
還是那句話,現在和未來不同,菜譜是各家私藏的秘方,寫文章是一些小眾人士才能夠從事的高雅行為。
要是容瑾死活推拒了如意茶館王老板的要求,王老板半夜坐起來也要琢磨下容瑾究竟意欲何為,是嫌棄分的不夠還是想要把《得味傳》另給他人,要是后者,他得哭。
容瑾想明白其中關鍵之后,有些哭笑不得撓頭,“雖說如此,依舊壓力山大,我現在晚上回去就點燈寫上一些。”
王有禮寫的故事只能夠說是還可以,中規中矩不夠有戲劇沖突,以容瑾看小說、電視劇等等多年的經驗來看,太平淡了,他幾乎是在王有禮的藍本上重寫……一個廚子寫小說,象話嗎!!!
容瑾保證,這是他第一本也是最后一本小說,唯一地。
登上樓,俯瞰三猴子路,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了人流量。
“也太多了吧。”
“店里面也坐滿了,你看看,樓上雅間也是。”黎未臉上帶著笑意,得味樓和整個黎家的重擔都在他的身上,得味樓的生意變好,連身上的擔子也輕了不少。他看了眼身邊高挺清瘦的男人,眉宇間的笑意更甚,他指著一個方向,“你看,大嫂就在那邊。”
“一個人有點忙不過來。”容瑾說。
“你大哥他沒過來幫忙,是在家做豆腐吧。”
容瑾斂了斂唇邊的笑容,“畢竟在得味樓旁邊擺攤,我那個哥哥估計覺得不好意思。”
他說的客氣,其實是容大郎覺得在這邊擺攤丟不起這個人。
大嫂李翠翠得到的不僅是容瑾給的方子,更有一輛得味樓同款小餐車,她得到了這些東西后喜不自勝,立刻就著手開始做臭豆腐。容瑾告訴她的方法是把豆腐發酵起來,蛋白質變性后自然產生的臭味經過油炸就有了獨特的芳香物質,澆上容瑾秘制的鹵汁,味道和一開始得味樓擺攤賣的略有不同,但一樣的好吃,如果有辣椒,更具風味。
今兒個早晨打開看,豆腐已經“臭”了,她是一刻也不想耽誤,收拾了東西就推著簇新的小餐車準備擺攤。
“去哪里擺攤”準備挑了擔子出去賣豆腐的容大郎問。
李翠翠很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說:“三猴子那邊,人多,豆腐才賣得出去。”
容大郎的臉色沉了下來,“得味樓也在那邊,你就讓二郎看著你賣豆腐嘖,他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嫂子在外面頂著太陽賣豆腐。”
“少陰陽怪氣的,各憑本事掙錢,有本事你讓哪家哥兒看中了招贅去,我肯定二話不說和你和離。”
容大郎被懟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你不要臉我還要,不準去。”
“呸,你不幫忙就算了,竟然還讓我不準去,咋地,在家里放著錢會自己跑來嗎”李翠翠一想到至今還有人惦記著得味樓的臭豆腐,她就心頭火熱,只要能夠掙錢,她立刻就送大兒子去讀書。
還是讀書人,懂道理,人也變得斯文,就算是入贅也找這樣的。
“隨便你,反正我是不會來幫忙的。”夫妻多年,容大郎知道自己吵不過李翠翠,索性不說了,扔下一句話就挑著擔跑了。
李翠翠哼了一聲,兀自推著小餐車來到了三猴子路。這兒還要插嘴一句,一路上她推著車,吸引了無數目光,這是李翠翠這輩子頭一遭被這么多人看著,那種感覺,起初她渾身僵硬、臉皮發紅,幾度想要調轉了頭回去,后來慢慢習慣了,她發現那些目光與其說是看自己還不如說是看小餐車的。
路上遇到熟人,她聊了幾句,熟人的羨慕之情已經掩蓋不住。
李翠翠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更加堅定了去三猴子路擺攤的決心。
到了三猴子路,來擺攤的已經有了固定位置,她被趕了好幾次終于在一個邊角站好了。固定了小餐車,李翠翠就開始支起油鍋開始炸臭豆腐,彼時時間還早,路上人不是很多,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開始炸臭豆腐的,既怕臭豆腐過時了賣不出去,又怕自己做的不好。
鹵汁是在家里面提前做好的,咬咬牙割了一大塊肉切成肉末熬出了肉油,鹵子里面還放了筍丁、香菇碎……準備了蘿卜干、炒好的豆粒……
炸臭豆腐那股特殊味道逸散開來時,李翠翠可以發誓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絕對絕對看到街上的人都忘自己這兒看了一眼。
很神奇的感覺,她知道自己的生意肯定錯不了。
事實果然如此。
忙碌的李翠翠看了眼排起來的長隊,忙碌疲憊的臉上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站在高處的容瑾把這一幕看在眼里,感慨女人的韌性就是比男人強。
“咦,那邊有賣油墩子的,要不要吃”容瑾眼睛尖,看到一個小角落里支著小小的油鍋,是個阿婆在賣油墩子,記憶中的味道冒了出來,他期盼地看著黎未。
黎未摸了摸肚子,猶豫地說:“我們剛吃完午飯。”
“哈哈,等午睡起來去買,可以嗎”
消化得差不多了,正好當下午小零嘴。
“好呀,我和春夏說一聲,到時候讓下人買好了我們吃。”
“我帶你出去走走。”容瑾朝著黎未眨了眨眼,“季寧來了后我輕松多了,好久沒有出去走動過,趁著熱鬧我們去逛街,放心,我會護著你的。”
黎未心動,想也沒想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