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尾聲
九月, 初秋的南州依然炎熱,高懸的烈日火辣辣地烘烤著大地。
軍訓的新生們苦不堪言,熱得汗流浹背,衣服半濕半干, 像一棵棵無精打采的小樹立在太陽下。
苗念春站在明慈后面, 看著他干爽如初的上衣, 小聲問:“明慈, 你不熱嗎?居然沒流汗?”
“誰在說話?”教官聽見動靜,立刻大聲訓斥,“站軍姿不準說話!誰再說悄悄話, 全體加三分鐘!”
苗念春只好閉上嘴,默默盯著明慈烏黑的后腦勺。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眾人又累又熱, 又渴又餓,等待的過程簡直度秒如年。
不知過了多久, 教官終于開始倒數:“五、四、三、二、一, 解散!”
一陣有氣無力的歡呼聲響起,今天上午總算結束了。
這是軍訓的第五天,眾人想到后面還有九天,真是心如死灰。
“明慈,我去東門那邊買冰奶茶,你要不要?給你帶一杯?”
苗念春一邊說話, 一邊走到明慈身側,發現他臉頰被曬得微微發紅,額頭沁滿細密的汗珠。
“不用了。”
明慈走到樹蔭底下, 不緊不慢地往宿舍區的方向走。
現在是飯點,軍訓結束的男生們基本沒回寢室, 整棟樓靜悄悄的。
明慈一路走回606寢室,進了房間,順手將門關緊。
門鎖咔嗒一聲輕響,像某種釋放信息的訊號,一滴猩紅墜落在地,迅速擴散,凝結成高挑的人形。
明慈剛剛轉過身,就被它迎面抱住了。
“明慈,現在是吃飯時間。”
怪物順著他的額頭往下舔,一點一滴都不放過,用柔軟靈活的紅舌將他的臉細致地“洗”了一遍。
明慈臉頰發燙,沒有躲開。
接下來是互相喂食,他和它約定過的。
“明慈,把嘴張開。”怪物的唇舌貼著他的唇瓣,輕聲低語,“別害怕,我不會進得很深,不會讓你疼的。”
明慈垂下眼睫,猶豫了一秒,微微張開雙唇。
下一瞬,唇舌交纏的深吻席卷所有感知,神經末梢竄起一陣酥麻的戰栗,渾身毛孔炸開,心臟急劇收縮,血液呼嘯涌動。
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刺激,讓他難以控制自己的反應。
我在和偽裝成人形的怪物接吻。
他恍惚地想,雙手卻情不自禁地抓緊它的手臂。
怪物極其興奮,將他緊緊按在懷里,狂熱深吻的同時,還在反復問他:“你喜歡嗎?我做得好不好?”
剛開始,它還能維持人類的口腔構造,但不到十秒,它口中就冒出了細密的觸須,輕柔又急切地侵犯他的喉腔。
濕潤的黏膜,甘美的津液,顫栗的肌膚……所有的所有,它都要貪得無厭地掠奪。
明慈發不出聲音,鼻息炙熱急促,雪白的脖頸泛起一層層潮紅。
意識混亂間,一塊馥郁濕滑的軟物滑進他的喉腔,融化成溫熱的黏液,流入身體深處。
怪物終于稍稍分開半寸,與他耳鬢廝磨:“明慈,我做得怎么樣?你喜歡嗎?”
“……”明慈臉頰緋紅,呼吸凌亂,半晌沒有說話。
“我很喜歡,明慈,我很喜歡這樣喂你。”
怪物抬起手,掌心覆在他微凸的喉骨上,感受他每一次呼吸時的顫動。
“再來一次,”它低著頭,親了親他微濕的睫毛,“明慈,再來一次,可以嗎?”
“不可以。”
明慈似乎還沒緩過來,嗓音輕啞,帶著不明顯的鼻音:“今天的喂食結束了。”
“好吧,那等明天。”
話是這樣說,但怪物還是纏著他不放,就勢將他抱起來,黏黏糊糊地問:“明慈你還沒回答我,我做得怎么樣?好不好?你喜不喜歡?”
明慈偏過臉,眼睛望著雪白的墻壁,用力推它:“別鬧了,趕緊放開我,等會有人回來了。”
“你先回答我。”
明慈抿住唇,一聲不吭。
怪物認真道:“我還在學著當人類,你要告訴我,我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
明慈沉默了十幾秒,嘴唇微動,輕輕吐出兩個字:“一般。”
“只是一般?”怪物信以為真,有點低落,但很快振作起來,“明天我會做得更好,讓你更舒服。”
它頓了頓,又問:“明慈,正常人類是怎么結合的?不能從喉嚨進入你的身體,應該從哪里?怎么做會讓你感到舒服?”
怪物沒有人類的道德感和羞恥心,并不知道它的每一句話都在挑戰明慈的心理承受力。
母胎單身十八年半,連色.情片都沒看過,一戀愛就是這種尺度,實在有點太過了。
哪怕以前被怪物用原始形態纏住全身,他受到的心理沖擊都沒那么大。
因為當時在他眼中,怪物是掠食者,他是獵物,所有的肢體糾纏都是危險而殘酷的獵食行為。
但是現在,他們的關系已經扭曲成跨物種的戀愛。
強烈的背德感與放縱的愛欲交織,每一次親密接觸都讓他心神震顫,對生理反應難以啟齒。
一步步地沉淪,慢慢地讓出底線,心甘情愿地被這只異種侵犯,對生存本能視而不見。
哪怕身體在顫抖,心臟在狂跳,依舊徹底沉溺下去。
明慈知道他真的完蛋了。
他可能已經成了變態。
“明慈,”怪物在他頸間落下輕柔的吻,“有人走到門口了,我先藏起來。”
“嗯。”
明慈低低地應了聲,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動靜。
他轉過臉看去,只見門一開,苗念春左手拎著涼面,右手拿著冰奶茶,抬腳走了進來。
苗念春歪頭看了眼明慈,有些詫異:“屋里比外面涼快多了,你臉怎么這么紅,很熱嗎?開空調啊。”
他說著話,就把空調打開了,然后懶懶散散地坐到椅子上,準備吃午飯。
“你吃午飯了嗎?”
苗念春夾著涼面隨口一問,遲遲沒聽見回應,抬起頭一看,明慈已經走到衛生間里了。
嘩啦啦的水聲隱約傳來,苗念春咽了口面條,揚聲道:“今天熱死了,渾身是汗,我等會也沖個澡。”
“我看天氣預報,后面幾天都是大晴天,要命啊!在線祈雨,老天爺快給我下雨吧,求求了!”
無論苗念春多么希望下雨,老天爺都沒聽他的,炎熱的晴天一直持續到軍訓結束。
更可恨的是,正式開課之后,卻開始下雨了。
“什么鬼天氣,軍訓不下雨,現在下個不停。”
苗念春站在教學樓門口,恨恨地罵了兩句,扭頭問明慈:“你帶傘了嗎?我沒帶。”
明慈搖了搖頭,正要直接走進雨幕中,一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明慈!苗念春!”
他側過臉,看見魏玉衡和她室友并肩走過來,手里拿著折疊傘。
“你倆沒帶傘啊?”魏玉衡撐開雨傘,挑眉道,“我和露露都有傘,順道帶你們回去唄?”
“呃……”苗念春遲疑了一下,慢騰騰地走到她身旁。
魏玉衡看向明慈:“那讓露露帶你一起走。”
“不用了,謝謝。”
這話說完,明慈抬腳走出大門,背影消失在朦朧的雨幕中。
門口三人面面相覷,過了幾秒,魏玉衡不由發出疑問:“難道他有皮膚接觸恐懼癥?”
被她這么一提,苗念春發現,他確實沒見過明慈和別人肢體接觸。
他恍然大悟,立刻附和:“沒錯,99%的可能性!”
兩人并肩走進雨中,魏玉衡邊走邊說:“嘖,破案了。那我們以后小心點,別碰到他皮膚,我聽說這種病發作起來,生理反應很嚴重的……”
這場連綿的秋雨下到了九月底,國慶節前天空放晴,南州的天氣又熱了起來。
放假前一天晚上,明慈正在收拾東西,苗念春看著他問:“你國慶節有什么計劃嗎?我和幾個同學約了去海邊,你去不去?”
明慈頭也不抬地說:“不去,我要回家。”
頓了頓,他補了一句:“祝你們玩得愉快。”
苗念春神采飛揚地說:“那當然,我們這趟六個人里有兩個妹子!”
在性別比例嚴重失調的物理系,結伴出行游玩,能達到1/3的女性占比可是非常值得驕傲的!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脫單呢……”
苗念春嘿嘿笑了兩聲,又盯著明慈問:“明慈,你談戀愛了嗎?”
問是這么問,但他猜明慈應該沒談過,畢竟有皮膚接觸恐懼癥,牽手、接吻什么的都不行,沒法談吧?
“談了。”
“我就知道——啊?談了?!”
苗念春睜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忍不住追問:“你居然談了?不是,你怎么談的?該不會是柏拉圖吧?網戀嗎?”
明慈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苗念春實在好奇,頂著他冰涼的目光,繼續問:“不是網戀?對方是我們學校的嗎?怎么認識的啊?那個,你們,呃,做過沒?”
他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在明慈冰冷的注視下,訕訕地閉上嘴。
“明慈,我想和你做。”
怪物旁若無人地說。
明慈呼吸停頓,一陣熱意由內而外蔓延出來,耳垂染上薄紅。
“我想和你結合,用你能承受的方式,進入你的身體。”
纏綿低語,迫切灼熱的渴望毫不掩飾。
“我想讓你快樂、舒服、興奮。”
它連接吐出令人羞恥的話,最后以一個新學的詞語結束:“高潮。”
明慈抿著唇,起身走到陽臺,反手關緊推拉門。
“別說了。”他從齒縫間擠出話音,“有人在場,不要對我說這種話。”
怪物不解:“他聽不到我的聲音,只有你能聽到。”
明慈咬著牙深深吸氣,過了好一會兒,壓著聲音道:“反正就是不準。”
“我想——”
它才說了兩個字,就被他打斷:“明天,明天到家之后。”
“明天晚上,我教你。”
他緩緩地說。
次日晚上,九點半。
門窗緊閉的昏暗臥室里,筆記本電腦屏幕熒熒發光,正在播放一部限制級BL動漫。
明慈說了要教怪物,但是他自己也沒有任何經驗。
他想了想,干脆從網上找片子看,好不容易找到資源,一看真人封面,心里直犯怵,直接點擊退出。
最后換成了動漫,二次元的畫面讓他稍微好受一點。
嗯,紙片人也是人,反正步驟對了就行。
明慈自我安慰,手指發顫地點開了視頻。
很快,他就后悔了。
糟糕,非常糟糕,這個動漫的內容太過了,壓根不是很好的教學片!
但已經來不及了,怪物完全興奮起來。
它將他整個人禁錮在懷里、抵在墻壁上、壓在地板上……正面、背面……各種姿勢。
直到最后,明慈實在受不了,無意識地哭出來,怪物才稍微冷靜了一點。
它吻著他潮濕的眼睛,溫柔地問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怎么哭了?”
“我們換個姿勢,這樣會更舒服嗎?”
與溫柔的話語截然相反,它的動作非常兇狠。
靈肉合一的滋味,簡直讓怪物快樂到發瘋。
靈魂在愛意狂潮中起伏,身體幾乎控制不住形態,已經完全不像人類了,卻還在結合。
放假第二天,明慈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
他躺在床上,腦子昏昏沉沉,直到太陽落山才勉強爬起身。
“明慈,今晚再來一次吧。”怪物亦步亦趨地跟著,黏黏糊糊地摟著他的腰,“今晚繼續做,好不好?”
“不好,今晚不做,別想了。”
明慈拉開它的手臂,拿著吸塵器,推開常年關著的小房間。
“一邊待著,別妨礙我打掃衛生。”
“那就明天晚上做。”怪物從他手中拿過嗡嗡作響的吸塵器,“我來打掃,你去休息。”
明慈倚著門框,看它握著吸塵器清理灰塵,發現它竟然干得還不錯。
他正要轉身出去,啪的一聲,堆疊的雜物里掉出一個厚厚的小本子,落在地上。
明慈蹲下身去撿,手指還沒碰到本子,中間攤開的紙面上,幾行秀氣的黑字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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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5日
我發現小慈手心長了顆紅痣,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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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9日
小慈最近有點不對勁,今天我摸了下他的臉,他好像很反感,一下就跑開了。
是因為到了青春期嗎?下次我得注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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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跡很熟悉,這顯然是母親的日記本。
明慈眼皮一跳,默不作聲地將本子撿起來。
他在心里默默地說了聲抱歉,然后繼續往后翻,匆匆掃視,目光只在提及他的文字那里稍作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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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7日
小慈最近回家很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問他就說在學校上晚自習。
好擔心啊,我明天問問他班主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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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1日
嚇死我了!
昨天小慈在豐華市掉到湖里了,還好人沒事!
問他怎么掉進去的,他說不記得了,可能是天黑沒看清,腳滑摔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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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3日
忘了說,前天我就發現小慈手心的紅痣不見了,奇怪,我在網查了一下,好像不是什么稀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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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慈,這是什么?”
怪物清完灰塵,湊到他旁邊問。
明慈眼睫低垂,合上日記本,輕聲說:“是我媽媽的遺物。”
他轉過身,將本子塞進雜物箱的最底層。
對不起,媽媽。
那不是紅痣,是個可怕的怪物。
我愛上了它。
我不記得以前發生過什么,也不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但我很確定,我愛它,我想和它永遠在一起。
原諒我,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