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晚跟著蕭舉,透過一片窗戶,看蕭舉如何伺候他的beta伴侶。
屋子小的可憐,家具也少。一張土炕,炕上方桌,衣柜衣架,和蕭舉住的那張簡易床,就是屋里的全部。
形容枯槁的beta躺在炕的一邊,靠眼神示意他的需求。
蕭舉走到炕邊,半蹲下去,不一會兒站起來,拿了一個碗,倒了熱水壺里的溫水,用吸管插好,放在一邊,將那beta的頭部細心地墊高,才將吸管給他。
越看越心煩。
她受不了蕭舉這樣去無微不至地照顧另一個人。
一個在蕭舉心中排位第一,超越了她的人。
以前蕭晚對周圍都淡淡的,現在情感一下子充沛了起來,尤其是對蕭舉。她從不知道,自己對蕭舉有這樣強烈的占有欲。
這大概是覺醒的力量。
趕緊想出阻止蕭舉墮落,無數家庭破裂的方法最重要。
蕭晚壓下翻涌的情緒,回到了家。
她爸媽這時候還在村衛生所上班,家里沒人,只有他們給蕭晚在桌上留的晚飯。
蕭晚進了自己的臥室,拿出筆記本,將腦中的劇情綱要謄抄了下來。反復看了好幾遍,想出了拯救蕭舉和家庭的具體方案。
兩方面著手。
一方面,防狼。蝴蝶掉蕭舉墮落的關鍵情節。最開始的偷看洗澡已經沒了,接下來只要防止小胖墩吳輝,和對蕭舉有意思的鄉村教師趙欣接近蕭舉就好。
另一方面,養狗。寡夫門前是非多,吳準病成那樣,蕭舉和守活寡沒兩樣。蕭舉劇情里會被欺負成那樣,和他的beta伴侶立不起來,沒法保護他這個omega有很大的關系。劇情后面提了一個遺失在綠星的古方,證明對吳準的軟骨病有很棒的療效。蕭晚打算用那套中藥配合針灸的療法,將吳準治好。
蕭晚用鋼筆板板正正,將中藥配合針灸的具體方子謄寫下來,晚上交給了她媽蕭雅。
她說可以治療軟骨病,蕭雅拗不過蕭晚,瞥了一眼,一看移不動眼珠了,叫:“萍萍!萍萍!”
蕭晚她爸宋萍從廚房甩著手走出來:“喊什么!喊魂兒啊!”
蕭雅:“快看這方子!”
了解古醫理的人,都會知道這方子的珍貴!
宋萍瞪她一眼,漫不經心結過那一張薄薄的紙,一看也入了迷!
宋萍:“方子哪來的?”
蕭雅:“你女兒給我的。”
兩人一齊望向蕭晚。
蕭晚生得干凈水靈,烏發雪膚,俏生生站在那兒,確實一副文化人的模樣,可再有文化,她也是個高三的孩子,怎么會知道如此高深的古醫方?
蕭晚笑道:“這是夢里姥爺給我的,說可以治吳準的病,姥爺也知道哥哥過得苦哩。”
提到蕭舉,夫妻二人沉默了片刻。他們心中愧對蕭舉。為了錢將蕭舉嫁給將死之人沖喜,這事做的不地道。再強的omega,總有發.情期,和其他不方便的時候,需要alpha或beta伴侶保護。吳準那樣子,能保護什么?便是等吳準死了,蕭舉再嫁也不好嫁!到時候誰都知道他是一婚沖喜,沖喜沒成功喪偶,會認為他是個福氣薄,沾了晦氣的人,沒有好人家會要這樣的omega!
蕭雅說:“你吳準哥真病好了,是件天大的好事!”
夫妻二人第二天趁午休找去了吳家。怪力亂神的事沒有說,只說意外找到了蕭晚她姥爺遺留的筆記,夾著這個方子,或許可以治療吳準的軟骨病,問吳嬸和吳準愿不愿意試一試。
蕭晚她姥爺以前在村里當了六十年的赤腳大夫,醫術和品德那是出了名的靠譜。吳準現在也是強吊著一口氣,這么活下去也沒什么活頭,有希望當然是件大好事。
吳嬸哭了出來,給蕭家夫婦磕頭。吳準眼角同樣流出了淚水。
蕭雅趕緊扶起老太太:“嬸,不用這樣,這不是折我的壽!娃好了,和蕭舉好好把日子過起來,是我們共同的希望!”
蕭家夫婦是行動派。吳嬸和吳準同意用這方子試著治療,輪流利用晚上休息的時候給吳準針灸。需要配合服用的湯藥,一般由蕭舉去煎煮。
煮藥給了吳輝回城的機會。嚷嚷著藥味難聞,電話里哭著求著回去,保證不添亂幫忙干活,被吳老大無奈地接走了。
蕭晚很開心這么輕松解決了吳輝,心理壓力少了不少。她有時也跟著蕭雅或者宋萍過來,到廚房看兩眼。第三回來,給蕭舉帶了兩件舊棉衣。
數九寒冬,蕭舉穿的太單薄了。薄薄的黑棉褂子,一直也不換。他覺得自己掏空了吳家,從蕭家帶來的其他厚衣服和東西都換了吳家冬天的口糧和吳準的藥。
蕭晚帶來的棉衣雖然舊,但是干凈厚實,比蕭舉那件黑褂子不知好了多少。
蕭舉看著兩件九成新的衣服,不肯要:“我穿不了這么好的衣服!”
蕭晚執意要他把那件灰色的穿上:“哪是什么好衣服,我的舊衣服,早就壓箱底了,放著也是放著,昨天爸按照你的身量改的!灰的更厚一點,哥你趕緊穿上吧,冰天雪地的,你天天穿這么一件薄衣服怎么行?你不換,難道是嫌棄我,還是還在怨我們,沒有給你找個好人家?”
蕭舉沒辦法,只好紅著臉,慢吞吞穿上了那件灰的,又依照蕭晚的意思,把另一件紅的放進里屋。厚實棉花裹住身體熱烘烘的,即使走在雪地里也不冷了。
蕭晚每次來,都會給蕭舉帶一點好東西。
棉衣,棉鞋,到手套,擦臉霜。
山村里omega只有在嫁人時值錢。從小到大,即使在自己家里,蕭舉都沒有收到這么多禮物和照顧。說不開心是假的。干枯絕望的生活,驟然流進一泓清泉,滋養著他的身體和心靈。
和其他omega一起堆草垛時,鄰居王嬸嘖嘖稱奇:“喜事真養人,看小舉,這么一看,也是個俊哥呢!”
之前蕭舉不注意保養,寒風一吹,臉上的皮膚發紅發干,怎么能好看得起來。
蕭舉心里知道原因,覺得擦面霜是件羞于啟齒的事,便沒有解釋。
王嬸靠在草垛上歇息:“治了這么些天,你家那口子怎么樣啦?能下地了不?”
蕭舉說話時干活的動作也沒停:“不能下地,但是能說話,坐起來了。”
周圍的人非常驚訝。吳準那情況,他們可知道。嘴上不說,心里也想,那孩子怕是活不過今年冬天的!眾人對蕭家夫婦的醫術不住贊嘆。
齊嬸干不動了,走過來和王嬸坐在一堆。她們今年都四十,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看著蕭舉長大,都覺得他可憐。笑著說:“麗琴,你今兒眼力可差了。小舉這哪單單是喜氣養人,看他這衣服這鞋子這手套,還有那臉上的香味,是孔雀牌的擦臉霜吧?”
王麗琴驚訝地說:“小舉,我還真沒看出來你擦臉了!你這么大了,早該擦臉的!你以前就是太節儉了!”
蕭舉抿著唇,不好意思。
齊嬸:“也是蕭晚給你拿的吧?”
蕭舉點頭。
王麗琴:“蕭晚可算長大了,知道心疼哥哥了。以前我和你齊嬸還說……不說了,現在我和你齊嬸看著你這樣,也放心了。蕭晚成績好,以后能有大能耐,不會忘了你這個哥哥的!小舉,你的福氣在后頭!”
喜氣洋洋的氛圍里,突兀插進來一句話。
“無利不起早!人哪能說變好就變好,說不準打的什么心思!這alpha長大了,可不是要用著omega了么!”
說話人是趙紅梅,瘦瘦小小的omega,村里有名的尖酸刻薄。年紀輕輕,丈夫兒子女兒女婿娘家都死光了,眾人通常也不和她計較。這回涉及蕭舉的名聲,王嬸懟她:“你這話什么意思?”
趙紅梅:“你說我什么意思?送擦臉霜,多明顯!丑的下不去口唄!”她一副要打架的樣子,等蕭舉真的朝她望過去,看著蕭舉壯實的體格,又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王嬸朝趙紅梅呸了一聲:“心臟看什么都臟!不想和你待一起!”
她問齊嬸和蕭舉活干完沒。
都干的差不多了。
三人順路一起往家里走。
王嬸安慰蕭舉趙紅梅就是那樣性格,信口胡說,別往心里去。
這些年趙紅梅作為寡婦,干不動農活,為了活著,門檻夜里都被踏破了,村里人都知道。這也是她性格變成這樣的原因之一。
蕭舉知道這些,表示自己不會在意。
齊嬸和王嬸先到家,蕭舉一個人走在呼嘯的寒風里。
有厚實的棉衣,棉鞋,手套,他再不冷了。可這些令他有點心慌意亂。
趙紅梅的話在他耳邊揮之不去。
蕭晚是大了。不是當年的小娃。開始有需求,會偷看omega洗澡了。
她……
這些蕭晚送的舊東西,尚殘留著白蘭地的氣味,包裹著蕭舉,在這一瞬間,宛如蕭晚本人包裹著蕭舉一樣。
蕭舉回到家,用井里冰涼的水沖了個澡。
蕭雅和蕭晚依舊是在傍晚到的吳家。
蕭雅給吳準針灸。
蕭晚拎著書包去廚房找同時開始煮藥的蕭舉。小火慢煮。過一個小時,針灸完,正好喝藥。這一個小時里蕭晚會和蕭舉坐在一起,一會兒看看火,一會兒做幾道題,一會兒再和蕭舉閑聊兩句。
她敏銳地發現蕭舉換回了那件薄薄的黑褂子。
“衣裳怎么換回來了?”
蕭舉:“干活弄臟了,洗了還沒干。”
蕭晚把書包一放,坐到他旁邊:“紅的那件呢?”
蕭舉不自在地站起來:“那件打算除夕夜再換上。”
蕭晚看了他兩秒,拉住他的手,在他手里塞了個方盒子。
“看這是什么?”
蕭舉心神不定的,腦中一直在回放蕭晚剛剛摸他手的感覺。
她是在摸他吧?還是他思想太不純潔了?
蕭晚幫他把牛奶打開,吸管遞到他嘴邊:“快喝,白天我和爸備年貨去集上買的,咱們家一人一盒。”
蕭舉一不留神,呷了一口牛奶。
牛奶在這貧瘠的山村可是相當珍貴的好東西。一嘗到那香甜的味道,蕭舉就想把吸管拿出來,蕭晚這次沒想以前阻止他,盯著他淡色的唇。
“實在喝不慣,我幫你把剩下的喝了。”
蕭舉不知想到什么,臉色肉眼可見地漲紅,三兩下把盒子里的牛奶喝光。
蕭晚可惜地望著他,用指尖幫他擦了唇角的奶漬。
太親密了。
蕭舉連脖子都紅透了。
蕭舉規勸蕭晚珍惜高三時光,少來吳家耽誤時間。
蕭晚答應得挺好,幾乎讓蕭舉以為是自己想多了,沒兩天,主治吳準的從蕭雅、宋萍成了蕭晚。
古方針灸最后一式夫妻二人手笨,怎么都扎不對,反而是蕭晚一看就懂,一學就會。病情不能耽誤了,索性夫妻二人放手讓蕭晚上陣。
蕭舉沒理由不讓蕭晚來了。灰棉衣干了,也找不到理由繼續不穿。只能又穿上了帶著蕭晚氣息的衣服,多干活,避開蕭晚。蕭晚的接近太讓他心亂了。他怕冤枉了蕭晚,更怕沒有冤枉蕭晚,兩人真的和趙紅梅說的一樣,做出什么錯事。
一個小時的針灸,前四十五分鐘蕭晚溜溜達達找蕭舉,后十五分鐘去給吳準針灸。一來二去,和吳準成了熟人。
吳準病情轉好,臉上有了些肉,看著不像一具骷髏那么駭人了,洗干凈臉,收拾了頭發,居然幾分帥氣。
他過去在大城市當記者,小道消息知道的多,常給蕭晚講大山外的逸聞。
蕭晚聽得津津有味:“明年我也打算考去京都。”
吳準知道她的成績好:“你的分數可以上京都最好的大學,到時候好好想一想喜歡什么專業。”
蕭晚:“我喜歡治病救人,會報臨床醫學。”
少女堅定的模樣美麗動人,吳準失了神。
蕭舉不總故意躲開蕭晚。
蕭晚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讓他感覺到安全的時候,他也會不由自主靠近蕭晚。
蕭晚給吳準針灸時,他常在外間掃地、坐著納鞋底,時不時往里面瞧上一眼。
其實蕭晚和吳準才像是一對。白白凈凈的,有知識有見識,一看就屬于大城市,有他們自己廣闊的天空。和他不是一類人。
除夕前天吳老大來了電話,今年過年不回老家了。他的omega剛生的孩子,怕吳老二一旦熬不過這個冬天,帶著孩子回家,吳老二沒了,沖撞孩子。不帶孩子回家,也不能把產婦一個人留在大城市。
吳嬸理解他的想法,在電話里告訴他吳準的病好了很多,娘倆電話里說了很多話。
這年吳家過年只有三個人。吳嬸,吳準,和蕭舉。
吳準現在可以自己坐住了,和吳嬸、蕭舉一同在炕上的方桌上吃飯。吳嬸吃年夜飯的時候喝了點酒,看著小兒子止不住地抹眼淚。欣喜的眼淚,苦盡甘來的眼淚。
吳準告訴她過年不能哭,吳嬸就笑:“兒啊,你會越來越好的。這回可多虧了蕭家,多虧了蕭晚。”
十一點多放鞭炮。
有錢的家庭除了鞭炮,還能買煙花,一放在夜空,大氣華美。小門小戶買不起,很多選擇給孩子準備縮小版的一根棍的呲花,拿在手上點燃了也喜慶。
吳嬸拍腦袋:“老了,什么都忘!這還有給蕭晚帶的呲花呢,小孩都喜歡這個!”
吳家和蕭家離得不遠,頂多二十分鐘的路。吳嬸想一想,給蕭晚打了個電話,問她今晚放沒放呲花。
蕭晚嘴甜,先拜了年,說了一大堆吉祥話,才說:“我爸媽今年沒買。”
上大學是筆太大的花銷,不然不會讓蕭舉沖喜,他們這幾年也都是能省則省。
吳嬸讓蕭舉給蕭晚送一下呲花。
平常誰也不會讓omega單獨走夜路,但今天大過年的,村里人都迷信,再混蛋都不會在這天犯事。
蕭舉懷里揣著兩扎呲花出了門。
蕭晚提著燈籠,在半路接到了他。
“哥,新年好。”
紅燈籠映著紅衣少女,青春、潔白、斯文有禮。和這大山,和他,格格不入。
蕭舉又緊張又有點胸悶,看了一眼蕭晚,就挪開視線:“新年好,呲花給你,我回去了。”
蕭晚抓住了他:“來都來了,不給爸媽拜個年?”
男人順從慣了,和蕭晚并肩向蕭家走,盯著化了冰的路面目不斜視。
蕭晚看著他俊美的側臉,心中盤算著別的事。她看出蕭舉在躲著她。為了避嫌。為了對其他人的忠貞。
幸運的是,吳準和蕭舉沒有感情。她有把握在春末治好吳準,利用這一點,提出讓吳準和蕭舉離婚。蕭舉的彩禮,可當作她借吳家的欠款。根據吳準講的京都大學的家教平均收入,她做半學期家教,就可以還上。到時候,眼前這個人又會回到蕭家,事事以她為先了。
蕭舉不用再嫁人,蕭家可以很好地保護蕭舉。不,蕭舉到時候可以去京都打工,和她一起在京都生活。也可以完全逃離劇情。
蕭晚出神的時候沒注意腳下,一不留心踩了冰。
蕭舉扶她,二人摔進路邊的草垛里,蕭舉在底下墊著,蕭晚的唇磕到他的唇。omega瞬間瞪大了眼,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燈籠滅了。
清泠泠的月光照著omega眼里的顫動的水光。
明明有著健壯的,猛獸一樣的身軀。
面對alpha的冒犯,卻一動不動,自我禁錮在狹小的空間。
驚懼著,顫抖著,戰栗著。
omega臣服的天性么。
還是不知羞恥的,躁動的心意。
潔白的指尖,落到男人麥色的,滾燙的后頸。
雨后空山青草味。
清新,沉穩的信息素,平時低調得可怕。
猛然爆發了。如果不是這里偏僻,前后無人,誰都會知道,知道……
蕭晚像是訝異,湊近那里,認真嗅了嗅:“哥,你對我……發.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