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霖今天忙得有些晚,當(dāng)她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半了。所以,當(dāng)她看見一只小邊牧與姜遠慕同時出現(xiàn)在家里的時候,莫霖第一個反應(yīng)是:忙昏頭了,出現(xiàn)幻覺了。
“東西我都放好了。”
“幻覺”姜遠慕開了口,讓莫霖回過神來:“狗?”她指著邊牧,眼睛卻直直的盯著姜遠慕。
好像在罵人……
姜遠慕躲開了目光:“嗯,正打算跟你商量這個事。公司……打算做一個新業(yè)務(wù),要引進一些寵物區(qū)的達人。”
莫霖聽了,還是沒明白:“這是你們的達人?”
“不是。”姜遠慕一本正經(jīng)的說,“我沒有養(yǎng)過寵物,對業(yè)務(wù)線不了解,所以要體驗一下。”
你是不是在騙我?
莫霖想這么問,但她張口了又閉上。
姜遠慕實在沒必要拿條狗來騙她。能騙什么呢?
“它需要養(yǎng)在家里嗎?”
“嗯。”姜遠慕將早就背好的草稿平靜的倒了出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將它的窩放在客廳,驅(qū)蟲和疫苗都做過了,不用擔(dān)心衛(wèi)生問題。介于這是我個人需求,所以每個月的房租我會向上調(diào)整兩千元給你。我不在家或者出差的時候,煩請你照顧它一下,費用我會按一月三千的市場寄養(yǎng)費給你。兩項相加,一個月合計五千元,我會先打到你的私人卡上。”
姜遠慕給價向來是勾人的,但也不會高得太離譜。
莫霖沉默的看著小邊牧——它已經(jīng)自來熟的湊到她腳邊在嗅聞了。
“養(yǎng)……多久?”
“三個月。”
“到時候,狗跟你一起走?”
聽起來不是什么好話。但姜遠慕點頭了:“我走,它當(dāng)然跟我一起走。”
怕只怕,狗先走,他留下了。
想到這樣的結(jié)局,姜遠慕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你能……帶去公司養(yǎng)嗎?”
在姜遠慕覺得這事兒已經(jīng)談定了的時候,莫霖忽然這么說。姜遠慕聽得一愣,他想過狗待幾天就走,沒想過狗今天就走。
畢竟莫霖對他工作上的事情,向來都是支持的——有合約。
“你很討厭狗?”姜遠慕問,“之前從沒聽你說過。”
“不討厭。”
“我也可以把它的窩放去臥室。”
“不,我只是不想養(yǎng)。”
姜遠慕挑了挑眉:“為什么這么堅定?”
跟要生個孩子一樣……
莫霖又看著狗沉默了很久,然后蹲下,用手指點了點小邊牧的腦袋。她抬頭望向姜遠慕,家里的燈襯托得莫霖眼睛亮亮的:
“我怕我到時候舍不得它。”
好像有一根纖細的神經(jīng),在這時候被莫霖的眼波晃動了。
姜遠慕有一時的晃神。
他感受到了莫霖平靜神情之下的心緒——她喜歡這只小邊牧,所以她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未來分別的難過,她在害怕,害怕分別。
“你怕舍不得它?”
莫霖承認:“我怕。”
舍不得狗,但一定要跟他離婚。一條狗處三個月,怕分開,一個人處五年,趕他比趕狗干脆。
怎么說呢,很難評價。
姜遠慕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勸說:“你之前不是還想要孩子嗎?聽說養(yǎng)小動物和養(yǎng)小孩一樣,你可以先試試。”
莫霖摸著邊牧腦袋的手慢慢停了下來,她還是仰頭看著姜遠慕,此時此刻卻那么清晰的在姜遠慕臉上看到了四個字——“圖窮匕見”。
原來,是真有目的。
莫霖站起身來:“你想用小狗來打消我生孩子的念頭?”
被看穿了,但也在意料之中,莫霖又不傻。姜遠慕索性認了:“試試,你也不吃虧。”
莫霖搖頭:“無論如何,我都會要孩子的。”
“我知道,但這只是你的想法不是嗎?你應(yīng)該也知道,人在真實接觸一件事情——特別是很渴望的事情之前,總會將它想得很簡單和美好。但現(xiàn)實是客觀存在的,你不真的嘗試一遍,怎么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需要?”
有道理的。
莫霖有些被說動了。
“試試,換一種生活方式你是否能接受,這對自己和未來都更負責(zé)。如果你實在喜歡這條邊牧,我之后也可以將它留給你。”
莫霖看著小邊牧,好像在思索也好像在尋求小邊牧的意見,直到小邊牧一轉(zhuǎn)身,把自己熱乎乎的屁股放到了莫霖的腳背上,它又仰頭看她,黑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在告訴莫霖:摸摸吧,我很好摸的。
莫霖心頭一軟。
莫霖是喜歡小狗的,只是小時候迫于家里的條件,她沒有機會養(yǎng),長大了也忘了。畢竟養(yǎng)活自己已經(jīng)要竭盡全力了,怎么還有自信養(yǎng)好一只小狗呢?
它需要出去遛,需要有人陪,不懂很多事,要有耐心慢慢教,方方面面都要花費時間。
但……確實和姜遠慕說的一樣,養(yǎng)小孩,不也是這樣嗎?
試試吧……
“那就試試吧。”
隨著話音一落,莫霖感覺到腳背一熱,是小邊牧尿在了她的腳上。
莫霖表情瞬間就僵硬了。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立馬抬起腳,往衛(wèi)生間單腿蹦了過去。
小邊牧跟著她的腳后跟追。姜遠慕適時一把拉住了它,省得它蹦過去再把莫霖絆倒了。
但當(dāng)莫霖在衛(wèi)生間脫了鞋沖洗時,姜遠慕卻蹲在地上,揉了揉小邊牧的腦袋。
要不說這是世上最聰明的狗呢,看來他今天下午是真聽懂人話了,入門第一晚,戰(zhàn)績斐然。
姜遠慕一邊處理了小邊牧的“戰(zhàn)績”,一邊滿意的微笑,最后將它關(guān)回了它自己的窩里。
半小時后,莫霖刷完鞋打理好自己,她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看看已經(jīng)在自己窩里趴著睡覺的邊牧,又看看坐在餐桌上開始辦公的姜遠慕。
“所以……”莫霖開口問,“你們公司是真的要做寵物區(qū)的達人嗎?”
“嗯。”姜遠慕點頭,“工作上的事,我沒必要騙你。”
莫霖心想,他確實沒那么閑,于是選擇了相信他。
而姜遠慕則打算明天讓公司開會討論一下,怎么去簽一個寵物區(qū)的達人。
第二天,莫霖有些頭疼的出現(xiàn)在自己的工作室。
原因無它,小狗剛來新家,有些不安,晚上時不時吚吚嗚嗚的叫,打擾了她的睡眠,值得慶幸的是,“罪魁禍?zhǔn)住苯h慕也不得安寧。
他們兩人今天都是頂著黑眼圈離開的家。
莫霖揉著跳動疼痛的太陽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開了電腦,打算繼續(xù)完善設(shè)計稿,但她實在沒睡醒,見店里沒人,她索性在沙發(fā)上瞇了一會兒。
養(yǎng)狗或許真的不適合她……養(yǎng)個孩子,或許她也想得太輕易了……
這個念頭在莫霖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莫霖陡然驚醒。
這才一宿而已……
她繼續(x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堅定自己的想法——孩子,她還是要的。
一定要!
從奶奶去世之后,莫霖就感覺到了一種孤獨,難以言喻,好像自己與這個世界失去了聯(lián)系的媒介,又好像自己與死亡之間的那扇大門再沒有了隔閡。通向死亡的甬道中,寒涼的風(fēng)沒日沒夜的在她身上吹。
莫霖總會在夜里醒來,卻又不知道自己在驚懼什么。那段時間,她會在做任何事的時候,忽然閃過一個“好無趣”的念頭。
美食再無吸引力,工作也失去了意義,所見所聞好像都變得寡淡。
繼續(xù)生活與就此終止似乎沒什么區(qū)別。
這個念頭讓莫霖覺得有點不對勁,她過去的生活很平靜,近乎機械,但卻并不如此消極,過去的莫霖也是愛看點樂子,吃點美食,出去旅游,看看沒見過的風(fēng)景的。
她不想如此消極下去。
所以,到底是什么發(fā)生了改變呢?
可能是,她與這個世界真的完全失去了“鏈接”吧。
莫霖是這樣理解自己的變化的,奶奶去世了,爸爸走得早,還有一個有血脈親緣的“媽媽”,可這個“媽媽”早就走出了她的世界,她有她的家庭和新的孩子了。她并不是莫霖與這個世界的的“鏈接”。
她和程露露是同學(xué)、朋友以及合伙人,但程露露有自己完整的世界,她是程露露世界中的一角。這可以作為鏈接,卻又不盡然足夠。
至于她和姜遠慕的婚姻關(guān)系,更是注定要結(jié)束的。他們的鏈接僅存于那一紙完美的合同中。
還有其他的,她因為這個店而認識的客戶,形形色色,可他們都不足以成為她的“鏈接”。
“我需要一個孩子。”
莫霖在那個時候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需要一個真正的“鏈接”,與她有獨一無二的血緣關(guān)系,能將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鏈接”。
“不能放棄。”莫霖撐起身體,坐了起來,“養(yǎng)孩子肯定更累的……”
話音未落,工作室的玻璃門被“呼啦”一聲推開,程露露沖了進來直接往莫霖旁邊的沙發(fā)上一躺:“我真是太累了!比帶孩子都累!”
莫霖看著消失了一整天的程露露,她竟然還穿著去酒吧那天一樣的衣服,有點困惑:“你昨天去哪兒了。”
“我跟你說我都無語了!”程露露狠狠錘了一下沙發(fā),“這兩天我可真是被纏上了,都怪那個何野!我煩死他了!”
莫霖眨了眨眼,不太明白現(xiàn)代社會,法治之下,程露露這樣的性格到底能怎么被人纏住。
緊接著,她就聽到了答案。
“就那天晚上我不是說和何野聊聊嗎,他跟我說什么這些年一直記得我這種爛俗到爆炸的屁話,我就想讓他以后不要再干擾我的事情了,他跟我拉拉扯扯的,我那個火就上來了,我給他推了一把,哎,這男的,絕了,直接摔到那個非機動車道上,讓個電瓶車給撞了!”
莫霖:“……”
“就這樣他把我給賴上了,我都無語了姐妹。看著一八幾的大高個,怎么跟個林妹妹一樣,一推就飛出去了啊。”
莫霖嘆了口氣:“他人怎么樣了?”
“腿撞折了……”程露露有些心虛,“所以我這不是照顧了他快兩天嗎,他在這兒也沒個家人朋友什么的……”
莫霖看了程露露一眼,還聽出了她煩躁當(dāng)中的半點心疼。
“剛打上石膏呢就要著急開他那個直播,說之前沒有請假,他不好停……人怎么能活得這么累……算了,待會兒中午我還得給他送飯去,我都不敢回家,怕我爸知道了肯定罵死我了……我先來這兒換身衣服,你讓我躺會兒啊。”
“今早沒有預(yù)約的客人,你躺會兒吧。”
莫霖將沙發(fā)的位置讓開,坐回了自己的工位上。
程露露是真累了,沒一會兒就在沙發(fā)上瞇著了。
莫霖看著她,心里姑且一猜,程露露過不了多久,在這個世界上的“鏈接”或許又要更多一個了。
畢竟,莫霖記得,她和這個前男友,在大學(xué)那會兒感情還挺好的,分手之后,她是切切實實的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
有點羨慕,莫霖心想,有的人更容易打開自己,更容易接納他人。所以也更容易和他人以及這個世界產(chǎn)生鏈接。好像他們天生就是屬于這個世界的。
不像另一些人,總有屬于自己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