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也不算特別辣的那種,嘗起來反倒是有些甜,柳知易將酒倒入碗內,看著簾外清冷的月光,一口下去便直接悶掉了。
桌邊還有些杏仁酥,她可記得安言之前天天都會吃幾塊,明明沒有什么特別的味道,可如今嚼起來,好像總有些不一樣,或許是太思念對方,又或許是喝了酒改變了杏仁酥原有的味道。
宋巖吩咐手下士兵帶著那些難民沖洗完身子以后,又收到了南塞邊境的戰況信,急匆匆跑到柳知易帳內打算商討事宜的時候卻發現對方居然在喝酒。
“這大晚上的,宋將軍有何事?”柳知易見宋巖那么趕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有重要的事情發生,于是她連忙放下酒壇,微皺著眉頭問道。
“前兩日我方軍隊闖入南塞高坡,由于地理位置處在劣勢,被蠻人打的連連擊退,今夜有探子來報,我方有一半的士兵被他們擄走了”
“擄走了?這倒是第一次聽說,照著以往來看,要么當場殺了,要么就落荒而逃,怎么會被……”
“我也深感怪異,若是等天亮再前往支援,定然晚了一步,所以只能現在整兵出發。
你需替我守好陣地,我盡量早些趕回來,要是明日未時還沒見到我人,你就先按照我們的計劃讓別處流離的難民到城中去待著”
“切記莫要沖動,以免誤事,平安歸來最為重要”
“阿易說的是,我自會多加小心”
宋巖講完以后便把桌上的酒壇子拿了過來,他沒那么講究,直接上嘴喝了起來,一時間半壇子酒沒了。
他酒量好不怕醉,但也不能亂喝多,這會兒解了渴就差不多了,畢竟他還得帶領士兵上坡救人,馬虎不得。
“宋將軍可知思念一個人是何感覺?”柳知易見宋巖轉身離開,三兩步走到了門口,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問出了這么一個問題。
“未曾有過思念,這大江南北我早已征戰多年,明明見了不少人,卻始終遇不上一個令我心動的女子”
宋巖沒有回頭,只聽見柳知易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對方心里肯定有人了。
這個夜晚,柳知易的睡的極淺,一點點聲音都會把她驚醒,就這樣一眨眼一閉眼的到了天色泛白之際,柳知易緩緩的從榻上起身穿衣,習慣了安言在身邊,一下子枕邊無人倒也挺難熬的。
宋巖說的是未時沒有回來,就不用再等,柳知易也不閑著,她洗漱整理完畢以后打算去看看那些暫時居留在軍營里的難民們。
跟她想的一樣,大部分難民都已經起來了,但也有一些小孩依舊躺在席子上呼呼大睡。
難民們看見她,都紛紛笑著打招呼,畢竟柳知易生的貌美,對他們又很親和,這樣一來,好感度自然就上升了很多。
她走著走著瞧見一個女娃坐在地上,目光平靜的好似這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等柳知易靠近才發現女娃的胳膊上有一道很深的口子,雖然被繃帶包住,但是血已經滲透到了外面,一滴一滴的落下,看著都疼的厲害,怎么這女娃一點反應都沒有。
“傷那么重,昨日怎么不說?”柳知易蹲下身,雖然眼神沒有平日里看待安言那么溫柔,但是至少也算是關懷。
宋巖和她說過,昨日已經讓軍醫檢查了一下這些難民的身體,大大小小的病都處理了,這傷的那么嚴重怎么可以直接用繃帶一包就不管不顧了呢?
“這正是昨日綁的,只是纏不住,被血濕透以后松開了”女娃一字一句的回應道。
“起來,隨我走”柳知易剛說完,女娃就立刻起身站到了她背后。
帳內雖然沒有什么特別好的藥,但是繃帶和止血消毒用的草藥還是備著的。
柳知易用刀快速劃開舊繃帶,血一瞬間流的更多,她簡單的處理之后把草藥敷了上去,直到傷口被草藥遮蓋的看不見為止,才把新的繃帶一圈又一圈的纏了上去。
“我這有兩塊糖,疼的話塞一塊到嘴里,你這傷是怎么造成的?”柳知易把糖遞給女娃之后坐下來問道。
“被你們的士兵誤傷的”女娃謝過柳知易,卻沒有吃她給的糖,也沒有喊疼,但微微顫抖的身體暴露了一切,事實上,她剛剛痛到差一點昏過去。
很小的時候,女娃的爹爹就教她不可以喊疼,不管受了多重的傷,都要忍住,而女娃的爹爹正是一名刺客,后來因為一次任務失敗,反被對方割喉,留下女娃一人孤苦在世。
馬有失蹄,人有失足,刺客本就是過著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女娃失去父親以后無依無靠,也只能獨自生活。
“待這次回去,你隨我入宮如何?”柳知易見女娃乖巧懂事,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難民里不是沒有孩子,但是像這樣面色平靜的倒是只有一個,而且其他小孩身邊都有親人照料,唯獨她孤零零一人,怪心疼的。
寢宮那么大,也不會因為多了一個人而容不下,何況安言平日里總會惦念自己,要是多了一個孩子陪著,生活說不準會變得更有樂趣。
“爹爹說過,天下不會有太多的好心人,你又為何要助我,爹爹還說過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你身份尊貴,高不可攀,我只是一個流離失所的難民,到時便會無以回報”女娃一臉認真樣的說道。
柳知易忽然覺得對方的性子和小時候的自己好生相似,于是便越發有了想把她帶回宮去的念頭。
“你爹爹說的都沒錯,不過我現在替你包扎算是救了你一命,你隨我回宮就當報答我了”
“這……”
“莫要再說了,現在先告知我,你姓甚名誰?”
“我姓葉,名歲年”
葉歲年,這倒是個好名字,柳知易默默的讀了一遍之后正打算給女娃換身衣服,就瞧見外頭嚷著將軍回來了。
她讓女娃先自己待一會兒,隨后便快步走出帳外,這時宋巖剛好從馬上下來。
“戰況如何?怎這么快就回來了?”
“我們趕過去以后,被擄走的士兵都只剩下了骨頭,看起來是被……”
宋巖說到這兒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沒有想到那幫蠻人會直接抓活人來吃,就算糧食不夠,迫于饑餓,但做出吃人這種事情未免也太瘋狂了。
“尸骨可有帶回?”
“能找到的都帶有帶回”
“回宮以后記得給這些士兵們的至親一些銀子作為補償,并且好好安葬,人死不能復生,讓其他士兵都打起精神,這場邊戰還未結束”
柳知易說完搭了搭宋巖的肩膀,以示安慰,可現在還不是難過的時候,別說南塞的戰爭,就連流離難民的事情都還沒處理好。
宋巖抬頭看了看天空,天氣倒是很好,可人的心情卻是十分的壓抑,他作為將軍,作為領頭人,的確不該那么消沉,否則士氣會隨之減弱的。
既然選擇他已經回來了,那也不必等到未時再出發,稍微休息片刻就可以整裝上路了。
柳知易讓葉歲年乖乖待在自己的帳子里,等她回來,對方什么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這懂事的模樣。
她想安言一定會喜歡葉歲年的。
在去往南塞邊境的途中碰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難民,湊起來人數還挺多,不過好在沒有鬧事的,聽見有地方可以收留他們也是紛紛加入了隊伍。
當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太陽就快下山了,柳知易站在馬背上一看發現前面有煙在冒騰,她又坐回馬上,用鞭子輕抽馬屁股,讓它繼續向前小跑一段。
“他們這可是在煮樹皮?”柳知易皺了皺眉頭問道。
“還有草根”宋巖苦笑一聲后回應道。
難民們看見來了那么多人,自然有些害怕,可是由于多日來的饑餓,他們已經沒有力氣去反抗,只是大部分男人都把妻子孩子護在身后。
柳知易連忙下馬,把一袋又一袋的糧食扔了過去,里頭的肉和谷物對難民來說散發著巨大的誘惑力。
剛開始還沒有人動,后來時間一久,就有一個膽子大一點的難民把袋子拉了過去。
“前面的大伙們,這些可都是好人,我之前快餓死的時候就是遇上了他們,你們放心,他們不會傷害你們的”
“是啊,要是他們想傷害你們的話,早就上了,沒必要給你們糧食”
隊伍里面兩個已經被收留的難民紛紛站出來幫忙說話,雖然說了以后對面的那些難民依舊沒有太大反應,但其實已經差不多聽進去了一大半。
時間消磨的越久,內心就被動搖的越多,最后柳知易干脆走到他們跟前,把糧食親自放到了他們手中。
“各位若是不肯跟隨我們回去,以后的日子還是會顛沛流離,甚至可能遭遇蠻人的襲擊,如何打算,你們應該知曉”
柳知易話說的不多,卻句句在理,這些難民雖然現在看起來沒什么幫助,但以后一定會有他們的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