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姣姣喝醉跟他鬧脾氣
眼看崽崽的小胖臉都絕望地震動起來, 鄧姣坐不住了,主動給牧民夫婦致歉,坦白實在吃不慣這道特色菜肴。
把小胖崽正準備繼續吃的羊腰子連盤子一起收走。
第一次被沒收食物卻沒反抗的太子殿下揚起包子臉, 對鄧姣發出最崇高的感激:“姣姣……嘔——!”
“好了, 麻麻知道了哈哈哈!编囨竽笏橆a:“下次實在不愛吃的食物我們就不吃了,好嗎?”
陸淵還沉浸在剛才食物越吃越多的震驚中, 仰頭緊張地說:“不快點吃掉就會變很多!”
“哈哈哈!”鄧姣在他身旁蹲下來, 用葛巾幫他擦了擦小胖手, 然后擦干凈嘴巴,耐心解釋:“沒有變多, 剛才是我們壞小姑姑偷偷把自己那份放在阿淵碗里了!
陸淵愣了片刻, 猛地轉頭看向宜寧公主的碗盤,發現她的盤子果然空了!
“小姑姑!”陸淵憤怒地用胖手指向兇手壞姑姑!
“啊哈!”宜寧公主壞笑著捂住嘴:“被發現了!姑姑錯了姑姑錯了哈哈哈!”
陸淵的包子臉這才恢復平靜,由于吃得很飽,開始原地發呆。
鄧姣卻牽著他的小胖手, 催他起來走兩步, 怕他吃太飽不舒服。
周季北一直默默看著鄧姣的一舉一動。
帳篷里的火爐, 無法掩蓋漠北的嚴寒。
可看著鄧姣全神貫注關心那孩子的景象,就像置身于初夏的午后。
想到這樣年輕可愛的姑娘要一輩子在皇宮當個冷宮寡婦,周季北的心再次揪緊。
他禁不住側眸觀察燕王。
瞳孔放大,周季北警惕地瞇起眼。
燕王此刻側著身,面對鄧姣和小太子的方向, 一只胳膊舒適地搭在桌面上, 懶洋洋地歪著腦袋,微瞇起的雙眼里,難得顯露出毫無防備地笑意。
陸騁的目光一直跟隨鄧姣的臉移動,鄧姣溫柔哄太子的每一句話之后, 燕王都會微微挑眉,或者抿嘴,像是在隔空回應。
周季北臉色逐漸發白,驚愕地收回視線。
眾人都吃飽之后,牧民夫婦把自己的孩子們都叫到帳篷里,兩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兒,和另外兩個與獻舞女孩兒年齡相仿的少女。
一家人一臉真誠地給燕王敬酒,感謝他及時趕來邊疆,抵御外敵入侵。
兩個男孩兒還用發音不準的官話宣誓,愿意隨時加入軍隊,抗擊外敵。
陸騁用嚴肅的神色對男孩兒們點頭,而后抬手,把眾人的目光引向鄧姣。
“這位才是這次大捷的頭號軍師!标戲G說:“是她籌集軍餉,穩定軍心,也是她不顧自身安危,與我分頭行事,我才能及時趕來漠北,阻截敵軍。”
牧民一家驚呆了,好半會兒,牧民大嬸才激動地詢問:“這軍師大人也是殿下的妹妹?”
“不是,你們稱呼她‘鄧姑娘’便是!标戲G哼笑一聲,看向鄧姣,“也可以叫‘鄧軍師’,一個善于誘敵上鉤,卻讓對手滿盤皆輸的謀士!
鄧姣抿嘴忍住笑,對他翻了個白眼。
牧民夫婦沒聽出燕王話里九曲十八彎的不甘心,端著奶酒給“鄧軍師”敬酒致謝。
一個勁地夸贊鄧姣女中豪杰,頭一次見漢人里有女軍師。
鄧姣有點怕喝酒。
自從那次在燕王府喝醉后,她又嘗試過幾次。
雖然喝得很少,還是有那種奇怪的感受——
記憶斷片。
醒來時短暫的不適應這副身體。
酒像某種媒介,讓她進入到穿越前的意識里,醒來卻記不清晰,又莫名感到悲傷。
所以她推說自己不勝酒力。
牧民說這奶酒不醉人,只讓她嘗嘗口味。
盛情難卻,鄧姣端起酒碗嘗了嘗,果然清淡,便爽快的陪牧民夫婦一起喝奶酒,閑話家常。
他們打聽鄧姣的家世,好奇她年紀這么小,如何當上戰神的軍師。
鄧姣不便透露身份,只能把話題轉到這對牧民夫婦身上。
細談才得知,這對牧民原來是附近這一整個游牧氏族的族長。
他們之所以在軍營附近駐扎,是為了作為各個部落的樞紐,為軍隊提供臨時補給,堅持到糧草抵達邊疆。
所以,族長夫婦坐在鄧姣這頭,與她談論各部落一致抗敵的計劃與決心。
桌子那頭的大齊戰神,在陪牧民的孩子們閑聊。
兩個想加入軍隊立下戰功的男孩初生牛犢不怕虎,什么問題都敢問。
但他們的官話口語水平很有限,叫人聽得很費勁。
陸騁胳膊搭在膝蓋上,豎著耳朵皺眉仔細分辨,連蒙帶猜地嘗試理解這兄弟倆在說什么。
兄弟倆你一句我一句,義憤填膺,大概意思是:其他部落有人貪便宜,去中原采購了貨品,私下里跟境外的敵寇做交易,被他們部落的漢子抓住,狠狠懲罰了。
陸騁點點頭,說:“很好,你們做得好!
牧民兄弟倆沒聽出燕王想結束交流,以為大人物就是如此言簡意賅,被這么一夸,頓時熱血沸騰。
年長些的大哥忍不住疑惑,問燕王為什么從前境外的部落去京城朝貢,都能“薄來厚往”。
兀良哈的馬匹速度確實很快,但部族之間的交易,賣不到太高的價格。
每回朝貢,大齊皇帝主要就是盛贊這些戰馬結實健壯養的好,然后對朝貢的使節賞賜得盆滿缽滿。
這價值通常比他們的貢品高出幾倍。
牧民男孩對此很不解,認為天朝上國的帝王吃了大虧,每次都被狠狠宰一頓,所以他壯著膽子,給燕王戳穿這個真相。
陸騁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告訴他們:“朝貢,是為了迫使邊境外邦依賴大齊提供的物資,不通商則是限制他們的發展。侵擾邊境的都是些已經壯大的聯盟部落。狼群攢夠力量,必然惦記著中原這塊肥肉,能用些蠅頭小利牽制大部分外邦,何樂不為?”
熱血沸騰的牧民兄弟倆聽完,眼神變得茫然。
一陣沉默過后,五個孩子轉身圍成小圈子,用自己部落的語言,探討大齊戰神剛才說的話。
討論半天,都沒討論出結果,不太明白燕王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剛才跳舞的長姐最終給出結論:“戰神殿下說了該這么做,那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要再勸了。”
“姐姐不愛跟人講道理了?”二妹壞笑著揶揄她:“這花環還沒戴到戰神的頭上,姐姐的心就向著外頭的漢子了!
“呀!別胡說!”大姐臉漲得通紅:“燕王好像聽得懂我們的話!”
二妹聞言猛一哆嗦,轉頭緊張又畏懼地偷看燕王。
見燕王面無表情地在喝奶酒,二妹立即回身推了姐姐一把:“姐姐又嚇我!”
“真的!”大姐皺眉小聲呵斥:“你們不要亂說話。”
最小的三妹笑嘻嘻地反駁:“漢人聽不懂我們說話,上回燕王凱旋,薩日娜和德勒格爾躲在后頭,大聲叫他‘夫君’,他都沒反應。”
“我也聽見了的。”二妹跟著小聲起哄:“不信我叫給你看,”她微微側頭偷看向燕王,清了清嗓子——
“適可而止。”陸騁先一步轉頭看向那群孩子,轉而用較為生澀的當地語言警告:“我確實能聽懂你們的交談!
孩子們一下子嚇傻了。
長姐趕忙膝行上前,伏身謝罪,被燕王阻止。
對面還在跟牧民夫婦交談的鄧姣警惕起來。
剛才她余光注意到,陸騁一直在跟那兩個男孩交流。
此刻不知道為什么,那個頭戴花環的小姑娘爬到陸騁身邊,開始用鄧姣聽不懂的語言急切地談論些什么。
那牧民女孩兒臉紅到耳根。
這讓鄧姣有點狐疑。
她一直不太相信陸騁從來沒有接觸過女人。
這男人幾乎每回都能輕而易舉撩撥得她臉紅心跳,絕對不完全是因為他的顏值和身材。
鄧姣很想知道他在跟牧民家的姑娘聊些什么。
有點不爽。
這家伙剛才還在詆毀周季北對牧民姑娘熱情配合。
一轉頭,他自己這是在干什么呢?
周季北可沒把人姑娘哄得臉紅耳熱的。
鄧姣深吸一口氣,拿起酒壺給自己滿上,主動敬牧民夫婦一碗,仰頭一口悶了。
本以為這酒度數低,當飲料喝了,沒想到一碗下去,很快就開始恍惚起來。
不妙。
鄧姣知道自己上回喝醉了之后發了酒瘋。
趁意識勉強還能維持,她趕忙站起身,讓眾人繼續,自己要先回營帳歇息。
“急什么呀?”宜寧也站起身:“剛才那位姑娘還說要教我們跳舞呢!
“你留下繼續玩兒吧公主!编囨皇址鲱~:“我有點喝多了,再不走恐怕得躺這里!
周季北立即起身攙扶,“別擔心,阿姣,我可以背你回營,沒問題!
陸騁脩然站起身,繞過矮桌,半擋在鄧姣跟前,歪頭逼視周季北:“背誰回營?本王就地處決登徒子似乎也沒太大問題吧,周僉事?”
“唔……”鄧姣感覺頭越來越暈了,迷迷糊糊轉頭走向帳外。
冷冽的空氣一瞬間讓她精神一振,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
門外的護衛聽見動靜,警惕地握住佩刀,同時轉身。
鄧姣后退一步。
“退下!
陸騁的腳步聲繞到她身旁,“這么著急回去嗎?他們有醒酒茶的!
鄧姣往旁邊挪了挪,帶著點怒氣回答:“累了!
“馬車還沒來,我吩咐他們亥時才來!彼噶酥覆贿h處拴著的戰馬:“我送你回去,行嗎?”
“那多耽誤殿下的好事兒?”鄧姣慢悠悠轉臉看向營地:“你可以回去陪人家聊到亥時!
陸騁想了想,問她:“陪誰聊到亥時?”
他走近一步,低頭捕捉她回避的目光,沉聲抱怨:“耽誤我好事的,一直都只有皇嫂!
第52章 姣姣兇哭戰神+前世
“噢, 原來壞殿下好事的人是我!
鄧姣本來就有些惱火,此刻酒壯慫人膽,她雙手抱臂, 仰頭盯著陸騁那張亂了她理智的臉。
“我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呢?”鄧姣質問:“是因為我拒絕亡夫親弟弟的求歡嗎?”
她直白的嘲諷。
陸騁毫無準備, 甚至來不及慚愧。
他目光一轉,看向不遠處的守衛。
而后轉頭, 檢查帳篷的門簾是否閉合。
確定沒有其他人聽見, 陸騁低頭疑惑地看向鄧姣, 而后邁步往空曠的地方走,示意她去沒人的地方細談。
鄧姣自嘲地哼笑一聲, 不為難他, 直接轉身,徒步走向軍營。
陸騁轉而跟上她的腳步,嗓音很低,就好像他倆之間是見不得人的秘密, “你這是什么意思?鄧姣, 你不是現在突然才知道我是陸馳的弟弟吧?”
鄧姣加快腳步, 頭也不回地回懟:“是,我早就知道,一開始就知道。在王府時,燕王殿下從我身后抱著我教我射箭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男人是我亡夫的弟弟, 燕王殿下抱著喝醉的我睡了一夜時, 我也知道,深更半夜燕王因為軍餉的事愁得睡不著覺來敲我的門時,我還是知道。因為我沒拒絕,所以接下來無論被怎么對待, 都是我活該!
荒漠的晚風刺骨,鄧姣的視線盯著遠處軍營的火堆,昂首前行,可嚴寒讓她的身體止不住發抖。
陸騁一直側頭看著這個瑟瑟發抖的女人,淺色的虹膜再次出現顫抖閃轉的反應。
鄧姣沒有心軟。
他的童年創傷不是她造成的。
而現在的事實是她不小心愛上他了。
他并不打算跟她成為伴侶,卻為了生理上的需求不斷撩撥她。
她難道不能委屈嗎?不能反抗嗎?
她憋著情緒就為了不激發他的創傷反應嗎?
很奇怪,陸騁這次居然沒逃跑。
他的表情雖然恐慌,但身體像是著了魔一樣一直跟在她身邊。
當然有可能是擔心這荒漠里她會迷路,或者被野獸叼走,他不得已,才選擇面對她的情緒爆發。
過了一會兒,他頓住腳步。
她心里一咯噔,以為他準備走,一時間氣得眼眶都發紅了。
但是他迅速繞到她另一側,微微側身,用寬闊的后背盡可能為她擋住漠北刺骨的晚風。
鄧姣一下子屏住呼吸,非但沒有原諒他,委屈感一瞬間超級加倍。
滾燙的淚珠毫無預兆地落下來,一部分掛在下睫毛上,結成冰渣。
“鄧姣。”他嗓音悶悶地反擊:“有些事,我若是爭論是非,顯得我沒擔當,但你這般解釋前因后果,未免太不講理了。你是怎么來我府里?我是為何教你射箭?你就只字不提了?你很聰明,可我也不傻,既然心知肚明彼此所求,我只是回應你的試探,如今成了我作踐你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鄧姣嗓音發顫。
她說的“被怎么對待都活該”,是在抱怨他不肯認真對待這段感情,依舊要當做交易,并不是要污蔑他主動勾引皇嫂。
他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怎么一到了男女之事上就連話都聽不懂了?
“那你為何忽然發脾氣?”他追問:“因為我沒答應你表哥放你出宮?”
“這件事跟我表哥沒關系!彼O履_步仰頭看他:“你不要總把周季北當做假想敵,這世上也不是每個男人瞧見漂亮女人都會隨時準備干那種事,如果周季北要對我做什么,他會先考慮如何娶我過門!
他眼神一瞬間凌厲起來,顯然被徹底激怒了,“隨你怎么說,鄧姣,事實是我活到這個歲數,一個女人都沒碰過,我是不是你說的那么不堪,我自己清楚,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待我!
鄧姣知道自己說得有些過分了,但她實際上只是想責怪他不愿意認真對待與她的感情,她倔強地低下頭,繼續前行。上一回她跟他表白,換來的是他無情的警告,她不想再次自取其辱,只能拐著彎地這樣發牢騷。
陸騁依舊跟在她身邊,但他不再看她了,他目光轉向夜空,仿佛硬生生把思緒從她身上扯斷了。
她以為他會無聲地陪她一起走回軍營,而后分道揚鑣。
但一陣沉默后,他再次開始了他的反駁,語氣聽起來很在乎她怎么看待他。
“假設從始至終,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讓我幫你保住鳳印,不是為了避免殉葬,全都是我誤會了,可你確實答應了那場交易。即便你在溫泉池里莫名其妙結束了交易,但你親口對我說,你會隨便找個男人解解悶!
他邁步繞到她面前阻止她前行,低頭想跟她對視,他大概感覺他自己比她還委屈。
“‘殿下怎么不理我?我本想今晚就找人解解悶來著,看來殿下沒這個興致?’鄧姣,這話是不是你說的?我不是想給自己找借口,平心而論,你這話是讓我知難而退的意思么?我確實對你表哥有些失禮,但事已至此,我難道不該擔心你找來解悶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么?我難道沒資格參與一下競爭么?若是不想給我機會,你還告訴我干什么?”
鄧姣低下頭:“我已經說了,這件事跟我表哥無關!
“那還能因為什么?”陸騁皺眉質問:“我今晚做錯了什么?除了警告周季北別動你的心思,我什么都沒做,你為何要對我發脾氣?如果你想讓我死心,就直截了當告訴我,從今往后你還是我的皇嫂,在我府里的事,我當沒有發生過,行了嗎?”
“不。”她立即抬頭看他,“我不是要你死心。”
他沒說話,狹長的雙眼反射著冰冷的月光,全神貫注注視她的眼睛。
他不希望自己對她的解讀再出現失誤,他想知道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喝醉了!彼萄柿艘幌,態度變得柔和:“容易失控,恰好你追出來了,當我發酒瘋了吧!
他眼里的狂躁被她的語調安撫,但還存有疑惑。
她主動靠近他懷抱,仰頭輕聲說:“今晚能來我的帳篷里嗎?我想像上回喝醉后一樣,在殿下懷里醒來!
他的肩膀緩緩耷拉下來,似乎徹底松了口氣。
但他沒回答,突然轉身背對她,雙手叉腰深吸氣,然后往軍營走去。
“殿下生氣了?”鄧姣快步跟上去。
他別過頭避開視線,抬手迅速搓了下臉。
她追問:“殿下不想來就告訴我,我就自己睡了。”
“我晚點去!彼ひ魫瀽灥,尾音卻有點破音。
鄧姣沉默片刻,忽然抓住他胳膊,湊近仰頭看他的臉:“你哭了?”
他收了下胳膊再次避開她視線,沒回答。
“陸騁?你哭了?”
他終于回過頭,低頭怒氣沖沖地質問:“你上回發酒瘋罵的不是皇兄么?何故這回莫名其妙羞辱我?我以為你選我做交易是信得過我的品行,到頭來只因我是個好色之徒好上鉤?”
鄧姣驚呆了。
她居然把個大齊戰神罵哭了。
“殿下不是剛才說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你嗎?何必把我的氣話當真呢?”
“你不算別人。”他咬牙切齒地反駁:“我這輩子第一次想要做這事,我希望自己表現好一點,不讓你后悔,我很努力,可是鄧姣,你太欺負人了!
鄧姣回想起剛才發泄情緒說的話,心虛起來。
她抬手捧住他的臉,拇指輕輕擦掉淚水,“我剛才說的都是氣話,大齊戰神是什么樣的人,我當然知道,其實我很喜歡被你這么關注。”
“晚了。”陸騁悶聲說:“你之前的戰神已經被你氣死了!
鄧姣問:“那現在這位戰神今晚不打算來陪我睡覺?”
“會來!彼f:“但他不會在意你的想法,你睡著后再敢口水流到他懷里,他會立即把你推下床!
“天吶!這個戰神也太冷酷了吧?”她故作驚訝。
陸騁并沒有立即釋懷。
雖然他回自己營帳走了個過場,就急匆匆來到她帳篷,但依舊板著個臉,跟被迫來她屋里賣身似的。
鄧姣拽著他前襟,把他拉到床上按躺下去,深吸一口氣,舒舒服服躺進他懷里。
寂靜地帳篷里除了爐火噼啪,只剩下鄧姣均勻的呼吸聲。
“你約我來這里,真是為了讓我給你當墊背?”冷酷的戰神終于忍不住為自己發聲了。
鄧姣調整了一下姿勢,把臉埋進他頸窩,迷迷糊糊地嘟囔:“我真的困了,陸騁,下回一定補償你。”
他開始抱怨起來。
可一股濃重的困意襲來,她聽不清他說了什么,很快失去了意識。
再清醒時,她走在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身后。
他白襯衣牛仔褲,一只手提著個大袋子,胳膊里夾著個女士手提包,另一只手拖著行李箱。
男人一邊快步往大巴車走,一邊悶聲抱怨:“你當這是自駕游么?什么都要買一點,就這些玩意你去網上買,有什么差別?”
鄧姣被困在一個女孩的身體,她聽見自己的嗓音撒嬌似的說:“網上買的可能是假的,我都答應給劉萍她們各帶一盒了,你嫌重就讓我自己拿嘛!
男人哼笑一聲,彎腰把行李搬進大巴車:“可以,待會兒上纜車要爬到半山腰,到時候就得辛苦我的姑奶奶了!
“為什么爬山的時候歸我拿呀!”
鄧姣半夢半醒,眼前的一切都有些眩暈的模糊。
坐上大巴車后排靠窗的位置,身旁男人如此接近,面容卻蒙著一層白霧,輪廓讓她感到十分熟悉。
這對年輕男女大概是情侶或夫婦,一路斗嘴嬉笑,但更像打情罵俏。
就在鄧姣意識昏沉的瞬間,一聲尖利的剎車聲刺穿耳膜。
一股可怕的失重感。
車子沖出橋欄。
世界一瞬間靜音,直到車頭砸進河里,玻璃炸裂的巨響像厲鬼尖利的咆哮。
鄧姣還沒反應過來,撞擊水面時的沖擊,讓她腦袋猛地撞在前排椅背上。
意識陷入黑暗。
沒過多久,她被人猛烈搖醒。
窒息,眩暈。
本能地猛吸一口氣,帶著泥沙的河水被吸進鼻腔和肺里。
她瘋狂掙扎,發現自己下半身被前面扭曲的座椅卡在車體之間。
感覺到有一雙手托在她腋下在用力把她往上扯。
她抬起頭,男人一只腳踩在椅子把手上,咬牙切齒地扯拽她胳膊,用力到神色猙獰。
襯衣款式還能分辨出是剛才陪她上車的男人,但他鎖骨下方,有血液汩汩涌出,半邊肩膀被浸透成深淺不一的粉紅色。
不知為何,明明沒有快被淹死的生理感受,鄧姣卻感覺到一股窒息的絕望與悲傷。
她看見自己抬手去推那個男人的胳膊,想讓他自己趕緊游上去,別管她了,可那男人還在扯拽她。
直到發現她的左胳膊脫臼,那男人抓住她椅背向下沉,用力踢踹前面被鋼板固定的座椅,可水下難以發力。
不……不要……
走。】焐先!
別管我了!
“你走啊!”
一聲尖叫刺破漠北的黎明。
“怎么了!”被鄧姣叫聲驚醒的陸騁瞬間坐起身,一把抄起床邊的佩刀。
鄧姣猛然睜開眼,大口喘息,渾身被冷汗浸透。
第53章 聊到天亮也沒問題
鄧姣被夢境魘住。
窒息, 鼻腔肺部和胃里全都是河水。
下肢沒有知覺,被卡在前排座椅的鋼架里。
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脫臼的胳膊也只有腫脹感。
但她卻沒有本能地求生欲。
她睜大眼睛注視著夢境里那個拼命想要救出她的男人, 在意識里瘋狂推拒, 想要嘶吼,想要咬他, 想要趕他走。
一股巨大的絕望與悲慟, 如同河水將她淹沒。
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卻隱約能感知此后長達數十年的生活會經歷怎樣刻骨的哀思。
所以她不肯從夢魘中清醒,睜大放空的雙眼, 屏住呼吸, 雙手緊緊抓著陸騁里衣領口,繼續在夢境里嘗試推開那男人。
“鄧姣?鄧姣!”陸騁托起她臉頰,輕輕拍了拍:“做噩夢了?嗯?”
鄧姣仍然繃緊身體屏住呼吸。
夢境里的時間忽長忽短,有些景象甚至會定格很久。
她只能聽見汩汩的水流聲, 和身旁的男人反復踢踹椅背的悶響。
夢里的她似乎意識到, 她不可能要求他拋下她不管。
滾燙的淚水與冰冷的河水融合。
她咧著嘴, 哭得像個丟了玩具的幼童。
還能動的那只手顫抖著,努力捂住男人鎖骨下撕裂的傷口。
尖利刺耳的耳鳴。
時間忽然快閃。
“咔”的一聲斷裂的脆響,在水流中混合成沉悶地一聲“咚”。
椅子被踹開,她腿部的壓力終于松懈。
身體被男人托起,蹬腿, 踩著座椅, 游到碎裂的車窗。
她被推出窗口,被他拼盡全力推舉上浮。
當腦袋沖出水面的一刻,她不斷嘔吐出河水,卻來不及深吸氣, 能動的手發瘋一樣往水里揮舞。
她的手抓到他的襯衣,一把拽脫了三顆扣子,他終于掙扎著沖出水面,嗆咳著摸到她的臉,“沒事!寶貝……沒事了,老公在這里!”
她終于看清了那張面無血色的熟悉面容。
“鄧姣?說話啊鄧姣!”
夢境一瞬間碎裂,鄧姣渙散的視線凝聚,夢里男人虛弱的面容與眼前的英俊面容融為一體。
分毫不差。
鄧姣恍惚注視著陸騁,啞聲呢喃,“老公?”
“什么?”
她至少開始喘氣了,陸騁松了口氣。
想起她之前解釋過老公在她家鄉的含義,陸騁困惑地歪頭。
睡了一覺還會繼續發酒瘋?
他湊近鄧姣的臉,有些嫉妒地沉聲問:“又夢見我皇兄了?你們這伉儷情深怎么還僅限于酒后呢?”
鄧姣神色呆滯。
忽然釋放的巨量情緒和信息擠滿腦海。
她承接了夢里那個自己的情緒,咧嘴大哭起來。
她想要立即回到那個白襯衣的男孩懷里。
即便此刻眼前的男人長相與他一樣,她還是想要立即回到夢里那個他身邊。
某種隱秘的絕望在告訴她。
時間不多了。
那就是最后能在他懷里的機會。
會很痛,會撕心裂肺,可是就算有一萬次選擇機會,她還是愿意回去再痛一遍。
“手機……手機還在包里呢怎么辦?”她咧著嘴哽咽。
“什么救援隊啊要等多久啊嗚嗚嗚……”
“是什么扎的呀?”
“你騙人!不深怎么一直流血呢我害怕!”
……
突然,她身體被一雙手臂抄起后腰和膝蓋窩,橫抱起來。
她被放在陸騁腿上,他的手臂緊緊按在她后背,她沒法繼續抓扯自己的頭發了。
他胳膊禁錮著她,太緊了,弄疼她了。
但他抱著她左右搖晃,臉埋在她耳側,喃喃低語。
鄧姣在密不可分的擁抱中逐漸回到現實。
她聽見他在耳邊反復低語——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祖能驅邪么?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鄧姣的情緒忽然被打亂了,反而迅速從那股可怕的悲傷中掙脫出來。
“陸騁?”
陸騁停止晃動,陡然直起身,觀察她神色:“你醒了?”
他皺起眉:“你夢見什么了鄧姣?為何說的夢話叫人如此費解?”
鄧姣迷迷糊糊地回答:“我……夢見我丈夫了?”
陸騁疑惑:“你說他一直在流血?怎么會夢見這個?我皇兄遇刺時你不是還在宮里么?”
鄧姣搖搖頭:“不是你皇兄!
陸騁一愣,眼睛睜大,片刻,瞇起眼質問:“你還有其他丈夫?真是深藏不漏啊皇嫂,鳳印掰給你一半我是不是都虧了?”
鄧姣不開心地扭了扭,“我是說我夢里夢見的丈夫!”
“你夢里的丈夫不是我皇兄?”陸騁對此十分滿意,“很好,本王可以再掰小半塊鳳印給你!
鄧姣暈乎乎地仰臉注視他,有些恍惚:“好奇怪,我夢里的夫君……長得和你一模一樣。”
陸騁一愣,挑眉注視她。
沉默須臾,他忽然仰頭大笑起來。
“這就對了!彼麚Ьo她的腰:“你就該像對待夫君一樣哄本王開心,本王可以再打兩塊鳳印,給你換著玩。”
“殿下別多想了,我不是在取悅你!编囨v地靠進他懷里:“我是說真的,真奇怪,你為什么長得和他一樣?性格也如此相似!
陸騁伸展了一下四肢,摟著女人慢悠悠躺回枕頭上,“你夢里的夫君還有性格?什么樣的性格?為了一次魚水之歡忍辱負重被你羞辱兩個月?越王勾踐見了你夫君都得甘拜下風!
“哈哈哈哈哈……”鄧姣在他懷里笑得亂顫:“我哪里就把殿下委屈到這個地步了?”
“委不委屈,本王自己說了不算?皇嫂不要欺人太甚!彼聪驊牙锏呐,“本王秋后算賬的事跡,你該是略有耳聞,別忘了,你家里那兩個兄弟還在五軍營劉勝麾下,兩年之內,他們是來京城御林軍效力,還是去城門口加入丐幫,都看你取悅本王的手段!
“哈哈哈哈哈……”鄧姣捶他肩膀:“殿下不要開玩笑,我還在想夢里的事情呢!
“噩夢有什么好想的?你睡之前說會補償我,現下反正都醒了,你看,我把這個也準備好了!彼直鬯砷_她后腰,從袖兜里取出一枚錦囊,打開給她看:“我派人四處搜羅,找到這種特制的腸衣,韌性極為……”
“什么呀?”鄧姣推開他展示的套套:“殿下心里就只有那點事嗎?”
“時間本就不多!彼裆J真的解釋:“天一亮,我要帶兵接應田忠凌,等安置好邊防,就帶你們啟程回京,我總不能單獨跟你坐同一輛馬車,這一路,又得忍耐十來天。”
鄧姣低下頭,把臉埋進他頸窩:“天亮要帶兵?那你不如抓緊再睡會兒!
一陣沉默。
陸騁狐疑地沉聲開口,“我不明白。鄧姣,你若是不愿意,為何邀我來你這里過夜?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鄧姣在他懷里蜷起腿,腦袋緩緩下滑,耳朵貼近他心臟的位置。
“我在想,等做完那事,殿下得償所愿了,之后呢?”
“之后怎么了?”他問。
她安靜了一會兒,忽然笑著仰起臉說:“我其實挺喜歡聽殿下說那些玩笑話,回宮之后,我若是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殿下會抽空陪我解悶嗎?”
“能不能先把你剛才的話說完?”
“我正在說。”她的假笑消失了,“我就是好奇,等殿下得償所愿了,之后我們會怎么樣?”
你還會如此在意我嗎陸騁?
還會為我著迷嗎?
會哄我開心嗎?
會百般縱容嗎?
還喜歡我嗎?
會喜歡多久?
還是一旦得到后,就會像剛才那場夢一樣結束?
她半張著嘴,等待他回應,眼神里滿是天真得有些滑稽的期待。
陸騁困惑地看著這個女人,半晌,緩緩翻身壓住她,“將來的事自有定數,我又不是算命的,我只能告訴你現在,我們會怎么樣!
他呼吸變得粗重,握住她左手,把那錦囊放在她手心:“可以幫我套上嗎?”
鄧姣臉頰很燙,喘息也開始急促:“我們能不能再聊一會兒?”
他深吸一口氣,保持耐心,啞聲溫柔地對她說:“聊到天亮也沒問題,鄧姣,我可以挑戰同時做這兩件事。”
第54章 他的寶貝小姑奶奶
鄧姣雙手搭在他肩上, 垂眸舔了舔發干的嘴唇。
她在這種關頭問他愿不愿意陪她多聊一會兒,顯然不是在測試他能同時“做”幾件事。
她只是……
依舊覺得沒有準備好,覺得和他之間, 還沒有到達近一步交融的狀態。
從那個噩夢醒來后, 她更加覺得沒有準備好。
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情況下,才算準備好。
在燕王府那段時間, 她明明還時刻準備迎接這場“艷遇”。
那時候, 她對陸騁的感受, 只停留在垂涎他的美色,和欣賞他的性格。
現在不一樣了。
她感覺他對她的吸引力, 像沼澤一口一口吞噬著她身體。
她真的動情了。
如果他們之間的關系在爽完之后潦草結束, 她不確定自己要從中走出來會有多難受。
所以她想要的準備好,是感受到他跟她對等的愛戀。
可笑,這是他最初就聲明過唯一不會給她的東西。
他不要愛情,不要感情, 不要親密關系。
他認為這些東西會讓他再次陷入被動, 變成傀儡。
她低垂著長睫, 神色沮喪,臉頰很燙。
這有一點掃興,她能感覺到堅硬搏動隔著襯褲貼在她縫隙。
“我說錯話了嗎?”他歪頭找到她的表情,警惕地試探:“如果你想先聊點家常然后再辦事,我沒意見, 但我現在可能反應比平日里慢一點,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不是在敷衍你,你不可以生氣!
她挑眼看向他,垂眸抿嘴哼笑:“殿下像是守株待兔好幾年才看見兔子跑過來, 生怕功虧一簣,看著都讓人覺得可憐呢!
陸騁瞇起眼,頓了頓,反擊:“你不覺得你說這種話很殘忍么?你知道我很怕你又突然反悔,是么?故意折磨本王?”
“我只是有點忐忑!彼鹗郑⌒囊硪淼匕奄N在臉上的碎發捋到耳后,用手整理早就被他弄亂了的發髻。
“哎呀,我的發簪都不見了,頭發都被你壓亂了!彼Ц咝揲L的脖頸,脫離枕頭,輕輕咬著下唇,摸到滑落在枕頭上的發簪,把亂發抹到頭頂,隨意束成一團,簪好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慢條斯理地做完這一切。
她像小野貓,傲慢又旁若無人地繼續用手撫摸她順滑的發髻,故意在給眼前的猛獸展現她有多美味。
他喉結滾動,喘息愈發粗重,但還是捏著嗓子,輕聲問她:“弄好了嗎?”
她垂眸點點頭,細聲細語地說:“我想知道你在牧民族長家里跟那個跳舞的姑娘說了什么話。”
“你想知道什么?什么姑娘?”他音量突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你想用一種很特殊的方式折磨死我?鄧姣,我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
“可是我就想知道!彼粞廴鰦桑骸澳銥槭裁春鋈挥猛庾逭Z言跟她說話?有什么話是我不能聽的嗎?”
陸騁的眼睛失去焦距,努力想要理解她的話,但大腦一片空白。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真的。太復雜的問題能事后再說么?你現在問我爹娘叫什么名字我都不太說的上來。”
鄧姣抿了抿嘴,“那……最后一個要求,你能叫我一聲‘小姑奶奶’嗎?還有‘寶貝’。”
她記得很清楚,夢里那個愛她的陸騁是這樣稱呼她的。小姑奶奶。寶貝。
他微微皺眉,似乎猶豫了一下,從前,他從前最在意的尊嚴在他的眼底隱約燃起一絲小火苗,緊接著瞬間熄滅。
他說:“小姑奶奶。寶貝!
“我要那種無奈中透著愛意的嗓音~”她扭了扭身體,下腹的蠕動讓根部夾角摩擦在他的蓄勢待發。
“呃!彼韲道锇l出低沉壓抑的聲音,捏緊拳頭垂下頭,臉埋在她頸窩喘息,繃緊的肌肉硬的像石頭。
“小……”他在她耳邊再次嘗試:“小姑奶奶?寶貝?滿意了么?”無奈中透著仇恨的嗓音。
鄧姣笑著咬著下唇,伸手拍拍他緊握的拳頭,讓他交出錦囊。
里衣從肩膀滑落,肚兜還沒解開,他已經啃上她脖子。
她努力推著他胸膛,耐心握住他,笨手笨腳地往上套“雨衣”。
忙了好一會兒,她為自己沒經驗的笨手笨腳感到抱歉,“殿下,這個是不是做小了?塞不進去呀?”
他喘息著直起身,一把接過去,朝后跪坐在腳后跟,低頭急切地開始自力更生往上套。
她緊張地提醒:“別著急,小心扯壞了。”
但不著急是不可能的,他以大力出奇跡的方式穿上了。
這玩意韌性確實不錯。她剛想這么說,整個人就被抄起腿彎抱起來,壓在床背上。
她因為驚嚇繃緊了身體,以至于身體嘗試擋住猛烈的突擊,可她顯然擋不住,痛得驚慌尖叫。
他立即停止動作,甚至連頂端都沒攻破城門,他低頭觀察她反應,看見她濕潤的眼簾里真的有淚花閃爍。
“鄧姣?”他皺眉:“難道不是這樣么?對不起,我沒細究過,當年教我人事的姑姑被我趕走了,我以為這很簡單!
她顫抖著小聲說:“慢一點,輕輕的!
但這沒有奏效,他極為緩慢地擠壓,不到一半,她又哭叫著捶打他肩膀,要他停下來。
他想問她自己哪里做得不對,但這方面的尊嚴,讓他最終耐下性子自己探索。
鄧姣被他搬來搬去嘗試了各種角度,還是一推她就喊痛,始終無法容納。
她自己也沒經驗,只能歸咎于他:“殿下的尺寸怕是與我不合。”
他立即否認,“我覺得你……你能不能放松一點?為什么繃著腿?放松一點好嗎?”
在兩人互相嘗試、不斷失敗、互相甩鍋的糾纏中,天亮了。
鄧姣累得快要虛脫了。
她閉著眼睛軟在他胸膛,身下的床褥都被汗濕了。
他一只手攬著她后腰,一只手垂在身側,目光沒有焦距地朝向前方的虛空,眼瞳深處是近乎殺氣的不甘。
“沒時間了,要去接應運糧的部隊!彼麛喑樯,抓起被子把她裹起來,右手捧起她的臉,“你會再給我機會的是么?寶貝小姑奶奶,我天黑前就能回來。”
已經快要累死的鄧姣仍然閉著眼,哼哼了兩聲,表示譴責。
“很好!标戲G把她放回床上,又蓋了層被子,跳下地迅速穿戴整齊,急匆匆地出了門。
鄧姣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小胖崽跟打鳴一樣在她帳篷外“姣姣姣姣”個不停。
渾身酸軟的鄧姣第一次體會到了帶孩子的身不由己。
她一邊嚷嚷著讓崽子別著急,一邊堅強地起身,拾掇整齊。
出門一看,小胖崽身后除了公主和周季北跟著,身旁還有兩個少年正在用蹩腳的官話哄崽崽玩。
就是昨晚牧民家,那兩個說要參軍立功的兄弟倆。
周季北找到機會,立即跟鄧姣借一步說話。
他起初說得很含蓄,說他覺得燕王對鄧姣的關照十分細心周到,跟傳聞中燕王對待親戚的態度不一樣。
聽見他加重“親戚”兩個字,鄧姣就敏銳地猜到了他的試探意圖。
“我跟燕王也算不得什么親戚了……”她低頭沒有直視周季北的眼睛。
“他或許也是這么想!敝芗颈鄙锨耙徊,低聲對她說:“阿姣,如果燕王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以他現如今的權勢,恐怕沒有任何人敢挑他的錯處。”
鄧姣沉默片刻,抬頭坦然看向他,“表哥,如果你想試探我的態度,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你送我來漠北之前,我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對燕王已有傾慕之心,我沒有抗拒他的接近,也不會跟他劃清界限!
周季北神色愕然。
“阿姣,”他急切提醒:“先帝下葬,很可能是你唯一一次借出家脫離皇宮的機會,你如果不跟燕王表明出宮決心,下半輩子恐怕都會被困在皇宮里!
鄧姣垂眸想了想,“我知道,但如果掌權者是燕王,他不會太干涉我自由,他其實是個挺好說話的人,不那么講規矩!
周季北滿面擔憂地皺眉:“最是無情帝王家,就算燕王給了你承諾,也可能是沉醉于你的容貌才一時沖動,你要為了他,賭上下半輩子嗎?你若被困在后宮,我哪怕手眼通天,也無法照顧你!
鄧姣無奈地笑了笑。
獻丑了,陸騁甚至沒有給她任何承諾。
事實上,陸騁那混球的承諾,是永遠不會愛上她。
并且還不允許她愛上他。
并且還不許她在約炮期間跟其他男性亂搞。
她要是把這些事告訴周季北,周季北沒準會一時沖動去找陸騁拼命。
“放心吧表哥,”鄧姣解釋:“哪怕將來他對我真的沒了興致,我只要提出想出宮,他肯定會答應。我選擇留下,不是因為他對我有意,而是因為我對他有意,一時興起的人是我,什么時候離開,我自己可以掌控!
周季北費解:“你為何會如此信任一個年紀輕輕毫無定性的王爺?勇猛善戰并不代表他人品出眾,況且他那樣的一身傲骨,哪里容得下你的小性子?不知得讓你受多少委屈!”
鄧姣:“……”
戰神殿下其實也沒傳言中那么“傲骨”。
就為了那點快樂,讓陸騁叫她姑奶奶,他眼睛都沒眨一下,自尊的底線極度靈活。
鄧姣正欲安撫,身旁忽然傳來小胖崽的干嘔聲。
她轉頭看去。
那對牧民兄弟掏出了腰包里用闊葉包裹的食物,捧到小胖崽面前。
年長的男孩不死心地用蹩腳的官話,勸說小太子嘗一嘗他們這里公認的美食:“好兄弟!信任!你吃、昨晚那個,不對!這個,這個,新的,八成熟,涮醬,試一下、試一下,好吃,頂呱呱!好兄弟!信任!”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對自己家鄉美食的榮耀感,兄弟倆對小胖崽昨天享用他們美食的干嘔反應十分不滿。
擔心漢人回去后會否定他們的美食,所以兄弟倆這一趟目的十分明確。
再次安利改良版的腌制羊腰子!
崽崽的小胖手都揮出重影了,鄧姣第一次看見崽子抗拒食物。
伴隨著有節奏的干嘔聲,大齊的太子殿下十分友好地婉拒牧民的熱情:“嘔——爺昨天吃很多多嘔——真好吃嘔——給小姑姑吃叭,小姑姑是最好的兄弟嘔!”他包子臉忽然一沉,學著牧民兄弟的手勢,豎起大拇指,莊嚴宣誓:“兄弟。信任。”
下一秒,崽崽的耳朵就被一旁沉著臉的宜寧公主揪起來,“誰是阿淵最好的兄弟?嗯?姑姑怎么感覺你是個很不值得信任的壞豬豬呢?”
第55章 戰神計中計中計
太子殿下屈服于小姑姑的武力婉拒, 只能接過可怕的腌制羊腰子,平靜地走到鄧姣跟前,仰頭推銷:“姣姣, 相信兄弟嗎?”
鄧姣:“我不信!”
小胖崽絕望地包子臉轉向周季北, “你呢?”
想起姣姣每次叫周季北“表哥”,周季北都有求必應, 小胖崽立即試探著叫了聲:“表哥?”
周季北:“……這小子還真是會見風使舵, 老謀深算, 不愧是帝王家的孩子!
鄧姣小聲提醒:“你不要這樣說嘛,他還小呢~”
“我們阿淵這叫小謀深算。”鄧姣糾正了周季北的用詞, 上前蹲到小胖崽面前, “不愛吃沒關系,我們一起去還給他們,就說吃不慣這種美味,但好意心領了, 好不好?”
接過鄧姣還回來的美食, 牧民兄弟倆有些失落。
鄧姣耐心安慰, 還給他們舉了個例子,比如說漢人有一種特色美食,是油炸各種蟲子,有些人愛吃,有些人看著都怕。
不是因為食物不好, 只是每個人喜好不一樣。
牧民兄弟有些驚訝:“蟲子?吃什么樣的蟲子?”
“什么樣的都有!”鄧姣開始恐嚇:“蝎子蜈蚣, 甚至烤蝗蟲!這要是我烤熟了請你們吃,你們能吃得下嗎?”
牧民兄弟一開始沒能聽懂一些漢人詞匯,哥倆交流了一番,互相補全了信息, 而后同時轉頭看向鄧姣,一臉視死如歸,一點頭:“吃!漢人!好兄弟!拿來吧!”
鄧姣:“……”
小胖崽立即學牧民兄弟的舉止,豎起大拇指:“兄弟。信任!
于是,鄧姣當著牧民兄弟倆的面拆開腌羊腰子,含淚開吃。
早知道就不舉例子企圖將心比心了。
非得這么講義氣嗎?
嗚嗚嗚……
“嘔——”
不多時,西南邊傳來的嘶吼聲打斷了鄧姣的干嘔聲。
鄧姣趕忙包起剩下的羊腰子,表示突發急事,要去處理一下,剩下的食物留著晚上吃。
總算脫離了那熱情的哥倆。
鄧姣帶著小胖崽往慘叫聲的方向走,宜寧公主很好奇,飛奔跑在他們前面。
只有干過刑訊的周季北有所警惕,走近了提醒鄧姣:“這慘叫聲非同尋常,恐怕是較為殘酷的刑罰,皮開肉綻,你敢看嗎?”
鄧姣這才回過神,趕忙追上幾步,提醒宜寧,小公主怕是也見不得那場面。
然而,宜寧對軍營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她嘟囔:“為什么會有受刑的?七哥不是已經打跑了敵軍?糧餉也到了,難道還會有逃兵被抓?”
鄧姣搖搖頭:“這我哪里猜得到?還是別好奇了,走吧!
宜寧還是好奇:“我們去問問為什么要懲罰他吧,他叫得好凄慘哦!
鄧姣嚴肅勸說:“公主,不論他為什么受罰,肯定是依照軍法處置,我們可不能隨意摻和。”
周季北立即上前主動請纓:“公主若是好奇,便在此稍候片刻,屬下去打聽打聽!
不多時,周季北快步趕回來,眉頭緊皺,低聲轉述:“受刑的不是逃兵,而是被抓獲的敵軍斥候!
宜寧驚訝道:“他們不是已經落荒而逃了嗎?居然還敢派人來刺探?哼,我們現在糧草充沛,援軍集結,他若再敢來犯,七哥一定會把他們全部殲滅!”
周季北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公主說的是!
鄧姣敏銳地察覺到周季北心事重重,立即把小胖崽交給宜寧,讓宜寧帶崽崽回帳篷里玩,這里的叫聲都快把小胖崽僵住了。
等人走后,鄧姣追問:“表哥,出什么事了?敵軍還想卷土重來嗎?”
周季北愁容滿面,沉默片刻,低聲回答:“那個被鞭打的斥候一直罵罵咧咧地在放狠話,也不知他說的是真的,還是狗急跳墻在逞能!
鄧姣低聲問:“他放了什么狠話?”
周季北皺眉注視她。
“說話呀!”鄧姣急壞了:“你別嚇唬我!”
周季北回答:“他說梁侯的密報兩日前就已送達,得知漢人的輜重隊會在今早抵達衲祺關口,韃靼的將領已經集結大軍,埋伏在交接地點附近的山谷,要殺那位戰神一個措手不及,全殲齊軍。”
鄧姣整個人一下子定住了,但肩膀和脖子看起來像突然繃緊,雪白的脖子上青澀的筋脈清晰了一些。
感覺被什么突然堵住氣管,她抬起右手捂住脖子,臉漲得發紅。
“阿姣?”周季北緊張地看她:“你沒事吧?這敵軍的探子可能是剛打探到這個消息,沒來得及回去稟報,就被我們抓住了,他不過是臨死前放狠話罷了!
鄧姣像是沒聽見他的分析,撐著一口氣繞過他,四處張望,像急著在找誰。
“阿姣?”
“方影和秦岳呢?”鄧姣嗓音異常低沉:“人呢?人都哪去了??這么大的事,怎么都沒人集結軍隊馳援。咳f一是真的呢?陸騁一大早就帶兵接應輜重隊了,他走的時候魂不守舍,沒準會放松警惕……秦岳呢?出來啊,秦將軍?秦將軍!”
她凄厲的嘶吼聲引來許多士兵跑來觀望。
“你冷靜點阿姣,若是真有危險,秦岳肯定已經帶人馳援了!”
“我得去問問!”鄧姣喘息著用力甩開他的手,像回光返照一樣力大無窮,卻臉色慘白。
尖銳的耳鳴聲隔絕了真實世界與她混亂的思緒。
她想起夢里那場車禍,想起陸騁襯衣上汩汩涌出的血。
如果不是她幫忙挖出寶藏,陸騁今天也不會去接應輜重隊。
鄧姣快瘋了-
烏力吉圖的部隊,埋伏在峽谷一線天兩側山腰上,這是大齊的部隊從軍營通往關口必經的險路。
下方的狹長通道中段,已經布置好了絆馬索和壕溝。
只待那位大齊戰神帶著他引以為傲的鐵騎,踏入甕中,弓箭手便會萬箭齊發。
到那時候,埋伏在山坡上的韃靼軍隊必將勢如破竹,沖殺截斷漢人的鐵騎,讓他們無法首尾相顧。
烏力吉圖已經開始想象,那位大齊戰神被活捉后會何等恥辱與不甘。
就像把守衲祺關口的上一任漢人將領——趙琦。
那個愚蠢的廢物。
大齊的皇帝只給了他兩千多士兵,遭遇韃靼一萬精銳的突襲,那個漢人將領居然不肯棄城而逃。
傻乎乎地親自率領三千老弱病殘誓死抵抗,只為給城中的漢人百姓爭取等待戰神馳援的時間。
烏力吉圖如何也沒想到,三千漢軍居然血戰七日。
直到撞開城門的一刻,那群抵著城門的殘兵還不肯束手就擒,佝僂著后背舉起武器。
而守城的將領趙琦獨自站在殘兵后方,舉著指揮旗,嘶吼著發號施令。
直到被烏力吉圖的鐵騎踏碎每一根骨頭,倒在血泊中的趙琦手里仍舊死死拿著指揮旗。
烏力吉圖迫不及待看見那位大齊戰神在絕境中的慘狀。
一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怕是還不如一個邊疆守將有骨氣,烏力吉圖想要活捉陸騁,看著他跪地求饒的樣子。
奇怪的是,陸騁的軍隊比他預計中晚了許多。
依照正常行軍,午正時分應該已經現身了。
可此時已經到了未正三刻。
烏力吉圖眉心擰成川字。
陸騁那小子該不會是寧可繞山路也不肯涉險吧?
這不是沒可能。
也不知道這小子的兵法究竟師從何處,十七歲初出茅廬時,就展現出驚人敏銳的洞察力。
如果這次撲了個空,五年內,烏力吉圖都沒有再戰時機了。
正當他犯愁時,一線天北邊的山道終于出現了一群移動的黑點。
烏力吉圖黝黑的臉上肌肉抽搐,臉上驚喜地笑容與殺氣混合成一種詭異的可怖表情。
來了!
又見面了,大齊戰神,這一次,便是我們的決戰,我將踏碎你的尸骨,成為你們漢人永世的噩夢!
兩側埋伏的韃靼軍隊一動不動,如耐心的野獸,悄無聲息注視著大齊的“羔羊們”踏入陷阱。
直到大齊軍隊的末端也進入一線天,烏力吉圖手里的指揮旗終于高高揚起!
剎那間,殺聲震天!
箭矢如同暴雨般射向大齊軍隊。
在山下絕望地嘶吼聲中,韃靼大軍勢如破竹沖下山坡,開始了單方面的屠戮。
一切過于順利,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韃靼的軍隊甚至沒發現被砍殺的士兵在吼著跟他們相同的語言。
直到認出自己人的士兵越來越多,峽谷內的嘶吼砍殺聲才逐漸減弱。
烏力吉圖抓起一名穿著漢人鎧甲的士兵,猛地摘掉頭盔,發現大齊士兵竟然梳著自己人的發式。
烏力吉圖渾身僵住了。
被他勒著脖子的士兵不等他問話,為了求生,急切地用族語嘶吼:“自己人!諾顏!那個齊軍燕王帶人繞后,突襲我軍大營,包圍了我們,逼我們換上漢人鎧甲!諾顏,梁侯的密探已經被那個燕王活捉,信物被他奪走,他讓自己人偽造密報,故意引誘我軍劫糧!我們中計了!”
一瞬間,烏力吉圖渾身的血涼成了冰。
當他急匆匆舉起休戰的指揮旗時,一切都晚了。
一線天的兩頭,被大齊鐵騎前后包抄。
那個三次打得他落荒而逃的戰神陸騁,此刻坐在棕黑色的戰馬上,擋住一線天的出口,嗖的一聲,舉起了一面破爛染血的指揮旗。
正是衲祺關口的上一任守將趙琦戰死時,手里拿著的那面指揮旗。
七個日夜的浴血死守,趙琦確實等來了能讓他安心托付邊疆百姓的人,大齊的守護神。
而此刻,大齊戰神軍旗猛然麾下,山頂燃火的無數巨石轟然滾落,砸向那群作繭自縛的侵略者。
大齊的將士中有人一聲嘶吼——
“為趙將軍報仇!”
“為衲祺三千將士報仇!”
前排的鐵騎發起了沖鋒。
大齊的士兵嘶吼著唱出了衲祺邊疆的軍歌。
狼煙起,戰鼓隆。
弓如滿月張,箭似流星降。
吾乃衛國之堅盾,提劍斬敵震天罡。
玄豐七年,齊燕王騁統精銳鐵騎二萬,襲敵后營,誘敵軍自相殘殺,困韃靼于嶺北一線天,盡殲之-
押送殘余戰俘回營地路上,陸騁仰頭看天,露出志在必得的眼神。
時間掐算得剛剛好,能在天黑前回營,燕王殿下不會對小姑奶奶食言。
第56章 小姑奶奶很受傷
漠北的寒風, 在草尖凝成冰棱,被疾馳的馬蹄踏碎。
西邊的殘陽已經被雪山尖頂遮掩近半,溶金的光輝點亮陸騁的雙瞳, 映照出不遠處的營地。
大齊鐵騎與輜重部隊車輪滾動激起的震顫, 撼動了半里之外的營門。
營門緩緩打開,守營的士兵長矛頓地, 歡呼四起, 迎接大齊戰神再一次凱旋, 也迎來了豐沛足以讓敵人五年內不敢侵擾邊疆的糧餉。
一切塵埃落定,無需再多顧忌。
陸騁在歡呼聲中一躍下馬, 快步走向自己的大營, 打算為邊軍正式介紹及時籌來軍餉的鄧姣。
陸騁想讓所有人看看這個耗費七個時辰就帶領軍隊探明寶藏的女人。
這女人現階段只屬于他。
他自己第一次打勝仗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炫耀欲望。
說到底,陸騁不愛打仗,勝利對他而言,是不得已要盡的義務。
他現在擁有世間才貌無雙的美人。
雖然這個女人陰晴難料, 但她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優越之處, 即使減去她比之常人兩倍的壞脾氣, 仍舊讓陸騁覺得自己時來運轉。
尤其是從皇兄手里搶來的寶貝。比打勝仗更讓他自豪。
士兵們夾道歡呼大齊戰神的名號。
陸騁一如既往淡定微笑。
事實上人總是不會珍惜本就擁有的東西。
尤其是軍事天賦。
三年前最初幾場勝仗之后,陸騁驚訝地發現,敵軍將領的戰術決策,在他眼里如同三歲小兒。
但他并不驚喜。
擅長教書的人桃李滿園。
擅長經商的人家財萬貫。
擅長堪輿的人點穴成金。
唯獨陸騁這種擅長打仗的人,會有打不完的仗。
但凡邊境外族蠢蠢欲動, 朝中文臣武將和老百姓熱切的目光都會來到陸騁身上。
陸騁需要挖掘一些有利于自己的天賦。
雖然第一次沒有成功, 但他仍然還有自信。
不能總是靠出賣尊嚴換取鄧姣的半推半就。
他希望盡快順利進行第一次,他會探索技巧,讓鄧姣反過來向他求歡,換他半推半就, 把這些天被她踩在腳下的尊嚴奪回來。
鄧姣居然沒有在大營里等他回來。
她有可能是帶著陸淵去玩了。
陸騁不滿意。
他希望鄧姣把更多關注放在他身上。
守衛稟報說兩個姑娘都在西營,似乎在跟秦將軍爭吵。
陸騁側眸盯了眼守衛示意他跟上,轉身快步走向西營。
“跟秦岳有什么可吵的?你們限制她們走動了?”
“沒有!回殿下的話,今兒后晌,那個杏黃衣裳的姑娘忽然發瘋一樣四處找人,秦將軍匆匆趕來時,那姑娘鬧著要親自帶兵馳援!”
“什么?”
“那姑娘要求親自帶守軍出城,去支援您接應輜重的隊伍!秦將軍無法答應這般匪夷所思的要求,起初還在講道理,但逐漸起了爭執!
陸騁從疾走換成了小跑,“為什么?她說她找我有什么急事了嗎?”
“屬下不清楚,他們在營外吵了幾句,就被秦將軍帶去他那里商議了。”
守衛很快追不上了,燕王從小跑轉為狂奔,從東西營之間的柵欄上飛身翻越而過,幾步路都不肯繞,直奔秦岳的營帳。
陸騁一直認為鄧姣是個聰明至極的女人,總是能掌握分寸的最邊緣。
鄧姣從前對他很溫柔。
在他還沒對她有非分之想的時候,她說話的嗓音都跟現在不一樣。
那么無害,那么細柔。
后來,大概是那次她酒醉后的共眠,他被激起的欲望怕是被她察覺了。
她才開始展露她的小脾氣,逐漸肆無忌憚。
陸騁本以為她的敏銳只會用在他身上。
沒想到她竟然會在守城大事上任性妄為。
他不該繼續縱容她。
沉重的帳簾被猛然掀飛起來,寒風灌入。
門口抱著陸淵的宜寧跟受驚的小鹿似的一轉頭。
看見是七哥回來了,宜寧咬住下唇眼眶一下子紅了,抱著崽子直接沖進陸騁懷里,“回來了!皇嫂!七哥回來了!”
已經被嚇傻了的小太子都猛然活過來,蹬著小胖腿呼喚鄧姣:“姣姣!找到啦!皇叔在這里!不怕怕!爺給你找到啦!”
然而,完全沉浸在絕望中的鄧姣此刻似乎屏蔽了外界所有聲音,扒在秦岳的櫥柜里瘋狂翻找著什么。
“虎符真的不在末將手里!”秦岳還跟在她身后不斷解釋:“末將無權調集守軍離開大營!
“娘娘!皇后娘娘……”
秦岳忽然被一只手沉沉按住肩膀,轉頭一看,就見燕王淺棕色雙瞳驚愕地注視著幾乎半個人鉆進櫥柜的鄧姣。
鄧姣衣衫不整,發髻蓬亂,靈魂像是丟失了大半,身體還在為了某件很重要的事做著重復的動作。
她要找到虎符,親自帶兵營救她丈夫。
可是沒有,櫥柜來回翻了二十多遍了,床上床底每個角落都翻遍了。
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耳鳴聲越來越響。
一只手攬住她的側腰,沉甸甸地,把她從櫥柜里撈出來。
她條件反射地瘋狂掙扎,要鉆回去。
“鄧姣?鄧姣!彼种笓荛_她臉上凌亂汗濕的頭發,掛到她耳后,輕聲在她耳邊說:“怎么了?誰惹你生氣了嗎?我回來了,告訴我。”
“虎符…虎符……”鄧姣的視線還在漆黑的衣櫥里驚慌地閃轉。
“你要虎符干什么用?”
“調兵……調兵馳援……我要去救我老公……”
陸騁有點不悅地皺眉,湊近鼻子嗅了嗅:“你又喝酒了嗎鄧姣?”
“放開我……”鄧姣仿佛陷入那場噩夢的車禍里,感覺自己在河水里,她突然掙扎起來。
“別動,鄧姣,噓,別動!彼皇秩匀话阉丛趹牙铮硪恢皇纸忾_腰帶上的掛牌,交給她:“虎符在我這里,給你,告訴我你要干什么。”
鄧姣一把抓住那兩塊牌子拼接在一起的虎符,雙手護到懷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營帳里一片寂靜。
好一會兒之后,鄧姣緊繃的身體像是虛脫了,頭歪進陸騁懷里。
陸騁彎身另一只手一手抄起她的膝蓋窩,剛把她抱出櫥柜,轉身就看見宜寧和陸淵兩雙圓溜溜的眼睛疑惑地注視著他。
小太子掙扎著讓小姑姑放他下地,啪嗒啪嗒跑到皇叔腿邊,仰頭張開胖胳膊,要從皇叔懷里接回自己的麻麻:“阿淵抱抱!阿淵抱抱!”
陸騁:“跟你小姑姑出去玩,你抱不動她!
“抱得動!抱得動!兄弟!信任!”
“誰跟你兄弟?皇叔數到三,再不出去,某個小胖子就要屁股開花了!
陸淵眉頭一皺,包子臉變得警覺,低聲試探:“哪個小胖幾?”
好在沒等到屁股開花,宜寧就乖乖配合,上前把處于危險中的某個小胖幾抱出門了。
秦岳在跟燕王眼神交流后,也無聲地退出了營帳。
只剩兩個人。
他胯依舊頂在櫥柜隔層。
她靠在他胸口的鱗甲上微弱喘息著,像奄奄一息的小野獸。
大概是臉硌得慌,她睫毛不安地顫動,抬手揉了揉被印出鱗甲紋路的一側臉頰。
陸騁松手把她放在櫥柜隔板上,直起腰,一只手開始拆卸外甲。
鎖子甲哐啷一聲沉沉墜在地上。
他月白色里衣胸口有汗水混合著她的淚水。
他把她抱起來,走到床邊坐下,把她放在腿上拍哄。
鄧姣的意識終于回到現實。
她很慢的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陸騁回來了,他沒有死,她那些可怕的猜想根本沒發生。
陸騁低聲說:“我養母從前也會時不時忽然情緒失控,我知道最管用的一種藥方!
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鄧姣微微睜開眼,木訥地看著前方,神色已經不再驚慌絕望,變成了悲傷,“你覺得我瘋了嗎?”
“不是,當然不是!标戲G手臂忽然緊繃,把她抱緊了一些。
他不希望她這么認為。
從前父皇就是因為嫌棄他養母皇后經常發生臆癥,才逃避皇后不肯見面,皇后的病越來越重,后來臆癥好了,身子卻垮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個問題可以喝藥解決!
“可我沒病,喝什么藥呢?”她孩子氣地緩緩仰頭看向他:“認識你之前,我從來沒有這毛病,從前我活得挺安穩的,哪怕傳聞要被殉葬,大不了也就要命一條!
陸騁低頭疑惑地注視她:“什么意思?你不是因為思念皇兄才開始發作的么?”
她說:“我以為你會被敵軍埋伏,死在戰場上。”
“誰跟你說的?”他驚訝:“你怎么知道敵軍會埋伏我?”
“有個韃子的斥候被抓住了,他被拷打的時候說,輜重部隊今日過關口的消息已經被梁侯秘傳給了韃靼首領,他們會殺你個措手不及!
陸騁一愣,想了想,輕聲解釋:“那個梁侯密報是我派人模仿字跡和印章偽造的,是他們中了我們的圈套,已經被全殲了,往后邊疆就安寧了!
鄧姣看著他。
一顆淚珠滑落,墜在下巴尖。
陸騁用拇指抹掉她臉頰淚痕:“哭什么?你在擔心我嗎?我不會有事的,鄧姣,打仗是我唯一擅長的事情,我告訴過你不是嗎?我甚至沒在戰場上受過傷!
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
更多的淚珠子滑落,“你走之前,只告訴我你是去接應田忠凌的輜重部隊,一句都沒提過對付敵軍的計謀!
陸騁手忙腳亂擦拭她臉頰更多的淚水,“這……這是軍事機密,我應該告訴你嗎?你知道要交戰不是更不安嗎?我說了天黑前就回來,我不會對你食言。”
鄧姣注視他,深色的雙瞳淚光閃爍,“軍事機密。梁侯通敵是機密,國庫空虛是機密,軍餉不足哪個不是天大的機密,如今危機解決了,殿下的機密,我不配聽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彼⒓捶瘩g:“我只是覺得這不是大事,解決完就能回來找你,沒必要讓你擔心,就沒告訴你!
鄧姣沉默了片刻,看著他。
“沒必要擔心。”她無力地點點頭:“嗯,確實不應該,我太累了。”
他低下頭,一只手覆蓋在她蒼白的手背上:“不要鬧脾氣好嗎?小姑奶奶,我很急著回來見你,馬蹄都跑出火星子了,如果我做錯了事,我就道歉,然后你告訴我下回該怎么做。如果你再欺負我,或許你很快會后悔的!
第57章 因為我喜歡你,燕王殿下……
宜寧抱著小太子回去的路上, 剛好撞見急匆匆打探軍情回來的周季北。
“別去了,周大哥!币藢帞r下他:“我哥已經回來了,他正在秦將軍營帳里安撫我皇嫂!
周季北知道陸騁已經凱旋。
但得知陸騁跟鄧姣單獨待在一起, 周季北神色更加憂愁。
“我們回大營去吧, 我有事想請教周大哥!币藢幐芗颈崩^續往回走,一臉委屈地說出心中的疑惑:“你有沒有感覺我皇嫂比我還擔心我哥的安危?剛才聽說敵軍有埋伏, 我嚇壞了, 但是秦岳一說燕王自有安排, 我就知道我哥肯定能擺平,沒想到皇嫂卻非要親自帶兵馳援!她也就比我大兩歲, 居然敢帶兵上陣去救我哥!”
周季北點點頭, “阿姣很在意燕王!
宜寧對他簡潔的結論很不滿意,于是繼續暗示:“還有我哥!我七哥怎么感覺也怪怪的,你有沒有發現,我們一起閑聊的時候, 我七哥那雙眼睛就跟粘在我皇嫂臉上了一樣, 我都發現好幾次了, 我哥老是一臉呆滯地盯著皇嫂看,我跟他說點什么他還老嫌棄我煩人!”
周季北絕望地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睛沉重地點頭。
“所以呢?”宜寧壓低嗓音問周季北:“你覺不覺得,我七哥好像想要對鄧姣做點什么?”
周季北搖頭,氣若游絲:“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宜寧懷里的太子殿下也壓低嗓音, 參與探討,并破解謎題:“老七想要姣姣抱抱他,聽姣姣講很好玩的故事。”
宜寧捂住崽崽的嘴,繼續質問周季北:“周大哥, 你為什么一點都不驚訝?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些什么了?”
太子殿下從公主的指縫里參與問題探討:“你也知道小紅帽的故事嗎?”
宜寧一條胳膊抱不住了,只好松開崽崽的嘴,兩只手抱緊了,抬起膝蓋托了一下崽崽的屁屁,才讓這個小胖子回到她懷抱靠上的位置,“阿淵越來越壓手了,我都快抱不動了,你想幫我抱會兒嗎周大哥?”
太子殿下聞言立馬驚愕地看向小姑姑。
天塌了。
小姑姑不想抱他了。
從前在皇宮里,宜寧和小太子的幾個姐姐時不時吸崽的癮犯了,就會沖去東宮搶著抱小太子玩。
而此刻,宜寧從剛才抱著崽崽追趕鄧姣到秦岳的營帳,再到現在走回大營,她竟然主動把抱太子殿下的機會轉讓給別人。
周季北轉頭看了眼小太子,哼笑一聲,無奈地調侃:“這小家伙養得真好,這一路馬不停蹄趕來漠北,我們三個都瘦了一圈,就他還這么敦實!
太子殿下立即轉頭提醒宜寧:“聽見沒?爺真好,很噸時。你知道噸時是什么意思嗎小姑姑?”小太子殿下用自己的理解為宜寧解釋:“就是很乖乖的殿下,大家都愛抱,越抱越開心!
宜寧向周季北求救:“那你現在想要開心開心嗎周大哥?我已經開心了快半個時辰了,胳膊都開心得要斷了!
周季北被逗笑了,立馬彎身從公主懷里接過小胖子-
秦岳的營帳里,死寂。
劍拔弩張的兩個人還在對峙。
鄧姣抬頭,捧起陸騁的臉,認認真真地看了好一會兒,眼里滿是不舍。
她自言自語般小聲呢喃:“嗯。不鬧脾氣了,到此為止。”
陸騁瞇起眼,看著她:“你這句話也像在鬧脾氣。到此為止是什么意思?你又要跟我結束交易了么?”
“我們的交易,上回在溫泉池就已經結束了!彼匀粚W⒌乜粗拿佳,像是想要牢牢記在腦子里:“我當時很舍不得,如果繼續交易,我就能隨時擁抱你,親吻你。”
陸騁一驚,沉默了片刻,“我不懂你的意思,鄧姣,你到底想要怎么樣?你總是想要推開我,卻又會說這種話讓我無法死心,你究竟要我怎么樣?你難道想跟我保持一種藕斷絲連的關系?為什么?”
“不,不是的!编囨p聲說:“我上回結束交易,是因為我知道就算沒有交易,你也想要睡我。就算沒有交易,我也可以繼續跟你保持不成體統的距離。”
陸騁的腦子已經快燒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很善于看透旁人的目的。
這太簡單了,從一件事中抓住對方有利可圖的關鍵點,簡直輕而易舉。
可鄧姣簡直是個謎。
他最終投降,虛心求教,“我以為你是不想跟我不成體統,才結束我們的交易!
鄧姣笑了,表情卻像是哭泣。
她的指腹輕輕摩挲他鼻梁,而后劃過臉頰,撫摸他下頜流暢的弧度。
她搖頭,“我維持跟你交易的目的,其實不是為了鳳印,不論你信不信。如果皇宮能給我的報酬只有鳳印,我會要求你放我出家,重獲自由。這世上有人跟你一樣不喜歡皇宮里的爾虞我詐,更喜歡自由,我壓根不在乎后宮之主的權位,我去任何地方都能過得很好!
她的話,再次擊碎了陸騁頑固的認知。
他們對視很久。
他沉聲說,“繼續。”
她又笑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他還聽不懂她的表白嗎?
他是真聽不懂。
還是不想面對她的感情?
他已經準備好逃跑,徹底結束這段關系了吧。
可以的。
這一次,她也準備好了。
暗戀只適合淡淡的情愫,不適合現在的她。
夢里混亂的記憶殘缺不全,她對陸騁的愛意與思念卻像是幾輩子疊加起來了。
她沒法忍受再被他當成一個炮友。
也不想當一個經常莫名其妙失控的瘋子。
她如果坦白說出來,她的失控次次都是為了陸騁,而非他皇兄。
陸騁甚至可能以為她另有所圖,野心潑天。
她不是受不了委屈。
而是受不了感情如此劇烈的不對等。
所以。
可以了。
當斷則斷。
“我結束我們之前的交易!彼抗獯孤湓谒齑,右手摩挲著他耳廓:“是因為交易的時候,你給我的條件,是不允許愛上彼此,我那時候已經破了這條規則,而且我想要你也破戒。我一刻都等不了,我想要你無所顧忌地愛我,所以我立即結束了交易!
“我寧可不要鳳印,我寧可欲擒故縱,我寧可沒名沒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也想要賭。賭你或許會不小心愛上我!
“我結束交易,放棄鳳印,”她突然咬住下唇,緩了下酸澀的哽咽,自嘲地笑:“就只是為了減少讓你愛上我的阻力而已!
“即便如此,我對你沒有任何所有權,看見有牧民姑娘對你臉紅耳熱,聽見你對她說我聽不懂的語言,我氣急敗壞!”
她眼神變得憤恨:“你稍有風吹草動,就能光明正大地警告周季北遠離我,而我呢?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干看著!
“因為你不準我愛你,我就得假裝不在乎,我就得扮演你以為的冷血野心的皇嫂!我吃醋還得吃得拐彎抹角,還得被你說不講道理,完了都是我欺負你?”
“所以,結束了!
鄧姣神色變得堅毅。
她用盡全身的意志力從他溫暖結實的懷抱里站起身,神色高傲地理好衣裳,調整發髻。
“陸騁,你的生母和養母是兩個很極端的人,我可以理解你沒勇氣放手去愛某個人!
鄧姣神色恢復平靜:“但我不會繼續玩你的游戲,我是正常人,我需要一個有勇氣愛我的男人,而非只想跟我上床的男人。如果你做不到,從今往后,你是我的皇叔,我是你的皇嫂,請皇叔自重!-
宜寧帶著小太子在大營外的篝火旁歇息。
時不時看向秦岳營帳的方向。
“他倆怎么還不回來。俊币藢幙聪蛏砼哉谡砜炯艿闹芗颈保肮植缓靡馑嫉,周大哥,我從前誤會你了!
周季北停下動作,側頭看她:“誤會我什么?”
宜寧嘆息著回答:“我之前懷疑你對我皇嫂圖謀不軌,所以你每次跟她說話,我都橫插一腳,擋在你倆之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怪不得!敝芗颈睂擂蔚乩^續整理烤架,倒也不覺得冤枉,他原本還以為這小公主只是話多,沒想到還是有點小心機的。
宜寧越想越憤恨,“沒想到,真正想偷食禁果的,竟然是我自家人!他怎么會是這種人?真是瘋了!”
剛從烤架上悄咪咪拿起一串烤肉的小太子立即把肉放了回去。
周季北放開手里的火鉗,走到宜寧身旁坐下來,認真詢問:“如果真如公主所料?您會嘗試勸您的兄長不要亂來嗎?”
兄長?小太子耳朵一抖,再次悄咪咪拿起了烤肉。
“我肯定會質問我哥的!”宜寧氣得直喘:“你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有多可怕,我七哥跟我二哥關系很糟糕,我很懷疑我七哥……”
話沒說完,宜寧余光看見熟悉的身影走近,眼睛一亮,立即站起身迎上去,“皇嫂!你回來了?你沒事了吧?”她低頭打量她雙手,“虎符呢?這東西可要緊的很,不能弄丟了。”
鄧姣唇色蒼白,神色卻如釋重負:“虎符還給你哥了,我要那東西作甚?”-
秦岳拿著軍報走進營帳的時候,燕王背對著他站在營帳中央。
掀簾子的聲音讓他陡然轉過身,目光帶著驚喜如野獸般一口咬住秦岳,嚇得秦岳差點又退出門外。
但他克制了驚慌,躬身遞上軍報:“殿下,孫指揮使的奏報!
陸騁的眼神可見的頹然下去,他踱步走到衣柜旁,慢吞吞穿回鎖子甲,又慢吞吞走到秦岳身旁,接過他手里的竹筒,一聲不吭地走出門。
秦岳看見床邊上放著的虎符,趕忙沖過去拿起來,轉身追上去:“殿下!您有東西落下了。”
這玩意要是賴他偷來的,那可是世代軍功都保不住他腦袋。
第58章 表情像被踩到尾巴的狗子……
宜寧公主欲言又止, 似乎想問些什么。
“我太累了,對不起!编囨鲃娱_口:“我得先回帳篷里歇息一會兒,阿淵就交給你和表哥了, 別讓他到處跑, 如果太鬧騰了你們就叫醒我,我來陪他玩!
宜寧一言不發, 神色急切又警惕地注視鄧姣的臉。
鄧姣的嘴唇蒼白起皮, 漲紅的耳朵卻還沒有消退, 被臉色襯托得更加嫣紅,整個人的氣色看起來反常, 宜寧感覺她現在肯定很不舒服, 不知道七哥對她說了什么,讓她這么難過。
原本的質問一下子就憋回去了,皇嫂不是那樣的人,就算七哥跟她有什么, 肯定也是七哥先動的手。
宜寧摳了摳手指甲, 說了句有點蠢的話安慰鄧姣, “我第一次看見我七哥抱女人。”
鄧姣:“……”
她被這話逗笑了。
又心酸又可笑。
所以她笑完又擦了擦眼角的淚,自嘲:“謝謝你,宜寧,我明白你的意思!
宜寧手足無措,“他是不是說了什么討厭的話?我哥非常不會哄人, 他可能沒有你想的那種意思!
鄧姣坦白:“沒有, 是我說了討厭的話,把你哥都嚇傻了。”
宜寧困惑:“我哥兇你了嗎?”
鄧姣搖頭,“我知道你可能對一些事很好奇,等我準備好了, 我會告訴你,現在我真的太累了。”
鄧姣回到自己的帳篷,一閉眼,就幾乎昏過去。
被帳篷外的歡呼聲吵醒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她睡了十六個小時,暈乎乎下床的時候,看見小太子圓乎乎的小腦袋在她帳篷中間的矮桌上搖搖晃晃。
崽崽在安靜地自己擺弄小木雕玩具。
鄧姣走過去坐到地毯上,把小煤氣罐抱在腿上,看他擺弄手里的魯班鎖。
“麻麻昨天是不是嚇到阿淵了?”鄧姣輕聲問。
陸淵揚起小胖臉張嘴看她,呆呆地嘀咕:“很急,老七丟啦,姣姣很急,爺一轉頭,給找到了!
鄧姣噗嗤一笑,捏了捏他胖臉:“對,多虧了阿淵,麻麻找了一下午沒找到,被阿淵一下子找回來了,謝謝我們小寶貝!
帳篷外的喧鬧聲勾起了崽崽的好奇。
鄧姣讓崽崽再耐心等一下,她需要收拾一下自己。
這地方沒有銅鏡,但她能猜到自己的樣子有多糟糕。
洗漱后完全拆了發髻,束成牧民打扮的樸素發式,就帶著陸淵出門看熱鬧去了。
集結邊疆的幾支軍隊正在歡慶全殲烏力吉圖的部隊,這是韃靼的主力軍。
這場大捷意味著邊疆至少八年的安寧和平。
周圍的人群三三兩兩,都在談論大齊戰神如何引誘烏力吉圖踏入絕境,又奇襲敵營,讓敵軍自相殘殺。
鄧姣急切地穿過人群尋找宜寧的身影。
她又需要找人幫忙陪崽崽在這里湊熱鬧了。
她聽不得旁人談論陸騁。
最好能讓她處在隔絕的環境,戒掉身體對他生理性的沖動。
周圍的人群像火堆一樣,她加快腳步穿梭其間,直到身穿銀色鎖子甲的修長身影在她余光里劃過。
她一陣眩暈,然后短暫地忘記要繼續往哪個方向走。
那個身影像是守候多時,朝她的方向接近過來,但他看起來并不著急,一如既往安靜地走到她身側。
“你要找誰?”陸騁問。
鄧姣沒回答,特意扭頭不看他,抱著崽崽繼續走。
她不確定他有沒有繼續跟上來,他走路沒有聲音。
但過了一會兒,陸騁的聲音又從身后很近的位置傳來,“我讓牧民大嬸去集市給你買了換洗的衣裳,在你帳篷外那個箱子里。”
鄧姣深吸一口氣,“戰神殿下不去北邊接受牧民的感恩,蹲守在我帳篷外頭做什么?你在這里待了多久了?”
他嘗試走到她身邊,見她沒有躲避,才沉聲回答:“從昨日酉正一直睡到現在,已經巳初了,鄧姣,你睡了近八個時辰。”
“殿下突然變得健談了?”鄧姣哼笑一聲:“昨日不是沒有要跟我說的話了嗎?是殿下打發我走的,現在又在這里等我?”
“我是說我們不能草率談論這種事。”他皺眉側頭垂眸看向她:“你不可以曲解我的意思,鄧姣,我讓你回去休息是因為你臉色看著虛弱,我沒有打發你。”
“好吧!编囨f:“那殿下花了八個時辰考慮,得出什么不草率的結論了嗎?”
“是!彼麌烂C地開口:“我覺得我應該向你道歉。我沒想到你會知道韃靼埋伏的機密,這次抗敵我倆算同盟,我應該向你袒露所有計劃。而且…而且我,我確實沒想到你會如此擔心我的安危,我回過味來才明白你昨天不是發酒瘋,而是真的受驚嚇。我很內疚,真的,鄧姣,我越想越抱歉,想盡快讓你知道!
鄧姣又深吸一口氣。
她心跳很急,心情又急躁又緊張。
但其實她期待的不是道歉。
這位大齊戰神究竟在想什么?
她昨天萬念俱灰地離開帳篷,難道是因為沒等到他的道歉嗎?
她想知道的是,他如何看待她的告白。
她想知道他是否愿意回應她的愛慕。
“我們不能草率地談論這種事”,到底算什么回應?
她昨天離開帳篷的時候以為這是他婉拒告白的意思。
但他現在居然在她帳篷外守候了一整夜,就為了第一時間向她道歉!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编囨f:“殿下可以去忙其他事,將士們和牧民都等著你舉杯致詞呢!
周圍有很多人的目光看向他們。
陸騁負手直起腰桿,沉默地用目光逼退所有好奇的視線。
等所有人都認慫地停止偷窺戰神家的八卦,陸騁側頭看向她。
他急迫地觀察她表情。
如果現在她微笑,他的心就會落回原來的位置。
他并沒有一整夜守候在她帳篷外。
漠北這天氣,夜晚冷得要命。
他起初也想蒙頭大睡,關;靵y的思緒。
他一睡著就夢見她回到他懷里,粉紅的臉頰貼在他胸膛,貓一樣熟睡,打著小呼嚕。
夢見自己為梁侯通敵犯愁的時候,她從他懷里醒過來,像在他王府時那樣按揉他太陽穴,嗓音輕輕揉揉地告訴他該怎么辦。
但夢里的她聊著聊著,忽然眼眶泛紅,轉身離開他懷抱,他追過去問她要去哪里。
她回頭哭著說,請皇叔自重。
他驚醒兩次,第二次天快亮了,他開始假裝在營地里巡邏,范圍主要集中在鄧姣帳篷周圍。
集結七萬大軍的大齊戰神親自在營地巡邏,鬼鬼祟祟,一會兒蹦到帳篷窗簾探聽,一會兒飛身爬到帳篷頂上探聽。
月光下獵豹般矯健無聲的剪影,被巡邏兵撞見一次,險些被當成敵方斥候。
陸騁來回路過鄧姣帳篷二十多次,她依舊還沒睡醒。
她現在終于醒了,她沒有像夢里那樣回避他的接近。
他湊近她耳邊,壓低嗓音詢問:“那你可以原諒我嗎?”
鄧姣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不能救你,陸騁,你讓我難過了,我現在不愿意看你好過,你可以繼續內疚久一點!
他安靜下來,盯著她側臉,表情像被踩到尾巴的狗子。
沉默地又在她身邊同行片刻,他才停下腳步,目送她走遠。
等感覺不到他在身邊的存在了,鄧姣突然沒有了睡意。
疲憊卻亢奮。
她沒有再去找宜寧,只是走到牧民族長一家人的篝火旁,安置自己。
好在牧民族長一家很熱情,看到鄧姣主動來做客,簡直受寵若驚,各種食物都貢獻到鄧姣面前。
可把鄧姣……懷里的小胖崽眼睛都看綠了。
鄧姣見其中竟然還有不少果干,立即婉拒道:“這是你們趕集換回來的嗎?一定很貴,你們自己留著享用吧。”
剛把一塊酥餅塞進嘴里的小太子立即停止了嘬嘬,伺機而動。
牧民大嬸笑呵呵地解釋:“這是燕王分發的,昨日的篝火大會上,燕王說這些干糧都是鄧姑娘籌集的軍餉置辦的,如今韃子已經被全殲了,這第一批干糧也用不完,就當是回饋各個部落幾個月來給軍隊的補寄了,都是好東西啊!托姑娘的福!家里堆了好多麻袋呢!
“原來如此,”鄧姣笑了笑,也拿了一塊干糧:“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小太子立即恢復了嘬嘬。
不多時,宜寧總算在人群中找到了鄧姣,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旁坐下來:“皇嫂,你幾時醒的?你從昨天傍晚一直睡到現在啊!”
鄧姣笑了笑:“確實睡過頭了,我昨天受了點驚嚇。”
“你昨天回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币藢幵囂街氐阶蛱斓脑掝},“我哥臉色也很難看,早上他在你帳篷外走來走去,還把我從帳篷里叫出來,要我去看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鄧姣挑眉:“我沒聽見你來找我。”
“因為我沒有去找你!币藢幷f:“我覺得我哥應該是犯錯了,我才不要當他的同謀,讓他繼續著急好了。”
鄧姣笑了:“謝謝你,我的聰明小公主!
宜寧得意地晃晃腦袋,突然想起什么,立即給鄧姣展示自己地羊絨披肩:“對了皇嫂!你看這個,摸起來好舒服!是大叔大嬸送我的!
鄧姣伸手摸了摸,不禁也贊嘆做工如此精美。
“你們喜歡嗎?”大嬸見小姑娘們在談論披肩,立即上前提醒鄧姣:“鄧姑娘怎么沒穿上?燕王殿下讓我們不要打擾你休息,我們為您準備的那套羊絨也放在那個木箱子里了!
“噢,我沒注意,待會兒回去就試穿!编囨锌骸斑@么好的羊絨,這么細致的做工,得做好久吧?”
大嬸坦白告訴她,光是個披肩,這樣的做工,一個人都得近兩個月才能完成。
“兩個月?這也太辛苦了。”鄧姣驚訝地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能讓我看看你們用的紡車嗎?我或許能幫你們改良紡車結構!
第59章 允許他每晚翻三次牌子……
“改良紡車?”牧民大嬸納悶地上下打量這漢人姑娘。
很少有年輕人會有這樣的想法, 德高望重的老工匠,都不敢輕易改動祖輩傳承下來的紡車。
但想到這姑娘年紀輕輕居然能幫助邊軍籌集軍餉,看相貌也跟天神下凡似的, 顯然不是尋常人。
“好, 沒問題!蹦撩翊髬疣嵵攸c點頭:“你要拆掉我們的紡車嗎?舊些的可以嗎?家里沒有新添置的紡車了!
“當然可以。”鄧姣說:“我應該用不著拆卸紡車就能弄清結構,如果有改良空間, 到時候讓武器工匠幫我一起, 能造一臺全新的, 不會弄壞你們的紡車的!
慶典結束,鄧姣立即開始了紡車結構的研究。
這是個很好分散注意力的方式。
牧民用的是結構簡單的手搖紡車。
鄧姣親自上手嘗試, 而后讓牧民幫忙搖動, 自己觀察各個部件的運轉邏輯。
很快,她繪制出了拆分部件的原理草圖。
一旁好奇圍觀的宜寧公主看懵了,“姣姣,你這畫的什么呀?”
鄧姣一邊擺弄紡車原件, 一邊繼續注解, 低聲喃喃:“現在皇嫂都不叫了?”
小公主立即挽住她胳膊撒嬌:“阿淵能叫你姣姣, 我也想叫你姣姣!”
鄧姣笑起來,百忙之中騰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臉:“好~我看我們宜寧就跟阿淵一個歲數,皇嫂一視同仁!
小公主得瑟極了,搖頭晃腦做鬼臉。
鄧姣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回頭就一把抓住陸淵的小胖爪, 不讓他把手塞進紡車軸心:“麻麻不是說了不能碰嗎!嗯?夾到手會痛痛知道嗎?”
“唔!唔!爺要玩!”崽崽不開心地揚起包子臉跳腳。
鄧姣把紡車把手搖到下方, 又把他的小胖手搭在把手上:“你只可以玩這個,其他地方不能亂摸,會夾到手的!
崽崽抓著手柄嘗試手搖,但由于身高限制, 搖到左側他就搖不上去了。
崽崽仰頭看鄧姣,包子臉滿是質疑。
鄧姣:憋笑。
崽崽:麻麻要我這么玩,一定有她的道理。
于是,崽崽踮起腳尖,甚至努力蹦了蹦,把紡車把手又往上搖了兩寸,再也搖不上去了,而崽崽一只手抓著把手,掛在了紡車上。
鄧姣:“哈哈哈哈哈……”
崽崽疑惑轉頭看向麻麻樂不可支地笑顏。
麻麻根本沒有她的道理!
崽崽:根根根根……
了解紡車結構后,鄧姣就帶著崽崽和公主回營。
她得先設計出改良方案,然后再再去找軍營里的武器修補工匠,看看能不能盡量用硬木或是動物骨頭,來制造她需要的零件。
畢竟邊境地區很難搞到金屬材料,若是想改良紡車,她得造出一個平民家中也能復刻的版本。
因為種種限制,她最終決定依照原本的紡車工作原理來改良。
只是從單錠改造成多錠,增加水平傳動軸,利用齒輪組來分配和傳遞動力。
改變不同零件的轉速,實現多個紡錘由一個動力源驅動。
這么一來,一個人操作就能獲得幾倍的成品。
崽崽被掛在紡車手把上的搞笑畫面也給了她靈感。
搖紡車動作幅度很大,沒多久胳膊就會酸痛,鄧姣決定把這個驅動結構重新設計一下。
她要把手搖改成腳踏板驅動。
打好草稿后,鄧姣就開始畫嚴謹的零件結構。
由于韃靼主力被燕王全殲,邊境的防御部署基本不需要大的變動,各地調集的兵馬很快就會原路返回,鄧姣自然也會跟隨大部隊回京。
留給她幫牧民忙的時間不多了,不能有偏差,零件三視圖的比例全都得計算得紋絲不差。
她用于計算的草稿堆砌一大疊,用完了,又去通信文書營帳,求更多稿紙。
負責通信的文吏都被她搞得有點小情緒了。
“行軍打仗,路上攜帶的紙張本就有限,”文吏小氣唧唧地婉拒:“萬一燕王殿下有密報傳出,這些稿紙,我們都得拿來一遍遍起草,設法將秘密隱藏在字里行間之中,得到殿下首肯,才能謄抄至羊皮卷上。一份密信,眾文吏少說得消耗近百張稿紙修改,是以庫中所余有限,不知姑娘索要紙張有何用途?”
鄧姣剛準備說明用途,又想到軍中文吏不可能管牧民的閑事,一時啞口無言。
文吏見她有知難而退的意思,就只拿了三五張稿紙,意思意思,打發她離開。
鄧姣想了想,接過稿紙,說:“我有辦法讓你們今后不用起草隱藏秘密,甚至可以把密報直接寫在羊皮紙上,也不會泄露機密!
文吏瞇起眼,忍不住有些鄙夷。
他在大捷慶典上,聽燕王親自稱贊過這個小姑娘的尋寶功績。
燕王說她是他府里的幕僚。
尋常人只是有些驚奇,文吏們卻是百般不服。
他們這些學富五車的才子擠破腦袋,都沒能進燕王府當幕僚,一個小小年紀的姑娘,哪里來的本事給燕王當幕僚?
文吏們私下里猜測,這姑娘是燕王的姬妾,不過是運氣好,一次就讓她猜中了藏寶位置,燕王都被她唬住了。
現如今,這姑娘竟然口出狂言。
文吏哼笑一聲,捋了捋胡須:“敢問姑娘有何良策,無需起草便能藏住字句中的機密。坷戏虿徊,練了二十余年,也至少要起草十稿才能堪堪隱匿機密,望姑娘不吝賜教,我來寫一句話,姑娘一稿將其隱去含義,如何?”
鄧姣搖搖頭:“用不著這么麻煩,到時候我調制點酸性的沙蔥汁,提煉點動物甘油混合起來增加粘稠度和持久度,直接把情報用這種特質墨水寫在羊皮紙上,密報就算被截獲了,也是‘無字天書’,顯影劑另外調制,簡單的很;貙m后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我能調制出一份只有我自己能讓其顯影的密報,往后就再也用不著您老人家干活了!
文吏:……
文吏:???
雖然聽不懂,但她說得有模有樣的,別是在威脅讓他丟了差事吧?
罷了!燕王的女人得罪不起!
文吏二話不說,趕忙拿了一大疊稿紙,恭恭敬敬遞給那姑娘。
鄧姣抱著稿紙,回到自己帳篷時,滿心滿足。
她很喜歡擁有很多紙張的感覺。
很踏實。
這隱約讓她想起自己在實驗室拼命搞科研成果的日子。
回過神時不禁一激靈。
實驗室?
她不是才高中畢業嗎?
鄧姣恍惚回到自己的營帳,看著矮桌上凌亂的草稿。
那些復雜的公式,那些清晰的機械結構原理。
一時有些迷茫。
她為什么會懂這些東西?
似乎每次喝完酒睡一覺,她都會記起更多事情。
她現在幾乎能確定那些夢是她前世發生的事。
像是一道被打開的大門,她前世擁有的一切,都會在醺醉期間流淌進她穿越后這具身體。
她很喜歡拿回這部分記憶的踏實感。
卻又很恐懼,對陸騁的感情,也會跟隨記憶逐步回籠。
忙碌到深夜,她對著稿紙最終的成品,在腦子里預演機器運行的景象。
似乎有某些部件邏輯上有問題。
但她沒法完全通過想象清晰地確定哪里有問題。
如果等做出成品再修改,恐怕已經要啟程回京了。
鄧姣有些焦慮。
牧民的生產力很低,如果改良紡車做出來,能讓他們的羊毛產品和中原的貿易上提升競爭力,也能讓更多平民百姓獲得更便宜的衣裳。
鄧姣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哪來這么強的責任感。
她起身去箱子里翻出牧民送的奶酒,小酌幾杯,睡個好覺,明天繼續嘗試。
盡力而為,失敗也不遺憾。
這天晚上又夢見了上輩子的記憶。
她只喝了很少的酒,明明沒醉,但還是夢見了。
這一次,夢里的男人模樣徹底清晰。
果然,是陸騁。
連左眼眼尾到顴骨之間的那顆淡淡的淚痣也完全一致。
夢里的鄧姣不再是個全然的旁觀者,她擁有了夢里身體的記憶。
此時的他和她從大二至今,交往五年。
去年長假回國,剛見完家長。
他父母不滿意她的家境。
爭吵,決裂,他父母凍結了他的副卡,一年多沒有聯系。
夢里是一個陽光溫和的周末。
剛看完電影。
她捧著奶茶,另一只手被他牽著壓馬路,打算買件換季的外套。
他往商場入口走,被她拖住。
她要去商業街,價格更劃算。
今天專柜沒活動,連折扣都不打。
他回頭看她。
“去年年底到現在你一次專柜都沒逛過!彼犷^瞇起眼審視她,“什么意思啊小姑奶奶?嫌我窮?”
她笑呵呵地逗他:“那不得現實一點啊陸大少爺,你不是說你的富二代身份和漂亮老婆只能二選一嗎?你都選了我了,當然只能被我嫌窮啊,你最好盡快接受現實!
他轉過身,勾住她后腰:“看不起誰呢?嗯?上個月我的項目尾款都到賬了,今兒這片商業街本霸總給小姑奶奶承包了,每座專柜你都得挨個逛過去。”
她笑得花枝亂顫,被他強行拖進門,買完沒打折的裙子還要逛珠寶店鋪。
“我未來老公可不能拿鉆石戒指給我求婚,砸手里可虧了,我要純金的,我要保值的。”她發出暗示。
他笑了,帶她離開珠寶店,但又特地找了金鋪閑逛。
她被柜臺中央那套鎮店的套裝吸引目光,趴在玻璃上一臉震驚。
“哇——居然還有成套的,上面鑲的是翡翠嗎?感覺像古裝劇里皇后娘娘才能戴的寶貝,哈哈哈哈哈!”她吸了口奶茶。
他朝柜員點頭,用手勢詢問能否試戴。
店員被男人手腕上價值百萬的名表唬住了,看外形,可能是個明星愛豆之類的有錢人。
柜員小心翼翼捧出禮盒,為兩位貴客介紹商品。
“很好!彼讨阮^看向她,小聲在她耳邊笑:“皇后娘娘戴上吧,打扮漂亮點,朕今晚要翻你的牌子。”
鄧姣壓根試都不敢試,怕不買會讓柜員生氣。
“別鬧了!”她捏起盒子旁邊的價格牌給他看:“陛下數數這是幾個零?”
他也笑起來,“數不清,朕有點暈零,什么意思?這價格是包含一套二環內的房子么?”
她樂不可支,對柜員抱歉后拉著他趕緊逃離現場。
但兩年之后,她又見到了這套首飾。
那是在他倆的年假旅游后。
她獨自回到家,在昏暗的家中枯坐。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家人上門來,要整理他的遺物。
她發瘋一樣尖叫。
不準任何人碰他的東西。
趕走所有人,她打起精神,自己整理他的遺物。
在衣柜頂層,她翻到了他藏匿的禮盒,上面寫著“小姑奶奶親啟!
她神色麻木呆坐了許久,才慢吞吞地拆開包裝。
華麗的首飾盒,跟他們兩年前逛的那家店里的完全一樣。
盒子上放著張卡片——
“一旦打開盒子,代表皇后娘娘允許朕每晚翻三次牌子!
在車禍發生之后,她終于再一次笑了。
緊接著又開始哭泣。
天昏地暗。
第60章 本王對你而言不過是他的……
萬幸, 營帳的隔音效果幾乎沒有,天亮后,兵營里的動靜把鄧姣從夢里救出來。
她睜開眼, 一動不動, 帳篷里昏暗的環境,像前世喪偶后的臥房。
有他在身邊時, 她是怕黑的, 半夜去廁所都要搖醒他, 要他去給她開門。
沒了他之后,她忽然沉溺于黑暗。
黑暗的臥房里一切模糊, 她能更切實地幻想他還在身邊。
側臉浸在淚濕的枕面上, 枕頭蒸發的水汽寒涼,她臉頰卻哭得火辣辣的燙人。
總算明白,以為陸騁中埋伏的那天,絕望驚恐是由何而來。
前兩次酒后, 情緒先于記憶回到她身體, 一次比一次更加激烈。
以至于她再也無法滿足停留在欲望層面的愛意。
她隱約猜到自己為什么會穿越來到這個時代。
約莫是上一世死后的靈魂, 仍舊不愿喝下孟婆湯,如何都要找到一個他還存在的時空,再見上一面。
陸騁確實長在她的審美點上,性格又恰好是最讓她著迷的類型,還有生理性的契合。
所以即便沒有記憶, 她也很快產生心動的愛慕。
那時候, 她還只靠逗弄他的調情,就能夠滿足。
但伴隨記憶的回籠,她對他暗戀的情愫一下子堆積成熾烈的愛意。
她開始無法自控地自討苦吃。
陸騁呢?
她之前也想過。
為什么陸騁從第一次見面時,就對她格外縱容忍讓?
為什么這個因為創傷近乎恐女的戰神, 唯獨對她產生失控的欲望?
他的身體會不會也像她這樣記得對她的感覺?
他自己也很困惑吧。
她深吸一口氣,緩慢坐起身,長長舒氣。
此前的委屈不甘反而平復了。
原來,近些天那種激烈的不滿足,是因為潛意識把現在的陸騁,跟前世相戀近十年的丈夫做比較。
確實不講道理。
她起身下床,打開窗簾,借著辰時的天光,繼續伏案工作。
果然,每一次酒后,都會有更多的記憶回到大腦,對機械結構的運轉邏輯,熟練度一下子提升了幾倍。
昨天被卡住的結構很快被理順了。
她拾掇齊整,拿著稿紙去鍛造營,詢問工匠是否能將這臺紡車的零件打磨出來。
工匠接過稿紙看了一遍,他紅彤彤的臉膛露出驚嘆之色。
這精巧的結構,不像是民間使用的紡車。
他詢問這稿紙從何而來。
鄧姣坦白,是自己設計改良的紡車。
她想幫牧民提高紡紗效率。
“姑娘有心了!惫そ嘲迅寮堖f還給她:“我愿意幫您的忙,但這些零件一個人不可能在兩天內做完,聽說兩天后就要拔營回京了,您不如把稿紙交給牧民族長,讓他們自己改良!
鄧姣說:“這只是我的設想,得組裝出來才知道有沒有需要調整的部件。我可以找些牧民幫我一起打磨部件,能借用你這里的工具嗎?”
工匠立即點頭:“當然沒問題,姑娘是守邊的功臣,牧民們自然都愿意擁戴。不過恕老朽冒昧,這樣精密的部件,尋常牧民的手藝恐怕很難快速造出來,人再多也幫不上忙。”
鄧姣眼神一黯,嘆息一聲:“你說得對,是我異想天開了,我還是把稿紙給牧民族長吧,讓他們族里的工匠慢慢嘗試。”
她謝過工匠,轉身離開。
“姑娘留步。”工匠叫住她:“您若是能取得燕王口令,便能集結全營工匠,這么些部件,用不到兩個時辰就能完工!
鄧姣謝過工匠。
轉頭就去找宜寧,把稿紙給她,讓她幫忙去找陸騁下達命令。
宜寧看著皇嫂設計出來的精密紡車,簡直大開眼界,毫不猶豫飛奔去了哥哥的大營。
陸騁正在安排拔營前的邊軍部署。
他昨天得到京中密報。
后宮里已經亂成一鍋粥。
太后發現皇孫和公主失蹤后,用一切手段嘗試動用宮外的勢力。
好在燕王離京前留下過命令,最重要的就是切斷太后、梁侯主要勢力與外界的一切聯系。
這兩個隱患,已經被重兵包圍。
梁侯若是反抗,可就地處決。
太后若是反抗,可軟禁于慈寧宮。
待燕王回朝處置。
燕王現在恨不得飛回京城。
聽宜寧興奮地拿著幾張紙說什么紡車原理,他難得嚴肅地打斷了她的話,“哥哥在忙很重要的事,你要干什么直接說,其他事等回京的路上再說!
“好吧!币藢幒軐氊惖厥栈財傇谒腊干系母寮垼骸拔蚁虢枘愕牧钆疲柫钊珷I的工匠,一起把這臺改良紡車的零件做出來,姣姣說最好能在拔營前組裝好,看看它運轉有沒有問題!
陸騁目光一凜,立即伸手接過稿紙,仔細閱覽。
“這是鄧姣畫的?”
“對呀,昨日牧民說他們做一件羊毛外套需要兩個月,姣姣想著要給他們改良紡車呢,她說這臺機器一個人能紡出三個人的紗!牧民大嬸見了一定樂壞了!
陸騁一手托著下巴,很認真,像看得懂的樣子:“嗯,看來確實可行!
他側頭隨意地問:“鄧姣呢?為何不親自來給我講解一番?”
宜寧如今非同以往,她狐疑地瞇眼盯著哥哥,“有什么好講解的?哥哥只管給我令牌傳令不就是了?哥哥這么忙,不是要等回京路上才有空聽本公主講話嗎?怎么聽皇嫂講話又突然有空了?”
“改良紡車可是大事。”陸騁站起身:“我得去問清構造,你皇嫂現在何處?”
宜寧眼神愈發犀利起來。
她竟然才發現。
從鄧姣摘帽子,她哥忽然飛一樣消失在她眼前那天起,她就應該察覺哥哥的狼子野心。
實在沒想到親哥居然動嫂子的心思。
“皇兄都還沒下葬呢。”宜寧忽然說了句:“姣姣是我們的皇嫂!
嗓音與其說帶著指責,更多的是帶著悲傷和委屈。
心虛讓陸騁立即聽懂了妹妹的意思。
他垂眸嘆息,伸手將妹妹擁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后背,沉聲安慰:“沒關系,鄧姣永遠是你的皇嫂。”
宜寧:?
公主殿下暴怒仰頭質問:“哥哥這話好像是做了兩手準備!”
“你怎么突然想這么多?”
“我之前就是想太少了,才沒及時阻止哥哥犯錯!”
陸騁低頭認真看著妹妹,語重心長:“你現在只剩下一個親哥哥,你難道不想讓他擺脫從前的束縛,遵從自己的心?”
宜寧瞇起眼,“那得看是什么束縛,我覺得,他也不能擺得太脫了。”
“哥哥自有分寸!标戲G一閃而過出了門。
宜寧氣得跳腳!
可冷靜下來后細細一想,心情有些復雜。
這件事,對不起二哥。
但似乎……對于鄧姣,反而是很好的安排。
宜寧見識過皇帝駕崩后,那些年輕的太妃在后宮里有多么凄慘。
如果鄧姣能改嫁,平心而論,她的七哥恐怕是這世間最佳人選。
再找不出這樣位高權重還不近女色的男人了。
前提是他真的動了心,而不是像兒時那樣什么都跟二哥爭。
宜寧走出帳篷,仰頭。
漠北無云的天。
二哥,如果你真的很愛皇嫂,應該也會希望她幸福安寧地過完這一生吧?
我會替她把好關,誰也不能欺負她-
鄧姣在帳篷外,抱著小胖崽跳火堆舞。
小煤氣罐自己學不會舞步,非要她抱著一起跳。
鄧姣一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偏偏崽子還以為她故意逗他玩。
每回她“哎喲哎喲我的腰”,崽子就“哈哈哈哈哈哈”。
“呼——呼——我們休息一會兒好不好阿淵?媽媽胳膊酸了!
“唔!唔!崽崽蹬著小短腿,可憐巴巴地想要繼續玩!
“我來。”
陸騁的嗓音震顫她胸口,鄧姣低下頭,調整了一下情緒。
他低頭問小胖侄兒:“阿淵想跳火堆舞?”
陸淵舉起小胖手:“想!哈哈!好玩!哈哈!”
陸騁瞇眼溫柔微笑,對陸淵拍拍手:“皇叔抱你跳好嗎?”
陸淵開心極了:“哈哈!火堆舞!哈哈!”他慢半拍意識到皇叔想把他從姣姣懷里抱走,小胖臉一秒黑臉:“不要。不是兄弟,不信任!
陸騁:“……”
看見他手里拿著她畫的稿紙,鄧姣說:“殿下對我的方案不滿意?”
他這才敢光明正大把視線落在她臉上。
像憋了好幾年沒有見面。
他很用力地看她的臉。
從前白皙的臉頰被漠北寒風吹得泛紅。
濕潤凝成一簇簇的卷翹睫毛。
“你眼睛很紅,”他答非所問:“哭過?”
“不是因為你。”她立即強調,并把懷里“甜蜜的負擔”換到另一只胳膊。
陸騁低頭看向鄧姣的手稿。
昨夜又是一整夜未眠。
他想清楚了。
她說的沒錯。
他提出那種條件,只是因為他自己的怯懦。
不想擔責,又想要獨占她。
后知后覺意識到,有一個與他并肩作戰的女人,不是為了利益,而是為了他的安危,擔憂得近乎發瘋。
一直期盼,遠方重新開始的,那種尋常老百姓的生活,有溫度的心。
似乎主動闖進了他懷里,并不需要他遠赴千里之外的逃亡,他竟然已經擁有了。
而他因為反應遲鈍,花了兩天才想好該如何面對。
他挑眼看向她:“那還有誰敢惹小姑奶奶不開心?”
“沒有。”鄧姣故意說:“我夢見我亡夫,哭了很久!
“什么?!”陸騁情緒一下子被打亂:“你怎么又想起他了?你不是…不是說……”
鄧姣挑眉:“人心總是善變的嘛,我今早突然想明白了,我愛慕你,主要是因為你長得太像我亡夫!
陸騁驚呆了。
長時間的對視。
他抬手提起她懷里的小胖子,放到地上,突破阻礙他靠近她的距離。
他邁步上前,咬牙切齒盯著她雙眼:“我兩天沒有合眼,一直在反省自己對你不夠用心,而你終于想明白了,我對你而言,不過是皇兄的替身?”
鄧姣把手抵在他胸膛,仰頭睜大眼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