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宜寧心結+胖寶寶心態崩……
宜寧公主看起來很迷茫, 并沒有接話。
鄧姣問:“你在想什么?還在為趙勛遺憾嗎?”
宜寧點頭,又不確定地搖頭:“我不知道,皇嫂, 我這一年多來, 一直感覺好心慌,想找個能讓我安定下來的地方躲起來, 我以為趙勛可以保護好我, 結果是我異想天開了……我很失望, 但是更多的是害怕。”
鄧姣仔細理解她話語中的焦慮,但還是拿不準她的意思, 只能繼續問:“你知道自己在為什么事情感到心慌嗎?”
宜寧這次的回答很篤定:“明年八月, 我就要跟那位狀元郎成婚了,我一想到就難受,吃不下睡不著的,好想逃跑。”
鄧姣皺眉:“這很嚴重了, 你很害怕你的未婚夫嗎?你跟你哥哥說過這件事嗎?”
宜寧搖頭:“沒有, 七哥前兩年在邊疆征戰, 幾個月前才回來,就遇上皇兄遇刺,七哥忙得腳不沾地,我這點破事,又不便打擾他。”
“這可不是破事, 這是你的終身大事。”鄧姣眼神認真:“能告訴我你為什么如此抗拒那位狀元郎嗎?我聽說他不但德行極佳、文武雙全, 而且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從前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神童,如此年輕,就成了狀元。
這樣的人中龍鳳, 你皇兄未經商議就將你許給他,可能是急著替你找個好夫婿,并不是要拿你來當獎賞賜給狀元郎,你皇兄有認真提拔他的打算,他前途無量,自然不會虧待你。”
宜寧仔細想了想,小聲回答:“我……我很討厭那些文官,黨同伐異,勾心斗角,一個比一個精明聰慧,可他們越聰明,我越害怕,皇嫂!”她轉身抓住鄧姣的胳膊,近乎于求救:“我不想過成天跟人算計的日子!就算是成了婚,我也想要一個在意我的人時刻護著我,不讓旁人欺負我,讓我不用擔心任何事。如果那個算計我的人就是我的夫君,我覺都要睡不安穩的!”
“明白了。”鄧姣哭笑不得:“所以公主是嫌棄狀元郎太聰明了,怕自己玩不過他?”
“額……”宜寧想了想:“也不完全是這樣,我說不清……”
鄧姣清了清嗓子,認真替她說出心里的糾結:“我知道,你其實是不相信那些老奸巨猾的文官會真心喜愛你,你認為狀元郎的才智不會用來保護你,而會變成他對付你的武器,這場婚約像是給你找來一個自私自利又智謀超群的對手?”
“沒錯!沒錯!”宜寧被說中感受,“就是這種感覺,我好害怕!我斗不過他的!”
“哈哈哈……”鄧姣樂不可支:“我的公主殿下,您對文官的偏見覆蓋范圍未免太廣了,到底是哪些個文官讓你堅信文官都是那種自私心狠的偽君子?”
“就是文淵閣的大學士們呀,他們各個都是狀元榜眼探花出身!”
宜寧回憶:“小時候跟哥哥們一起聽侍講們講解四書,那些人哪個不是瞧著道貌岸然?私下里,卻總是在我兩個親兄長跟前拱火,逼得我到最后都得站隊,只能選一個哥哥!”
“那個姓劉的太子太傅更是私下恐嚇我,說皇后娘娘駕崩后,七哥失勢,若是我不能完全支持七哥,七哥就會早早被趕去封地,嚇得我之后就不敢跟二哥說話啦。很久之后我才敢告訴七哥這件事,七哥說那人其實是二哥的黨羽。那人就是為了利用我,激發二哥除掉七哥的決心!”
宜寧低頭,強忍過一陣翻涌的悲傷,才勉強繼續回憶:“我記得有一回,二哥拿了個西域貢品特意來找我,是會發出聲音的小盒子,我可喜歡了。可是二哥蹲在我面前,問我喜不喜歡,我就是不說話,他讓我拿著,我手硬是背在身后。等到七哥捉迷藏來找我,我就跑走,躲在七哥身后。七哥牽著我回母后寢宮,拐進巷口的時候,我回頭偷偷看了一眼,我二哥還單膝跪在那里,耷拉著腦袋,手里那個小盒子已經不再響了。”
宜寧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從那以后,二哥就不再嘗試主動跟我套近乎,就連把我許配給那個狀元郎,也沒跟我商議過一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報復我。我很心虛,也很愧疚,我覺得這一定是我的報應,我不敢跟那個人成婚,他……他讓我想起我欠二哥的情分。”
鄧姣幾乎能感受她濃重的悲傷和遺憾。
半晌才回應:“先帝若是想報復你,用不著等上十年。宜寧,你二哥和七哥都是這皇宮里各個派系斗爭的犧牲品,但他們倆或許都很想照顧好你這唯一一個不會跟他們反目成仇的親妹妹。陸馳沒再嘗試接近你,只是尊重你的選擇,不想讓你為難。把你許配給他一眼認定的人中龍鳳,或許是他駕崩前,最后一次照顧你的嘗試。”
宜寧忽然用力咬住下唇,屏住呼吸,極力壓制藏在心底深處的情緒。
淚水還是奪眶而出。
“皇嫂……我好想念二哥!”宜寧咧嘴崩潰地大哭:“二哥會把我扛在肩上在宮巷里到處飛,我年紀小,父皇不讓我騎馬,二哥趴在院子里假裝小馬讓我騎著玩兒。而我七哥,我哭了他都不會抱抱我,他怕我哭,我一哭他就想跑!我都不敢說,我什么都不敢說……二哥才三十五歲就走了……我好后悔小時候讓他難過!我恨那些文官,他們剜走我心頭一塊血肉,害得我好苦!不……其實是我自己選的結果,我傷了二哥,我會遭報應的!好……那我嫁給狀元郎,我活該,我讓二哥出出氣!”
鄧姣的淚水也止不住了。
傾身緊緊抱住小公主拍哄。
她忽然很慶幸自己果斷介入了宜寧對趙勛的孽緣。
依照宜寧原本的人生軌跡,她會遭遇趙勛的冷漠忽視甚至是家暴,才會結束第一場絕望的婚姻。
即便她二嫁狀元郎之后漸漸被重新捂熱,這場災難也讓她煎熬了十年,落下病根。
如果知道,是因為對他的愧疚,產生心虛恐懼這些復雜的排斥,才導致宜寧病急亂投醫地選擇跟趙勛私奔,陸馳在天之靈該有多傷心,他沉默的保護成了對妹妹的詛咒。
“不是報應,”鄧姣一邊拍哄,一邊小聲說:“宜寧,這是你皇兄對你的祝福,如果你愿意相信你二哥,如果你記得他給你當小馬駒的時候有多快樂,就當是給你二哥一次照顧好你后半生的機會,去了解了解狀元郎是個怎樣的人,如果確實不喜歡,再讓你七哥退婚,也沒什么。”
“嗯!”宜寧在她懷里點點腦袋,努力吸氣想停止哭泣。
“不用憋著。”鄧姣摟緊她:“想哭就哭吧,宜寧,皇嫂在這里呢,你往后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我跟你七哥不一樣,不是說你七哥不關心你,只是他的思考習慣不一樣,他怕你哭,是因為在他看來,你哭是因為他照顧得不夠妥當。他或許會在事后解決掉所有招惹你的麻煩,但他不明白你需要的是什么樣的關照。而我知道。”
鄧姣破涕而笑,扶起她肩膀:“我可能不能幫你解決太大的麻煩,但我隨時可以陪你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傷心,也一起快樂。”
“皇嫂!”宜寧再次撲進她懷里:“你陪我一起去狀元府過日子吧!”
鄧姣:“哈哈哈哈……那可能不行,我們住的近,你可以隨時來找我玩兒的,別擔心。”
宜寧感覺一直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轟然碎裂了,整個人輕松了許多,對那位狀元郎未婚夫的恐懼感也消失了。
她胡亂抹掉眼淚,開心地對鄧姣說:“這宮里頭有什么好玩兒的呀?皇嫂要多出宮,南下巡游才是最好玩兒的!”
鄧姣勉強微笑點點頭。
先帝駕崩前就是在籌備跟原主鄧姣的南下之旅。
為了讓小皇后的初次巡游體驗登峰造極,建行宮耗費的財力可算是鬧得朝野內外怨聲四起。
如今先帝遇刺駕崩,為美人奢侈享樂成了他死前最大的污點,鄧姣懷疑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南下旅游了。
宜寧眼珠子一轉就想到個主意:“這宮里最好玩兒的,莫過于我的小侄兒了,皇嫂,我們去東宮玩胖娃娃吧?”
鄧姣:“……”
雖然她心里也是這么認為的,但是不能公然把煤氣罐罐當成玩具啊。
相約去東宮玩胖寶寶合適嗎?
要委婉一點,就說“去東宮照顧孩子”,給予胖寶寶充分的表面尊重-
鄧姣跟宜寧來到東宮時,太監說小太子剛回寢殿午休。
鄧姣本打算去正殿閑聊一會兒等胖崽睡醒,結果宜寧毫不客氣地直奔臥房,蹦上床就開始捏小太子的臉,強制開機。
小太子咂吧著小嘴,蹬了蹬小短腿,迷迷糊糊睜開眼,一看見是瘋一樣的小姑姑又來折磨他了,小太子立即一歪腦袋又睡了過去。
然而宜寧公主根本不給胖崽裝死的機會,她直接雙手撐開太子爺的眼睛打招呼:“阿淵,姑姑來陪你玩了,開不開心?”
太子爺的包子臉生無可戀,被迫與小姑姑對視片刻,發出了一個三歲寶寶難以承受之重的期待:“父皇說,小姑姑馬上嫁出宮啦,今兒還沒到馬上嗎?”
宜寧咩哈哈地壞笑:“沒有馬上了!姓趙的配不上本公主,本公主以后就一直留在宮里陪阿淵玩,好不好?”
太子爺的包子臉都晴天霹靂得開始了震動模式,小胖手絕望地抱住宜寧捏他臉頰的手:“配……配不上是什么?他沒有很多多的茶點嗎?爺分一半棗泥酥給他可以嗎?你就嫁了吧小姑姑,爺跟他一起養你。”
床邊的鄧姣已經笑得扶住了床柱。
到底是什么樣的姑姑,逼得她的胖寶寶倒貼半輩子零食也想要送走啊?
第42章 崽崽挖坑+姣姣娘娘大義
小太子在后宮的生活著實不易。
費心思哄他開心的親人, 都是淑貴妃那種想把他訓成傀儡的別有用心之徒。
真喜歡他的長輩,都是宜寧這種自己還是個孩子的姑姑姐姐,直接就不把小太子當人!當胖胖小布偶。
鄧姣之前還很驚訝, 為什么她每次忍不住啃胖寶寶的包子臉, 小太子就會立即一動不動,眼神放空地任由她玩。
現在一看, 原來是在小姑姑這里練出來了。
跟喪心病狂的宜寧比較起來, 鄧姣可算是太溫柔了。
更何況, 她RUA完崽崽,還會講故事補償。
宜寧就是純折磨!
鄧姣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宜寧用胭脂水粉和鮮花, 把小太子一步一步裝扮成迪士尼公主。
小太子認命地放空眼神。
宜寧一邊認真給崽崽打腮紅, 一邊考驗小胖崽的愛,“阿淵,你喜歡小姑姑,還是喜歡你三姐?”
小太子秒答:“三姐。”
宜寧聽完, 報復性地在他腦門上畫了一個小烏龜, 又問:“那你是喜歡小姑姑, 還是喜歡你四哥?”
終于問到鄧姣還算了解的兄弟關系了,這下子答案毫無懸念了。
小太子秒答:“四哥。”
果然
宜寧立即在他臉頰上補了一只簡筆畫狗頭,再次降級:“那你喜歡小姑姑,還是喜歡棗泥酥?”
鄧姣:……
好家伙,直接降級到對標零食了。
然而小太子的回答, 依舊堅定而冷酷:“棗泥酥。”
宜寧在他另一側臉頰上補了一個簡筆畫貓頭, 再次降級:“那你喜歡小姑姑,還是喜歡馮冶?”
小太子已讀亂回:“紅葉。”
“好啊!我是說馮冶,不是紅葉!”宜寧抓住了把柄:“你都不認識馮冶!怎么還會更喜歡馮冶?”
她放下眉筆,開始雙手一起捏包子臉:“小姑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 你這么說,就是怪小姑姑陪你玩少了是不是?我們阿淵真是太喜歡姑姑了嗚嗚嗚!”
小太子逐漸燃起斗志,緩緩揚起包子臉,認真的告訴普信的小姑姑:“爺喜歡小姑姑玩三哥的臉臉。”
“什么?”宜寧好奇地踏入崽崽的圈套:“你是希望小姑姑去找你三哥玩?你三哥都十二歲了,他哪里樂意跟我玩?”
小太子目光一凜,在面對除掉三哥的機會時,他基因里的政斗血脈覺醒,“很愛玩。”
他甚至從床上蹦起來,雙手叉腰,做了個很挑釁的姿勢,模仿三皇子的語氣說:“小姑姑又算什么?爺的臉,敢碰?耳朵都給你擰下來!”
“啊?”宜寧:“你三哥說他要擰我耳朵。”
小太子假裝不太懂語言,故意省略主語賓語,嚴肅地回答小姑姑:“說要擰耳朵。”
鄧姣:……
你三哥是說要擰你的耳朵吧,你這個邪惡的胖寶寶!
“好大的膽子啊。”十六歲的宜寧被三歲的小侄子玩弄于股掌,撇撇嘴抱怨:“但我也不稀罕捏他的臉,”她話鋒一轉:“我只喜歡捏我們阿淵的小臉哈哈哈哈哈!”
小太子萬念俱灰。
為了給崽崽臉上畫更多小動物,宜寧又開始了問答:“那你喜歡小姑姑,還是喜歡姣姣娘娘?”
這一次,太子麻木的包子臉,沒有秒回應。
小太子無神的目光緩緩落在鄧姣臉上,然后變成了小星星一樣亮晶晶的眼睛!
“喜歡姣姣。”小太子格外堅定,就好像這次回答才是認真的。
“三姐和姣姣,喜歡姣姣。”小太子非常認真地主動自問自答:“四哥和姣姣,喜歡姣姣。”
“小鴨幾和姣姣!”小太子堅定地注視鄧姣:“喜!歡!姣姣!”
鄧姣的大腦里煙花爆炸。
你這個臭寶寶怎么突然這么會哄人!
麻麻要把你吃掉吃掉吃掉!
宜寧很驚訝地看看小胖崽,又轉頭看看鄧姣,而后給出了終極考驗:“那棗泥酥呢?阿淵喜歡棗泥酥,還是喜歡姣姣?”
沉默。
小太子皺眉:“額……”
鄧姣:“……”
你這個不孝崽!
宜寧一直玩到傍晚才離開。
而鄧姣天快黑了還留在東宮。
她打算講完睡前故事,看著小胖崽睡著再走。
因為明晚可能就要啟程秘密出宮,她不得不再次給小崽子做好心理準備。
借口是上一回的閉關被中途打斷。
鄧姣說自己太過思念阿淵,忍不住中途出門,違背了對天師的承諾,只能重新閉關一遍。
作為懲罰,閉關時間要加倍。
她不得不殘忍地撒個小謊,告訴崽崽,如果閉關再被中斷,時間還會加倍,以免小胖崽忍不住再來坤寧宮引人懷疑。
寶藏是大事,挖掘期間要是被梁侯的眼線發現,后果不堪設想,絕對不能感情用事。
“爺跟姣姣一起閉關。”小太子瞬間找到了破解之法。
“這可不行。”鄧姣很感動,但是她不可能帶著小太子出宮。
別說太后不答應,她自己也不能讓太子陷入危險,只能哄他:“太子殿下可是要扛著大齊江山的,得留在東宮坐鎮,可威風著呢。”
小太子不太理解一個人孤零零留在東宮有什么可威風的。
但他聽懂鄧姣的拒絕,立即換了個思路:“那讓四哥坐鎮,派阿淵跟姣姣一起閉關送雞。”
鄧姣哭笑不得:“是誦經,很無趣的,沒有什么小雞小鴨陪我玩,成天跪在蒲團上背誦經文。”
小太子抓住重點不放:“那姣姣選誰一起送雞?爺還是阿淵?”
鄧姣:“……”
這兩個選項好像都是你啊煤氣罐?
你這小胖子別一臉天真無辜的給麻麻埋坑啊喂!
三歲就這么腹黑合適嗎?
“麻麻真的不能陪著你一起閉關。”鄧姣還是耐心解釋:“規矩就是得一個人誦經,只要熬過這一次,往后就不會再閉關了,麻麻一定爭取今后去哪兒都帶上阿淵,好嗎?”
這一次,小太子沒有立即回應。
這只心機煤氣罐盤算了許久,仰頭看她:“今后?今后是很久很久嗎?”
鄧姣:“對哦,很久的承諾,今后一直帶著阿淵,特別劃算!”
小太子:“有……有八個月那么久嗎?”
鄧姣:“有的,還要久更多呢。”
小太子扒了扒手指:“有八個八個八個月那么久嗎?”
鄧姣笑著把他抱起來舉高高:“有有有!八個八個八個八個月!好多好多的八個月那么久!”
小太子開心地舉起胳膊歡呼:“好誒!”-
翌日丑時末刻。
燕王的心腹將領親自護送鄧姣,從密道悄悄出宮,前往玄君山尋寶。
古代這出行體驗是真的令人崩潰。
雖然燕王已經給她準備了馬車和轎子兩種交通工具,甚至還給她特地準備了一種矮馬。
就是那種腿特別短,走起路來直跺腳,幾乎無顛簸感的馬。
然而,鄧姣趕路第二天,就差點把膽汁都給顛吐出來。
但到了第四第五天,身體反而適應多了。
路上的伙食也是相當講究,都是從各處驛站送上門的菜肴。
田忠凌還特地告訴鄧姣,這都是撫臺大人的規格。
撫臺就是巡撫,相當于高于省級規格的京師特派員。
各地驛站得到這個級別的招待要求,都是有門路通知地方官的。
一般來說,得到消息的地方官會自掏腰包,給巡撫的出差標準再提高幾百個檔次,臨走時,還得送一筆可觀的“孝敬禮金”。
這些“禮金”被田忠凌送到鄧姣的馬車里。
把鄧姣都嚇傻眼了,她要求退回給那些送禮的人,但是田忠凌說不能這么做。
這里的縣官不知道馬車里的大人物其實是皇后娘娘,巡撫秘密暗訪是常有的事,他們不能打聽,但該給的孝敬不能少。
如果禮金被退回,官員會懷疑自己犯事被抓到把柄了,他們可能會去京城找門路平事,會打草驚蛇。
鄧姣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潛規則實在讓人背脊發寒。
到達玄君山后,附近地方衛所的標兵,已經全都被調集待命。
田忠凌說,燕王已經密令閩浙總督帶領直屬部隊也趕過來,今晚半夜就到。
這么多人手,一旦找到寶藏位置,哪怕是散銀,兩個日夜就足夠完成挖寶和裝載的工作量。
一整個白天,鄧姣的馬車都在繞山搜尋。
藏寶的那個縣城名字,確實跟后世不一樣。
但由于這里是鄧姣爸爸的故鄉,爸媽工作忙,她小時候每年暑假都會搬過來跟奶奶一起住,對小縣城非常熟悉。
所以,第一次在衛視頻道看見施工隊挖掘的畫面,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地方。
然而,千年以前的山體跟后世差距還是很大的。
她一開始覺得,自己在山腳下繞一圈,就能判斷后世施工隊挖掘的大致位置。
結果居然失敗了。
大山和周圍的環境此刻看起來近乎于原始森林,跟千年之后不一樣,她可能得退后到十幾里外,從童年記憶里找出山體大致結構,才能判斷準確方位。
沒辦法,鄧姣只能放棄速戰速決的目標,仔細分析專門負責測繪地形的將士給她測繪的地圖。
鄧姣方向感一直不是很好,識別方位全靠標志性建筑。
現在標志性建筑全沒了,讓她用東南西北坐標做判斷,第一次發現玄君山山脈居然這么廣闊。
第二天一早,近萬名士兵已經整裝列隊,在營帳外等候鄧姣的指示。
簡直要命了,鄧姣一夜沒睡,盯著地圖急得頭皮發麻。
一直等到中午,還沒能開工。
田忠凌進帳求問皇后娘娘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鄧姣尷尬得不行:“這個地圖本宮不太看得懂,有沒有那種畫出山體形狀的地圖呀?真對不起啊田將軍,耽誤你們開工了……”
趴在桌案上的小皇后一夜未睡,此刻也顧不上帶著冪籬,紅著眼眶仰頭給他道歉。
田忠凌心中一顫,趕忙回應:“娘娘不要心急,尋寶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您只需先確定幾處可能性較大的地點,我們同時開始挖掘便是。”
“實不相瞞,”鄧姣神色焦慮地看向手里的地圖:“這地圖我看著一點頭緒都沒有。”
田忠凌問:“先帝給娘娘看的地圖是什么樣式?寶藏的大致方位也無法判斷嗎?”
鄧姣想了想,說:“先帝當時給我看的是一個小縣城集市的全景畫,不是地圖,那個小縣城面對的山脈,就是被挖空一處山體,藏匿寶藏的地方,但是你們給我的這個地圖好像看不出山體形態,也不知道哪里是那座小鎮。”
“原來如此。”田忠凌嘗試幫忙:“山體坐落于小鎮的什么方位?以您觀測的畫作判斷,是在坤位?震位?巽位?還是其他?”
鄧姣兩眼一黑,想了想,小聲問:“我能用東南西北來說嗎?可能沒那么精確。”
“當然可以。”田忠凌回答:“都照娘娘的習慣來。”
鄧姣咬著下唇冥思苦想。
那座山的位置。
在她奶奶職工大院的后面,往左三十度……
職工大院的正門,叫西大門。
也就是說,那個面朝方向在她奶奶家東邊往北偏三十度。
鄧姣把職工大院說成集市,然后按照記憶中的方位,告訴田忠凌。
田忠凌問她,集市在哪里。
鄧姣:“……”
后世的縣城的位置,肯定比寶藏還難找。
深吸一口氣。
鄧姣冷靜地詢問,“能不能讓馬車距離山脈十五里開外,帶著我快速再看一圈?我需要在那種距離外,憑借山體的大致形態找角度,才能找到集市的準確位置。”
田忠凌微微皺眉,以山脈的長度計算,在十五里開外繞山趕路,這一圈下來,日夜不停也得要兩三日。
他想了想,垂眸看向地圖:“娘娘要不劃定幾處可能的位置,讓我們先開工?”
“那不是白費將士們的力氣嗎?”鄧姣雙手合十:“就讓我去看一圈吧,我不吃不喝不睡覺都成,盡量一次給你們找準位置,拜托了田將軍。”
聞言,田忠凌有些震驚。
燕王殿下臨走前,再三與他們商討如何避免小皇后在這趟旅途中受苦,只要鄧姣吃不消,就立即駐扎休整。
那感覺,就像是皇后娘娘是豆腐做成的,顛一顛都可能香消玉殞。
但事實上,這一路下來,皇后娘娘趴在馬車窗子上,吐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也不準他們停下來歇息。
原本計劃半個月時限的行程,皇后娘娘咬著牙,五天就撐下來了。
而現在,她寧可自己不吃不喝不睡覺,也不想讓將士們白費一絲力氣。
沉默片刻。
田忠凌神色鄭重地抱拳:“娘娘深明大義,愛兵如子,末將感佩至極!”
他立即出門準備車馬干糧。
半路見馮冶迎面走來,毫不避讓。
田忠凌只好停下腳步,有些冷漠地詢問:“馮公公有事吩咐?”
馮冶神色不悅地催促:“皇后娘娘這指令怎么還沒下來?太后娘娘派咱家來督工,可不是來巡游的,如今邊患告急,某些吃皇糧的,這心里還有沒有邊疆的子民!”
田忠凌眼神一愣,拳頭捏緊。
這太監幾乎是在明面指責小皇后不干活。
真是笑話,這太監一路上求駐扎歇息,求了得有七八次,都被小皇后駁回。
他還有臉說小皇后心里沒有邊疆子民!
第43章 姣姣留名青史
田忠凌一口氣憋在嗓子眼, 險些爆粗,心里又及時提醒自己千萬別招惹太后的狗腿,不能給燕王惹事兒。
想要維護小皇后的沖動, 被他對燕王的忠心硬生生壓下去。
“尋寶豈是一朝一夕之事?”
他只能對這狗太監講道理:“殿下安排這如此多的人手, 娘娘若是信口開河,胡亂指幾處方位, 即便錯了, 也能靠人多勢眾硬找出來。可皇后娘娘心系將士, 不忍將士們空耗氣力,這才徹夜不眠, 細勘輿圖。方才娘娘還命我備下車馬, 說要不眠不休,繞山巡視,哪里比得了馮公公?您這一路上在馬車中酣睡至今,這才剛睜眼, 就來催我等動工了, 可別累壞了身子骨。”
馮冶臉色一冷, 平日里替太后給燕王傳話,本就受了燕王不少訓斥,如今燕王的一條狗也敢對他冷嘲熱諷,知不知道這大齊歸根結底是太后她老人家的?
“哼。”馮冶冷著臉回擊:“田將軍話里話外對皇后娘娘可真是關懷備至啊,也難怪, 跟咱家不一樣, 畢竟您是真爺們兒,誰能不惦記這樣的姿色?這一路鞍前馬后的,可把將軍操碎了心。”
田忠凌沉下臉,額角青筋凸起, 嗓音低沉,語調緩慢:“公公把話說清楚了,這一路對皇后娘娘的照看,末將完全是照燕王殿下的旨意執行,公公莫非是懷疑燕王殿下心思不純?”
馮冶一驚:“你可別血口噴人!”
田忠凌冷哼一聲:“這話也請公公記牢了。”
二人不歡而散。
田忠凌備好馬車,再次去帳外請示,卻沒聽見鄧姣回應。
他安靜地等待片刻,又出聲請示。
帳篷里的鄧姣已經昏睡了過去。
田忠凌的第二聲呼喚,才讓她忽然驚醒。
旅途疲勞,加上一夜沒睡,這才剛昏睡片刻,忽然驚醒,她感覺心跳過速。
用力搓了搓臉,還是咬牙站起身,戴上冪籬,快步走出營帳,開始第二輪繞山觀測。
遠距離觀測山體的過程,比想象中艱辛得多。
鄧姣本就因為連續趕路勞累體虛,繞山的道路又不像官道那么平整,全是坑坑洼洼的爛泥地。
馬匹跑的快了,車廂一會砸進坑里,一會兒被石頭絆飛起來。
這種程度的顛簸,她堅持了兩個多時辰,就實在無法承受地讓馬夫停下來歇息,安撫一下翻騰的胃部。
身體撐不住這種程度的消耗,遠處的高山在她眼里都開始扭曲了,這么下去也辨認不出正確方位。
于是,這次遠距離繞山,她沒能“不吃不喝不睡覺”,而是走一走,歇一歇。
四天時間才繞了三分之一圈,每找到一處似曾相識的角度,她就讓田忠凌派人趕去那里做記號,并讓隨行的畫師畫出視角所見的山體結構。
怪不得陸騁不要她參與打仗,不敢想象這個季節漠北的嚴寒,光是南下行軍,就夠讓她脫幾層皮。
出宮時,想著這一趟尋寶,是為了給老百姓尋得接下來一年的定心丸。
鄧姣再三給自己打氣,不論多苦,都要一鼓作氣。
所以即便每天都在“垂死掙扎”,她還是堅持下來了。
耗時十四天,最終圈定了八處可能性較高的挖掘點。
太后派來督工的那個大太監,幾乎時刻都要來陰陽怪氣一番,還要求史官把鄧姣耽擱尋寶的事情如實記載下來。
史官本想具體詢問鄧姣遲遲不動工的原因。
可太監不允許,說當事人替自己找借口,不算公允,史官只需要如實記載她的作為,就夠了。
馮冶等不及看鄧姣的笑話——瞎忙活半個月,最后還是只能讓一眾人挖個一年半載。
畢竟一個只看過藏寶圖的人,怎么可能精確定位延綿數十里的山脈的寶藏藏匿地點?
小姑娘家就是異想天開。
田忠凌心里也急壞了。
好在鄧姣總算劃定了八處方位,他本打算安排軍隊分頭動工,卻又被鄧姣阻止。
鄧姣還想要更加精確。
寶藏并非埋在山腳下,而是藏在山體內。
穿越到這個時代這么久,她作為學霸對于正確答案的精確追求,終于又有了意義。
她親自動筆,制定了兩步定位計劃。
第一步是在八處山腳下各個方位敲擊銅鑼,安排人用空心竹筒貼壁監聽,被掏空的巖石內部肯定會比實心巖層清脆一些,跟沉悶扎實的音色有差異。
第二步則是等無風天氣,把她來之前吩咐購置的孔明燈貼近山體放飛,利用熱氣流和伯努利原理,找到更精確的空洞裂縫。
馮公公看見她指定的勘測計劃,笑得前仰后合。
在他眼里,是這小姑娘動工前,想要先敲鑼打鼓炫耀一番,而后放孔明燈許愿一切順利。
簡直可笑至極。
所以馮冶沒有阻止鄧姣繼續作天作地浪費時間,而是要求史官將鄧姣的所作所為一一記錄下來。
馮冶跟鄧姣無冤無仇,要怪只能怪這次梁侯通敵,導致韃靼得知大齊短時間內軍餉不濟。
這婁子算是太后捅下的,國庫最后的余錢是她撥去修皇陵,也被史官記下了。
籌集軍餉這份大功,太后必須能搶多少是多少。
所以,馮冶知道自己來這里的目的,盡量挑出鄧姣在尋寶過程中犯的錯,回去后再按照太后的秘旨行事。
鄧姣這趟辛苦算是全白搭,力挽狂瀾的功勞,都得歸太后。
史官在記錄鄧姣的勘測計劃時,堅持想要詢問鄧姣如此安排的原因。
但還是被馮冶阻止。
“咱倆可都是太后娘娘派來的,這潑天的富貴,李大人可要好好珍惜,”
馮公公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警告史官:“許多事,您無甚經驗,怎知其中深淺?說句高攀的話,咱家也是真心想結交您這個朋友,才勸您該做什么。大家都知道你們史官的那些規矩,咱家讓你記下的,樁樁件件皆是實情,大人又何必糾結?”
史官思忖片刻,倒也沒再反駁,答應只記錄自己看見的事情,不問緣由。
于是
鄧姣的定位計劃實施的第二天后晌。
山體西南的一處方位,就找到了精確的山體空洞所在點。
史官秉筆直書:
玄豐七年,大齊皇后鄧氏施勘測之術,調遣軍士,齊聚西南山腳。
挖鑿僅耗七個時辰。
于當夜寅正三刻,探洞的火把照見堆積如山的官銀-
白花花的銀子閃得太監馮冶險些一翻白眼昏過去。
鄧姣的笑話他沒有等到。
倒是讓史書簡潔明了的記錄了鄧姣神乎其神的尋寶全過程。
而馮冶,作為太后派來的督工,在這段記載里,是每回鄧姣要干點什么都出面勸阻的蠢貨。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事后諸葛亮,沒想到卻給太后丟人,丟了個大的。
鄧姣自己抓著火折子進的洞。
看到銀子的時候,她滿臉灰土,已經不需要遮面都看不出長相了。
在眾人歡呼皇后娘娘英明神武的時候,她顫聲讓士兵們都歇一會兒再開始裝運,而后在隨從的保護下去洞外角落里蹲著。
田忠凌片刻沒見到小皇后,心里就放心不下,安排好裝運流程后,立即四處詢問,找到了山腳下蹲在一棵大樹旁的鄧姣。
“娘娘乏了嗎?”田忠凌急忙上前:“接下來的事末將可以獨自安排,娘娘回營帳里好好歇著吧。”
鄧姣茫然抬起臉,哭紅的雙眼還在掉眼淚。
田忠凌吃了一驚:“娘娘這是怎么了!末將照顧不周!這些天讓娘娘……”
“不,我沒事。”鄧姣急忙地擠出笑容:“我是太開心了,真的太開心了,我長這么大還沒做過這么有意義的事。能耗費最少的人力物力,為大齊子民尋得這宗安邦定國的寶藏,對我來說是無上的榮幸。”
田忠凌瞬間哽住。
沉默半晌。
他單膝跪地,對這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抱拳:“有國母如此,皓月當空,實乃社稷之幸、百姓之幸!”
鄧姣捂臉:“嘿嘿~”
愛聽,將軍多說-
田忠凌要親自安排糧草軍械的購置。
便先安排護送的隊伍將皇后送回宮中。
回去的路上沒什么緊急的事,鄧姣可算能走兩步歇一會兒。
不過一路上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細細一想,那個總找茬煩她的太監馮冶好像沒再來糾纏。
鄧姣立即派貼身宮女去打探馮冶在做什么。
結果得知馮冶居然還留在山腳下,要參與搬運和購置糧草的后續事宜。
鄧姣莫名警惕起來。
太后派人督工,她可以理解,但是購置糧草這種事要他個毫無經驗的太監幫什么忙?
感覺不對勁。
鄧姣立即再次放慢行進速度。
想等到馮冶的隊伍跟上來一起回宮,總感覺這煩人的太監一路上莫名其妙找她麻煩可能有所圖謀。
突然消失,很有可能要作妖。
然而,鄧姣磨蹭了十二天才回到京城外,還是沒等到馮冶的隊伍趕上來。
直覺讓她強行在城郊的客棧又歇了一日。
第二天進城門的時候,一個士兵攔下了她的車馬,說有事要單獨稟報他們的主子。
這個主子顯然是說鄧姣。
鄧姣人都嚇麻了。
別是太后想搞什么暗殺計劃吧?
卸磨殺驢?
為什么突然這么急著干掉她?
求生欲讓鄧姣的政治直覺血脈覺醒。
她在馬車里思緒飛轉,很快猜到一種可能。
太后會不會是想搶她的功勞?
但是史官都把她的事跡白字黑字寫下來了,這要怎么搶?
殺了她,太后的口碑不更完蛋嗎?
不能下馬車,她堅決不下去!
“調轉方向!”鄧姣一掀車簾,低聲吩咐車夫:“有詐!護送我原路返回,去找田將軍!”
周圍騎在戰馬上護送皇后的八名頂級赤霄衛一聽此言,瞬間翻身下馬,一陣風似的將那名阻攔去路的守城士兵壓趴在地。
一群守城士兵匆匆拔出刀沖過來。
赤霄衛首領目光一凜,在眾目睽睽之下,亮出燕王特賜的伏虎令牌。
一眾士兵連忙收刀入鞘,單膝跪地,不再出手阻止。
然而,被壓在地上的士兵還在努力扭頭看向馬車,高聲呼喊:“皇后娘娘!宜寧公主有急事秘傳!您千萬不要進城!”
赤霄衛一抬手臂,剛要擊暈此人,鄧姣忽然跳下馬車大吼:“別傷他!”
第44章 陽謀帶崽崽開溜
鄧姣直覺這個士兵沒說謊。
細想更是如此, 畢竟太后不知道宜寧公主現如今與鄧姣的關系十分要好,不太可能以宜寧做誘餌,來給她挖坑。
既然是宜寧公主設法傳話讓她別入京城, 鄧姣直接讓侍衛帶上那個“信使”, 調轉隊伍,去郊外細問。
但結果并沒有問出發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涉及重要機密, 宜寧沒有把具體原因告訴傳信的人, 只讓那個士兵告訴鄧姣, 先去到一處較為隱秘的客棧暫居。
宜寧說她會設法出宮,與鄧姣匯合, 但如果超過三日還沒能匯合, 就讓鄧姣直奔漠北,尋求燕王庇護。
鄧姣頭皮發麻。
事情到了什么地步,宜寧公主才會認為只有陸騁能夠保護她?
太后恐怕不止是想要搶功。
還想滅口。
鄧姣跟隨信使的指引,來到宜寧所說的那座客棧。
抵達之后, 鄧姣才知道這并不是尋常的民間客棧, 而是燕王的一處掩人耳目的情報所。
只有燕王信得過的人亮出信物, 才能得到客棧的特殊保護。
而宜寧把她自己的那枚玉佩信物,通過信使,交給了鄧姣。
鄧姣入住當日,就召來八名赤霄衛,要求如果三日后沒等到接應人, 就立即送她返程, 去追田忠凌的隊伍。
然而,幾名頂級護衛卻對這個命令沉默不語、面露難色。
“怎么了?”鄧姣觀察他們的神色:“有什么問題嗎?”
為首的赤霄衛回稟:“娘娘,回京這一路,歷經近半個月, 田將軍此刻該是已經自江浙囤足糧草,送往邊疆,那是加急行軍的隊伍,這半個月以相反的方向趕路,我們怕是很難追上。”
鄧姣問:“燕王離京之前答應我,必要的情況下,讓田忠凌將軍接我一起去漠北,他沒告訴你們?”
“燕王的命令,我等并不清楚,也不能細問,但田將軍對您所說的計劃早有安排。”護衛回稟:“田將軍轉述的命令是‘三個月內邊患未平,則接皇后秘送邊疆’,現下才方一月有余,還需等待下一個密令,屬下才能行動。”
鄧姣反駁:“燕王是想盡量不讓我去邊疆受苦,他擔心趕不上回來參加先帝下葬導致我會被太后代為處置,才說如果三個月后事情還未解決,再送我去邊疆。而我現在馬上就要有危險了,當然得立即去跟燕王匯合啊!”
幾個護衛面面相覷。
沉默片刻,頭領才沉聲回稟:“屬下不敢妄自揣度上意,只能聽命行事。”
“哎呀!”鄧姣急得差點發飆。
但想想這幾個“打工人”也只是不敢替大領導改變計劃。
畢竟按照計劃執行,出了亂子他們也無責,改變計劃,出亂子,他們可就要掉腦袋了。
她冷靜下來,嘗試鉆空子:“那田將軍沒有讓你們必須在三個月內把我護送回宮吧?我現在打算在外繼續逗留,等到三個月后你們直接送我去邊疆找燕王,可以嗎?”
護衛抱拳:“屬下遵命。”
鄧姣想了想,又問:“待在這個客棧安全嗎?”
護衛斬釘截鐵地回答:“娘娘且放一百個心,這間客棧乃是燕王殿下的地盤,周圍秘密把手的眼線很多,一旦出事,京城三大衛所的護衛會在半刻之內緊急趕到。不論出現何等突襲,護送您的隊伍戰斗力都足以支撐半個時辰以上。”
鄧姣松了口氣,但還是提醒:“就算是太后娘娘的人來這里打聽,你們也不能暴露我的行蹤。”
這話又把護衛給聽懵了。
在一眾護衛心里,太后和燕王母子二人,是同一個勢力。
就兩位首領的性格而言,對太后撒謊,后果可能比對燕王撒謊更駭人。
見護衛又不說話了,鄧姣不再多言,讓他們退下。
這群人是指望不上了,如果是太后找來這里,這些護衛別說抵抗了,肯定會拱手將她交給太后。
她根本不能在這里繼續逗留。
鄧姣輾轉反側,琢磨太后究竟有什么陰謀。
深更半夜,她還睜著眼睛,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把她嚇得從床上彈了起來。
鄧姣沒敢出聲,跳下床想躲進衣柜里。
門外傳來宜寧輕微地嗓音:“皇嫂!是我!”
鄧姣大喜過望,趕忙沖過去打開門。
宜寧走進門,身后還跟著兩個心腹宮女,其中一個懷里抱著熟睡的小太子。
“天吶!”鄧姣驚呆了:“公主!你……你怎么把太子抱出宮了?”
“說來話長……”宜寧驚魂未定,傾身抱住鄧姣胳膊:“這些天可嚇死我了!”
鄧姣安撫幾句,二人便在桌邊落座,宜寧急切地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鄧姣——
簡而言之,太后想借儲君的口,給鄧姣定罪。
從六天前開始,宜寧每次去東宮,都沒見到小太子。
起初聽聞小太子去太后娘娘宮里玩兒,宜寧也沒當回事,但是一連三天沒回來,這讓宜寧很不安。
所以,她找機會去了慈寧宮。
畢竟是太后的親閨女,她說要找母后敘話,也沒人阻攔她。
而后,宜寧就在慈寧宮暖閣里,找到了被軟禁的小太子。
小太子一看見她就撲在她腿上,鬧著要出去。
宜寧覺得事情很不對勁,也不敢找侍從問為什么把太子關在這里。
她警覺地讓小胖崽不要哭,小點聲,把這些天發生的事全都告訴她。
小太子的表達能力很有限,但斷斷續續的告狀拼湊起來,宜寧大概猜測出了事情的全貌,嚇得渾身冷汗!
太后要求小太子在文武百官面前,列舉皇后的種種罪名。
當時小太子抽抽搭搭地跟宜寧告狀,“姣姣沒有打!姣姣只有抱抱,說殿下乖哦!”
宜寧問他:“有人逼你說皇后娘娘打罵你了嗎?”
小太子委屈極了,包子臉點得小雞啄米一樣。
“他們還要你說什么了嗎?”
還有的話,小太子無法理解,啃著小胖手回憶那些古怪的語言,因為這六天來,那些人逼他反復背誦,所以小太子能清晰的說出來:“隱瞞……不抱?藏匿、藏匿軍餉,達十萬兩官銀。”
這個罪名宜寧也聽不懂。
她壓根不知道鄧姣出宮尋寶了。
得知太后想要羅織罪名陷害鄧姣,宜寧溜進坤寧宮,想見閉關的鄧姣,沒有找到,才緊急聯系上把守皇宮的玄甲指揮使孫敬梵,那是燕王的心腹。
起初,孫指揮使不肯透露尋寶的事。
情急之下,宜寧說出鄧姣會被誣陷處死,孫指揮使猶豫再三,才說出了整件事,告訴公主,鄧姣去尋寶了。
臨行前,燕王單獨囑咐過負責把守皇宮的孫敬梵,讓他重點護好鄧姣。
如果太后利用儲君突然發難,孫指揮使確實無法干涉,必須提前做準備。
此刻,宜寧和小太子,就是孫指揮使安排秘密送出宮,以防太后挾儲君突然發難。
這是皇家內斗,他沒法反抗太后,只能盡可能協助燕王想保護的人。
只要儲君也不在宮里,太后就沒法給孫指揮使定罪,一切都能等燕王回朝定奪。
聽完宜寧了解到的秘密,鄧姣很快推斷出太后的計劃。
怪不得太后派了那么多人督工。
這群人之所以留在裝運軍餉的隊伍里,八成就是為了制造“那筆被鄧姣藏匿的軍餉”的假象。
寶藏被他們動了手腳。
太后搶不走鄧姣籌集軍餉的功勞,但可以潑臟水說鄧姣利用軍隊挖寶,是為了中飽私囊。
故意藏匿一部分寶藏,但被太后督工的人發現。
既給真正的功臣潑了臟水,又搶走一部分功勞,太后成了籌集軍餉唯一清清白白的大功臣。
只有這一個罪名,不足以將皇后滅口,太后又逼迫三歲的小太子污蔑鄧姣脅迫儲君,讓小太子在文官面前處死鄧姣。
而文官們本就各有勢力,都想除掉占著皇后位置的鄧姣,自然會一呼百應。
如此這般,每個人手上都沾點皇后的血,就算燕王回來后發怒,也只能“法不責眾”。
鄧姣手腳涼得像塞進冰窟,渾身的血液都凍住。
現在才算是第一次切身體會到陸騁為什么如此排斥后宮的斗爭。
“皇嫂?皇嫂!”宜寧急切地搖了搖鄧姣的手臂:“現在我們怎么辦?我把阿淵抱出來了,不然我母后會繼續逼他給你定罪的!我們一起去找我哥吧!”
鄧姣回過神,下意識憋著的一口氣呼出來,喘息不寧。
“我的天啊……”她抓住宜寧的手:“這次你可是救了我的命了,我的小公主。”
“哎呀說這些作甚!”宜寧急壞了:“你提醒我趙勛的真面目,那才是救了我一輩子呢,要不是你,我都打算跟他私奔了,我們現在怎么辦?孫指揮使說,他只負責拱衛皇宮,護送我們去邊疆是田忠凌的任務,我們現在去哪里找田將軍呀皇嫂!”
“我也正為此事發愁。”鄧姣抱怨:“原本計劃,再等兩個月,就有人接應我去找你哥,而田忠凌現在已經緊急護送糧草先去了邊疆,等他回來就晚了,他安排的護衛又都是死腦筋!”
“那可怎么辦?”宜寧心急如焚:“去漠北只能由軍隊護送我們走官道去,否則就我們兩個人帶著個孩子,一路上的山寇劫匪都夠我們死上幾百次了。”
鄧姣咬著下唇思忖良久,低聲說:“我有個冒險的計劃,我在京城有個故友,名叫周季北,是金翎衛鎮撫使,如果能找到他,他或許有辦法護送我們去邊疆。”
宜寧眼睛一亮,立即起身:“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這客棧周圍到處都是守衛。”鄧姣盡可能冷靜分析:“你是被孫敬梵的人送來這里,他們才放你進來,就算他們放我們去找周季北,也不可能任由周季北送我們去邊疆,若是起了爭執,太后的人被引過來就徹底完了。”
宜寧跌坐回椅子上:“那怎么辦?要不我倆喬裝成民婦……”
鄧姣平靜地搖頭:“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什么歪主意都行不通,我們……只能用陽謀。”
宜寧問:“什么陽謀。”
鄧姣直接把護衛她的赤霄衛頭領召來客房,開始了第二次談判。
這個護衛不敢提前送她去邊疆,無非是怕出了事,他要承擔主責。
而現在,鄧姣給他列出了兩則對未來的推論。
其一,宜寧已經知道鄧姣有危險,如果護衛明知道有危險,卻為了推卸責任,強制鄧姣按計劃回宮,鄧姣遇害后,宜寧肯定會跟燕王告狀,護衛頭領必然是重責。
其二,如果護衛頭領故意放水,任由周季北“偷走”鄧姣幾人,送去邊疆與燕王匯合,出了事,主責必然在周季北身上。
太后要追究,重罰的肯定是周季北,燕王若是為此封賞,隨機應變、故意放水的護衛,倒是能分一杯羹。
這場談判,把旁邊的宜寧都給聽傻了眼。
她終于意識到,為什么她和她哥為趙勛的事情大吵一架的時候,鄧姣三言兩語,就把他們兄妹倆一起給說服了。
這根本不是皇嫂善解人意溫柔善良。
這他娘的就是純聰明。
在這樣的絕境下,鄧姣居然能冷靜到這個地步,把各方利弊都分析得明明白白。
這陽謀可比太后的陰謀強多了。
果不其然,護衛思忖不多久,就答應配合鄧姣的逃亡計劃。
畢竟上面給他護送鄧姣回宮的任務沒有限時,他不能自作主張送皇后去邊疆,但可以繞圈子拖延時間,等燕王回來做主。
鄧姣這些天為了大齊將士和子民所承受的辛勞,他看在眼里,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看著皇后娘娘送死,如今有機會幫忙,他自然也愿意承擔部分風險。
于是,他不僅答應放水,還主動派人替鄧姣去尋找周季北的行蹤,承諾天亮前,會來告知鄧姣。
護衛離開客房后,宜寧激動的尖叫:“你可太厲害了皇嫂!”
鄧姣卻悶悶不樂,“我這么做,很可能會連累周季北的,你哥去邊疆之前特地讓我別去找我表哥,我還挺擔心你哥那小心眼,他要是看見周季北護送我去邊疆,不會找我表哥麻煩吧?”
宜寧好奇地詢問:“啊?我哥為什么讓你別找你表哥呀?你表哥靠不住嗎?那可要小心啊皇嫂,我哥看人還挺準的!”
第45章 燕王與崽崽的第二次大戰
鄧姣做計劃時, 一心只考慮求生。
等順利見到周季北后,他眼里真誠的關切,簡直讓她無地自容。
她本想借原主跟表哥的交情, 請求周季北擔下從太后手里救皇后的風險。
而事實上, 她已經知道,燕王未來打算把收攏的皇權交給太后。
若是想要自保, 鄧姣退無可退時, 還能求燕王幫她脫離皇宮。
而周季北卻是要犧牲大好前途, 甚至生命。
政斗這玩意,光靠智商遠遠不夠, 鄧姣根本沒有太后那顆冷血自私到極致的心。
見面后, 她猶豫再三,擠出個笑,告訴周季北,她只是回宮前來找他見一面, 敘敘舊。
“來找我的那個赤霄衛已經告訴我了。”周季北看著鄧姣:“你若是回宮, 必然死路一條。相信我, 我可以護送你安全抵達邊疆。”
鄧姣沉默片刻,低聲回應:“我相信你可以,有你的保護,我可以安全抵達,那你自己呢, 周季北?你在跟太后作對, 太后是燕王的生母,燕王連我都未必樂意插手保護,更何況是你?你或許會成為整件事唯一背黑鍋的人。回去吧,告訴赤霄衛, 你拒絕冒這個險,我會去找孫指揮使幫忙,他拱衛京師的兵馬分幾個人出來,也夠護送我去邊疆。”
周季北目光堅定地注視她:“阿姣,如果連我都不愿意背這口鍋,就沒有任何人會愿意為你去得罪太后。”
“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鄧姣深吸一口氣,“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表哥,但我不配讓你做出這種犧牲。”
周季北笑著搖搖頭:“做決定的是我,配不配的,那也得我說了算。”
鄧姣嚴肅地坦白:“別犯傻了,我想到你,并不是因為覺得你是我交情最好的人,只是純粹想要利用你對我的舊情,周季北,我對你早就沒了感情,上回出宮陪你一醉方休,也只是想著未來有可能用得上你。”
“那現在為何又突然不想利用我對你的舊情了?”周季北并沒有被她激怒:“是因為表妹也對我殘留了那么點舊情?”
“一點都沒有,周季北,別自以為是地揣度我的想法,只是事到臨頭,我對你良心不安。”鄧姣眼眶有點泛紅。
她好羨慕原主有這樣一個交心的故友,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想犧牲這個無辜的人。
“我對你沒有半分情誼,我早就不是你認識的那個鄧姣了。”鄧姣努力用最冷酷的神色宣布:“入宮這一年來,我的心,早就被先帝占據,先帝駕崩后……”
她抿了下嘴,硬著頭皮,挑眉輕佻地說:“我又相中了燕王殿下,我千方百計出宮,就是為了誘燕王上鉤。你犧牲自己的前途乃至性命,把我送去燕王身邊,你圖什么?”
周季北這次沉默了許久,啞聲回答:“圖對得起自己,阿姣,你不用說這些話逼我走,你若是慘死后宮,我這輩子都會后悔當初沒有咬牙帶你私奔。我為了自己的前途懦弱了一次,已經足以讓我抱憾終身。我很感謝你在絕境下第一個想起我,如果我沒能出半點力就得知你遇害的消息,我的下半輩子,怕也只是行尸走肉。”
鄧姣沒忍住。
鼻涕眼淚一齊冒出來。
原主和她生命里的幾個前夫哥,簡直太好磕了!
她確實無權替原主給周季北制造一生的遺憾。
于是鄧姣不再推脫,相反,她決定也為周季北的未來擔起責任。
跟太后這場仗,她是打定了。
鳳印必須是她的,她要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小胖崽,保護好周季北,保護好所有她想保護的人。
自官道趕往邊疆的旅途,一切順利,畢竟鄧姣身上帶著燕王特賜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
只是把個小胖崽都折騰懵了。
煤氣罐罐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在官道的馬車上。
從侍女懷里一睜眼,看到了鄧姣坐在對面,可把太子殿下給開心瘋了。
好久好久沒有看見姣姣娘娘,太子殿下先是蹬著小短腿,急切的要抱抱。
鄧姣接過崽崽安撫了片刻,小家伙才開始鬧脾氣,掙扎著下地,沾點口水,在鄧姣椅子旁邊寫了個“根”字。
“麻麻知道!麻麻知道!這次閉關太久啦,阿淵太根了!是麻麻的錯!”鄧姣主動認錯:“麻麻要給阿淵講二十個故事,抹除阿淵藏在心底的根!”
崽崽這才勉強回到壞姣姣的懷抱,并且十分有度量地說出心中的秘密:“姣姣,那個字念恨。”
“這樣呀?”鄧姣夸獎:“我們阿淵可真是博學多才啊,那你教教麻麻,‘恨’是什么意思呀?”
崽崽的小包子臉呆住。
他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但他可是姣姣娘娘博學多才的阿淵,他必須知道‘恨’是什么意思。
思考許久,太子殿下嚴肅地解釋:“一個恨,是一次不成功,想要姣姣抱抱不成功,想要跟姣姣玩不成功,想要姣姣講故事不成功,很多很多恨,就像不會成功了,很怕怕,等姣姣回來,抱抱一下,成功,少了一個恨,咬臉臉一下,成功,少了一個恨,最后,爺不怕怕,開心!”
鄧姣把嬰語在腦子里過了幾遍,替他翻譯:“殿下是說,每次麻麻讓你不安失望,你都會多一點怕怕,直到麻麻回到阿淵身邊,那些怕怕就從心里一個個放飛不見了,是嗎?”
小太子眼睛睜得圓圓地亮起來,瘋狂點頭!
“都是麻麻的錯。”鄧姣抱緊小胖子搖晃:“現在不會有更多的怕怕了,麻麻答應你離開一個月,現在還不能回宮,所以帶你一起出來,但是路上可能會很累,殿下會因為太累而恨恨嗎?”
小太子立即挺起小肚皮,嚴肅地強調:“開心!姣姣在這里!累累困困,爺開心!玩手球,和四哥五哥,累累困困,爺開心!”
“哇!我們阿淵還會舉一反三誒!太厲害了。”
“啊哈!”小太子得意地直拍手。
坐在一旁的宜寧公主都看呆了。
鄧姣因為無法長時間承受崽崽的噸位,正準備把崽崽讓給宜寧玩一會兒,轉頭,就看見小姑娘眼眶紅紅地盯著她傻傻發呆。
“嗯?你怎么了,宜寧?”鄧姣急忙詢問。
宜寧猛然回神,尷尬地急忙低下頭,手掌擦了擦裙擺,“沒什么……就是……有點驚訝,我小時候好像經常做夢,夢見母后像皇嫂剛才那樣抱著年幼時的我,也讓我心里對她一次一次的失望全都放飛不見。每次做完那種夢,我又能原諒母后好一陣子,等攢齊了許多失望,就盼著在夢里再看見那樣的她哄我。剛才看見皇嫂跟阿淵閑談,就好像夢里的事成真了一樣……”
鄧姣把胖崽放到腿上,另一只手臂摟住小公主,“你的夢確實成真了,往后,皇嫂要把你的失望一個個放飛不見的,但你得因此越來越喜歡皇嫂,而不是因此原諒你的母后,你母后不配被你原諒。”
宜寧咬住下唇,轉身靠在鄧姣肩膀上哽咽起來。
小胖崽在鄧姣腿上一彈一彈地催促:“講故事!講故事姣姣!”
一個時辰后,馬車停靠在驛站,宜寧和小胖崽因為馬車顛簸,在路邊吐得頭暈眼花。
而這一個月來已經習慣了的鄧姣,淡定在一旁傳授嘔吐的經驗。
半個月后,鄧姣終于拖家帶口,來到了邊疆。
但燕王還在前線觀測敵情,即便她亮出令牌,也需要等待守軍通報。
鄧姣一行人被安置在軍營附近一戶人家的蒙古包暫居,還換上了好心牧民送來御寒的當地服裝-
陸騁在城門上等回偵察兵帶回的消息,幾處可以暫避重整的地點都沒有伏兵,這才確定敵軍真的被這場火攻圍剿嚇退了。
鄧姣建議他按原計劃火攻,當真是比等待大軍匯合明智得多。
這簡直是他打得最劃算的一場仗。
秦岳和方影看見燕王殿下走下城樓時的表情,就知道全是捷報,立即笑嘻嘻地上前,請燕王回營地好好慶賀一番。
離軍營還隔著挺遠,就看見柵欄旁拴著好幾只牧民新送來的羊。
還有一群年幼的孩子,在營地外踢球嬉戲。
陸騁掃了一眼,繼續往營地走。
然后他又側眸掃了那群孩子一眼。
走幾步。
又掃了一眼,臉上已經露出迷茫又驚訝的神色。
“殿下怎么了?”秦岳小聲詢問。
“真是奇了。”陸騁目光跟隨著孩子隊里那個矮矮胖胖且最笨手笨腳的幼童,不禁感慨:“頭一次瞧見牧民把孩子養得這般肥胖,都快趕上我侄兒了。”
“哈哈哈哈……”秦岳二人仰頭大笑:“確實罕有,這里的孩子成日牧羊,能養成這樣,也算是天賦異稟,咱去瞧瞧這小崽子是如何偷懶耍滑?”
于是,三人一行也去圍觀孩子們踢球,牧民們認出燕王,立即歡呼雀躍,卻被方影秦岳嚴肅地出聲制止。
牧民們立即按捺敬仰的激動心情,安靜地不打擾燕王“與民同樂”。
這地方的球賽跟中原的蹴鞠規則不一樣。
陸騁幾人不怎么看得懂,一味被那個胖嘟嘟追不上球的幼童逗得開懷大笑。
旁邊其他觀戰的牧民家長,用不太利索的官話笑道:“中原的孩子嬌貴許多,玩不了這個,但有才華,”
牧民豎起大拇指給漢人找回臉面:“但漢人孩子會念詩!”
“那可未必。”陸騁倨傲地哼笑一聲:“我年幼時,未必會輸給你們的這群孩子,尤其是那個最胖的。”
牧民一愣,困惑地問:“那個……胖孩子,不是殿下家的孩子?”
“當然不是。”陸騁覺得這人的問話不可理喻:“本王若是有孩子,必定會成為這場球賽中的翹楚。”
就在此時,實在追不動球的胖孩子累得不行了,轉身仰頭張望,想找太監給他端水來喝。
然后,胖孩子看見了人群中七皇叔的頎長身姿,眼睛立即亮起來!
在跟那個小胖子揚起的包子臉對視上的一刻,陸騁桀驁不馴的笑容僵住了。
穿著牧民裝束的小太子邁著小短腿,慢吞吞走向燕王:“抱!抱!”
牧民們疑惑又狐疑地齊齊轉頭看向燕王殿下。
“本王尚有軍務在身,先走了。”陸騁沉下臉嚴肅地一轉身,強作淡定撤離現場,堅決要跟追不到球的漢人小胖子撇清關系。
“皇叔?”小胖崽立即邁開小短腿飛奔沖過去。
陸騁緊急側頭命令方影打掩護:“攔截他。你去假裝他父親,快。”
第46章 是表哥送你皇嫂來的喲……
“啊?”方影一頭霧水:“假裝……誰的父親?”
他茫然轉頭看向那個追過來的幼童。
從前沒機會近距離面見小太子, 方影本來就不清楚太子長相。
再加上小太子此刻穿的是牧民孩子的衣裳,除了皮膚格外白皙,身形格外肥胖之外, 方影根本沒看出有什么異樣。
不等他回過神, 最佳機會已經錯過了。
小太子的小短腿追不上飛快跑路的燕王。
人群外一直暗中守衛的士兵飛奔追上來,從地上一把揪起胖胖的小太子, 上前獻給燕王——
“殿下, 這孩子由兩名女子帶來邊疆, 她們自稱是您的人!”
周圍牧民小聲用族語議論紛紛——
“果然是戰神殿下的女人抱來的孩子啊,這白嫩漂亮的臉蛋看著就像嘛!”
“嗯嗯, 一模一樣。”
“那戰神殿下怎么不認識這孩子?”
“哎呀, 戰神殿下是大齊王爺,女人一定很多,孩子更不用說,哪里能個個都認得?”
“很多女人孩子?難怪我們的姑娘們邀舞, 都被殿下婉拒了……”
“嗯……忙不過來, 忙不過來啊。”
……
能聽懂外族語言的陸騁絕望地閉眼。
他在邊疆子民的傳聞里, 就這么從不近女色,變成女人太多忙不過來了。
塞翁失馬,或許這樣就不用應付那群當王妃的姑娘了,牧民的熱情豪放實在難以招架。
陸騁伸手接過自家胖侄子,已經猜到“抱孩子來找殿下”的女人是他的小皇嫂了。
這世上能做出這種荒唐事的人, 屈指可數。
陸騁抱著小太子, 轉身走向軍營,低聲問那名護衛:“娘娘人在何處?”
“哥?”剛在球場外跟牧民閑聊的宜寧慢悠悠走過來:“你總算回營了,我們等你很久了。”
“你怎么也在這里?”陸騁難以置信地看向周圍,低聲斥責:“田忠凌呢?他把本王全家送來邊疆作甚?用來做餌誘敵深入么?”
“我們是自己過來噠!”宜寧迫不及待地告訴陸騁:“我聞到你軍營里有烤羊肉的香味, 快點吧哥,我好餓啊,這里的饃饃我吃不慣。”
“自己過來是什么意思?”陸騁滿臉疑惑:“你跟你嫂子從坤寧宮散步過來的?你嫂子呢?”
“去換衣服了。”宜寧指了指南邊的蒙古包:“剛才我們學人家跳火堆舞,有個小孩不小心把一碗羊奶灑她裙子上了。”
陸騁轉頭盯了眼蒙古包,像鎖定目標,把懷里的胖侄子遞給宜寧:“哥哥去看看。”
宜寧急得甩著胳膊扭來扭去:“皇嫂換衣服,要你去看什么?快點帶我進去軍營吧哥,我幾天沒吃新鮮肉了!”
“去!去!”小太子也在陸騁懷里毛毛蟲一樣拱起來,迫不及待:“烤肉!”
陸騁不為所動,把胖侄子遞給一旁的秦岳:“帶他們去我帳內用膳,本王去問田忠凌為何送這么些人來邊疆。”
話雖這么說,燕王殿下卻是往南邊那個蒙古包去了。
“不是田將軍安排的,是周大哥護送我們來的。”宜寧旅途疲累還沒緩解,有氣無力地說:“此事說來話長,皇嫂說要私下跟你解釋呢。”
陸騁頓住腳步,后退一步,警覺地轉頭看向妹妹:“周大哥?”-
鄧姣換好衣裳掀開門簾。
守在門口的周季北立即轉過身,上下打量一番,“這里的裝束很適合你。”
鄧姣正欲回應,兩名士兵便上前通報:“燕王殿下有請姑娘緊急入營。”
“殿下回來了!”鄧姣驚喜地轉頭看向周季北:“我們走!”
“公子留步。”一名士兵伸手阻攔:“殿下吩咐不要引無關人等入營。”
“他可不是無關人等。”鄧姣解釋:“這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表哥,燕王殿下認識他的。”
跟隨士兵走向軍營的路上,剛才還熱情奔放地邀請鄧姣共舞的外族漢子們,此刻都安靜地目送她離開。
眼神里滿是遺憾,但也無可奈何。
這樣的絕色美人,與大齊戰神確實般配。
可惜戰神多情,方才竟連她的孩子都沒認出來。
美人若是知道,想必會很傷心。
誒?
鄧姣有點納悶。
怎么換身衣服出來,大家對她就不熱情了?
這衣裳不適合她嗎?
跟著兩名士兵進入軍營,快步來到中央大營外。
正圍著燒烤架啃羊排骨的宜寧一眼看見鄧姣,立即欣喜地招手:“快過來!皇嫂!快過來!這羊肉太香了!”
小胖崽啪嗒啪嗒跑過來,把自己啃了一半的羊骨頭,獻給鄧姣。
“真乖,阿淵自己吃吧,烤架上還有呢。”鄧姣的目光四處搜尋陸騁的身影,但是沒找到。
可能有什么軍機要務,陸騁一時脫不開身。
鄧姣帶著周季北去烤架旁落座,先填飽肚子。
剛才她已經吃了一碗羊奶泡饃,雖然這烤肉味讓她嘴饞,但她已經吃不下了。
“你哥剛才問你為什么一起來邊疆了嗎?”鄧姣問宜寧。
“我讓他待會兒問你了,我都餓死了!”宜寧說:“他問我周大哥是不是周季北。”
鄧姣:“你跟你哥解釋了嗎?”
宜寧一邊啃羊腿一邊點點頭:“我告訴他了,還是皇嫂看人準,周大哥太可靠了!”
鄧姣:“……”
你還不如不解釋。
不多時,見宜寧等人吃飽了,親衛上前請他們去燕王的大營里避寒。
這營帳比軍營外的蒙古包空間大很多,估計是為了方便將軍們一起議事,但是營帳內并不比外頭暖和多少。
難怪陸騁在京城時穿得單薄,也不見他畏寒,約莫是在這地方冷習慣了。
幾人好奇地在營帳里四處參觀。
周季北一直盯著正北架子上的那張羊皮地圖,仔細觀察被紅色圈出來的位置,想了解這位大齊戰神對地形的分析著重點是什么。
“你看啊皇嫂!”宜寧公主指著武器架最前端托盤上放著的那根發簪,樂不可支:“這是什么武器啊?這不是一根簪子嗎?我哥怎么把它供在這武器架子上?”
鄧姣湊上前看了一眼,頓時耳根發燙。
這簪子是她的。
陸騁離開皇宮那晚,親手從她發髻上拔下來的。
一看見它,當時發生的事就浮現在腦海。
那個香汗淋漓的夜晚。
他喘息著拔下這根簪子的時候,她愣了一下,疑惑地抬頭看他。
他垂眸摟緊她的腰,低聲要求:“繼續,用力握緊,別停下來。”
……
鄧姣快要昏厥了。
這個混蛋為什么要把這根簪子擺在這么醒目的地方!
“這簪子怎么看著有點眼熟?”宜寧拿起發簪仔細觀察:“我好像見誰戴過。”
“哈。”鄧姣趕忙解釋:“這款式很尋常啊,肯定有不少人戴過一樣的。”
外面忽然傳來士兵“參見殿下”的喊聲,帳簾立即被掀開了。
鄧姣驚慌地轉頭,就見陸騁提著酒壇子走進營帳,目光一下子就捕捉到她的眼睛。
他走過來,眼睛盯著鄧姣,手卻從宜寧手里拿回那根發簪,擺放回托盤。
鄧姣臉更紅了,嗓子發干,低頭,視線落在他腰封左側的佩刀。
“你把這發簪放在武器架子上干什么?”宜寧好奇地問陸騁:“這上面鑲這么多碎寶石,還是鳶尾簪,不像是男人的發簪啊,哥,這是哪位牧民家的姑娘送你的定情信物嗎?”
陸騁垂眸面無表情盯著鄧姣,嗓音低沉:“不是牧民家的。”
“那是誰的呀?”宜寧很好奇:“真是定情信物?我哥鐵樹開花了呀!”
“是信物。”陸騁像是在提醒鄧姣,“我一刻都沒忘記自己對她的承諾,那她呢?皇嫂。”
“誰呀!”宜寧急死了,問鄧姣:“皇嫂也認識那姑娘嗎?怎么就我不知道呀!”
鄧姣崩潰地仰頭兇陸騁:“殿下在孩子面前說什么呢!”
陸騁絲毫沒有收斂,他把酒壇子“咚”地放在武器架旁邊的花幾上,上前一步,俯身湊近鄧姣的臉,“她忘了對我的承諾,我說過,有人會倒霉。那張地圖是軍事機密,他該當何罪?”
鄧姣:“……”
這家伙一進門就想好欺負她表哥的借口了嗎!
鄧姣的脾氣因為憋了這么多天的委屈和恐懼,一下子涌上來,她氣呼呼地仰頭迎上陸騁淺淡卻凌厲的雙瞳,嗓音帶了哭腔:“要不是表哥豁出命送我來這里,我現在已經沒命了!”
陸騁一愣,直起身,歪頭疑惑地觀察她。
她紅紅的眼眶意味著她馬上就要哭了。
“發生什么事了?”陸騁下意識伸手去攬她的腰,半途停住,轉頭吩咐妹妹:“你帶那個姓周的先出去,讓秦岳給你們安排住處,把阿淵也抱走。”
宜寧如臨大敵。
目光在哥哥和皇嫂之間來回閃轉:“那皇嫂呢?她不跟我一起住嗎!”
第47章 我想要抱你。
“我當然會跟你一起住。”鄧姣擔心宜寧看出自己和她哥的苗頭不對勁, 趕忙解釋:“我得先留下來告訴燕王殿下發生了什么事,你們先去歇著吧。”
不遠處默默偷聽交談的周季北轉身走過來,對陸騁抱拳行禮:“是屬下自作主張, 將皇后、太子以及公主三人一并送來邊疆, 若有不妥,屬下一力承當。”
“當然會讓你承擔。”陸騁的目光難得從鄧姣臉上移開, 看向周季北, 語氣平淡溫和, 但眼神近似于半個月前面對敵軍的殺氣:“等本王忙完自己的事。”
鄧姣更委屈了,不要命般的仰頭大聲斥責燕王:“殿下還嚇唬他!都說了是周季北救了我的命!”
為了籌集軍餉, 她一個多月來馬不停蹄地趕路, 每天吐得胸口燒得慌。
在玄君山腳下不吃不喝的規劃路線,繞山觀測,還要被太后派來督工的大太監指手畫腳。
這一切痛苦,在尋得軍餉后, 也算是被欣慰與榮耀化解了。
可沒想到太后竟存了兔死狗烹的歹毒心思。
甚至不惜軟禁她的嫡親孫子, 想利用儲君, 給鄧姣定下死罪!
從事發至今,為了求生,鄧姣幾乎屏蔽了心底所有恐懼和委屈。
在見到陸騁以前,她甚至沒發現自己如此恐懼和委屈。
此時此刻,這個男人就站在她眼前, 高大的身形像一座安全又束縛她的牢籠。
她在他的視野內, 她應該感到松了口氣,不用繼續提心吊膽。
她應該立即發出夾子音,對他告狀,尋求保護。
可她現在只想鬧脾氣。
面對小胖崽和小公主時, 她要堅強起來,成為他們的依賴。
面對周季北的深情時,她本能地感到生疏和心虛。
只有面對陸騁時,她想把所有情緒都砸給他處理。
她要陸騁負責哄好她,驅趕所有的恐懼和委屈。
理智告訴她,不能對一個沒打算負責的男人如此放肆,但一看見陸騁,理智就退場了。
于是,她帶著尖利的哭腔,把從出宮到逃亡至今所有的事,都吼了出來。
周圍還沒來得及回避的人全都驚愕地注視鄧姣。
宜寧挽起鄧姣的胳膊:“皇嫂受了這么多委屈,路上怎么都沒告訴我?”
周季北痛心地蹙眉注視鄧姣。
就連還在啃羊排的小太子也嚇得跑過來,撲在鄧姣的腿上,緊張地嗚咽起來。
他聽不懂鄧姣在說什么事,但他能聽出姣姣娘娘的哭腔好像很難過。
陸騁神色驚愕,短暫的消化她說的所有事之后,他眼神化為驚怒。
完全沒想到母后會這么做。
陸騁不是想不到母后可能會對鄧姣下手,而是先帝下葬前,身為太后,她根本沒有權利對鄧姣下手。
因為鳳印名義上還在鄧姣手里,后宮是鄧姣為尊。
只有先帝葬禮上,太后有一定的權利給兒子安排殉葬器物,甚至人祭。
所以陸騁原計劃殉葬前若是趕不回來,就提前接鄧姣來邊疆。
沒想到太后居然想利用三歲的儲君,拿軍餉的事反過頭來污蔑鄧姣。
鄧姣的手在撫摸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太子,讓他別害怕。
眼睛還盯著陸騁,想看見他眼睛里的情緒,她并不是要他愧疚,她更想看見他有沒有心疼。
但是陸騁的目光垂到地面,眼神沒有焦距,沉默片刻,他退后兩步,一只手抓住武器架的鐵柱,胸口起伏明顯,但表情仍然看不出情緒。
她此刻討厭他在有真正情緒時會下意識隱藏,她不希望他在她受委屈的時候還能喜怒不形于色。
但過了一會兒,鄧姣更加生氣了。
因為陸騁回過神后,目光急切地觀察宜寧和小太子,然后再偷偷側眸觀察鄧姣的表情。
鄧姣幾乎一瞬間判斷出他的心思——
他在寄希望于他的妹妹和胖侄子,能替他哄好她。
“我想出去透口氣。”鄧姣失望得胸口發堵,她抱起腿上的小胖崽交給宜寧。
宜寧滿眼心疼:“讓我陪你吧皇嫂?”
“不用,沒事的,都已經過去了,突然想起來,我感覺有點悶,出去散散步就好。”
鄧姣轉身離開營帳。
外面的空氣冷得跟針扎在臉上一樣,好在沒有風,只是干冷。
她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周圍的營帳外到處都是士兵。
她茫然無措地漫步在營帳之間的過道,迎接士兵們所有驚訝的目光。
沒走多遠,發現所有人低下頭,乖乖打磨兵器,鄧姣就知道陸騁終于追上來了,就在她身后。
她迷茫的表情消失了,表情變得又高傲又倔強又委屈,散步姿態像是威風凜凜的將軍,大步往前走。
再往南的營帳都是空的,周圍連篝火都沒有,鄧姣有些困惑地左右張望。
“這個營的斥候全都出城了。”身后的男人嗓音悶悶地主動替她答疑解惑。
鄧姣不爭氣地心跳加速,下意識重復他的話:“斥候……”
“斥候就是偵察兵。”他解釋。
鄧姣猛地轉過身,仰頭氣道:“我知道斥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傻子!”
他停下腳步,低頭面無表情地觀察她憤怒而凍得發紅的臉,而后抬起頭看看周圍,“這里每個營帳都是空的,偵察兵天黑前才回來。”
鄧姣依舊兇惡:“那又怎么樣!”
他低下頭再次注視她:“我想要抱你一會兒,如果你不需要帳篷的遮掩,就在這里也沒問題。”
“陸騁!”她氣急敗壞:“你想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嗎?我很生氣,我可不會像你那樣隱藏自己的感受,我生氣就是生氣了!”
他困惑地看她:“我沒有隱藏自己的感受,我說了,我想要抱你。”
“就算我在生氣,也得先滿足殿下的需求,是嗎?”鄧姣氣得氣喘吁吁:“我為你籌集軍餉,你卻沒能保證我的安全,我難道就要當做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為什么這么說?”他思考她的話,然后回答:“事情已經發生了,威脅過你性命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可他們現在在千里之外,要處理的事,總得按順序一個一個來,現在我能做的,只有先抱你。”
鄧姣:“……”
這家伙的邏輯可真是無懈可擊。
“道理是這樣沒錯。”她吸了吸鼻子,不肯妥協:“但心情不會跟你講道理,我現在還在生你的氣,我不想要你抱我。”
這是假話,但她要忍住生理上的沖動。
她需要讓他知道,她不是那種以滿足他欲望為先的附屬品。
“冷嗎?”陸騁抬手,手背蹭了蹭她凍得通紅的臉頰,而后彎身抓起她雙手,拿到嘴邊呵口氣,在他自己掌心搓了搓。
他的視線專注地從她雙手抬起,誠懇地看向她的眼睛:“先回我的營帳再生氣,可以嗎?”
鄧姣又不爭氣地開始眩暈了,男人長得太帥簡直是作弊。
她的原則和底線,在他的五官輪廓操縱下,劇烈波動。
她用盡全身自制力,才勉強掙扎了一下,假裝不想被他握著雙手。
“你會著涼的。”他微微握緊她掙扎的雙手,拉到自己胸口,眼神變得堅決:“在這種地方著涼很危險,你可以回火堆旁考慮怎么處罰我的疏漏,或者我會把你扛回我的營帳。”
“唔……”鄧姣假裝繼續掙扎了兩下,才乖乖地靠近他懷抱。
他終于松開她的手,一手攬住她肩膀,強制她轉動方向,朝向他的營帳,然后松開手,等她自己往前走。
她隱約覺得自己不該這么順從,不該把掌控感交回他手里。
但是又說服自己——回到他的私人地盤,她還是可以繼續鬧脾氣的。
一路上,她余光都能看見,他一直側頭垂眸盯著她側臉。
她覺得他的情緒肯定不是他表面那么平靜,她希望他能像他皇兄那樣,主動對她表達所有渴求和不安。
但她或許永遠沒法讓陸騁對她失控。
雖然他把她那天晚上戴的發簪,放在了他營帳里最醒目的位置。
她依舊不敢幻想他的感情有什么質的變化。
他此刻對她的熱度,可能只是第一次體驗了跟女人產生那樣的聯系之后,迫不及待幻想下一步更親密的聯系。
他走在她身后很近的位置,直到營帳前,才快步繞過她,替她掀開門簾,側頭看著她走進自己的地盤。
其他人已經不在營帳里了。
陸騁在她身后關上帳門,快步走到地爐旁,將柴火燒得更旺,達到脫了衣裳也能忍受的室溫。
鄧姣故意找話題打岔:“宜寧他們呢?”
陸騁沒有回答,不緊不慢地拿來毯子,鋪在銅爐旁邊,盤腿坐在毯子上,看向鄧姣:“過來吧,皇嫂,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第48章 本王簡直想不出比這更誘……
鄧姣被男色占據的腦袋, 此刻忽然警鈴大作。
陸騁把她哄回自己的地盤,聲稱會任由她處置。
但此刻,這個男人在溫暖的烤爐旁鋪好柔軟的地毯, 長腿舒展, 幾乎完全占據地毯。
他讓她過去處罰他。
如果她現在真的過去,能容納她的, 只有他的雙腿。
她只能坐在他的懷里, 這樣的處罰, 很快會變成獎勵。
她并不是真的因為陸騁沒料到太后耍陰招而生氣。
畢竟她自己也完全沒想到太后能無恥到利用軍餉,反過來污蔑她。
她生氣, 表面上是因為陸騁表現得過分冷靜。
如果她剛才說出這一個多月的經歷之后, 陸騁神色心疼地抱住她,而后憤怒地表示回去后一定會處置太后。這才意味著他真的在意她。
那樣她不僅不會傷心,而且現在已經坐在他腿上了。
可惜,陸騁真實的表現, 是希望某種外力幫他跳過她情緒失控的階段, 直接跟他開始重逢后的親熱。
她知道他不擅長直面和處理情緒。
以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也確實沒有義務成為她期待的樣子。
可鄧姣現在沒辦法理智的面對陸騁。
平心而論,這位大齊戰神從初次見面起,對待她,已經算是非同尋常地優待,這也是她莫名敢在他面前愈發任性的原因。
他對她的一切特殊的溫柔與縱容, 都沒有讓她心存感激。
而是讓她有點心動了。
她生氣根本的原因, 其實是發現內心深處,她想把陸騁當成伴侶,彼此依賴。
而陸騁追求的只是生理上的滿足。
突然想通這件事,讓她更加痛苦。
可這就是事實。
盡管此刻她的身體很想撲進他懷里, 打情罵俏一番,就半推半就地與他沉入欲海。
但她無法繞過內心無法填補的情感空洞,擔心更進一步的被他占據,會讓她的心陷得更深。
鄧姣抿嘴失望地轉過身,拒絕投懷送抱。
陸騁站起身,快步繞到她面前,低頭困惑地觀察她表情,而后抬手,拇指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淚水,按捺欲望,沉聲說:“如果你不想,我可以放你走。”
“放我回去一直生悶氣嗎?”鄧姣仰頭對他發脾氣:“我明白,燕王殿下哪里能紆尊降貴來哄我呢?”
陸騁一愣,瞳孔顫動,視線又開始無措地四處閃避。
大概沉默了十幾秒,他忽然上前幾步,把她逼退到茶幾旁,抬手撐在她身后的桌面,低頭蹙眉逼視她:“你告訴我你想做什么,鄧姣,我已經盡可能對你有求必應了,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干什么,我本就不擅長哄女人,否則我母后也不會二選一都放棄我,否則我養母也不會把我像狗一樣拴在她院子里。”
鄧姣吃了一驚,身體微微后仰,心臟怦怦直跳。
她第一次看見陸騁如此憤怒又無助的眼神。
發現她生氣,又猜不出她要干什么,這似乎觸發了陸騁的創傷反應。
鄧姣捏緊拳頭。
要怎么直接告訴他?
她想要的是他的愛,是他真正的心動,是不止于身體上的歡愉。
可她一旦提出這個要求,可能會徹底嚇退陸騁,現在還沒到提出這種要求的火候,她不能冒進。
猶豫片刻,她看著陸騁,平靜地回答:“我想要你花點心思,為我想想未來的路。還有周季北,太后的殺心還在,我們的命懸而未決,我當然無法安心與殿下親熱。”
“母后已經不足為慮了。”陸騁直起身,眼神恢復平靜,低頭注視她:“為了搶功,母后不惜暴露救國的軍餉,大齊若是交給她,怕也沒幾年自在逍遙的日子,我就會成為亡國奴。”
鄧姣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如你所愿,鄧姣。”他神色鄭重地回答:“待到皇兄靈柩入土,我便御極登位,君臨天下。你未來的路會很安逸,只有你表哥的命懸而未決,看你選擇如何待他。”
“真的?!”鄧姣激動地一把摟住他脖子,幾乎要蹦起來:“那我們回去就給我表哥升職吧!金翎衛最高的官職,是指揮使嗎?”
陸騁湊近她的臉,兇惡地瞇起眼:“皇嫂選擇錯誤,回去就拉他去砍頭。”
“殿下別開玩笑了!”鄧姣樂不可支,咬著下唇主動貼進他懷里,開始暢想未來。
這回被太后下絆子,可是賺大發了,有驚無險不說,反而逼得她的咸魚大腿被迫扛起責任了。
這次回宮,她可就真的可以拳打太后腳踢貴妃們了,哈!
看著懷里態度忽然轉變的女人,陸騁為自己感到可悲。
她鬧脾氣就是為了這個?
讓他放棄自由,成為她在后宮立足的靠山。
方才看她含淚訴說這一個多月來的委屈時,他就暗自決定,放棄對母后最后一絲幻想。
此刻想來,她的眼淚本就是為他布下的陷阱。
他早早跳進陷阱,就因為沒有開口告訴她,她以為目的沒達成,所以不讓他抱她。
果然又是熟悉的利用。
他在意誰,就會淪為誰的傀儡。
幾個月前,陸騁還在嘲笑皇兄愚蠢,為一個不愛他的女人,竟然惹得母后與他離心。
如今,鄧姣落入陸騁掌心,這還什么都沒干過,陸騁已經打算跟母后決裂了。
簡直匪夷所思,幾乎是無知無覺地走到這一步。
皇兄在天之靈,若是見識到他這點定力,棺材板都要笑塌了。
不能繼續放縱莫名的保護欲。
他不需要愛,只需要情欲。
鄧姣發現他一直冷著臉,立即喜滋滋地安慰:“殿下不用太操心,你若是不想忙于朝政,我也可以學著批折子,替你監國都沒問題。等阿淵長大些,就把活都交給他干!”
他只是低頭看著她,“皇嫂不生氣了?”
鄧姣羞澀地抿嘴一笑。
陸騁竟然愿意放棄從小到大對自由的向往,甘心擔起重任。
她剛才以為他什么都不表態,是在敷衍了事,只想親熱。
沒想到他悶不吭聲做出這么大的決定。
她簡直喜出望外,雙手落在他胸口,想踮起腳尖親吻他。
可下一刻,他雙手捧著她側腰,將她舉起,放在她身后的矮幾上。
他的手挽住她膝蓋后側,把她的身體拉向他小腹,她茫然抬頭,他的手已經迅速滑到她后背,猛地一收,她的身體嚴絲合縫貼在他身上,雙腿被他勁瘦的腰分開。
“嗯……等一下!等一下!”鄧姣慌忙捉住他解她衣帶的手,紅著臉呢喃:“我……能不能……”
他鼻子里呼吸粗重,喉結滑動,沉聲開口:“這還不夠嗎?我即位之后皇后之位空懸,鳳印自會留在你手里,這不就是你要求的交易么?”
鄧姣小聲說:“我是想問,這里有沒有地方能洗個澡?我這一路趕來邊疆,塵土飛揚,偶爾路過河流,也只能簡單擦掉灰塵,我現在……可能不太好聞……”
“我不介意。”他抱緊她。
“我介意!”鄧姣紅著臉:“我希望第一次的回憶能完美一點。”
這確實是陸騁的“第一次”,他有些尷尬地哼笑,“你太體貼了鄧姣,但我沒那么講究。”
鄧姣堅持:“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陸騁深吸一口氣,絕望地直起身,右手焦躁地在她身旁的矮幾上有節奏的敲擊。
“要燒一缸水,得很長時間。”他對她提議:“我帶你去溫泉池泡一會兒,行么?”
鄧姣點點頭。
這確實是她的第一次,她希望能跟陸騁一起制造一些儀式感。
陸騁在外安排封鎖山谷入口時,她就解了衣裳,滑入池中,迫不及待拆了發髻。
所以,當燕王殿下來到溫泉池邊時,原本該被他親手解下的衣裳,已經散落在岸邊。
而他的小皇嫂正低著頭,長發泡在水里,她認真地、賣力地,搓洗頭發。
“本王簡直想不出比這更誘惑的景象了。”陸騁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居然還能堅持不懈地挺立著。
“啊?啊!”鄧姣掀起濕發側頭看,就見陸騁雙手抱臂,一臉不滿地站在岸邊注視她。
“殿下進來干什么?”鄧姣急壞了:“我還沒洗好吶!”
陸騁:“不然呢?你覺得我帶你來這里,是打算跟你共浴,還是跟你輪流泡澡?”
鄧姣急忙把頭發往后整理,急道:“那我不是跟你說了我要先洗澡嘛,你先等一下嘛!”
“我會等,我已經等這么久了,你可以慢慢洗。”他說著,漫不經心解開佩刀,脫掉大氅,解開衣帶……
正埋在水里奮力洗澡的鄧姣,余光像是定位追蹤,瞬間落在他腹肌凹凸流暢的線條上。
等他襯褲落地,她嚇得立即收回視線,心臟狂跳。
怪不得他著急。看起來比上次更迫切了。
她嗓子發干,緊張極了。
上回她雙手忙碌的過程中,就在思考那么大的玩意要怎么才能進得去。
此刻真的要上陣,她慫得眼冒金星。
池水邊緣水位不深,她坐在一塊石頭上,水沒過肩膀,他走過來,水波在他腹部起伏。
鄧姣身體繃緊,踩在水底的腳趾都蜷縮起來。
他保持耐心,在她面前緩緩沉入水下,伸手將她撈入懷中,轉了個圈,抱著她坐在那塊大石上。
鄧姣雙手掐住他寬闊的肩膀,紅著臉低下頭,視線恰好落在他左肩。
“這是……”感覺到指腹疤痕的觸感,她的視線落在他肩膀上,頓時睜大眼睛仰頭看他:“你不是說你只在后方督戰嗎?這是怎么回事?這是箭傷嗎?你沒事吧!”
陸騁低頭看了眼,“不是,我沒有在戰場上受過傷,這是十多年前留的疤,早沒事了。”
鄧姣皺眉:“十多年前?那你才多大?你當時還是儲君吧?誰敢刺傷你?”
第49章 傷口來歷+崽崽和燕王第……
陸騁警覺地注視她:“問這個作甚?”
鄧姣挑眉:“我難道不能對你身上的傷疤來歷好奇嗎?”
他右手托起她的臉, 將她臉頰的濕發撥到耳后:“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事到臨頭,鄧姣更加緊張:“那也不能太急嘛,做那種事之前, 我需要殿下給我足夠的柔情蜜意……”
陸騁更加困惑, 焦躁地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頭發,耐心在蒸發的邊緣反復橫跳。
由于沒有經驗, 無法判斷鄧姣此刻究竟是在為難他, 還是在調情。
陸騁不想在關鍵時刻讓她興致減退, 于是退一萬步,耐心詢問:“柔情蜜意?傷疤來歷能有什么柔情?不能談些別的么?”
她摟住他脖子, 仰頭撒嬌:“可我想知道更多關于你的過往, 我想了解你。”
“我能有什么過往?后宮就那么大點地方。”他無奈地深吸一口氣,目光放空,看向前方,所有幼年的回憶都讓他感到煩躁, 但他坦白告訴她:“這都是我養母拿她的簪子刺的。”
鄧姣吃驚地皺眉:“她為什么要刺傷你?”
陸騁沉默了一會, “我當時也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后來我才知道, 那段時間我母后重得圣眷,養母覺得我眉眼既像負心的父皇,又像跟她爭寵的母后,她看見我就火大。”
“這算是什么理由?”鄧姣不知道他小時候除了被禁錮,還遭受過如此匪夷所思的家暴。
她禁不住心疼, 拇指輕輕撫摸他肩上的傷疤:“你當時肯定很委屈。”
陸騁看著懷里的女人, 想了想,搖頭:“至少得有人在乎才委屈,我母妃顧不上我,父皇政務繁忙, 無人在意我,委屈給誰看?”
鄧姣抿了抿嘴:“你說這話都讓我覺得委屈,你應該覺得委屈,你父皇母妃和養母都對不起你。”
陸騁有些驚訝地歪頭注視她,想了想,回憶道:“當時,我只顧得上琢磨怎么少受傷,想讓養母保持好心情,她心情好的時候,待我還不錯。但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突然變臉,摸不準規律,她有時候聽戲嗑瓜子,正笑著,也會突然一咧嘴,嚎啕大哭。”
鄧姣屏住呼吸,心臟揪緊。
半晌,她努力保持平靜,但嗓音干啞,“她哭起來,會傷害你?”
他目光開始閃爍,點頭承認:“她會順手抄起杯子砸我,或者用發簪扎我,后來只要她有發作的跡象,我就立即逃跑,躲一兩個時辰再回來,她就自己好了,還會抱著我一直道歉,給我準備好吃的,讓我別恨她。”
鄧姣問:“那你恨她嗎?”
陸騁垂下眼,想了很久,“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在計劃暗殺她,觀察她身邊的宮女太監都要做些什么,準備找理由挨個支開,但我那時候只有六七歲,哪怕一對一都沒太大勝算,遲遲沒動手,倒是先學會挨打前逃跑。她發病,我就跑,回來后,她對我很好。只要我保持好距離,她就是個好母親,如果她沒有病死,我會照顧她善終,你覺得這算恨么?我不知道。”
“不完全算……”鄧姣心酸得幾乎說不出話,她看著陸騁有些茫然的神色,輕聲問:“現在你還是很害怕看見別人哭是嗎?尤其是姑娘?你在意的人?”
她幾乎被內疚淹沒。
這一刻她才意識到,陸騁發現她眼睛泛紅時,驚慌逃避的表現,并不是因為不在乎或是想推卸責任。
宜寧也說過,只要她一哭,她哥就想逃跑。
陸騁總不可能也不在乎這個唯一的妹妹吧?
陸騁根本沒有走出年幼時的陰影,但他自己毫無所覺。
思考她的問題,讓陸騁顯露不安痛苦的神色,“我們非得談這個?這聽起來柔情蜜意嗎?”
鄧姣的手磨蹭著他的后頸,“你剛才說你不擅長哄女人,現在你坦白告訴我這些,我一下子就被你哄好了,而且想要哄你,這不算是柔情蜜意嗎?”
“為什么?”他問。
鄧姣抿嘴笑:“這些過往會讓我換一種觀點解讀你對待我的方式,我現在理解你為什么想跟我保持距離,但其實沒必要,我不會傷害你,也傷害不了你,你已經是大齊戰神了。”
陸騁困惑地皺眉:“你想錯了,我現在想跟你縮短距離,連老底都交了,你最好別再為難我。”
鄧姣湊近他雙唇:“不是說身體的距離,我是說,你想跟我保持你心里的距離。”
“什么算是心里的距離?”
“比如……”鄧姣吞咽一口,紅著臉小聲試探:“如果……我是說如果,在我們的交易期間,我對殿下真的動了心,殿下對此如何做想?”
陸騁眸光一愣,陡然抬手捏住她下巴:“交易開始之前,我已經告訴你了,鄧姣,我連讓你失望的責任都不想承擔。想以此撩撥我?別白費力氣。你若是真有動心的跡象,我們的交易就立即結束。”
鄧姣抓住他的手腕,“你弄痛我了……”
陸騁垂下手,沒有再摟她的腰。
“我只是打個比方,”鄧姣趕緊收回試探:“殿下別誤會,本宮心里還惦記著先帝呢,就算沒了先帝,這不還有我表哥呢嗎?殿下用不著擔心被我惦記。”
陸騁的手一瞬間回到她后腰,把她抱緊貼在他身上:“你不能惦記我,也不可以惦記其他男人,這是我們交易規則的其中一條。”
“老天爺啊~”鄧姣嘟起嘴抱怨:“怎么會有殿下這么霸道不講理的人?”
“你答應了的。”陸騁嚴肅強調。
鄧姣忍不住逗他:“那現在殿下準備登基了,我都已經安全了,我們的交易就此結束,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陸騁吃驚地倒吸一口氣,急切地講道理:“本王都還沒有要過你一次。”
“那只能怪殿下自個兒不爭氣了呀,我又沒拒絕過。”
鄧姣忍住笑,指尖順著他胸肌輪廓游走,故意吊他胃口:“不過,交易結束,殿下也不是不能要我,這就全憑殿下的本事。閑著也是閑著,本宮總得找個有本事的男人解解悶。”
陸騁面無表情地反擊:“既然交易說結束就結束了,回京之后,鳳印最終落于誰手,也全憑娘娘的本事。”
鄧姣一驚,仰頭不滿意地與他對視。
陸騁很壞很壞的挑了下眉峰。
“看本事就看本事!”鄧姣沒有退縮,她就不信這家伙真的對她一點沒動心。
她必須改換策略。
這家伙的幼年陰影造成的防御機制,就是極度恐懼親密關系。
她若是現在表白愛慕,只會把陸騁當場嚇跑。
只有反過來,激發他主動狩獵的本能,才有可能吃定這位戰神。
“好了,本宮要繼續泡一會兒,殿下快上岸把衣服穿回去吧,交易都結束了,我倆這么坦誠相對,不合適。”
鄧姣故意在他腿上挪了挪,手在水下一撐,把自己推遠。
她“不小心”按在他那個地方。
幾乎將那硬處完全壓貼在他小腹。
“呃……”陸騁一把握住她手腕,下意識將她拉回來,貼回剛被撩撥起的抽動。
“殿下這是作甚?”鄧姣茶茶地假裝掙扎:“總不會是想跟皇嫂耍賴吧?殿下可不是那么玩不起的人。”
陸騁低頭喘息著,殺氣騰騰一挑眼,咬牙切齒地盯著她,喘息片刻,才松開了她的手腕,任由她飄去池水中央。
鄧姣咯咯笑著在水中轉了一圈,長發像海藻圍繞她,散開在水面,瓷白又精致的臉容如夢似幻,仿若傳說中的鮫人。
她微微上浮身體,露出一點勾勾,等燕王不甘的目光滑向那里時,她立即沉入水中,欲擒故縱催促他離開:“殿下還等什么呢?”
陸騁站起身,鐵骨錚錚且硬邦邦地上岸穿戴離開。
等他的背影消失后。
鄧姣臉上的笑意也變得有些苦澀。
她其實是個有些容易心軟的人,更何況是對自己心中愛慕的人。
她很心疼陸騁幼時的遭遇。
卻不能像對待宜寧小太子那樣,直接地對陸騁表露關心。
由于在最重要的親密關系形成階段,陸騁幾乎沒有感受過真正的關愛,所以他很可能不太理解鄧姣真心實意的同情與關切。
他甚至沒辦法同情他自己。
鄧姣如果直接表達感情,反而會激起他的防備與回避。
必須以他理解的那個冰冷世界的邏輯,來定義他們之間的關系,這才能讓他感覺安全且合理。
所以鄧姣故意以“有本事的男人”作為衡量標準,誘惑他主動出擊。
這個戰無不勝的大齊戰神,竟然是她遇到的最難攻略的倒霉蛋。
鄧姣既心疼,又有點哭笑不得。
她洗完澡出去,陸騁沒有讓士兵接她回營,而是親自等在馬上,滿臉寫著記仇。
畢竟這場交易中的燕王殿下可謂是雞飛蛋打,從來沒吃過這么大的虧。
余光看見鄧姣走出來,陸騁沒打招呼,也不看她一眼。
等鄧姣自己坐進馬車,他才調頭揚鞭,領著護衛隊趕回營地。
下車后,鄧姣快步追上陸騁,清了清嗓子:“殿下怎么不理我?我本想今晚就找人解解悶來著,看來殿下沒這個興致?”
不等他回答,鄧姣欲擒故縱地轉身張望:“誒?我表哥他們呢?上午有牧民邀我們一起吃一頓呢,時辰快到了,我去找他們。”
陸騁欲言又止,嘴里的狠話和眼里的不甘激烈交戰,最終還是態度溫和地詢問:“哪里的牧民?我送你們去。”
于是,燕王拖家帶口,還領著個周季北,一起來到了牧民的帳篷里。
眾人圍著矮桌席地而坐。
太子殿下的小胖手抱著牧民分給他的闊葉包,迫不及待地想解開包裹上的繩子。
這是當地一種特殊風味的烤肉方式,羊腿肉被腌制后,用一種香味特殊的闊葉包裹成一團一團的小方塊,用繩子系起來,土烤到香氣滲透。
沒拆包就能聞到香料和烤肉結合的誘人香氣。
小太子急得包子臉都憋紅了,還是沒能拆開繩子。
他急切地把包裹遞給坐在一旁的皇叔:“嗯!嗯!皇叔!快!要吃!吃吃!”
陸騁此刻一直在默默偷聽鄧姣在跟周季北閑談些什么。
胳膊被戳了幾次,他才回過神。
側頭,看了眼胖侄子遞過來的包裹,陸騁有些不耐地接過來,迅速拆開葉子,抬手一口吃掉了里面的烤肉,繼續專心偷聽。
一旁口水已經快要滴到桌子上的太子殿下:?
整張包子臉都驚呆了!
皇叔幫他拆開繩子后,自己吃掉了里面的烤肉!
小太子悲痛欲絕,許久才回過神,一撇嘴,獅吼功蓄勢待發!
“殿下?”對面的周季北一直注意著全桌客人的一舉一動,所以他剛才親眼看見燕王殿下吃掉了太子的那份烤肉。
眼看小太子要就地打滾,周季北趕忙把自己拆開的烤肉遞到小太子面前:“您想嘗嘗這個嗎?”
這一舉力挽狂瀾。
小太子施法被打斷,眼睛一亮,立即伸手抱住樹葉,開始嘬烤肉。
“周大哥自己都沒嘗呢!”宜寧打抱不平:“你別總顧著別人呀,阿淵吃不了那么多,把他那份給你吧,我們都被你照顧一路了,應該好好犒勞你這位可靠的大哥。”
說完,宜寧就伸著脖子去找小太子面前的烤肉包,“誒?阿淵那份烤肉呢?”
陸騁對宜寧左一口“大哥”右一口“可靠”十分不滿。
燕王殿下才是這間屋子里最可靠的男人。
側頭掃了眼胖侄子跟前的桌面,沒發現烤肉。
突然想起什么,陸騁垂眸看向自己的桌面——一份還沒吃的烤肉包,以及胖侄子剛才遞給他已經拆開吃完的烤肉葉子。
后知后覺意識到陸淵是想要他幫忙拆開烤肉包,不是送給他吃的。
一旦宜寧的視線轉移到陸騁的桌面,他就會成為全場最不靠譜的男人。
一個搶三歲侄兒食物的男人。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陸騁閃電出手,將烤肉葉子丟到了桌子下面。
他沉著冷靜地轉頭嫁禍胖侄子:“你那份烤肉呢,阿淵?皇叔不是告訴你不能連皮一起吃么?”
小太子聞言側頭仰起臉,氣得直蹬腳:“唔!唔!阿淵的肉肉!肉肉弄不開,給皇……”
陸騁眼疾手快一把將他小胖手里的烤肉塞到他嘴邊:“沒關系,下不為例,繼續吃,肉要涼了。”
鄧姣聞言立即看向氣呼呼的小胖崽,伸手招了招:“弄不開?阿淵的烤肉在哪呢?麻麻幫你解開。”
陸騁瞳孔驟縮。
第50章 燕王氣氣表哥+崽崽被壞……
小太子聽明白了姣姣的意思, 一時顧不上嘬手里的烤肉,急急忙忙地告狀:“皇叔!皇叔!解開啦!爺的肉肉!”
鄧姣轉頭看向陸騁:“殿下已經幫阿淵打開了?”
“嗯。”陸騁鎮定地低聲回答:“他打不開,又急著吃, 讓本王幫忙打開。”
打開后順便幫忙吃了。
雖然后半句沒說出來, 但太子殿下以為大家已經都知道了皇叔的惡行。
他仰著包子臉,等待姣姣娘娘懲罰皇叔。
鄧姣:“好吧, 烤肉剛端上來的時候有點燙手, 不能直接讓他吃。”
“我知道。”陸騁點頭。所以他幫胖侄子吃了, 很合理。
于是鄧姣轉頭繼續跟牧民閑聊。
沒等到伸張正義的小太子一蹦一蹦地抗議:“唔!姣姣?姣姣?”
突然,他的后脖領子被身旁邪惡又危險的皇叔一把薅住。
小太子被提起來, 放坐在坐墊上。
陸騁湊近他耳邊, 低聲問:“皇叔有沒有告訴你,烤肉再不吃就涼了?”
小太子剛想繼續反抗,就看見皇叔伸手把他自己的烤肉遞到他面前,“我數到三, 你吃完手里的烤肉, 皇叔這份烤肉也歸你。”
陸淵眸光一凜, 胖臉上的斗志燃起來了。
他不再糾結于過去的損失,一心盯準陸騁手里的烤肉包,一口吞下了自己手里的烤肉丁,嚼吧嚼吧嚼吧,吞下去。
轉頭得意地仰頭看向皇叔, 那份肉也歸太子殿下了。
陸騁:“吃完了?”
陸淵得意點頭。
陸騁:“剛才說是數到三你才能吃完, 我都還沒有開始數,你就吃完了,挑戰失敗。”
陸淵倒吸一口涼氣。
中計了!
邪惡的皇叔!
“但是,”陸騁捏起手里的烤肉包, 緩緩解開系繩,遞到胖侄子嘴邊,“擔心阿淵吃不飽,皇叔可以為你破例。”
年僅二十歲就擁有七年的政斗生涯,陸騁在收買人心這件事上向來狡猾。
果然,陸淵的包子臉一瞬間春暖花開,小胖手接過皇叔“破例”的饋贈,開始了新一輪嘬嘬。
陸騁清了清嗓子,一手摟住胖侄子,湊到他耳邊,低聲問:“皇叔好,還是對面那男的對你好?”
沒功夫回答的太子殿下騰出一只小胖手,指向周季北,這個來漠北的一路上設法給太子找好吃食物的靠譜大哥哥,比皇叔更好!
陸騁松開手,退回去,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對面的牧民瞧見那胖胖的崽崽胃口這么好,立即豎起大拇指夸贊,還轉頭用不太熟練的官話對鄧姣說:“漂亮孩子,眼睛、眼睛,更像我們大齊戰神!不太像王妃哦?”
“嗯?”鄧姣看了眼對面的胖崽,回過味來,趕忙解釋:“噢,您誤會了,大娘,我不是燕王殿下的王妃。”
說這話的時候鄧姣看向陸騁,他也在看她,眼神有點失望,或者是她希望他對這個回答失望。
然后他垂眸看桌子,沒說話。
牧民大娘驚訝地看向宜寧公主:“那是這位姑娘?”
“我是他親妹妹,大娘,您別瞎猜了!”宜寧嚼吧著烤肉解釋:“這孩子是我們的小侄兒,我和我哥還沒成婚呢。”
牧民大娘的表情從驚訝,到驚喜,然后忽然蹦起來,跑去帳門前掀開門簾,對外面正在烤肉的孩子他爹語速飛快的嚷嚷了一段當地語言。
那句話的意思是“誤會!戰神沒有成婚!孩子他爹!快把囡囡叫進來!”
帳篷內只有陸騁能聽懂她在喊什么。
所以也只有他知道,接下來又要被迫欣賞牧民家閨女的才藝表演了。
果不其然。
頭戴那種特殊編織花環的青澀小姑娘走進帳篷,有些羞澀地對餐桌周圍的客人們打招呼。
說了些他們聽不懂的當地語言,姑娘開始自己唱著歌,腳打著節拍,載歌載舞起來。
帳篷內的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
除了小太子還在啃肉喝奶,其他人都在禮貌地欣賞歌舞。
鄧姣和周季北很捧場地拍著手,給跳舞的姑娘打節拍。
小姑娘做出一個高難度的旋轉動作后,周季北立即站起身,高聲歡呼,用力地鼓掌,也算是回報牧民的熱情好客。
陸騁的嘴角都快壓不住了。
他之前不懂地方習俗,也犯過類似的錯。
周季北現在的行為,已經算是加入求偶隊伍了。
按照流程,姑娘跳完之后,會審視所有參與到共舞的漢子,如果有看上眼的,就會把頭頂的花環帶到他頭上。
宜寧一臉興奮地問鄧姣:“我們就這么看著會不會不禮貌?要不要陪她一起跳呀?”
鄧姣也不了解當地的習俗,便轉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陸騁。
陸騁余光察覺皇嫂的目光,立即抓住機會攻擊對手,“還以為周僉事是什么一往情深的貞潔烈夫,現在看來,倒是個豪邁的性情中人。”
鄧姣眨了眨眼,沒聽懂他想表達什么,“殿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陸騁朝周季北的方向歪下腦袋,視線依舊盯著鄧姣:“沒看見他在干什么嗎?”
鄧姣茫然聳聳肩:“再給人家姑娘拍手打拍子呀?”
陸騁傾身靠近桌面,挑眼盯著她,低聲解釋:“他對這里的姑娘做這種事,就好比本王剛才在軍營里對你做的事。這是第一次見面,看見了么鄧姣?他竟如此輕浮,本王都為之汗顏。”
鄧姣耳根一熱,垂下眼,指尖撥弄自己的奶碗,小聲吐槽:“殿下看起來可不像是汗顏,倒是有點幸災樂禍呢。”
陸騁瞇起眼,嚴肅提醒:“我可以既汗顏又幸災樂禍。鄧姣,你以為他這樣的男人值得聯手么?隨口對女人山盟海誓的人最靠不住。”
鄧姣嘴角快壓不住了,莫名很想笑,但還是明確地提醒他:“如果我要找的只是陪我一起穩固權位的盟友,那么他花心與否,貞潔與否,與我又有什么關系呢?”
不等陸騁回話,那姑娘已經跳完一支舞。
她翩然走到戰神身旁,挪過蒲團,也坐下來,羞澀地頷首,用當地語言說:“多謝殿下為我捧場。”
陸騁:?
這女人眼神不好。
“剛才是那位勇士為你伴舞。”陸騁用當地語言為姑娘引薦周季北。
姑娘抿嘴一笑,“我聽見您‘噠、噠、噠’,一直在打拍子。”
陸騁指向自己身后的小太子:“是他在吧唧嘴。”
正在嘬烤肉的太子殿下停頓了一下,又開始嘬嘬嘬起來,絲毫不在意皇叔的詆毀。
姑娘無奈地頷首,直起身,拿起小彎刀,開始切分桌子中央的羊排。
她居然沒找周季北麻煩。
陸騁大失所望。
“這里的人好喜歡唱歌跳舞。”宜寧興奮地告訴哥哥:“我跟皇嫂剛來的時候,被好多人圍著,他們會輪流上前給我們唱歌,有時候還邊唱邊跳,伸手邀請我們一起跳呢,好熱情啊!”
陸騁點頭:“牧民們很感激漢人將士守衛疆土,他們現在看見漢人穿著的客人都很熱情。”
“啊?”宜寧公主有些失望:“我還以為是我長得太好看了,特別招人喜歡呢~”
鄧姣笑起來:“或許也有這方面原因。”
周季北轉頭注視鄧姣的雙眼,沉聲說:“肯定有這個原因,確實太好看了。”
對面的燕王殿下白眼翻上天了。
周季北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忽然端起奶酒敬燕王:“殿下,屬下冒昧,有一事相求。”
陸騁警惕地側目注視他,沒有端酒,先問清目的:“何事?”
周季北看向鄧姣:“是關于阿姣。”
“什么阿姣?”陸騁問:“誰教你如此稱呼一國之母?”
周季北立即頷首請罪:“是!屬下是說關乎皇后娘娘。”
陸騁神色警惕:“你說,所求何事?”
周季北把自己這半個月一直在琢磨的事說了出來。
也就是先帝下葬后,讓鄧姣出家,帶發修行個一年半載,給鄧姣一個新身份,還鄧姣自由身。
這下子連宜寧公主都意識到不對勁。
簡直司馬昭之心了。
逃亡漠北這一路上,宜寧本就好奇鄧姣與周季北的關系。
得知二人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宜寧心情復雜。
畢竟她二哥有多寵愛鄧姣,宜寧是知道的。
如今她二哥還未下葬,周季北每次對鄧姣表現出柔情,都讓宜寧稍微有點不自在。
此刻周季北顯然是希望給鄧姣爭取到出宮再嫁的機會。
雖然宜寧也很希望鄧姣出宮重獲自由。
但她不是很希望皇嫂這么快嫁人。
她情緒都在臉上,嘟起嘴看向陸騁,想知道七哥如何回應。
她七哥看起來還面無表情地坐在原地,實際上人已經氣炸有一會兒了。
“念你護送皇后有功。”陸騁直勾勾盯著周季北的眼睛:“只這一次,我當沒聽見,你若再敢僭越,我會替我皇兄親自動手回應你的請求。明白么?”
氣氛一瞬間凝固。
“哎呀別這么兇嘛哥~”宜寧趕忙打圓場。
沒想到七哥比她還在意二哥的感受。
宜寧一直以為七哥對二哥的仇恨永遠不會消散。
如今看來,終究是兄弟一場,看見有人覬覦皇兄的女人,七哥居然發這么大火。
恰在此時,牧民夫婦把最后一道腌羊腰端進帳篷,在他們熱情的招待下,尷尬的氣氛終于被沖散了一些。
每人分到一碗腌制的羊腰子和肉湯,宜寧笑嘻嘻地做了個當地感謝的手勢,“‘多謝款待,太好吃了’,用這里的話應該怎么說?”
陸騁用當地的語言說給她聽,宜寧立即對牧民夫婦學了一遍,牧民夫婦樂不可支地爽朗大笑。
鄧姣用胳膊肘擠了擠滿面失望的周季北,提醒他快吃。
周季北順從地拿起湯勺,開始品嘗最后一道特色菜肴。
猝不及防,一股難以形容的怪味直沖天靈蓋!
周季北猛地屏住呼吸,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咀嚼起來,硬生生把羊腰子咽下去。
鄧姣沒注意身旁人的反應,她一邊攪拌熱湯,一邊觀察對面陸騁的反應,想讓他別再計較剛才的事。
陸騁似乎明白了她眼神的意思,也勉強大度地拿起湯勺,低頭吃了塊腌制羊腰。
看見陸騁擱在桌面上那只手忽然捏成拳頭。
還以為他想想又氣不過,鄧姣趕忙催促:“好了啦!殿下快吃菜吧,別辜負大叔大嬸的心意!”
陸騁低頭看著湯碗,拳頭依舊撐著桌面,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拿起葛巾,低頭默默把嘴里的食物包進去放下了。
鄧姣睜大雙眼,身體前傾,用氣音提醒:“你干什么呀殿下?大叔大嬸都看著你呢!這也太失禮了,快吃下去啊!”
陸騁此刻還被嘴里的“回味”熏得頭暈眼花,放下勺子扶額,低聲解釋:“可能沒放血,太腥了,本王吃不慣。”
鄧姣剛準備逼他隨便吃幾口意思一下,沒想到陸騁身旁的太子殿下放了個更大的招——
“嘔——!!!”剛嚼了一口腰子的小胖崽沒有一點點防備,生理本能地干嘔了一下。
小太子半張著嘴,包子臉茫然地呆住了。
由于短短的三年人生中沒有吃過不好吃的食物,太子殿下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這離奇的滋味。
勉強回過神之后,太子殿下又開始咀嚼嘴里古怪的食物。
于是,在太子殿下“嘔——”、嚼嚼嚼、“嘔——”、嚼嚼嚼、咽下去、“嘔——”的循環中,眾人開始尷尬地低頭攪拌湯汁。
牧民夫婦臉都綠了,急忙解釋說,這道菜味道重,多吃幾口就會上癮。
眾人都熱情地表示理解。
但繼續乖乖吃這道菜的,只有老實本分的小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無論如何都會空盤的乖寶寶。
畢竟從前沒有吃過他不想吃完的食物,太子甚至不知道可以放棄食物。
每吃一口都很努力,崽崽淚汪汪地揚起包子臉,努力吞咽。
不靠譜的小姑姑宜寧卻趁崽崽仰頭的時候,把自己碗里的羊腰子撈出來,放進小太子碗里。
崽崽好不容易又消滅一口,低下頭,發現剛吃了半碗的羊腰子,又長出來更多了。
越吃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