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不見!
短暫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之后, 是顧硯修輕輕的一聲笑。
他實在是沒忍住。
“地板很硬的,你跪了這么長時間,腿可能會受傷。”他難得耐心, 把這樣淺顯易懂的道理講給人聽。
陸野卻不大理解。
他又不是個碰了就碎的玻璃杯, 為什么會受傷?
沉默的對視之后,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不痛?”
“……他罰完了?”
顧硯修:“……”
他抿著嘴拼命遮住笑意, 拍拍陸野的肩膀:“嗯, 出來休息一下吧!
跪了一夜都沒什么感覺的陸野,在這一瞬間,忽然就來了感覺。
腿不痛, 但是肩膀發麻, 像是供血不足的癥狀。
他頓了頓, 顧硯修已經轉頭向外走了。
陸野很快跟上, 和他一起在門外的客廳里坐下來。
顧硯修特意關注了一下他的步伐。
很平穩, 沒有絲毫遮掩的自然, 如果不是他事先知道,誰也看不出來陸野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跪了一夜。
不過,想了想, 顧硯修還是提醒他:“昨天晚上那種話, 以后不要再說了,爸爸會不高興。”
以他父親的教養和習慣, 的確不會真的動手去打陸野。
但陸野才剛上高一, 還要在這個家生活很多年,沒必要讓自己的處境更艱難。
陸野卻說:“他不會!
顧硯修偏頭看他。
清晨的光照進來,把陸野的發絲照得金燦燦的。
他的眼睛也很少有色彩這樣豐富的時候,漆黑如墨的表面被鍍了一層金光,靜靜看向顧硯修的時候, 很漂亮。
陸野說:“我不是他生的,我出言不遜,會更讓他放心。傳出去,別人會夸他!
顧硯修一愣。
他承認陸野說的話沒錯。
他是顧家收養的孩子,不是顧詣親自教導的。他狂悖、囂張,只會顯得顧家寬容、慈愛。
就像顧詣昨天說的話。
他沒必要保護得陸野毫發無傷。
顧硯修簡單露個面,讓陸野退學的懲罰改成普通處分,既不會傷害他的羽毛,反而會讓外人覺得,顧家對這個頑劣的小子真好。
顧硯修一時陷入沉默。
這好像成了公認的道理,他父親這么認為,陸野也這么認為。
但他似乎總有一些殘存的固執。
“……我爸昨天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顧硯修說。
陸野看向顧硯修。
他沒什么好在意的,顧詣說的是實話,同時也是上區下區幾乎所有人的共識,是一條默認的社會法規。
但顧硯修似乎很在意。
他昨晚應該也沒有睡得很好,臉色看起來比之前更白,連旁邊的傭人看起來都比平時更憐愛他。
陸野脫口而出:“你不用總想這些。”
有的人,天生不該被這些規則污染——雖然在此之前,陸野可能沒把這種規則和“污染”二字掛鉤過。
整個藍星百分之七八十的區域都被污染了,誰還會在意這個。
陸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顧硯修愣了一下,下意識開口:“我沒有……”
沒有嗎?
也是,沒有的話,他也不會在這里坐了整夜,遠遠地看著雨林造景里的熒惑和啟明,一直看到自己睡著。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搖搖頭,對陸野說:“好吧,也是我太把那些話放在心上了!
遠處的旋轉樓梯中間,傭人正在往造景里投放新鮮的肉類。熒惑還沒睡醒,啟明興致缺缺,從樹冠上一層一層往下走。
他何必在意呢?他也不是每一句話都會聽從的人。
顧硯修轉頭,視線從玻璃缸里的豹子,轉到了坐在不遠處的陸野身上。
他想起剛才,阿爾伯特給他倒茶時,隨手說的一件小事。
“夫人不贊同陸少爺去港外。讓我阻止他。因為少爺吩咐過,所以我沒有同意,一切會仍然照舊的,少爺放心!
人和動物有什么分別?
沒有的,造景里的美洲豹和山麓莊園里的人,都是一樣的。
顧詣教導他,陸野和豹子都不能做他的朋友,他順從,卻不認同,甚至覺得,在他的權力之內,還能為他們做些什么。
就像當初,這座造景的規模和里面巨大的樹木,都是他要求的一樣。
顧硯修看向陸野。
陸野冷不丁撞上了他的目光,就看見顧硯修的眼睛里帶著水盈盈的笑。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光線很刺眼。
但是照在顧硯修的眼睛里,再反射出來,明亮奪目,就剛剛好。
陸野的心臟砰砰咚咚地又不老實起來。
他看見顧硯修對他說:“你想要的東西,我會還給你的!
他想要的……嗎?
陸野看著顧硯修,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一滾。
他想要的……
這個詞由顧硯修的口中說出來,對陸野來說,有點燙人。
——
這個周末,陸野看著停在別墅外的汽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司機站在車邊,沖他笑得熱情洋溢。
“陸少爺好!阿爾伯特先生吩咐過,以后您周末不論去哪兒,都由我來為您服務!”
陸野:“……?”
他有點遲疑,司機卻完全沒注意到,還一臉驕傲地絮絮叨叨。
“您一切放心,全都是少爺安排的!他說了,以后您的任何生活和行程,夫人都無法插手,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人能阻礙您的自由!”
陸野:“……”
短暫的安靜之后,司機看到陸野笑了。
不像高興的笑,倒像是……某種無奈。
原來顧硯修以為他“想要”的,是這個。
——
顧硯修此時沒在家。校慶的時間越來越近,他和卓嘉那些人約在了學校,合奏幾回,磨合一下。
順便試試顧硯修改過的譜子。
樂團簡單演奏過之后,卓嘉和樂團的反應幾乎可以用驚艷來形容。
甚至有個小提琴手很大聲地說:“都不需要威爾伯老師再聽了!我發誓,這就是老師想要的效果!”
卓嘉也一臉興奮:“太神了,硯修,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嗎!”
這話顧硯修都聽膩了,聽見之后也就是笑笑,沒多說。
說起這個,卓嘉就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天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你臨考試還來改譜子呢,那個曲尚真不是人,怎么能干出那種事情!”
說起這個,樂團的其他成員也紛紛議論起來。
“對!他這人真陰,還能想出這種辦法害顧學長!”
“就是嫉妒吧!”
“幸好學長幸運!真是,如果耽誤了學長的前途,或者咱們校慶的表演,哪一個是他承擔得起的嗎?”
大家聽見這話,紛紛點頭。
顧硯修也只是勾勾唇,回答得恰到好處:“也沒什么,一場考試而已。”
校長室里那天發生的事情,也都被學校壓了下來,大家都知道他是受害者,其余的一無所知。
卓嘉是個人精,任由團員們罵了一會兒之后,很順利地把話題轉了回來。
“唉,都是硯修你學習成績太好了。要不然,我一定要勸你以后去做音樂呢!”
立刻有人接話:“要說顧學長的天賦,還是生物學。你看培植室里的實驗樣本,我們老師說,就是顧學長照顧的!”
卓嘉頓時來了精神:“不止!硯修,聽說你家里還有一座海洋館,都是你在照看,真的嗎?”
顧硯修說:“沒有很難。儀器都有生物指標的檢測,按照指標調整喂養數據就可以!
卓嘉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
指標什么的他不感興趣,倒是聲名遠揚的顧公館有很多傳說,他光聽過,都沒見過。
“還有兩只豹子?”卓嘉又問。
不知道為什么,說起家里的美洲豹,顧硯修居然一下子想到了陸野。
是太像了嗎?
他是有點像啟明。啟明剛被抓回來的時候,危險評級很高。它很排斥被飼養,也極其討厭人,家里的飼養員和傭人誰也不敢靠近它。
顧硯修不由得笑了笑,簡單回答:“嗯,美洲豹!
不是兩只,更像三只。
——
車子只把陸野送到港口,陸野自己去買了票,沒讓司機再送。
司機也沒多說什么,非常熱情地告訴他,自己會在港口等他。
這讓港口不少人對陸野側目,雖然他仍然穿得樸素,甚至有點窮酸,那些人誰也不敢輕視他,都把他當成誰家離經叛道的少爺。
陸野像沒感覺,坐上了列車。
他今天必須要去IV區。下周的港外聯賽,今天是賽前的排位賽。
他們今天會先比一場,按照今天的排名確定下周的發車順序,排名越高,正式比賽時起步的位置就越靠前。
這對陸野其實沒什么影響,但陳子軒總喜歡大呼小叫,生怕排位賽出什么失誤。
他在修理廠里吃過午飯,剛換上賽車服,陳子軒就開著一輛快報廢的破車來接他。
“喏,戴上吧,趕緊給你臉遮住!笨斓劫悎鲩T口的時候,陳子軒從后座撈過陸野的頭盔,丟在他身上。
“這么帥一張臉,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遮的!标愖榆庎止。
陸野沒理他,戴好頭盔內部的面罩之后,將頭盔扣在頭上。
他不怕露臉,當初遮著臉去參加比賽,是為了瞞住他爸。
他爸當年在總決賽上,讓自己的隊友下了套,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注射了一整管的Alpha信息素,這才在賽場上失控,撞進觀眾席。
之后,陸成風酗酒了很多年,對陸野耳提面命,不許碰賽車。
賽場上每一個小失誤都會死人,還有相交多年的兄弟,為了利益從背后捅刀子。
他不許陸野走和他一樣的路。
陸野沒聽話,拿頭盔擋住臉,取了個英文名,照樣跑比賽。
一直到陸成風臨死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第一場比賽過的第一個彎,陸成風就在電視上認出了他。
“你就是為賽道生的,不用管我,聽你自己的心!
難得清醒的陸成風摸摸他的頭,這樣跟他說。
陸野目視前方,面無表情,非常利落地扣好頭盔。
他這種軟硬不吃的死德行,陳子軒也見慣了。
綠燈亮起,他開著他的破車玩了一個非常丑陋的漂移,晃晃悠悠地轉了個彎,朝著賽場門口駛去。
“聽說下周,會有上區的大人物來看比賽。”他偏過頭,繼續跟陸野聊天!奥犝f是大集團家的少爺,邀請函已經收了。你就在上區,聽到一些風聲沒有?”
陸野熟練地調整著卡扣和目鏡:“沒有!
陳子軒覺得有點可惜,不過也在他的意料之內。
“那到時候,你不去見一見?”他又不死心!澳悻F在名氣很大的。要是能拉一筆投資,或者接點廣告啥的,咱們不就發了?”
他湊過去:“就是跟那些少爺見個面,打個招呼的事情!
陸野不為所動,一把扣下護目鏡。
“不見!
第42章 第 42 章 聽個鋼琴就破紀錄了!……
賽場上旗幟飄揚, 觀眾席人潮涌動。剛到賽場門口,就能聽見嘈雜的音樂聲和歡呼聲,震耳欲聾。
賽場門口還在排隊檢票, 觀眾們男女老少都有, 光看他們穿的衣服和臉上涂的彩繪,就知道他們支持哪一支車隊。
贊助商的廣告牌和旗幟都做得很大, 在晴朗的天空下飄蕩。
陳子軒和陸野穿過一些賣營養劑、飲料汽水和抑制劑貼紙的小攤, 刷胸牌進了車手的通道。
周圍很吵,陳子軒在陸野耳邊大喊大叫:“看到那邊沒?T恤上印墨藍色字兒那些,都是你的粉絲!”
陸野目不斜視, 在門口的花名冊上簽字。
陳子軒嘖了好幾聲, 抱著胳膊在旁邊:“Lyle啊Lyle, 你要是哪天能露臉, 粉絲不得翻好幾倍?”
他嗓門很大, 賽場的工作人員聽見這話, 也湊熱鬧:“Lyle有露臉的計劃嗎?這次好幾個贊助商又在問呢!”
陸野放下圓珠筆,陳子軒已經湊上來替他回答。
“有的話一定第一時間通知各位老板!”
車手通道是由一座座的廣告牌圍成的,四周都是鐵制的腳手架。陸野沒走出去多遠, 陳子軒就蹦過來, 一把拐住他的脖子。
“再等等,不露臉也挺好的。你要上學, 去上區那邊的身份也敏感!
陳子軒說著, 漸漸開始做起了白日夢。
“我的計劃是,等你開進F1再說。到時候開個全球第一,踏上領獎臺,頭盔一摘,我靠, 把那些人全都嚇死!到那時候,再賣你的第一個代言,直接賣上天價,爽!”
陳子軒把他自己說得嘿嘿直笑,好像那畫面已經在眼前了似的。
嘈雜的叫嚷聲里,陸野偏頭,透過頭盔淡淡看他一眼。
“你還在睡?”
“?沒啊!标愖榆幰汇。
“那做什么夢。你能造引擎?”
能進F1的車隊,必須有獨立的車廠,使用自己制造的車身和引擎。
陳子軒:“……”
等他反應過來,陸野已經走出好遠了。
這小子的嘴就是淬了毒!陳子軒一蹦三尺高,要不是陸野要比賽,他真想狠狠給他來一下子!
“你不做夢,你最好永遠都別做夢!”
陳子軒從后頭追上他,大聲罵罵咧咧。
——
陸野到場的時候,港外汽聯的幾個工作人員剛檢查完賽車。每個車隊兩輛車,兩個車手,這回派的是他和芙拉維婭。
芙拉維婭正在維修站前一邊熱身,一邊跟李秀梅交談?吹疥懸,兩個人都停下來,簡單跟他打了個招呼。
車隊其余的人正忙碌著,最后檢查他們的車,有條不紊地裝上輪胎。
“馬上開賽了,好好比,這兒沒人能做你的對手!标愖榆幣呐乃募绨,往車的方向推了一把。
看到陸野過來,幾個機械師都讓開了路?鲝能嚴镢@出來,興奮地跟陸野揮手。
“全準備好了,Lyle,最好的車胎,燃油加滿!彼氐匾慌能嚿,替陸野把門拉開。
“加油,跑個桿位出來!”
桿位是排位賽的第一名才有的待遇。正式比賽上最前排的發車位,能搶到最得天獨厚的條件。
陸野點點頭,上車,車子緩緩駛入發車區。
上了賽道,視野漸漸開闊。
平坦的公路在他面前一直延伸到天際。上坡路,在盡頭駛上高架,是他之前試車的時候跑過的賽道。
賽道兩側,是人潮洶涌的觀眾席,隔著薄薄的一層圍網,上面掛著五顏六色的廣告牌。
隔著車門,能聽見嘈雜的人聲和吹喇叭的聲音。
而其余的空地上,已經被鋪滿了翠綠的假草,上面用白色的油漆噴涂著車商和贊助商的LOGO,晃眼的陽光照下來,反射著塑料草皮廉價的色澤。
“喂喂喂,Lyle,聽得見嗎?”
車里,陳子軒已經在跟他試對講機了。
這條道總共要跑7圈,跑下來將近三百公里,中途改換策略、更換車胎等等,都需要車隊實時匯報的消息。
“嗯。”
確認對講機正常之后,距離開賽也只剩下了十分鐘。
維修站已經關閉了,其他組的車子陸續駛上道路。
“行了,不打擾你,聽會歌吧!
對講機那頭,陳子軒說完話,按了兩個按鈕,就有節奏感很強的搖滾樂出現在陸野的耳機里。
陸野被吵得皺了下眉。
用音樂促使感官興奮,讓車手在發車時達到最亢奮的狀態,是賽道上的老傳統。
陸野其實不需要,但陳子軒每次都逼著他聽。
“別人都聽,怎么就你不聽?好好感受心跳加速的感覺!”
什么心跳加速,他只覺得吵。
搖滾歌手在耳機里嘶吼,陸野百無聊賴地聽著,抬頭看著前方電子大屏上的倒計時。
這種無聊的時候,時間過得尤其慢。
今天是周日,他去做什么了?
陸野忽然想。
早上司機送他的時候,好像在車上說過,說他和樂團的同學約好,今天會去學校練琴。
他彈琴是很好聽,在陸野看來,甚至不需要練。
賽道上彩旗飛揚,興奮的觀眾在觀眾席歡呼涌動,太陽熾烈地照在水泥地面上。
陸野的眼前,卻浮現出顧硯修彈琴時,那雙安靜又修長的手。
樂團的那些人……運氣是挺好的。
“……陳子軒!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對著對講機開口。
“說!”
“換首歌!
“……?”
陳子軒從來沒聽陸野提過這種要求,但很快,一條視頻就發在了他的手機上。
“……這啥啊?”
陳子軒劃動著看了一下,沒弄明白怎么臨要比賽了,陸野怎么開始整這些高雅的洋活。
“發錯了吧?”他問陸野。
帶著電流音的聲音很快從耳機里傳來。
“沒有!
“……”
陳子軒任命,把那條視頻放進陸野的耳機。
很快,熟悉的鋼琴聲,一瞬間壓住了賽場上所有嘈雜熱烈的聲響。
鋼琴是主角的協奏曲,旋律很輕柔,娓娓道來的,像是清透的水晶折射出的蠟燭的光芒。
陸野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以至于只是聽旋律,他的眼前就會出現視頻里的畫面。
他坐在鋼琴前,只有他頭頂是有光的。他的睫毛被照成淺金色,皮膚幾乎透明,那樣薄的眼瞼,輕輕合上,遮住了那雙水波蕩漾的眼睛……
車門外,歡呼聲被完全隔絕了。最近的坐席上有人扯起了旗子,墨藍色的旗,上面用白字大大地印著“LYLE”。
陸野緊盯著前方,什么也沒看到,心跳卻在胸腔里愈發鼓噪。
咚咚、咚咚。
鋼琴聲還在他耳邊,和緩而流暢。
他卻感到躁動,這是他從前在賽場上也從沒有過的。
他手握在方向盤上,收緊到血管都清晰地凸起,也絲毫沒有作用。
他的心臟在叫囂,讓他的四肢沒法這樣一直保持靜止。
賽前一分鐘的指示燈亮起。
陸野幾乎是在一瞬間內,一把發動了引擎。
發動機轟鳴,帶得整個車身都震顫起來。
一瞬間,陸野的心臟終于找到了共鳴,像是在草原上找到同類的狼,此起彼伏地在圓月下嚎叫。
他抬眼,單手穩穩的掛擋,右腳懸停在油門上。
在他前方,倒計時的紅燈亮起來。
一盞,兩盞。
在五盞燈全部亮起時,旗幟飛舞,紅燈瞬間熄滅。
陸野的車子在一瞬間沖向賽道,底盤和輪胎在干燥的路面上擦出明亮的火花。
——
桿位拿得毫無懸念,陸野開門下車的瞬間,歡呼聲隨著頭頂炸開的彩帶鋪天蓋地地涌向他。
“牛逼!太牛逼了我草!”
車隊里的人都在歡呼,又蹦又跳地抱成一團,在陸野下車之后,也一把將他拽了過去。
“桿位!桿位!”
這不是陸野第一次拿下桿位。
之前除了規則要求的一些特殊情況之外,不管是排位賽還是正式賽,他都很少不是第一。
他被拉進人潮,一群人圍著他歡欣雀躍。
倒是陳子軒了解他,隔著頭盔和厚重的賽車服,也看出來他沒多興奮。
他一把攬住陸野的脖子,隔著頭盔沖他大聲叫嚷。
“破紀錄了,你排位賽就破記錄了!這條道從來沒人跑過這個成績,你也沒有!”
說著,陳子軒把一張銀行卡狠狠塞進了他的手里。
“二十萬,怎么樣!你車上噴的廣告,最后一圈的時候贊助商就打錢了!老板高興壞了,說正式賽再這么跑,廣告費翻倍!”
在他們身后,第二名抵達的那個車手才剛剛下車。
賽道上,還有幾十輛車還沒到達終點。
陸野回了一下頭,陳子軒又大聲沖他喊。
“你太牛逼了你!草,果然還是搞藝術的牛逼,聽個鋼琴就破紀錄了!”
陸野:“……”
沒人看到頭盔下的他有沒有臉紅。
只是歡呼涌動的人潮里,他的心臟又不聽使喚,躁動地跳著,好像得再去道上跑兩圈,才能平復一般。
陸續有車子停在終點,修理站旁的門終于打開,無數記者舉著鏡頭涌進賽場里。
但是陸陸續續這么多車手下車,他們卻像沒看到一樣。
幾十個記者,無一例外地瞬間包圍了陸野,鎂光燈不停閃爍,反射在陸野漆黑的護目鏡上。
“Lyle,你知道你這次排位賽打破了寧北賽道三十多年的記錄嗎!”
“你在正式賽上有什么打算,有沒有機會再創新記錄!”
“坊間有關于你身份的傳聞,你……”
記者媒體擠來擠去的,陸野不耐煩,低頭正正頭盔,轉身朝外走。
陳子軒眼疾手快,一把將陸野塞到科倫廷的維修站里,一把拉上圍欄的門。
然后回頭,熟練地擋住洶涌的記者:“我是科倫廷的主理人,各位有什么問題,一個一個來……”
陸野回頭看了一眼,倒不擔心。
陳子軒滑頭,最擅長應付記者們的長槍短炮。他們也說好了,這些采訪宣傳什么的陸野都不用管,只需要專心開車就行了。
陸野看了一眼,就抬起長腿,朝著維修站的休息室走去。
“喂!”
嘈雜的環境里,有個人揚聲叫住他。
陸野抬頭,是隔壁車隊的車手,剛從場上下來,跑了個第三。
他這會兒剛摘下頭盔和面罩,發絲汗淋淋地搭在額頭上,朝著陸野咧嘴一笑。
“挺牛啊,Lyle!彼f著,指指陸野手里的卡。“多少錢?”
陸野沒出聲。
“頂多幾十萬吧?唉,這第一,跑了也沒什么意思!
陸野淡淡看他一眼,沒理他,擦身而過。
卻在兩人擦肩的瞬間,那人把一張名片插在他胸前的口袋里。
陸野回頭,就見那人挑釁一笑。
“下個月有場賞金賽,第一名能賺你這五十張卡。怎么樣,來試試?”
第43章 第 43 章 他看見了一個背影!
賞金賽。
這種比賽, 陸野離開港內之后才聽說過。之前有人來找過陸成風,但看到他褲腿下那條陳舊銹蝕的機械腿,就擺擺手走了。
“殘廢了, 算了!
陸野知道, 那種比賽不正式,跟打黑拳沒什么區別。
場地危險, 沒有引擎和車速的限制, 上場了就生死不論。
死人和斷腿都是家常便飯,但是跑一趟下來,能賺幾倍甚至幾十倍的錢。
陸野還沒說話, 李秀梅就從維修站里走出來, 皺著眉, 結實的身軀擋在陸野和那個車手中間。
“他不去!崩钚忝费院喴赓W。
那個車手一挑眉:“你問過他么, 就說他不去?”
然后, 他把頭歪過來, 仍然看陸野:“真不去嗎?還有一個月,不考慮考慮?到時候咱們在那個場子上比一輪,都有大錢賺!
李秀梅已經推著陸野的后背, 帶他回維修站了。
“這個人歪門邪道多, 什么錢都掙!崩钚忝氛f。“他們車隊記恨你不是一兩天,估計想去正式賽場外使點絆子, 整你!
賽車本來就不是什么多干凈的運動, 在港外這樣的地界,更是像□□一樣,幫派分明,廝咬奪食。
陸野清楚得很,光看那人的表情他就知道。
他點點頭, 在李秀梅肩膀上拍了兩下:“我知道,李姐,放心!
有的車手賭/博欠債,有的車手投資失敗,要么就是買名車名表。
他們有急于得到的東西,這才會上賞金賽上賣命換錢。
他用不上,一次賺上千萬,他都沒地兒花去。
——
換下賽車服,摘了頭盔,再也沒人認得出來陸野和Lyle。
陳子軒開著他的小破車送陸野到碼頭,隔著洶涌寬闊的大江,他忍不住朝著江對岸多看了兩眼。
夜色下,青山連綿,雪峰成群,像上帝自留的后花園。
“去吧,好好休息,下周加油。”
陳子軒站在碼頭上,朝著陸野揮手。
陸野上車,列車走到一半,又淅淅瀝瀝地落了一點小雨。
這對陸野來說根本算不上雨,但這回,他剛下車,就有司機打著傘,站在碼頭上等他。
“陸少爺!還好還好,我還怕您看不到我,回去路上淋雨!”
司機把他迎進暖氣很足的車里,臨走時,還貼心地問他溫度適不適應,需不需要更換音樂和香薰。
陸野沒這么多要求,只是搖頭:“不用,多謝!
司機高高興興地開車上路。
不知道是不是阿爾伯特的特意安排,這個司機性格跳脫,人也熱情,一路上嘴都沒停,就算在陸野這樣話少的人面前,也沒冷場。
他聊了一圈,甚至開始聊天氣。
“唉,港內就是這樣,不到年末,就一直下雨。”司機說。“這雨點子涼颼颼的,還不如直接下雪呢!”
陸野不習慣和人這樣攀談,聽見這些話就只是“嗯”。
不過不用他回應,說起下雪,司機自己就來勁了。
“你還不知道吧?少爺生的日子特別巧,當年就在港內下第一場雪的時候,F在每年少爺生日前幾天,都下雪,那可是莊園里最漂亮的時候!”
陸野擱在膝蓋上的指尖一動:“他生日?”
“對呀!十二月二十九,年年港內就是這時候下雪,錯不了!”
那個日子在陸野心頭滾了兩三遍。
不用他應和,司機自己就把話題說下去了。
“今年少爺成年,家里估計要大辦。唉,下一次大辦,估計就要等到少爺分化了!
說到這兒,他有點悵然若失,像是自家孩子的事兒似的。
“那就不知道要等多久咯!等少爺21歲、22歲?到時候先生肯定高興!
這話陸野聽說過不知道多少遍。
顧硯修生來優秀,各方面的。這樣的人,分化通常不會來得太早。
畢竟分化越晚,腺體的發育等級就越高。顧詣當年就是在21歲,分化成一個A級Alpha的。
顧硯修一定……也是的。
陸野低著眉眼,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這樣一個注定平庸的Beta,管得到這些?
顧硯修的人生清晰到一個司機都知道,他會在一個非常榮耀的年齡分化,然后娶一位門當戶對的Omega進門,生幾個孩子,都和他同樣優秀……
陸野越想眉頭擰得越死,直到司機都從后視鏡里發現了,緊張地問:“怎么了,陸少爺,暈車嗎?”
陸野開口,喉頭不知道什么時候有點艱澀。
“……沒有!
他這個反應更像暈車了。
司機趕緊幫他打開窗戶,一瞬間,玻璃降下,涼潤的晚風吹起了陸野的頭發。
港內的空氣和下區不一樣,風吹在臉上沒有塵土和砂礫,也沒有空氣里那股金屬、燃油和廢氣混合的味道。
是,他在想什么呢?
顧硯修面前的路,平坦而寬闊,珍稀潔白的飛鳥本來就是生活在天上的。
和他這種人,不一樣。
——
一周之后,布蘭登興沖沖地來接顧硯修。
去看比賽!
顧硯修都聽他念叨了一整個星期了,賽程單子翻來覆去地看,包括排位賽上Lyle那場破紀錄的表現,他念得顧硯修耳朵都起繭了。
“唉,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見見他。”布蘭登說!耙悄馨阉灹司秃昧!讓他來我們家車隊開!
顧硯修理性分析:“他成績一直都很好,之前應該還有其他車隊邀請過!
布蘭登哼哼唧唧:“也不知道那個小破車隊有什么好待的,他想來上區,不是一句話的事?”
顧硯修不由得想到陸野。
“可能不習慣吧!鳖櫝幮揞D了頓,這么說。
今天要去港外,顧硯修一出來,就看出布蘭登特意準備了一番,從人到車,都讓人感覺他很努力地在低調。
但是他身上穿的機車夾克是某奢侈品牌的冬季新品,停在門口那輛貌不驚人的黑車,也夠在港內換一套房子。
而布蘭登呢,沖他笑得齜出一口白牙,看起來得意洋洋。
顧硯修:“……”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開門上車。
車子向凱旋港大橋駛去,半路上,布蘭登還非!皩I”地點評了一番顧硯修的穿搭。
“唉,你今天穿得也太耀眼了,咱們可是去港外誒!
顧硯修低頭看了一眼。
自己身上,從大衣到鞋子,沒有任何一個logo,比起布蘭登來說,已經非常樸素了。
不過布蘭登話鋒一轉:“也是。算了算了,就你這張臉,穿個麻袋也像高定。”
這話夸張,顧硯修干脆當沒聽見。
“你特意換衣服干什么?”顧硯修問!安皇强促愜噯幔俊
布蘭登說:“對啊!賽車下午才比呢!咱們好不容易去港外,你不想到處看看嗎?”
他雙眼亮晶晶的:“港外,那可是港外誒!”
顧硯修其實也沒去過港外區。
凱旋港碼頭有一座游艇俱樂部,他有兩條游艇停在那里,夏天的時候會和朋友出海,在船上遠遠看到過。
港外的樓建得很高,大部分都是上個世紀修建的,外墻斑駁破舊,但燈火尤其明亮。
他妹妹向韶容之前和小姐妹約著拍寫真,還拿那兒當背景,拍了一組賽博朋克風的。
晚上港外區五顏六色的燈光倒映在海面上,巨大的機械設備在樓宇中間運轉,看起來的確有點未來廢土的味道。
布蘭登已經暢想了起來。
“你看我穿的衣服,用的車!到時候去了港外,咱們就先去吃午飯,去找港外人才去的那種餐廳!”
顧硯修默默打量了一下這輛奢華的車。
“……開這輛車去?”
布蘭登雙眼亮晶晶的,直沖他點頭。
顧硯修不再多說。
他了解布蘭登。兩個人小時候,布蘭登就喜歡看那種皇帝微服私訪的電視劇。
隨他去吧。
——
陸野出門的時候,顧硯修和布蘭登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
傭人們在草坪里打掃落葉,井然有序。知道他每個周末都要出門,司機也早早等在門外,車子擦得很亮。
“陸少爺好!”一見陸野,他站得筆直,又來給陸野開門。
“剛才少爺才和布蘭登少爺一起出門玩呢,我還想著您可能會一起去,結果沒看見您出來!
這一周顧硯修都挺忙的,據說和樂團那些人玩得不錯,那個團長聽說他最近有空,就拜托他一起帶樂團排練。
陸野幾乎一周沒見到他。
他點點頭,沒說話,坐進車里后想了想,對司機說。
“今天不需要等我,我自己回來!
決賽完會頒獎,之后車隊一般會一起慶功,不一定多久才能回。如果列車停運,陸野就要在車廠里住一晚上,第二天走。
司機收到的命令就是讓他聽陸野的,陸野這么說,他也沒多勸。
“好的少爺!”
車子朝著凱旋港碼頭駛去,快要抵達的時候,陸野的手機震動了好幾下。
他打開手機,是之前陳子軒給阿偉曉杰他們拉的一個群。
幾張照片彈出來。
【曉杰:我靠,這是上區來的人?】
【曉杰:你看看,認得不?不過好像不是來找你的@陸.】
幾張照片照的都是同一輛車,黑色的,停在康阿婆的雜貨店門口,亮得格格不入。
上區的人偶爾也會有去下區的,偶爾停在他們片區,也不會各個都是找陸野的。
他在港內能認識幾個人?
陸野隨意點了一下那張圖。
圖片彈開,他正要退出,目光卻在掃過照片的瞬間,頓了一下。
車子前,他看見了一個背影。
他站在一個張牙舞爪的少年旁邊,背對著鏡頭。
高而挺拔,黑發后梳,穿著一件深色的駝絨大衣,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頸。
第44章 第 44 章 他還沖我拋媚眼呢!
車子剛駛入港外區, 窗外的空氣就渾濁起來,锃亮的車窗都蒙上了一層灰,看得布蘭登大呼小叫。
“哇……好酷!”
他趴在車窗上抬頭, 密密匝匝的高樓中間, 機械臂像個巨大的怪獸,緩慢地在樓間運送著燃油和鋼鐵。
布蘭登也意識到他們的車子有多顯眼。
漆黑的轎車行駛在公路上, 四周高樓起伏, 卻連一棵樹都沒有,灰蒙蒙的,反倒這輛純黑的轎車是其中唯一的亮色。
“難怪我家在港外的銷售額這么差!辈继m登說!斑@十幾個區GDP不都挺高的嗎?怎么大家都不買新車啊。”
顧硯修也回答不上來。
要問他港外區前五年的GDP幾區最高, 升降趨勢又是什么, 他隨便都能背出來。
但這也是他第一次出港。
這次比賽的寧北賽道在IV區。車子駛下高架橋, 但是在整個IV區轉了一圈, 也沒找到布蘭登說的“港外人的餐廳”。
布蘭登肚子餓得直叫。
“怎么一家飯店都沒有?他們難道平時都吃營養劑嗎?”
布蘭登在車里探頭探腦。
“藍星這些年資源貧瘠, 營養劑在食品消費里占比很高的!鳖櫝幮迣λf。
“那也不能一家都沒……誒!”說話間, 布蘭登興奮地指著窗外的廣告牌。“凱恩營養劑,我姐家的牌子!”
顧硯修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了街邊高樓上掛的一副褪色的廣告牌, 底下并排開著一些店面。
“就停那兒, 我買兩支嘗嘗。”布蘭登很高興,轉頭跟顧硯修說。
“你吃過嗎?聽說一吃就飽, 一管就能補充一天的營養, 不知道真的假的。”
顧硯修搖頭。
司機把車停在一家雜貨店門口,忍不住提醒:“少爺,那個東西不太好吃。”
布蘭登毫不在意:“嘗嘗唄!”
不信邪的大少爺跳下車,嘭地一聲關上了車門:“硯修,快來!”
顧硯修剛下車, 就被渾濁的空氣嗆得咳嗽了兩聲。
轟隆隆的噪音就在頭頂上,他抬頭,就看到遮天蔽日的機器,在自己頭頂的高空中嘈雜地運轉。
這是上世紀工業搬遷的成果。
那時候,藍星的可居住范圍快速縮小,很多搬遷的居民區和工業區都無法分開,倉促地擠在了一起。
這些年,藍星的污染區域又擴大了百分之一點多,其中許多搬遷的工廠,都以這樣的形式嵌入城市里。
他皺眉,遮了遮鼻子,勉強壓住嗆咳的沖動。
這是一片居民區,很少的幾家店鋪,算不上商業中心,不遠處的路口上還有一間修車廠,三層樓高,外墻是灰蒙蒙的水泥。
顧硯修的目光掃過去,就看到兩個臟兮兮的修車工,站在廠門口探頭。
布蘭登已經鉆進了雜貨鋪里,挑選上營養劑的口味了。
“硯修,這里好多種味道!你吃什么,黨參雞湯,豉汁排骨?”
有些居民遠遠地聚在街角看熱鬧。
他們都沒見過這樣衣冠楚楚、開著豪車的少爺,居然還在這邊買營養劑。
顧硯修抬腿走進雜貨店:“都可以!
雜貨鋪里很很昏暗,但整理得非常干凈,能聞到清苦的樟腦球味。
顧硯修終于能喘上氣,站在柜臺旁邊咳嗽兩聲,拍拍身上的灰塵。
旁邊,店老板笑了。
是個年紀很大的阿婆,頭發花白,身材矮小,站在那兒笑瞇瞇的。
“嗆吧?”阿婆說!斑@邊灰塵大,剛來是不習慣!
她態度很溫和,像是在和自家小孫子說話。
顧硯修愣了一下,才注意到她說話的時候再看自己。
他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一下,沖阿婆點頭:“是有一些。”
然后他又問:“港外的環保條例不是去年頒發的嗎?空氣里不能有明顯顆粒物,有規定的。”
阿婆愣了一下,有點遲疑。
布蘭登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說:“哎呀,你別跟來檢查的官員一樣,嚇到人了!
顧硯修也意識到這一點,抱歉地沖阿婆笑了:“我隨口問的,婆婆,我還在上學呢。”
阿婆也笑:“沒有,發的那些條例什么,我也看不懂,不知道怎么要求的!
布蘭登啥都想要,挑了十幾管營養劑。
阿婆過去一邊給他找零,一邊跟顧硯修說:“但是要發展經濟嘛,大家也要賺錢。要吃飯,肯定要蓋工廠的!
布蘭登付完錢就拆了一管,剁椒魚頭味的。
他興沖沖地往嘴里塞,剛吃了一口,就被嗆得一陣咳嗽,上躥下跳地摳嗓子。
“咳咳咳咳咳!呸呸呸,怎么一股塑料味。
顧硯修拿起一管同品牌的,簡單看了看上面的成分表。
他參與過公司里抑制劑的項目,對這些有點了解。如果有塑料的口感,通常會有某幾項成分超標。
但是按這個定價,不應該才對……
阿婆在那邊笑著跟布蘭登聊:“吃不慣吧?小野那孩子剛來這里的時候,也吃不慣,也是一吃就咳嗽,但他倔,硬忍著!
顧硯修還在看成分表,布蘭登好奇地問:“小野?是誰呀?”
然后他就看到了躲在不遠處的一個小胖子。
“是你嗎,小野?”
小胖子搖頭,本來還怯生生的,聽見“小野”兩個字,立刻腰板挺得筆直:“我叫阿祖,他是我哥哥!
顧硯修抬眼,就看到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他很厲害的!毙∨肿诱f。
不知道為什么,對上那雙眼神,顧硯修想笑,順著他的話問:“是嗎?”
小胖子連連點頭:“嗯!世界上所有的車他都能修好,他是開車最快的人!”
旁邊的布蘭登聽笑了,一本正經地說:“啊,這么厲害?那你給我他的聯系方式,我簽他。”
小胖子搖頭:“哥哥說了,他誰也不簽!”
“喲!”布蘭登大笑!澳愀绺缡荓yle?”
“誰呀?”小胖子英文不太好,不認識。
“你別逗他了,滿地找Lyle?”顧硯修笑著,把營養劑放回柜臺!澳氵吃不吃?不吃就還回來,別浪費!
布蘭登趕緊把剛才揣了一口袋的營養劑放在柜臺上。
誰愛吃誰吃吧,他不吃。
阿婆趕緊要給他退錢,顧硯修眼疾手快地把他往外一推,回頭對阿婆說:“不用了,不退。”
說著,他從那堆營養劑里拿出一管Lush產的,沖阿婆晃了晃,走了。
阿婆連連說著不行,急匆匆地從柜臺里找錢。
顧硯修走下臺階,回頭就看到小胖子站在那里,灰蒙蒙的雜貨店,他一雙眼睛明亮鮮活。
顧硯修頓了頓,手伸進大衣口袋,里面有幾顆備用的巧克力。
他拿出來,放在柜臺上。
對上小胖子的目光,他歪歪頭,溫和地沖小胖子眨了一下眼。
——
摩托引擎聲在小巷里響起的時候,那輛黑色的車已經開走了。
泥濘的污水向兩邊濺開,引擎聲由遠及近,很快,一輛陳舊的共享摩托停在了巷口的雜貨店前。
周圍的鄰居還在小聲議論著,說剛才那兩位少爺的派頭多足,車子多昂貴,一看就是上區來的少爺,到這邊玩的。
“玩?誰來下區玩!
“那說不準,說不定少爺們沒見過啊!
不遠處的修理廠,阿偉眼尖,一眼認出停在那兒的是陸野,趕緊跑過去問:“小野,你今天不是比賽嗎?怎么回來了,落東西了?”
陸野摘下頭盔,看向雜貨店前空蕩蕩的水泥路。
“……沒有!
人走了,他下了火車,第一時間騎車趕過來,還是沒趕上。
陸野的心臟砰砰直跳,剛才高速騎車過來,他還沒平復。
他沒出聲,阿偉也急。
“啥事?你說話!”
“……沒事!标懸翱粗瞧帐幨幍牡,不知道怎么說。
只是一個背影,他就騎了十來公里趕回來,以最快的速度。
可他趕回來干什么?又不是沒見過。
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會來下區?
這時,康嘉祖從旁邊探了個胖乎乎的腦袋,看到他眼睛一亮,驚喜地喊:“野哥!”
陸野抬頭,就看他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咀嚼,不知道在吃什么。
“野哥,你終于想通了,打算帶我去比賽了嗎!”
陸野被他殷切地看著,卻不為所動。
“在吃什么?”陸野問他。
康嘉祖手掌攤開,給他看:“巧克力,剛才一個超——級超級好看的大哥哥給我的!”
他手里只剩包裝紙了。黑色燙金的,被康嘉祖捏得皺皺巴巴,上面很簡短地印著一排英文,看起來低調而奢侈。
陸野:“……哪個哥哥?”
康嘉祖滔滔不絕:“一個穿風衣的哥哥!超級高,頭發這樣梳,好白好帥的!唉,野哥,我差點就變心了,他一沖我笑,我都覺得他比你還帥了!”
畢竟,他對他野哥可是有私心的,那位哥哥雖然給了他巧克力吃,可他說這話,完全客觀公正!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
而陸野,康嘉祖每形容一句“那個人”,他的心跳就快一分。
是他,他不可能認錯。
只是他怎么會來這里?
陸野的思緒剛起,就被康嘉祖最后一句話打斷了。
“沖你笑?”陸野眉峰一揚。
“對。 笨导巫嬲f!八沖我拋媚眼呢!”
陸野:“……?”
他的表情變了一下,康嘉祖還以為他是不信,很夸張地對他擠眉弄眼,務求努力還原出那位哥哥沖他眨眼時,風華絕代的樣子。
“就這樣……他這樣沖我眨眼睛!哇……”
康嘉祖的兩只眼睛都要變成星星了。
不過下一秒,他手上一空。
是陸野把他手心里攢的包裝紙全拿走了。
“沒收!标懸罢f。
康嘉祖哇哇大叫:“你憑什么沒收!這是哥哥給我的!”
結果陸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為所動。
“說謊,就沒收!
第45章 第 45 章 別這么不值錢啊哥!
顧硯修和布蘭登的車走遠了, 自然聽不見康嘉祖被氣得哇哇大叫的聲音。
布蘭登眼看著顧硯修把那管營養劑放進大衣口袋里,一臉好奇:“你拿這個干什么,你也想嘗嘗?”
他跟顧硯修從小玩到大, 知道顧硯修這人確實不挑剔, 但也被家里養得真金貴,廉價食物碰都沒碰過, 估計腸胃都受不了。
他勸顧硯修:“別嘗了, 真不好吃。生物制劑嘛,根本還原不了食物的味道!
顧硯修卻摩挲著那管營養劑:“如果是技術上的難題,那只是時間問題!
“你的意思是……”布蘭登覺得他話里有話, 一下子也緊張了。
顧硯修看到他如臨大敵的樣子, 笑了。
“什么啊, 我就是準備把這個帶回去, 化驗一下!鳖櫝幮拚f。“測試一下Lush的品控。”
頓了頓, 他又說:“順便嘗嘗。”
畢竟公司投入了幾十個人的團隊, 去解決營養劑的口感問題,每年送到他和父親桌上的資料,都說成果卓著。
他也想看看, 成果究竟有多卓著。
布蘭登忍不住佩服他。
“果然是繼承人。”他說!斑沒畢業呢, 就替公司操碎了心,活該你發財!
顧硯修搖了搖頭。
按照聯邦的食品安全法規, 塑料味的抑制劑完全合格。理論上說, 只要對人體無害,那就可以放心生產。
但是……
顧硯修看向窗外。
他第一次來到下區。
這些讓上層公子們新奇的、鋼鐵森林一般沉在渾濁空氣里的城市,讓穿梭其中的人看不清面容,像小說里的甲乙丙丁,電影里的路人炮灰。
可是空氣不好聞, 就是實時,環境嘈雜而污濁,也是事實。
他們沖顧硯修笑的時候,好奇地看著他的時候,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這讓顧硯修忍不住去想,萬一他能呢?
萬一他有改變一些事情的能力,比如說他口袋里那管小小的營養劑。
——
車子停在賽場后門,出來迎接的是主辦方和幾個主要贊助商,還有當地汽聯負責人。
來人一口一個希斯少爺,恭敬地簇擁著,將他們請到了主席臺上的一號包廂。
“這位是……”主辦方負責人是希斯集團子公司的,給兩個人倒了茶,有點不確定地問布蘭登。
布蘭登翹著腿:“顧硯修,不認識?”
不需要提任何頭銜和身家,只需要一個名字,就足夠讓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哎呀,顧少爺!百聞不如一見,您好您好!”
“認出是您,但是不敢認,本人比全息影像上還要一表人才!”
“和禾易先生長得可真像!”
顧硯修不是來應酬的,輕描淡寫地回應兩句,就坐在一旁垂眼看通訊器,不再多說。
看他的態度,留下來陪同的人也不敢打擾他,都去跟布蘭登攀談去了。
布蘭登一臉期待地問:“今天能見到Lyle嗎?”
主辦方連忙說:“能的!8號車就是他,桿位嘛,排位賽您一定看過,非常精彩!”
布蘭登擺擺手:“我知道他8號。我是說,開賽還有一個小時呢,能叫他上來見見嗎?”
主辦方臉上為難了一瞬間,似乎也知道這位車手不好搞定。
但是很快,他就滿臉堆笑,吩咐旁邊的屬下:“去!到科倫廷的場子上問問,Lyle到了沒有!”
對方能來最好,但是按他的經驗來說……
“Lyle個性比較強,到現在都沒露過面,連我都沒見過他長什么樣呢!”主辦方討好地給布蘭登打預防針。
“他要是不同意,您看這……”
布蘭登本來也不是刁鉆的人,面對偶像,他更是寬容。
“嗯嗯嗯,我知道他!”他頭點的像撥浪鼓。
“問問就行,千萬別打擾到他比賽!”
——
陸野到賽場的時候,就聽說了今天有大人物來。
“汽聯的昆尼爾主席都上門口迎接去了!我靠,十幾個大老板就在那兒站著,等人!”奎恩是個大嘴巴,說到八卦就喋喋不休。
陸野坐在一堆輪胎上,俯身扎鞋子的系帶,有一搭沒一搭地聽。
“硬是站了一個多小時,那大人物的車才來!好家伙,大白天還打傘,那保鏢跟機器人似的,拿黑傘遮著,就上樓了。”
奎恩一臉可惜。
“我脖子都伸斷了,都沒看到!”
旁邊一個修理工搭話:“我剛去搬器械,看到了一點兒!
“啥啥啥?看到啥人了?”
周圍人都好奇,就陸野背對著他們坐在那兒,扎完了鞋子,又開始整理賽車服。
衣服穿不利索,有時候操作會出狀況。
“臉沒看到,但是感覺年紀不大!毙捃嚬蠐项^。“倆人,一個穿夾克,一個穿大衣,都可白了!
“嗨,這算看到個啥呀!”
周圍的人都覺得沒勁兒,一哄而散干活去了。
只有陸野停下動作,轉頭看向他。
“什么?”
那修理工沒想到Lyle會和他說話,愣了一下,然后指向賽場后門。
“就那邊看到的!車上下來倆少爺,別的沒瞧見!
陸野轉頭,就看見了照片上那輛熟悉的黑車。
“怎么了Lyle?認識?”奎恩興沖沖地問。
畢竟Lyle可是到上區去了,還是顧家!他現在可是大名鼎鼎的LUSH集團的老板的兒子,在上區豈不也是個大人物?
但是陸野還沒說話,一個書記員氣喘吁吁地跑到修理站前:“八號車手!Lyle來了嗎?”
“在!”門前抽煙的陳子軒立刻抬手。
陸野走過去,就見書記員說:“有空嗎?一號包廂的老板想見見你,主席讓我來問呢。”
陸野腳步一頓。
一號包廂……
在場誰都知道,除了那輛車上下來的大人物,沒人能在一號包廂里看比賽。
旁邊,陳子軒看了陸野一眼。隔著頭盔,也看不著陸野的表情。
但是誰能比他清楚?這位少年車手是個最軟硬不吃的家伙,不然也不會現在還在這個小破車隊里開比賽。
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可這小子不中用啊!
陳子軒一陣痛心疾首,可惜得像是自己被挖了肉。
“那個……Lyle不見人,不好意思哈張書記,不然……”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穿著整齊賽車服的高大身影已經走上來。
“走吧!
隔著頭盔,少年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
陳子軒跟在陸野屁股后面,一路上感覺暈暈乎乎的,好像在夢里。
從來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陸野想開了?難道是因為之前的老板們給的不夠多,身份不夠高?
進電梯的時候,陳子軒忍不住撞了一下陸野的肩膀,小聲說:“行啊,你小子!”
說不賣就不賣,要賣就賣個超大的!
陸野沒動,穿著賽車服的身體高而挺拔,也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正了正他的頭盔。
……臭美啥呢。
陳子軒撇嘴,繼續做他發大財的美夢。
那大人物只叫了陸野見面,肯定是他車迷吧?要是花大價錢把陸野雇了,他該不該拒絕?最好干脆把科倫廷打包買下來,他和陸野全都大賺一筆,然后去給大集團開車去……
“叮!”
電梯打開,直接進到了包廂里。
刷卡才能到達的樓層,一整層樓只有這一個包廂。
270度的巨大全景玻璃,將整個賽場和觀眾席一覽無余。靜謐的音樂在空間里流淌,那些陳子軒只遠遠見過幾面的大人物,或站或坐,電梯一響,都轉頭看過來。
大名鼎鼎的汽聯主席就在其中,看向他時,表情和藹得像他鄰居三叔。
“Lyle!”
正中間的巨大長沙發上瞬間彈起一個人。
嗯,穿夾克的,陳子軒剛才也聽說了,是那兩位大人物中的其中一個。
非常出乎陳子軒的意料。
這大人物,咋看著這么小啊?
稚氣未脫的一個藍眼睛小卷毛,這……還在上學呢吧?
……好年輕的一個大人物。
不過這位大人物一看到他旁邊的陸野,整個人就在沙發前面立正了。
眼睛睜圓,耳朵變紅,臉上的笑容變了又變,最后開始結巴。
“是……是你不,你好你好,我看過你好幾場比賽,都沒……那個……沒見過你,嘿嘿……”
陳子軒:“……”
不是,怎么就傻了呢?
他扭頭,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陸野。
他站得筆直,賽車服穿得也整齊,頭盔也戴得嚴嚴實實,垂在身體兩邊的手也戴著厚重的賽車手套。
就這么一個,半點皮膚都沒露出來,直挺挺的像個搬進來的等身手辦的一個人……就能讓這位大人物宕機了?
不過,周圍那些老板和領導,可一個比一個人精。
“哎呀,Lyle,能請動你真不容易,還得是希斯少爺的面子。
汽聯主席走上前,拍拍陸野的肩膀,非常上道地順著布蘭登的話,說:“來,讓希斯少爺見見你!
這話就是讓陸野摘頭盔。
雖然陸野之前不露臉是因為他爹,陸野自己不在意,但是整個車隊包括陳子軒都默認,“Lyle露面”這件事,是個非常嚴肅、正式的事情。
可是等陳子軒轉頭的時候,陸野居然已經抬起了手。
“咔噠!”
他解開下頜上的搭扣,眼看著就要把頭盔取下來。
瘋啦!!
陳子軒一把按住他的胳膊,拼命眨眼,跟發電報似的。
對面老板還沒開價呢,沒開價呢!
別這么不值錢啊哥!!賣代言,賣車隊!
他拼命用眼神示意陸野要價,陸野的胳膊被他按得微微頓了一下。
不過下一秒,他的手就被陸野從胳膊上摘了下去。
隔著賽車手套,他感覺到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
陳子軒瞪圓了眼。
不過下一秒,一道淺淡清冷,雪一樣的聲音從旁邊響了起來。
“沒事。按你們的規矩來!
第46章 第 46 章 正隔著遙遠的距離和涌動……
不知道為什么, 對方剛走下電梯,顧硯修就覺得這個叫Lyle的車手……有點眼熟。
眼熟什么呢?
不知道。頭盔和賽車服都嚴嚴實實的,對方既沒說話, 也沒動作, 就走進來的這幾步也端正而平穩,除了顯得那雙腿長得逆天之外, 看不出什么特征。
但就是好像在哪兒見過。
不過, 只是輕微的晃神,顧硯修就立刻反應過來。
汽聯的領導在要求那位車手摘頭盔,旁邊的車隊經紀人急得直擠眼睛, 但眼皮都眨出風聲了, 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顧硯修沒有猶豫, 很自然地站了起來。
他知道布蘭登這個笨蛋, 這會兒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了, 也知道這些商人和高層, 為了討好他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威逼利誘,顧硯修不喜歡。更何況對方從不露面, 很有可能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或者商業上的考量。
沒必要為了討他們歡心,就為難人。
顧硯修的話一出口, 在場的所有人果然都停了下來。
包括那個頭盔摘到一半, 已經隱約露出一角清晰的下頜的Lyle。
陳子軒眼疾手快,一把將他的頭盔重新按了回去。
一句話把汽聯主席都嚇成三孫子了,這位說話明顯比那個小卷毛還權威!
陳子軒狗腿地扭頭,對上顧硯修那張臉的瞬間,忍不住愣了一下。
我靠……真夠漂亮的, 這老天爺真不公平。
眼看著顧硯修抬腿朝他們走過來,陳子軒趕緊開口,點頭哈腰,笑嘻嘻的。
“少爺您好!您說笑了,我們哪有什么規矩?也就是Lyle,他……”
顧硯修抬了抬手,打斷了他之后的話。
不需要解釋,他們本來也不是小說里那種強人所難、橫行霸道的炮灰公子哥。
“你叫Lyle?”顧硯修停在他們面前,偏頭看向那個叫Lyle的車手!澳闵现艿谋荣愇铱吹搅耍_實很精彩!
當然,是布蘭登三百六十度圍著他嘰嘰喳喳求著他看的,他只看了兩眼,并沒什么印象。
陳子軒在那兒直扯陸野的袖子。
說話!少爺都發話了,快謝謝少爺。
可Lyle跟死硬了似的,一動不動,胳膊繃得死緊,像在站軍姿。
陳子軒又偷摸去看顧硯修的表情。
少爺可千萬別怪罪!
顧硯修倒沒注意他們的小動作。
距離比賽開始沒剩多少時間了,他扭過頭,和顏悅色地對布蘭登說:“你見到人了,怎么反而不說話?不是要合影嗎,還不快來!
整個腦袋都紅成蝦子的布蘭登,簡直要愛死顧硯修了!
他怎么知道他想合影又不好意思說,硯修簡直是他的大救星!
布蘭登趕緊湊上來,沖Lyle笑得狗腿又討好:“可以嗎,合個影?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
顧硯修在旁邊都要憋不住笑了。
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Lyle不是他的偶像嗎?還說怕這小子出事塌房呢。
現在那些骨氣都丟哪去了?
不過還好,這么多人在場,也不需要布蘭登再說什么。
他話問出口,那個Lyle才剛點一下頭,主辦方那邊就立刻安排人過來,給希斯少爺和Lyle合影。
雙人合影完,那些老板高層又討好地也站進了鏡頭里,生怕誰站遠了,都往布蘭登和Lyle周圍湊。
布蘭登還沒忘記感激顧硯修,很大方地一把把他拉過來,拉到了自己和Lyle中間。
“你也來一起拍嘛!”
顧硯修一陣無奈,還是沒下布蘭登的面子,對著鏡頭熟練地微笑。
他穿著厚重的駝絨大衣,周圍人站得很近,他的手臂緊緊貼著Lyle的賽車服。
防火阻燃的高纖維材質,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涼冰冰的氣息。而在賽車服下,少年的手臂堅硬而修長,肌肉硬韌,有種噴薄而出的力量感。
顧硯修很細微地往旁邊讓了讓。
他不習慣陌生人貼得這么近,總覺得有點失禮。
一組影像拍完,周圍人都湊過去看成片。顧硯修這才有空間后退半步,有些抱歉地對Lyle說:“不好意思!
那個Lyle好像頓了一下,然后搖了兩下頭。
漆黑的護目鏡里反射著顧硯修的倒影,不知道為什么,顧硯修居然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種……犬類一樣的聽話。
他笑了笑,很隨便地找了個話題:“布蘭登是很喜歡你,想必也是因為你在賽場上的表現足夠優秀。”
這回,不等Lyle說話,布蘭登先不干了。
“硯修,你別老說這個啦!”
這可是Lyle誒,他耳朵都要燒著了!
……出息。
顧硯修看他一眼,滿是無奈。
朋友太沒出息怎么辦?那他想做的事情,只好自己替他抓住機會了。
“希斯集團是做引擎的,你應該有聽說過。以后如果有什么合作意愿,你可以直接聯系他。”
顧硯修從布蘭登的口袋里很自然地拿出他的家族名片,想了想,又拿出一張自己的,兩張并在一起,遞給陸野。
“我是做生物制藥的,雖然不是一個行業!
他沖Lyle笑笑,抬手在自己額角點了點,示意他的頭盔。
“不過,你如果之后有意愿的話,想做商業合作,可以聯系我們!
——
“我靠,我草!媽的,不愧是大家族的少爺!”
從包廂出來,陳子軒激動得恨不得跳起來。
那少爺人真好!合影拍了,還特意給陸野遞名片呢!媽的,這金尊玉貴的大少爺,不僅長得帥,人還這么善解人意!
“快給我看看,他是哪家生科公司的?”
陳子軒伸手一抓,結果抓了個空。
“?”
他眼看著陸野避開他的手,把那兩張名片放進了胸前最貼身的口袋里。
“是給我的!
陳子軒冷不丁聽見他這一句話,還以為頭盔底下那個人讓人奪舍了呢。
拜托,他還不了解陸野?這么個又臭又硬的人,再有錢的老板都不搭理,啥時候這么寶貝兩張名片?
“……你這會兒倒懂事了,剛才怎么一句話都不說?”
他忍不住,啪地一巴掌拍在陸野的后背上。
然后,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隔著厚重的賽車服和緊實堅韌的背脊,他感覺到了陸野的心跳聲,有力而快速,咚咚咚地一下一下震著他的手心。
……這是咋了,天塌了??
不過只是一瞬間,步速很快的陸野就脫離了他的手心,朝著車隊的修理站大步走去。
“喂,干嘛去!”
心跳這么快,血壓不得奔二百了?他到底咋了!
結果陸野像感覺不到自己的異常一樣:“去賽場啊。”
陳子軒無語,追上前去,非常真心誠意地關心他。
“你特么沒事吧你,一會兒別心跳過速死場上了!”
“……啰嗦。”
“誰跟你開玩笑了!一會讓大夫給你量個血壓聽見沒!”
“一會跟李姐說,給我換軟胎!
“啊?你排位賽不是沒用軟胎嗎?你訓練賽從沒用過這個打法,你這不是胡鬧嗎?”
“沒有。”
“那你想干嘛?”
“用軟胎開,比賽更好看!
陳子軒都要崩潰了。
“祖宗,你是要開給誰看。。!”
——
事實證明,這樣高速而活躍的心跳對一個賽車手來說,是非常好運的加持。
而陸野突然更換的戰術,也讓這場比賽尤其精彩。
8號賽車桿位起跑,以非常絕對的優勢跑完了前四圈的賽程。
之后進站換胎,重新上場。
“Lyle!八號Lye過彎的時候居然在加速,他要做什么!”
“外線!他從外線超過了5號!”
輪胎在公路上磨出驚人的火花,他毫不減速地超過了一輛又一輛在他進站時超過他的賽車,沒有任何懸念,拿下了這場錦標賽的冠軍。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僅僅一周時間,他就打破了他在排位賽上港刷新的記錄。
顧硯修站在落地玻璃前,旁邊的布蘭登興奮得又蹦又跳,嗓子都喊啞了。
而那些投資商和賽場高層同樣很高興。
這個Lyle,簡直就是天才!
且不說他這場精彩的比賽帶來的商業價值,就說今天這兩位大人物,也是看得十分過癮,不虛此行呢!
他們再多的恭維和巴結,也比不上Lyle那幾個精彩的過彎啊!
“我今天押了20注在Lyle身上,真不愧是他,又讓我賺了不少呢!”
“可惜!我還想劍走偏鋒呢,押的5號,可要賠慘了!
“哈哈哈哈哈!下次就知道啦!有Lyle在的場,還用得著押別人?”
“真是毫無懸念的一場比賽呢!”
賽場的一大收入就是押注賭車,這些老板也不例外,押些錢進來,也算討彩頭。
幾人笑著交談,然后就有人問顧硯修:“小顧總,您今天也押的Lyle吧?”
顧硯修一臉可惜地笑了笑。
“沒有,我第一次來看賽,忘記押注了!
其實是他不習慣這種□□游戲而已。不過大家都在玩,他也不會說這種話掃興。
周圍人立刻跟著附和,說可惜,顧硯修也只是跟著笑笑,轉頭看向窗外。
賽場上,觀眾沸騰,彩帶飄揚。
黑白方格的旗幟在終點揮舞,鮮艷的8號賽車在終點停下。
鮮花,喝彩,漫天的歡呼聲中,車門拉開,那位車手從車上走了下來。
無數人群涌上去,很快被賽場的保鏢攔住。一片涌動的人潮里,那位車手扶著車門,單手接過他的獎杯。
漫天的彩帶落在他身上,這一瞬間,連顧硯修都覺得,這就是體育賽事的魅力。
就在這時,那位車手單手拎著獎杯,抬起了頭,看向他的方向。
隔著那么遠的距離,漆黑的護目鏡將那人的臉遮得很嚴,什么都看不見。
但是就在那一瞬間,顧硯修居然產生了一種錯覺。
那位年輕而陌生的冠軍,正隔著遙遠的距離和涌動的人群,遠遠看向他的眼睛。
第47章 第 47 章 像陽光照不到的海底。……
“Lyle牛逼!!”
車隊滿打滿算二十號人, 肩膀挨肩膀地擠在修車廠的大圓桌前,酒杯熱熱鬧鬧地碰在一起。
慶功宴就擺在修理廠里,陳子軒今天難得大方, 從IV區唯一的一家飯店里連菜帶酒包了一桌, 全打包回來,擺在了修車廠最大的那張桌子上。
“吃!今天吃多少都哥買單, 不夠再去館子里點!”
陳子軒喝高興了, 臉頰通紅地坐在桌上,一個勁往康阿婆碗里夾菜。
小胖子康嘉祖和阿偉曉杰也在旁邊。
他們幾個年紀都小,長這么大, 也沒吃過幾次新鮮的飯菜, 印象里的食物就是各種口味的營養劑。
“上區的人吃的東西, 都這么好吃嗎?”
康嘉祖的嘴吃得油光光的。
“那當然。這食材可都是從上區運過來的, 港外區只此一家, 別的地方都沒這么好!
奎恩一副很懂的樣子, 說得頭頭是道。
但事實上,這一桌飯雖然豐盛,但從食材到做法, 都稱不上精致。
蔫了的拍黃瓜、鹽撒少了的花生米, 還有口感發柴的雞肉,都是港內人會嫌棄的食物。
可大家都吃得心滿意足。
“等著吧, 野子有本事, 以后早晚發財。到時候頓頓吃飯,營養劑就都給我戒了吧!”
陳子軒醉醺醺地翹起腿,點起一根很珍貴的煙:“你說是吧,Lyle?”
陸野已經下桌了,陳子軒找了一圈, 才在修理廠門外的臺階上看見陸野的背影。
他坐在那兒,昏黃的燈光從他頭頂照下來,長長的影子落在斑駁的街巷。
飯桌前嘈雜,陸野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話。
陳子軒叼著煙,也把自己的杯子端起來,晃晃悠悠地走到陸野旁邊坐下。
冬天的空氣清冽又冰冷,風一吹,陳子軒酒勁更上頭了,往臺階上坐的時候,差點一頭栽倒。
還是陸野拎住了他的胳膊。
陳子軒這才穩穩坐下,跟陸野碰了碰杯,反而說教起了陸野:“你還沒成年呢,小孩兒,酒少喝點!
早跟他們喝過一圈、現在眼神清明冷靜的陸野看他一眼,沒理,抬頭喝了一口酒。
劣質白酒味道刺鼻,但勝在勁大,用不著喝幾口,人就會飄飄然。
陳子軒歪歪扭扭地一搭他的肩膀。
“吃飽了嗎,就下桌子?”
“吃好了!标懸盎卮稹
陳子軒不信,狐疑地盯了他半天:“你有心事吧?從賽場回來就不對勁!粚,從去一號包廂看那兩個少爺,你就不對勁!
他湊過來,壓低聲音,像特務接頭。
“認識啊,有仇?”
陸野絲毫不遮掩自己的嫌棄:“……你喝多了,離遠點。”
結果陳子軒摟著他的肩膀,自顧自地說起來。
“我知道上流社會的人都看不起人,正常?杉懿蛔∧闩1瓢。克麄兙褪怯性俚鸬牡衷趺戳,Lyle,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成績,給車隊賺了多少錢?”
“兩百萬。”陸野淡淡回答。
“屁!”陳子軒拍他一把。
“連續兩場破了寧北斷頭路的記錄,你以為那些投資商和廣告商是瞎子?我跟你說,今天光是合同我都簽了四五份,就是在你的車上印個投資商LOGO,都夠養我們車隊幾個月的了!”
說著,陳子軒從兜里掏出一張卡,塞在陸野手里。
“所以,這次的獎金,車隊一分都用不上!你拿著,回頭合同一簽,到時候嘩啦啦都是錢!”
陸野接過卡,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管他想什么?總不會有人不喜歡錢啊。
陳子軒又灌了一口酒,酒氣熏天地湊上來,嘿嘿笑著問陸野。
“二百萬呢,有數沒?快點想想,有什么想買的。到時候狠狠花它一筆,咱也是有錢人了!
陸野單手拿著卡,看了一會兒,又把它翻過來。
“如果要給人送生日禮物的話,送什么好?”
陳子軒嗤了一聲,抽著煙,鼻孔揚上了天。
“哥,你手里這么大一筆錢,還不知道送什么禮物好?
我跟你說,到商場去,一片一片地包下來,拿車運過去,讓他隨便選!”
——
后頭陳子軒自己說了什么胡話,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車廠里醉倒了一片,幸好李秀梅酒量好又高壯,三兩下就把那些醉鬼扛到地方睡覺。
其他的隊員和朋友們各回各家,李秀梅回頭的時候,就看到陸野從角落里拿起背包。
“Lyle,今晚還走?”
陸野點點頭,看了一眼表。
“我趕末班車,李姐!
李秀梅沒留他,讓他放心回去,這邊不用操心。
而陸野,還真像陳子軒說,去了商場。
只是他去的商場,跟陳子軒說的不一樣。
晚上九點,港內區的商業中心仍舊燈火通明。奢華锃亮的櫥窗里,模特穿著當季的高端新品,手表和首飾擺在水晶展示臺上,被四面八方的燈光照得熠熠生輝。
陸野停在一面櫥窗前,那兒擺著幾只鑲鉆的手表。
最中間的那支標價189萬八千八,但是只是陳列品,需要提前三個月預定。
陸野停在那只表面前。
他見過顧硯修戴表,比這支好看得多,表盤更通透,上面的鉆石和珠寶也更大更透亮。
“喂,站在那里干什么?”
這時,店門口傳來一道不友善的聲音。
陸野抬頭,就看見是這家店的一個銷售,皺著眉,嫌棄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樸素廉價的衣服和鞋子,跟商業中心的環境格格不入。
修長的手雖然骨節分明,手指上卻沾著難洗的機油,一看就是做工的,還是低級的小工。
“走遠點,不要在這里站著!
那個銷售不耐煩地擺擺手,站在那里沒動,盯著陸野,等著他快點走。
陸野沒出聲,轉身離開了這座櫥窗。
上區的商場和陳子軒的猜測不一樣,并不能讓他一片一片地包下來。
但即便如此,這里的東西也配不上顧硯修,更不配出現在他成年的日子里。
陸野的手放進口袋,摸到了那張銀行卡。
里面的兩百萬現在只是一串數字,沒有重量,輕飄飄的。
可即使把它們全部取出來,也換不來一樣配得上顧硯修的東西。
他安靜地捏著那張卡。
“您好,麻煩讓一下!
就在這時,幾個清潔工推著工具從他旁邊路過。
陸野側身,抬眼的瞬間,一面櫥窗撞進了他的眼睛。
珠寶店的展品在玻璃后橫向列開,一件件設計精美的項鏈和手鐲擺在漆黑的展示臺上。
而在這些珠寶的正中,一座黑絲絨展示臺靜靜地矗立在那里。
上面光彩熠熠,像是落了一顆星星。
那是一顆深藍色的鉆石。
鉆石沒有做任何鑲嵌工藝,孤零零的一顆,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了它的身上,將它銳利的切割面照得光芒熠熠。
像海,像那天顧硯修喝酒之后,倒映在他眼睛里的海。
陸野走近,停在那座櫥窗面前。
深藍色的鉆石就這么躺在絲絨上,沒有任何標注和價格,隔著玻璃,靜靜與陸野對視。
陸野定定地看著它,緩緩抬起手。
沾染著機油痕跡的手指隔著玻璃,輕輕地碰了碰那顆鉆石。
旁邊,門扉拉開的聲音響起,是這家店的銷售。
不過這回,不等她開口,陸野就轉過頭來。
夜色籠罩,璀璨的燈光下,單肩背著背包的少年抬起眼來,機油斑駁的手指向櫥窗里那顆星星般的稀有色鉆石。
“這個!彼麊枴
“多少錢?”
——
顧硯修從實驗室回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陸野回家。
天氣已經很冷了,他穿得卻還是很單薄。顧硯修下車,剛走到他幾步遠的位置,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氣息。
塵土和鋼鐵的氣味,像是他在港外區時,吹在他臉上的帶著砂礫的風的味道。
但除此之外,好像又有一些更熟悉的氣息。
有點像他們今天從賽場主席臺離開的時候,空氣里浮沉彌散的尾氣。
還挺巧的。
一陣風吹來,顧硯修聞見了淡淡的酒氣。
“你喝酒了?”他問陸野。
陸野點頭,回答:“沒有很多,一點點!
看他眼神清明,走路也很平穩,顧硯修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陸野空蕩蕩的身后。
“司機呢,沒有去接你?”
陸野說:“我沒讓他等我。”
顧硯修了然。
“嗯,那你回去慢點。”他朝著陸野點點頭,簡單招呼一句,就往主樓走去。
今天帶回來的營養劑,他一回港內就送去了公司,親自監督檢測之后,拿起剩下的半支嘗了一口。
很生硬的水果味,入口的瞬間就讓顧硯修皺起眉頭。
“小顧總,這已經是我們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的口味效果了!”陪同的總經理看見他的表情,嚇了一跳,連忙解釋!翱赡苣圆粦T,咱們投入在口味研究上的經費也有限……”
顧硯修不愛較真,卻一直嚴謹,直接讓他去把口味研究的相關報告找出來,盡快發給他。
剛才報告已經發在了他的通訊器終端上,他還要趕去書房,仔細看一遍。
他走得很干脆,并沒注意到身后陸野的目光。
也沒注意到自己今天穿的這件大衣,看起來是很純粹的黑,實際上在燈光的照射下,會反射出一點幽深如墨的藍。
像陽光照不到的海底。
斑駁的燈光靜謐地灑落在他肩頭,而在他身后,陸野緩緩收回目光,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名片。
是那天隔壁車隊的車手塞給他的,一個月后的賞金賽,第一名的報酬高達上千萬。
正好無限接近那顆藍鉆的價格。
第48章 第 48 章 “陸野,這邊!”……
第二天, 陳子軒到中午酒才醒,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又感覺自己還醉著。
手機最上方是陸野發給他的消息, 一張圖, 圖上是一張漆黑的名片,上面沒有名字, 只有一串金色的號碼。
【陸.:下個月的賞金賽, 我報了,跟你說一聲!
陳子軒覺得,不是他醉了就是陸野瘋了。
為了證實這一點, 他當場撥通了陸野的電話, 剛接通, 就沖著電話對面大喊。
“你是不是瘋了!下周賞金賽在英格索爾賽道, 那條廢棄的路你不是不知道!”
荒山里的賽道, 早就被圍欄封鎖住了。當年這條道還在維護使用的時候, 都是車手的噩夢,現在荒廢了十多年,路況更是差得可怕。
這個地方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陸野怎么敢!
結果電話那頭, 傳來了陸野規律的呼吸聲。
“嗯,我知道。”
陳子軒聽見他喘氣, 皺眉問:“你干什么呢?”
“在跑五千米!标懸盎卮!熬汅w能。”
陳子軒直接傻眼。
“你……你為了跑這場賞金賽, 去練體能?”
要知道,陸野是他見過體能天賦最好的車手,從小又受過很多年的系統訓練,現在雖然一直在保持,可是誰見他練這么基礎的項目?
電話那頭, 陸野的態度很平淡。
“對啊。”他說。“第一名獎金三千萬!
陳子軒大罵:“三個億又怎么了?你很缺錢嗎,需要去跑那種賣命的比賽!”
電話那頭的陸野沒說話。
陳子軒嚇了一跳:“你不會是欠債了吧?你去賭了?”
陸野:“……有病!
“那就是欠高利貸了?”
陸野:“你沒事我就掛了!
陳子軒急得恨不得把他抓到面前揍一頓:“那你要那么多錢干什么!你手頭這么多錢,之后還有比賽,犯不上啊!”
結果,電話那頭的陸野輕描淡寫。
“我不是跟你說了么?”
“什么?”
“我要送生日禮物!
陳子軒:“?”
他震驚地拿下被掛斷的手機,盯著漆黑的屏幕,腦子里回蕩著陸野的最后一句話。
……他賣命去跑賞金賽,是為了送禮物?
瘋了……
不是他瘋了就是陸野瘋了。
——
顧硯修并不知道陸野最近在做什么。
去看完聯賽之后,他又忙起來。
眼看著已經快到十一月底,他將自己的所有成績和資料整理出來,一起發給了拓荒者協會。
資料發出去沒多久,之前顧硯修在峰會上交談過的那位院長哈羅德先生就給他來了電話。
“資料我們收到啦!組織科考團的副主席伯頓先生很欣賞你,你就放心好了!”
顧硯修連忙表達感謝。
“不用謝我,是你這個孩子確實很不錯!惫_德院長說!拔液筒D先生最近就在亞大陸考察,你要是有空的話,我們可以出來聊聊!
顧硯修當然愿意,立刻答應下來,和他們約了大概時間。
約好沒兩天,消息靈通的江寧溪就打來了電話。
“聽說你要進科考團了,恭喜你。 苯瓕幭f。
顧硯修笑了笑:“原來你也是會打電話祝賀的那種人嗎?”
江寧溪在電話那邊大笑:“就知道瞞不住你!哎呀,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就是那種無利不起早的人嘛!”
“就知道你。什么事,說吧!
江寧溪直言不諱:“哈羅德先生我也見過,不過伯頓主席可是很難請的。我過兩年也有打算,就想問你和他們出去的話,能帶我一個嗎?”
顧硯修想了想。
他們不算正式會面,是約在港內區郊外的一座高爾夫球場。如果只是打球聊天的話,多帶一個人確實沒什么,不過……
“那你想好了嗎,打算怎么去?”顧硯修問。
“那還用說!反正我最近有空,過幾天又放假,我就來你們家玩兩天唄?到時候你帶著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一起出去打個球,不過分吧?”
顧硯修就知道他早就想好了。
他不排斥和這種聰明人打交道,話說到這里,他也沒拒絕。
于是,沒過兩天,江寧溪就大張旗鼓地來顧公館“度假”了。
成車的行李和華服、馬匹鞍具、獵槍球棍,甚至還有釣魚的工具。車隊在顧公館門前排滿了,一直到陸野傍晚回來,傭人都還在進進出出的收拾。
陸野在那幾輛車旁邊停了停。
他今天回IV區,是去車隊取走了他常用的車。
賞金賽沒有任何車輛的限制,所有的車手都會使用性能最豪華的車子。陸野沒有什么好車,就得提前做準備,在原車的基礎上做一些改裝。
他改車的時候雖然戴了手套,但汽車的各種液體還是難免滲透進去,在手上留下很難洗的痕跡。
他站在那些車子邊,垂著手,正好能聽見幾個傭人交談。
“江公子帶了這么多行李來,應該是要在家里住一段時間吧?”
就有傭人笑著說:“江公子講究,就算住幾天也是這樣的排場!
“唉,也是,不過真好,江公子跟咱們少爺這么投緣!
“畢竟是竹馬呀!”
傭人笑得喜悅又曖昧,言語之間,好像顧硯修和江寧溪的“事情”是板上釘釘的。
“先生知道,也很高興,不是還讓阿爾伯特吩咐我們嗎?好好照顧江公子,以后來日方長呢!
幾個人說笑著,高高興興地從陸野身邊走過去。
“誒,陸少爺?”有人看見了他,笑著打招呼。“您回來啦?”
顧硯修和阿爾伯特處理過幾回,他們現在對陸野也不敢太輕慢。
陸野嗯了一聲。
就有傭人說:“少爺和江公子在馬場玩呢。您要是回來了,就過去和他們一起?顧家和向家的幾位少爺小姐都在呢!
“……嗯,好!
陸野答應著,卻是側了側身,將自己臟污的手藏在了身后。
——
皮膚上的機油很難清理,陸野不知道自己洗了多少遍手,才把附著在上面的漆黑痕跡洗淡。
總之,在他放下香皂,沖干凈雙手的時候,他血管清晰的手背都泛起了摩擦后的紅痕。
陸野安靜地擦掉了自己雙手上的水。
其實不臟……但是騎馬,總是要伸出手的。
一想到這個,陸野就忍不住地聯想起顧硯修的模樣,尤其是他那雙清透明亮的眼睛。
總不能讓那雙眼睛,看見他臟兮兮的手。
鏡子里的少年安靜地擦手,緊實修長的身體比之前更堅韌有力,擦手的時候,還能看見手臂上繃起的肌肉線條。
這是陸野這段時間練體能的成果,包括之前他很嚴格控制的力量訓練,他這段時間也在成倍地增加。
這要是讓陳子軒看見,一定會罵他。
因為正式的比賽,車手和車子的總重會有嚴格的限制?苽愅⒉幌衲切┖苡绣X的車隊,車身都是輕巧結實的碳纖維,他們用的金屬車身,本來就比那些車重。
這樣的重量,就只能從陸野身上找。
所以他一直保持著精悍的體型,連增肌都很嚴格地控制。
這樣沒節制的練習,雖然確實對賞金賽有好處,但賞金賽后,又得想辦法減重,到時候更受罪。
陸野卻很淡定地擦完手,走出去兩步,又退回來,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
敲門聲也在這時候響起了。
陸野開門,就有傭人在門口沖他笑:“陸少爺!少爺他們在馬場旁的草坪做燒烤呢,問您回來了的話,就一起去吃一些!
——
草坪上氣氛很融洽。
傭人為他們準備了戶外折疊椅和原木桌,不僅在草地上搭了帳篷,還牽起一圈小燈球,夜幕降臨,天邊泛紅,小燈球亮起來,像是圍在周圍的螢火蟲。
至于燒烤,大家都不太會,說是自己烤肉,其實就是鬧著玩。
工具和烤架都是傭人準備的,江寧溪和向韶容已經圍著爐子,大呼小叫地往上面放肉。
顧硯修倒不太湊熱鬧,遠遠坐在椅子上,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很快,一盤肉就烤好了。
“快來快來!嘗嘗小溪哥的手藝!”向韶容把盤子端得高高的。
向燁湊過去捏起一塊,很不給面子地嘲笑:“這什么呀,黑黢黢的都要燒成碳了,給誰吃?”
向韶容不高興地用手肘撞他:“這是我烤的,你有病吧!”
不過一盤烤肉放上桌,賣相確實不怎么樣。
半生不熟的、表面烤焦的,調料亂撒的,總之,亂七八糟的一盤,讓人很難有什么食欲。
向燁不給面子地笑話他們,向韶容就又把盤子端到顧研知面前。
顧研知笑瞇瞇的,但立刻躲開了:“我不餓,你們先吃!
向韶容:“你就是嫌棄!”
烤肉銷路不好,她看了一圈,最后把眼神鎖定在了脾氣最好的表哥身上。
“哥哥!這一半可是小溪哥烤的,吃不吃,你看著辦吧!”
顧硯修:“……”
江寧溪烤的又怎么了?喊他干什么?
不過,這么多雙眼睛看過來,顧硯修遲疑著,還是把目光放在了那一盤肉上。
賣相確實很差,但是勉強找一個能入口的,應該也……
問題是根本找不到啊!
這幾個最愛玩的人,每個都是廚房殺手。黑乎乎的肉就這么擺在面前,顧硯修沉默了一會兒,在想說點什么,才能把這個糊弄過去。
就在這時,他的余光里看見了一道身影。
他一抬頭,就看見跟在傭人身后的高挑少年。
陸野!
顧硯修長舒一口氣,立刻站起身,朝陸野招了招手。
“陸野,這邊!”
這可是從天而降的救星,顧硯修看向陸野時,笑容真誠極了。
第49章 第 49 章 總有一天要把你生吞活剝……
陸野非常痛恨自己之前一對上顧硯修的眼睛, 就沒出息地避開目光的樣子。
罵過自己多少回,不記得了。但是這一回,陸野強迫自己僵著脖子, 直面顧硯修, 天塌了都不許躲開。
賽車手的頸部力量可以對抗高速行駛時強大的離心力,當然有能力在這樣風平浪靜的傍晚, 迎上一個人的目光。
但是, 視線對上的瞬間,顧硯修沖他笑了。
——
顧硯修看見陸野往旁邊側了側眼,應該是這邊的人太多, 讓他不大適應。
不過今天來的這些人, 之前的宴會上都見過, 倒也不算陌生。
看到他態度熱情, 周圍的朋友們也很知趣。向燁更是自來熟, 幾步上去拐住陸野的肩背, 然后驚嘆了一聲:“喲,你看著瘦,還挺結實啊!”
陸野一向聽話, 身體僵了一下, 但也沒有躲開。
顧硯修敏銳地看見,替他提醒了向燁一聲:“向燁哥, 你別見誰都摟摟抱抱的!
顧蔓平穩補刀:“是啊, 講點A德吧!
“顧蔓你不會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會說啊!
兩個Alpha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懟起來。
不過這樣,倒是終于讓陸野被解救了。向燁光顧著跟顧蔓拌嘴,一下抽走了搭在陸野身上的手,顧硯修也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椅子,招呼他:“來坐吧!
陸野走過來, 顧硯修總有種幻視,感覺他像只沉默的大型犬。
然后,他就看見陸野停在椅子邊,短暫地頓了頓。
“怎么了?”顧硯修問他。
陸野指了指他面前的桌子上:“這是?”
顧硯修順著看過去,就是剛才向韶容端過來的那盤亂七八糟的烤肉。
“嗯……烤肉!
然后,他就感覺陸野在用眼神問他:用來吃的嗎?
顧硯修小小沉默了一下。
旁邊的向韶容一臉不服氣:“怎么啦!那人家和小溪哥第一次烤嘛!”
顧硯修又只好哄她:“沒說不好的意思,只是……”
只是妹妹,你自己的眼睛也看得到,送了一圈給別人吃,自己可一口都沒嘗誒。
你自己也知道它不一定能吃,對吧?
向韶容不管,胳膊一抱,說:“哥哥要是不吃也可以,那哥哥來烤!”
顧硯修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幾個傭人,覺得沒這個必要。
但向韶容已經抱著他的胳膊開始撒嬌了。
“反正哥哥什么都能做好的,對吧?只是烤個肉而已嘛!”
小時候她就是這么跟顧硯修撒著嬌,讓顧硯修幫她做家庭作業的。
顧硯修被她連拉帶拽的帶到了烤架前。
烤架上,黑乎乎地還粘著她和江寧溪粘在烤盤上的殘渣,都快要被烤成碳了。
然后向韶容就把夾子和鏟子塞進顧硯修手里:“哥哥加油!”
顧硯修抬頭,求助地看向周圍的其他人。
結果所有人包括顧蔓,都一副看熱鬧的態度,向燁和江寧溪還在興致勃勃地起哄。
顧硯修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從旁邊夾起一塊完整的牛肋條。
肉塊接觸到烤盤的瞬間,滋啦一聲冒起煙霧,油星四濺。
“小心。”
顧硯修被一只手握住胳膊,拉著穩穩地后退一步。
濺起的油星擦過顧硯修的手背,一陣熾熱的觸感,他的手條件反射地向后一縮。
他回頭,看見的就是陸野,低頭問他:“還好嗎,有沒有燙到?”
顧硯修搖頭。
幸好陸野反應很快,沒有一滴油落在他手上。
“這是怎么回事……”
顧硯修看向烤架,手里的夾子就被陸野抽走了。
只見他有條不紊地夾起那塊肉,然后鏟掉烤盤上的碎肉、調整火力、刷油,最后將那塊肉平穩地放在烤架上。
“哇……”
向韶容在旁邊看得快要星星眼了。
顧硯修也站在一旁,看陸野很有條理地將一塊塊肉放上烤盤,翻動,整理,肉片的表面逐漸泛起成熟的色澤,香味也彌漫開來。
顧硯修有些好奇:“你居然這也會?”
陸野嗯一聲,輕描淡寫地說:“以前學過。”
他沒說,他所說的以前,已經是他七八歲的時候了。
畢竟港外沒有這種奢侈的娛樂活動,當時祝欣柔正打算帶他一起去參加一個親子互動的綜藝,專門找人提前教了他好多生活技能。
“既然不說話,那就多做事,知不知道?”祝欣柔當時這么教他!安蝗痪W上那些觀眾會討厭你的。”
陸野不知道別人討不討厭他,跟他有什么關系,但這些技能卻實打實地學了。
修長有力的手握著那只夾子,熟練地翻動著烤盤上的肉。他的衣袖挽在手臂上,露出的一截緊實的小臂,肌肉隨著他的動作繃緊。
一小塊機油還留著淡淡的痕跡,已經被陸野洗成了淺灰。
不過頭頂的燈光明亮地照下來,顧硯修還是看見了。
他很好奇:“你手上這是什么?”
陸野的手頓了頓,然后回答他:“是機油!
顧硯修還記得之前看到的陸野的資料,了然地點點頭,說:“我記得你家有一個修理廠,你還在回去幫忙嗎?”
陸野沉默了一下,然后應聲:“是!
手上的機油不是這么來的,但他也的確還在那邊修車,顧硯修沒問錯。
他不動聲色地遮了遮染著機油的那只手指。
然后他就聽見顧硯修輕輕笑了一聲。
“很厲害!彼f!拔揖筒恍,房間里的燈壞了都不會修!
陸野抬起眼。
顧硯修正專注地看著烤盤,燈光像他眼里的星星。
他看見顧硯修又說:“我前段時間去下區,還看了一場比賽。場上有個車手很不錯,叫Lyle,你聽說過他嗎?”
陸野的喉結上下滾了滾。
那天,他沒想隱瞞顧硯修,雖然他只是港外一支名不見經傳的小車隊的賽車手。
但是顧硯修一攔他,他就反應不過來了,從頭到尾像在夢里,一直到他走出那間包廂,才漸漸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到了現在,他居然仍然沒什么長進。
他看著顧硯修,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問他:“……你很喜歡他嗎?”
心臟咚咚直跳,他好像在等某個大逆不道的答案。
而只有他一個人心跳入鼓,顧硯修渾然不覺。
他甚至非常嚴謹地思考了一下,說:“我不太懂賽車,不過看樣子,他應該很有天賦,那場比賽他的表現真的很精彩!
然后,他偏頭看向陸野:“我記得你小時候也開比賽,現在怎么樣,還有想法嗎?”
他抬眼的時候,陸野也在看他,不過幾乎是一瞬間,陸野就專注地看向盤里的烤肉,滋滋啦啦的肉香里,他飛快拿起旁邊的調料罐,拿錯了,又飛快地換了一瓶。
陸野自己也不知道,原來被人關注過往,也會讓人緊張。
他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你喜歡就很好。”
顧硯修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才回應自己“比賽很精彩”那句話。
他有點不解。
是有什么原因嗎?像陸野這樣從小被當做職業賽車手培養的孩子,難道不想重回賽場嗎?
不過不等他問出來,一塊放在盤子里的烤肉就遞到了他面前。
“嘗嘗!标懸霸谒掷锓帕穗p筷子。
濃郁的肉香撲面而來,均勻的調料混雜在亮晶晶的油脂表面。
看起來確實很好吃的樣子。
——
有陸野在,他們這場草坪燒烤成功了不少。
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吃了好幾輪,到頭來全都吃撐了。就算自制力強如顧硯修,最后都忍不住讓傭人送來一些紅茶中和一下。
而向韶容這個見風使舵的小姑娘,已經對著陸野親親熱熱地一口一個“小陸哥哥”去了。
“誰給你飯吃誰就是你哥哥,是吧?”江寧溪從后面揪她的小辮子。
向韶容理直氣壯:“那怎么啦,你肉烤得那么難吃!”
一群人歡聲笑語,一直到夜色漸深,才陸陸續續告辭回家。
江寧溪住的客房就在主樓,跟顧硯修一起送走最后一個客人之后,抱著后腦勺,溜溜達達地和他一起往回走。
“真熱鬧啊!彼袊@。“不想回家了都。”
顧硯修笑笑:“多住一陣子也沒什么,只要江叔叔同意!
江寧溪撇撇嘴。
“他?算了吧。”
遠處的草坪上,傭人們還在收拾殘局。江寧溪遠遠看了一眼森林邊那棟亮著燈的小別墅,湊到顧硯修旁邊。
“你跟你那個弟弟,關系還挺好的?”
顧硯修點頭:“他雖然話不多,但是性格還不錯!
江寧溪嗤地笑出了聲。
八九歲的時候就能在賽道上把對手撞翻的人,性格就算不差,還能好到哪里去?
“他確實看起來很聽你話,不過,顧硯修啊,你還是長點心吧。”
顧硯修不解:“怎么了?”
之前布蘭登就說陸野狼子野心,現在江寧溪也讓他注意。
難道是有什么內情,連他都沒注意到嗎?
他看向江寧溪。
江寧溪打量著他,臉上帶著壞笑,猛地湊近到他面前。
“對!你就看他看你那個眼神……”
“什么眼神?”
“總有一天要把你生吞活剝了的眼神呀!”
第50章 第 50 章 棄犬。
顧硯修:“……”
看他一臉無語的樣子, 江寧溪噗嗤一聲大笑出聲。
“我開玩笑的!你怎么嚇成這樣!”
顧硯修跟他解釋:“我跟他是兄弟,就算是玩笑,也不適合這樣說他!
江寧溪倒是一臉滿不在乎:“又不是親兄弟, 不犯法的!
顧硯修:“……你聽聽你這在說什么話?”
江寧溪扶著墻哈哈大笑起來。
“本來就是嘛!”他說!澳銊e年紀輕輕的像個老古董, 動不動就拿什么關系身份說事!
顧硯修無奈:“不是我刻板。他從來顧家,雖然話少一點, 但對我一直……”
“好啦好啦, 我知道!苯瓕幭f!拔揖褪钦f萬一。誰讓他眼睛就粘在你身上移不開?”
這話就更離譜了。
顧硯修覺得自己沒忽視過陸野,但兩個人總共也沒對視過幾回,陸野怎么會總看他?
看到他這個表情, 江寧溪又是嘆氣又是擺手:“唉, 好了好了, 跟你這種直A沒話說!
“不是……”顧硯修想了想, 還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很認真地看向江寧溪:“畢竟他是祝姨的孩子。”
“……?”
顧硯修:“我就算再不是人, 也不會設想……讓他做我妻子這種事, 對他有任何非分之想啊!
這種劇情,不成電視劇里的弱智男主了?
小白花Beta寄居在養父家里,又被養兄覬覦, 之后虐戀情深……
這種事情正常人都做不出來吧!
江寧溪盯了他一會兒, 終于忍不住了,噗嗤一聲大笑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硯修啊硯修, 你怎么這么可愛。。
顧硯修:“……”
江寧溪:“你怎么就會覺得這個大灰狼是你?那萬一他分化成了個Alpha, 那怎么辦?”
顧硯修:“……”
他后背一陣惡寒。
好吧,這些年思想開放,確實有一些A性戀和O性戀,但是對于自己的取向,他從來沒懷疑過。
兩個A怎么在一起?易感期的A攻擊性一個比一個強, 湊在一起打架嗎?
他這個表情,江寧溪光看一眼就知道,死直A。
也是,上流社會教育出來的Alpha都這樣,領地意識又強,又高傲而不自知。
他嘖嘖兩聲,搖搖頭。
果然呀,跟直A聊不了這些。
就祝愿他永遠不會跟任何一個Alpha產生感情糾葛吧~
——
江寧溪來顧家小住之后,祝欣柔還特意去吩咐了阿爾伯特一聲。
“晚上吃飯的時候,讓陸野到主樓來吃。家里來客人了,他也不露面,像什么樣子?”
阿爾伯特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
她生怕自己的孩子沒有上桌,被人背地里揣測她在顧家的地位不穩,或者陸野遭受了什么排擠。
越缺乏某種安全感的人越心虛,阿爾伯特心知肚明。
“江公子和少爺關系很好,不會在意這些!卑柌靥嵝选!皼r且,少爺也吩咐過,一切如舊,不必特意安排……”
“這個家里到底我是主人還是你?”祝欣柔猛地懟了他一句!拔乙郧凹依锏膫蛉,就不會像你一樣。”
阿爾伯特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夫人曾經的家庭,他有所耳聞。
一位知名賽車手的后宅基本只需要五到八個工作人員,負責清掃、做飯和撫育兒童,一般不需要統籌調度的管家。
他當年在藍星管家學院讀書的時候,學到的第一課,就是如何處理一個大家庭中的主人關系。
主人之間想法不同時,需要管家代為解釋和溝通。
而在祝欣柔從前的家庭里,自然也沒有這樣復雜的家庭關系。
阿爾伯特自然也不會因此跟她發生爭執。
他不再試圖解釋:“抱歉,夫人。”
祝欣柔冷哼一聲:“那就去啊,去把陸野叫過來,還需要我說第二遍?”
反正也不是大事,阿爾伯特思索了一下,答應道:“我這就去,夫人!
看著他走遠的背影,祝欣柔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果然,像這樣的刁奴,如果不拿出點威嚴的話,就完全不把她當回事。
想到自己剛來這個家里時,阿爾伯特對她的冷漠和輕視,祝欣柔感覺終于出了一口氣。
這時,旁邊路過兩個男仆,手里端著剛清理過的玻璃器皿。
擦肩而過時,祝欣柔又皺起眉頭,訓斥道:“看什么看?!”
兩個男仆立馬道歉,加快腳步飛快地離開。
祝欣柔看見,他們轉頭的時候對視了一眼,好像在用眼神偷偷議論她。
祝欣柔還想發怒,但是兩個人已經走遠了。
更何況,只是一個對視而已,她能說什么?他們一句話都沒說,甚至對她也沒有任何一個不尊敬的眼神。
但是祝欣柔就是知道,即便是這種負責清潔的低等男仆,也看不起她。
以前……以前在家里,她才不會遇見這種事。
保姆和廚娘都夸她漂亮、命好,夸她先生能賺錢又疼妻子,她每天過得高高興興,不需要擔心哪個仆人對她陽奉陰違。
現在,明明她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祝欣柔憋著一口發不出來的火氣,一直到抬頭看見天花板上兩層樓高的巨大水晶燈,心里的火氣才終于散了一些。
對啊,她是這里的女主人,這兒的一切都是她的。
她還有什么不滿意?那些傭人就算是恨她,那也是嫉妒她。
畢竟,誰會不想要榮華富貴,又有幾個人能得到這樣的榮華富貴?
這些人,一定全都嫉妒她。
——
這天晚上,陸野一回到顧宅,就被通知要去主樓吃晚飯。
“江公子在這邊,先生今天也回來了,阿爾伯特先生請您也一起去用飯!
陸野沒多猶豫,跟著傭人回了主樓。
主樓里靜悄悄的,除了來來往往的傭人,就只有那兩只在造景里徘徊的豹子。
“少爺和江公子還沒回來?”有個傳菜的男仆問領路那個。
領路的傭人停下腳步,后面的陸野也跟著停了下來:“沒有呢。江公子今天想進山騎馬,少爺和他一起。剛才已經派人去請了,應該也快回來了!
“好。先生已經到了,既然要等一會,就讓人把先生要看的報紙送過來!
傭人們有條不紊地交接著工作,說話間,祝欣柔的聲音從餐廳里傳來。
“硯修和江公子關系真好。今天下午我和周夫人喝茶的時候,他們還說呢,說江公子現在一有空就來找我們硯修,真是讓他們羨慕死了!
顧詣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響起來。
“羨慕什么?”
陸野轉頭,朝餐廳的方向看了一眼。
“先生的報紙不在書房嗎?”兩個傭人還在交談。
祝欣柔的聲音很輕易地蓋過了他們。
“肯定是羨慕咱們家硯修的好桃花呀。周夫人今天還問我,是不是硯修好事將近了呢!”
陸野的身形微微一頓。
“別胡說!鳖櫾劦穆曇舻懫!俺幮捱沒成年呢!
祝欣柔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
“那是周夫人他們說的嘛……”
顧詣的態度冷淡極了:“你別亂說就行!
祝欣柔連忙為自己辯解:“我不會的。先生之前囑咐過,我記得。您也說過,您對硯修的婚事有成算,我當然不會跟他們摻和在一起……”
她這么說,顧詣似乎終于滿意了。
“嗯。”他說。“寧溪是個不錯的孩子,再等幾年,或許他父親會升到聯邦。到那時候再考慮也不遲。”
祝欣柔笑了。
“我知道的,先生,畢竟也要和咱們家門當戶對,才有資格嫁給我們硯修……”
“祝欣柔!鳖櫾務Z氣中對了兩分警告。
祝欣柔立刻閉了嘴。
短暫的沉默,像是顧詣在喝茶,然后,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我跟你說過,只需要好好照顧寧溪那孩子,別的不用多管!
“是……”
“至少目前,沒人比他和硯修更合適,硯修自己也喜歡,那更不錯!
“是是是!硯修可喜歡寧溪了呢!天天一起出去玩,從前那么用功,可是很少破例呢……”
兩個人交談的聲音一句又一句地傳進陸野的耳朵里。
陸野沒什么感覺,就是主樓的熱氣好像開得很低,比山里下霜的夜晚還冷一點,讓他手腳都有點麻。
但是,難道他們說錯了?
怎么會。
一個家世優秀、性格開朗,相貌明艷的少年,一個板上釘釘的Omega,的確和顧硯修很般配。
不然,難道是Beta這樣的身份配站在他身邊嗎?
既沒有家族光環的庇佑,又很難生出一個孩子。身體不柔軟,渾身都是做過力氣活的痕跡。
陸野低頭打量著自己高大的身形,居然莫名其妙地和江寧溪對比起來。
沒有原因,但他看著自己,就覺得辱沒顧硯修。
“陸野?”
這時,顧硯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由遠及近,像幻覺。
陸野回頭,就看見顧硯修和江寧溪并肩站在那兒。
他們兩個都穿著騎裝,褲子束在長靴里,明媚而漂亮,般配的像故事書里的貴族竹馬。
而他沒注意,顧硯修看見他的時候,也微微愣了一下。
“你怎么站在這里?”
餐廳的光明亮溫暖,陸野卻正好在暗處。
一束光打在他身上,卻沒照在他臉上,他回過頭來時,雖然仍舊沒什么表情,看起來卻有點可憐。
他沉默著,安靜得甚至顯得很懂事,餐廳暖融融的光給他鍍了一層金邊,卻矜傲地沒照進他的眼里。
這讓他看起來,被排擠在了整個場景之外。
像一只正在受罰,或連受罰資格都沒有的……
棄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