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是厲峯,厲氏集團的掌權……
陸野的比賽?
顧硯修之前的確對賽車不感興趣, 只在阿爾伯特收集來陸野信息的時候,他在文件里看到過。
年紀最小的藍星少年組大滿貫獲得者,很簡單的一句話。
顧硯修忽然想起了江寧溪前兩天說的話。
“塔拉法賽道。”他說。“陸野跑過那里?”
布蘭登很夸張地“靠”了一聲。
“你居然這么內行, 塔拉法那場你都知道?”他說。
“比F1的場子還精彩, 那條道就是被他跑出名的。現在網上還有不少剪輯呢,你聽說過嗎?別翻兩個對手, 自己衣角微臟。”
布蘭登的表情很糾結, 一看就是對“黑歷史”這件事耿耿于懷。
但是他又忍不住,嘀嘀咕咕地說:“他那會兒真是個天才,又狠又沒人性的天才。”
顧硯修還很少聽見布蘭登這樣評價別人。
不過很快, 布蘭登就把這茬給忘了。
“不過這兩年的比賽越來越難看了。哪個車廠的錢多, 哪個車隊就霸榜第一。你看厲氏重工, 包攬了五年聯邦冠軍了。”他說著, 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
“所以我打算下個月, 溜到港外去看比賽, 那邊跑賽道都是搏命的。”
顧硯修眉心一跳:“你家人同意?”
“我家在港外有分公司嘛,票是主辦方送的。到時候有人接待,絕對安全。”布蘭登說。“正好兩張票, 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布蘭登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一起去啊!一個人看車賽很無聊的好嗎!”
——
今年的拓荒者峰會在亞大陸舉辦, 位于G市的亞大陸議會大廈,在峰會開幕的當天圍滿了媒體記者。
Lush集團的車子停在紅毯前, 車門剛拉開, 迎面就有不少的閃光燈與鏡頭。
顧硯修抬腿下車,朝著鏡頭的方向微笑致意。
這樣的場面,他從小就見,應付起來很是得心應手。
只是他還沒成年,甚至只是一個剛到分化期的高中生, 由他代表集團出面這樣的會議,對媒體和公眾來說也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所以等他在大廈門前簽完字,例行采訪的時候,記者的問題比從前尖銳一些。
“小顧總,今年由您來參加拓荒者峰會,是否是顧議員忙于聯邦工作的原因?”
顧硯修游刃有余。
“對父親來說,聯邦工作和拓荒者的任務沒有先后之分,本來他完全可以調劑自己的時間。”他說。
“是我多次要求參加,父親歷練我幾年,終于認為我有能力代表集團,才會允許我今天出現在這里。”
“那么您認為,您能為拓荒者事業帶來怎樣的貢獻呢?”又有記者問道。
閃光燈不斷閃爍,顧硯修朝著鏡頭笑了笑。
“禾易先生曾說過,拓荒并不是某一個人、某一企業的任務,它是需要全人類共同完成的事業。”他說著,轉頭看向大廈前方的偉人塑像。
顧禾易的全身像就立在那里,背對著他,面朝政府大樓前車來車往的環島。
“作為后來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繼承先生的遺志,正如他創辦Lush時,為集團取名的初衷。”他說。
“讓人類永遠繁茂。”
——
“少爺這幾天都不回家嗎?不是說拓荒者峰會就在港內辦。”
“嗯,因為參加會議的嘉賓都要統一住在議會大廈,全藍星的大人物都在那里呢。”
“這算什么?咱們少爺才是大人物呢。”
“是呀,誰能這么小年紀就代表集團出面的?就連議長公子也不行……”
幾個傭人剛喂完馬,穿過森林往主樓走時,正好路過陸野的小別墅。
放學的陸野和他們擦肩而過,傭人簡單地沖他點頭行禮,但并沒停下他們的話題。
陸野回頭,就看見幾個人越走越遠。
學校的那些人也都在聊顧硯修,說他今天就要去參加會議,做集團代表。
“那天,說不定是顧學長不小心弄丟了樂譜呢?到時候我再去問問他。”原綾桜溫聲細語地和自己的幾個朋友說。
“是呀!原綾你要盡快抓住機會,顧學長現在還沒有分化,萬一以后……”
原綾桜羞赧地橫了那個朋友一眼,說:“你別瞎說。”
但是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顧硯修這樣的金龜婿,出了凱納中學就沒有第二個。
所以就算面對一些冷臉又怎么了?萬一成功了,那是一輩子的榮耀地位。
就連老實了很久的諾爾都拿鼻子哼冷氣,說那些記者絕對不會放過他,一定會把顧硯修問得啞口無言。
不過諾爾現在很好對付。
自從那天離開食堂,只需要陸野一個眼神,他就會訕訕地閉上嘴,多一句話都不敢說。
陸野聽見他偷偷罵過自己,說這死小子下手真黑,還有顧硯修給他撐腰。
陸野沒少被罵過手黑,但是第一次,這種咒罵比恭維還好聽。
有人撐腰……嗎?
這種事情放在下區的社會上,并不算太光彩,只有拳頭不夠硬的廢物才需要人撐腰。
但是,那又怎么樣呢?
陸野裝作沒聽見,沒跟諾爾計較。
眼看著傭人走遠,陸野自己開門上樓,背包打開,里面除了課本作業之外,還放著一只舊手機。
阿爾伯特給他配了通訊器,但他還用不習慣。
作業攤開,總共有七門的課程,寫完之后會自動上傳到教師的客戶端。
上區和下區的教材完全不同,每天的作業都會花掉陸野絕大多數的時間,他根本沒空玩手機。
他平時也不愛玩。
但是今天,課本攤開了十分鐘,陸野都沒動筆。
手機屏幕隔一段時間就會亮一下,是微信消息,大部分都是車隊的。
屏幕再次亮起,陸野把手機拿了起來。
但他根本沒看微信消息一眼,屏幕劃開,直接點進了網頁。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顧硯修的臉已經出現在了手機屏幕上。
他在臺上演講,內容是Lush這一年的生物制藥成果。
他說,新型的抑制劑可以讓Alpha和Omega以更理智的狀態度過易感期,新成果的副作用幾乎可以忽略為零。
Lush和厲氏航天合作取回的R星土壤,也正在進行培植實踐,或許會在三年之內推廣種植。
陸野看著他,忽然想到,通訊器的廣告每天都在電視上播,說能夠縮短人與人的距離,讓你想見的人就出現在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想到這個,但手指卻碰在了手機的屏幕上。
涼冰冰的,視頻暫停了,一個透明的三角形出現在了顧硯修臉上。
陸野瞬間回神。
他在干什么?
陸野一瞬間點心虛,飛快地收回手指,攥得骨節發白,像在藏匿什么作案工具。
不過十分鐘后,嶄新的通訊器第一次被從盒子里拆出來。
顧硯修的聲音再次在別墅中響起時,淺藍色的光線幾乎占據了整個房間。
等身的全息影像出現在半空中,他剛做完報告,手撐在議會大廳前的演講臺上,沖著鏡頭游刃有余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感謝這些年來,各家企業間的通力合作,Lush才能達成今日的局面。也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我們能夠共同找到人類命運的延續之道。”
最先進的通訊器,精細到可以看見對方耳骨上的小痣。
他看著通訊器,就像在看著他,微笑時彎起的眼睛,會讓人有種錯覺。
像是能從那雙波光瀲滟的眼睛里,看見自己的倒影似的。
陸野仰頭看著,第一次發現,尖端科技真的具有成癮性。
——
第一天的會議結束,顧硯修發揮得還不錯,下臺之后Lush的高層也說,他的講話反響很好。
到了晚上的晚宴,不少人都端著酒杯來和顧硯修搭話。
有一些顧硯修見過。比如說港內區的一些商人,還比如說江明池這樣的,他父親的政界舊交。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專家學者,其中就有美大陸一所知名院校的副院長,去年拓荒者的無人區考察就是由他帶隊。
顧硯修特地去敬了酒。
“硯修,前兩年你的研究論文我就看過,哎呀,早就跟你父親說過,讓你來科考團歷練一下。”副院長笑著跟顧硯修說。“結果他呢,又擔心你年紀太小。今年好啦,看來他終于松口了。”
顧硯修不敢自滿,謙遜地說:“院長過獎了。我正在準備申請的資料,一直擔心準備得不夠充分。”
“你提交嘛,不用擔心,整個藍星的孩子又能有幾個比你優秀呢?”
幾個人相談甚歡,等顧硯修禮貌告辭的時候,一轉身就看到江寧溪在角落里沖他笑。
顧硯修走過去,跟他打了個招呼。
“不好意思,我也不想打擾你。”兩個人碰了一下杯,江寧溪沖他聳了聳肩。“我爸非要讓我在這里等你,要是我沒跟你說兩句話,回去他一定會發火。”
顧硯修理解,也愿意給對方賣個方便。
“你要去拓荒者科考團嗎?”江寧溪問。“據說今年是去南大陸的極地,很苦的。”
顧硯修點點頭:“嗯,我有在提前鍛煉體能。”
如果他是個已經分化的Alpha,抵御極地氣候的能力就會強得多。
不過這對他來說不算難事。莊園里有模擬極地氣候的裝置,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做準備。
江寧溪點點頭,感慨了一聲:“你這行動力真不錯。”
兩個人說著話,不遠處,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被幾個人簇擁著,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里。
是厲峯,厲氏集團的掌權人。
作為美大陸乃至整個藍星最大的重工集團,他是拓荒者峰會極其注重的目標人物之一。
不過他性格古怪,峰會邀請了他很多年,他一直都拒絕,一直到今年才第一次應邀來參會。
“走走走,去敬酒。”看到那人,江寧溪站起身。
顧硯修也端起了酒杯。
兩人一起朝那邊走去,江寧溪一邊彬彬有禮地微笑著,一邊小聲跟他說起了八卦。
“你看他挺嚴肅的,是吧?”江寧溪說。“我小時候見過他兩回,他都不怎么說話的,都要把我嚇死了。”
這位厲先生的確以嚴肅苛刻著稱,據說有四分之一的德意志血統。
顧硯修微微點了點頭。
江寧溪小聲笑了。
“不過后來,我聽說了一個圈子里的秘密。”
“什么?”
“他啊,年輕的時候跟他爸鬧翻了,離家出走過。”江寧溪說。
“隱姓埋名,跑到亞大陸的一個車隊去當修理工,干了兩三年,才被他爹偷偷接回去。”
顧硯修有點意外:“是嗎,那怎么后來沒人認出他?”
江寧溪小聲笑了。
“因為他那會兒剛分化,信息素紊亂,據說跟現在胖若兩人。”
第32章 第 32 章 有什么好事兒刺激到你了……
江寧溪之后說的一些話就有點不著調了。
他說厲峯當年還是個情種, 找了個漂亮的Beta女朋友。為了攢錢給女朋友買包包,每天就混一頓車隊免費的餐食,到了休息日, 寧可餓一整天也不多花一分錢。
再后來呢?
后來那個女朋友拿他當跳板, 和某知名車手結婚了。
“不過這個車手到底是誰,不知道。”江寧溪說。“但是聽說, 他回到厲氏之后, 砸錢做了那么多年車隊,就是在跟那個情敵對著干呢。”
劇情太離譜,顧硯修直接當故事聽了。
兩個人說話間, 已經到了厲峯面前。
江寧溪上一秒還在八卦厲峯的風流韻事, 現在一秒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給厲峯敬酒:“厲總您好, 我是江寧溪, 您還記得嗎?小時候您還抱過我呢。”
厲峯略一點頭, 酒杯相碰的瞬間,他看向顧硯修。
很深的黑眼睛,看得顧硯修愣了一下。
厲峯很高, 眉眼深邃, 眉峰沉沉壓在眼睛上方,鼻梁像斷崖的山刃。
怎么長得有點眼熟……比照片上的陸成風還像陸野。
顧硯修不知道自己哪來這么荒唐的念頭, 可能是因為, 瞳孔顏色這么深的人很少見。
短暫的怔愣之后,顧硯修飛快找回了狀態,朝著厲峯微笑:“厲總您好。”
厲峯朝著他微微點了點頭,開了口:“你很不錯,顧詣養了個好兒子。”
顧硯修笑著回應:“您過獎了。今天看了厲氏這些年的科技成果, 我受益匪淺,正想找機會向您討教。”
Lush和厲氏早在幾年前就有合作,顧硯修看了雙方的項目,最重要的就是厲氏的概念機甲。
機甲和普通機器人的區別,就是要接入操縱者的神經,讓它能夠和人類的生物反饋合為一體,就像玄幻小說里的“意念合一”一樣。
要研制出真正的機甲,就需要兩個集團極為深度的合作。顧詣臨走的時候特意囑咐過他,和對方掌權人真誠地聊一聊,對以后合作的進展會有不小的好處。
顧硯修很自然地和厲峯聊起了概念機甲。
他不僅提前做了功課,還在兩年前就參與了集團電子神經元的項目,所以對概念機甲有不少見解和設想。
厲峯本來就對他印象不錯,短暫的交談之后,更是對他另眼相看,甚至以嚴肅寡言著稱的他都罕見地露出了笑容,和他多說了不少。
等兩人交談結束,晚宴都進入了尾聲。
厲峯單手拿著酒杯,和顧硯修握了握手。
“之后合作的機會還有很多。”他對顧硯修說。“你多歷練兩年,以后大有可為。”
他朝著顧硯修笑了笑,像是照在冰冷機械上的陽光,耀眼而轉瞬即逝。
顧硯修禮貌地和他點頭告別。
江寧溪還在旁邊賣乖:“厲總再見!有空我再跟爸爸一起去拜訪您。”
他和顧硯修一起離開,剛走出去沒幾步,他就一改剛才的乖巧模樣,眉飛色舞地開始說八卦了。
“唉,情種呀。”他說。“情之一字可真傷人。”
變臉之快,跟蜀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似的。
顧硯修簡直讓他逗笑了:“你能不能走遠一點再說別人的小話?”
“忍不住嘛。”江寧溪一臉理所當然。“我剛才沒當著他的面笑出來,已經很給面子了好不好?”
“不至于笑吧。”
江寧溪笑得有點賊眉鼠眼:“你覺得不好笑,是因為剛才的八卦我還沒講完。”
兩個人到了冷餐區,顧硯修簡單拿了點吃的,江寧溪也端了一份小蛋糕。
“你沒看見嗎?他剛才看你的眼睛都放光,估計要羨慕死你爹了。”
“他羨慕我爸?”
“對啊!能生出你這么優秀的繼承人。”江寧溪說。“不像他,他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什么?”顧硯修一愣。
江寧溪湊近了,小聲說。
“因為他前女友結婚那天,他出去飆車,出了事故。”他說。
“要不然,他怎么這么多年,一個繼承人都沒有?”
——
顧硯修見識過豪門八卦有多厲害,這種話他要是信,那才是真鬧笑話。
畢竟,不光是厲峯,他也一樣。
那天江寧溪湊在他旁邊講八卦,不知道被哪家媒體拍了下來。
布蘭登轉了好幾條新聞給他,說網上那些媒體都開始猜測兩個人的婚期了,說什么顧江兩家喜結連理,強強結合。
顧硯修看得無語,但是也清楚,這背后說不定還有兩家人的助推。
這樣的八卦,民眾愛看,新聞愛寫。Lush的股票這兩天因此漲勢更好,趕在峰會上談的幾個合作,合同也簽得很順利。
所以顧硯修也沒管,一門心思應付之后幾天的會議。
他對Lush的經營了如指掌,大部分科研和合作都經過了他的眼,那些記者提問自然不在話下。
幾天下來,他在各界的風評都水漲船高。
媒體大肆夸贊,說他是Lush極具天賦的繼承人,那些采訪和演講被剪輯出來,甚至拿去和顧禾易的影像做對比。
他的優秀表現,幾乎和Lush的未來捆綁在了一起。
等到峰會閉幕,門口的記者再向他提問時,問題都完全不同了。
他們問他下一步的計劃是什么,去美大陸深造,或者提前進入公司跟進項目。
“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能有機會參加拓荒者的科考團。”
雖然這件事對顧硯修來說已經八九不離十,但面對媒體,他的回答還是很保守。
立刻有不少記者問他,為了科考團做了那些準備工作。
畢竟能夠加入科考團,前往無人區的成員,都是整個聯邦最頂尖的專家學者。即使一個很普通的團員,或許都是全藍星頂尖學院里的天才。
顧硯修笑了笑,沒具體回答。
“申請已經提交了,目前最需要準備的,就是回學校好好讀書,拿到合格的學年成績了吧。”
他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輕而易舉地結束了這個問題。
——
當天晚上,顧家莊園里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慶功宴。
大部分都是Lush的合作伙伴和顧家的故交舊友,因為顧詣不在場,所以規模不大,屬于半個家宴的性質。
祝欣柔打扮得花枝招展,終于穿上了她特意定做的禮服和鉆石手包,穿梭在賓客之間。
顧硯修看得很是無語。
但宴會已經開場,總不至于讓她再去更換衣服。他只好避免和祝欣柔一起出現,獨自代替父親應酬。
應酬難免需要喝酒,尤其今天的主角還是他本人。
于是顧硯修無暇分心,也就顧不上祝欣柔了。
宴會進行到一半,祝欣柔在幾個昔日的Omega塑料好友面前耀武揚威了一圈,終于心滿意足地離了席。
剛走到宴會廳門口,她就看見了阿爾伯特和幾個侍從長站在一起。
“……厲氏的厲總拒絕了邀請,今天就回了美大陸。”阿爾伯特對著其中一個人吩咐。“今晚給先生去電話,這件事要第一時間匯報。”
看到祝欣柔出來,阿爾伯特面帶微笑:“夫人。”
祝欣柔趾高氣揚,冷冷問他:“陸野呢?”
阿爾伯特臉上的笑容不變:“今天是周末,陸少爺不用去學校,一早就離開了莊園。”
祝欣柔一臉不悅:“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陸野以后周末不許亂跑,他要是出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難道你能負責嗎?”
阿爾伯特表情恭敬,但態度一點都沒有松動。
“是的。但是最近少爺很忙,我會明天稟報少爺,由他來定奪。”
祝欣柔更不高興了:“你別忘了,他是我兒子。”
阿爾伯特笑著,沒有再說話。
那態度不言而喻:他已經因為祝欣柔對陸野的那些安排,被顧硯修責備了不止一次。
所以這件事情,他不會聽從祝欣柔的指示。
兩個人對峙了半天,最后祝欣柔咬牙,冷哼一聲,敗下陣來。
“好,好。”她說。“你要稟報就稟報吧,反正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好。”
“夫人一向以大局為重。”阿爾伯特仍舊微笑。
祝欣柔冷哼一聲。
“等陸野回來,你也別忘了告訴他,他哥哥這么大的喜事,他不管多晚回來,也得親自來給他哥哥敬一杯酒。”
她這話是在賭氣,好像擺明了告訴阿爾伯特,自己是個多明事理的人一樣。
然后,她提著裙擺,高傲地像一只天鵝,走了。
——
陸野從港外回到顧家時,晚宴剛剛散場。大宅的門前停了不少車子,有傭人來來往往地送客。
顧硯修回家了?
是,他這幾天都有看新聞,拓荒者峰會今天閉幕。
他上周就約了陳子軒今天練車。預約了三圈的練習道,他提前半個小時就結束了訓練。
“我靠,你今天狀態絕佳啊。”陳子軒都看呆了。“有什么好事兒刺激到你了,給你腎上腺素整超標了?”
陸野只冷冷回了他一句:“有病。”
陳子軒還說讓他加練一圈,他沒理,坐上回港內的列車時,太陽還浮在海平面的上頭。
列車的電視上也在放拓荒者峰會的新聞,顧硯修游刃有余地和記者交談。
陸野在座位上看著,時間不知不覺過得飛快。
沒一會兒,畫面一切,切到了什么顧江聯姻。
陸野轉開視線,抬手看了一眼表。
車開得太慢了,還沒到。
只是從公交站臺再到顧家門口,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等他回到顧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剛進大門,就見幾個傭人小聲議論著:“少爺呢?”
“是呀,剛才散場的時候就沒見少爺。”
“去找找吧,少爺喝了酒,可千萬不能找不見了。”
什么?
陸野愣了愣。
然后,他腳步一轉,朝著顧家莊園的主樓走去。
第33章 第 33 章 “好看嗎?”
陸野進門時, 整座大宅里的傭人都在來來往往地忙碌著,整理賓客離開之后的宴會廳。
地上有翻倒著水晶杯和酒液,精心打理的花材落了滿地的花瓣, 桌上擺放的餐盤里只剩下殘羹冷炙。
有傭人站在兩層樓高的樓梯上擦洗水晶吊燈, 沒有一個主人家在場。
他來這里做什么?
整個顧家,每走三步就會有一個傭人經過, 肯定不會讓主人家在光天化日之下走丟, 像下區那些溺死在街邊的醉漢一樣。
陸野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這里井然有序,并不需要他。
更何況, 偌大的一座大宅, 他只進過大廳。
陸野腳步停下, 視線穿過一個個傭人時, 他看見了那座樓梯里的豹子。
雨林造景里一片安寧, 其中一只花豹在樹上睡覺, 粗壯的尾巴垂落在枝葉間,愜意地卷著尾梢。
而另外一只,陸野認得, 它很喜歡顧硯修, 像只大貓一樣喜歡貼著他。
它趴在雨林造景的底部,朝著樓下的方向, 用厚重的爪子一下一下地刨著地面, 時不時用鼻子聞一聞,看起來專注極了。
像是動物之間的心有靈犀,陸野居然一眼看出了它的意圖。
它對土地并不感興趣,也沒有鉆洞棲息的本能。
它朝著那個方向,似乎只是一門心思地想要看到誰。
——
傭人們都在忙碌, 沒人有空管陸野。
陸野第一次下樓。
旋轉樓梯很長,穿過本該是負一層的位置,仍然繼續往下。
陸野走了一段時間,一直到快要走到樓梯盡頭的時候,他隱約聞到了一股淺淡的松木氣息。
他像是進了那片廣袤的森林,可他穿過玻璃拱門,卻是在海里。
他站在半空中的平臺上,整個大宅的負二層都是一片海。
列陣的魚群在他頭頂巡游,幾只蝠鲼像張開翼展的大鳥,在他頭頂落下波光粼粼的陰影。巨大的鯊魚在半空擺動尾鰭,有水母成群結隊地浮動著,燈光穿過它們的身體。
巨大的深藍隔著分子玻璃,像天空一樣從四面八方展開。
而深藍之下,順著玻璃樓梯再往下走,海底的大廳像是孤島,擺著一座孤零零的沙發。
陸野看到了顧硯修。
他在海底,安靜地蜷縮在沙發上,像是睡著了。
似乎為了保證珊瑚群的生長,這里的光線并不明亮,海水的波光一層一層地落在顧硯修的側臉上。
他看起來像是生在這片海域里的人魚。
世界好像只剩下了大海的潮汐聲,陸野連呼吸都停了下來。
他順著樓梯往下走。職業車手對自己四肢的掌控已經到了一種變態的程度,可他從來沒這么小心過,從前在山崖上漂移過彎的時候也沒有過。
他走下海底,踩過金屬的地面,停在沙發旁。
這里的環境是恒溫的,但顧硯修只穿了一件絲綢襯衣,領帶解開,在這座偌大的空間里看起來太單薄了。
陸野毫不猶豫地脫下了自己的外套。
就在外套即將蓋在顧硯修身上時,顧硯修醒了。
漫天的波光在瞬間倒映在他眼睛里。
陸野也在他眼睛的倒影里看見了自己。
“好看嗎?”他聽見顧硯修這樣問他,嗓音是酒后沙沙的質感,像是有海浪拍打在陸野的心尖上。
他盯著顧硯修,愣愣地點了兩下頭。
——
顧硯修是有點喝醉了。
他這兩天風頭太盛,給他敬酒的人不少,很難招架。
所以應酬過一圈之后,他提前交代好了阿爾伯特,就自己下樓來躲清靜。
這是他慣用的辦法。
他年紀小一點的時候,祝欣柔剛來顧家,一來就養死他的一條旗魚。
那條旗魚他養了三年,生物指標非常穩定,要不是祝欣柔弄壞了喂食裝置的話,活到現在估計能長到一倍半的大小。
顧硯修感覺很可惜,特意提醒了祝欣柔一句。
結果這句話傳來傳去,漸漸傳得人盡皆知,說顧家大少爺不許任何無關人等靠近他的海洋館。
顧硯修覺得這個謠言挺好笑,不過勝在方便,有了這句謠言,海洋館里比從前清凈多了。
他也就樂見其成,假裝沒聽見這句離譜的話。
順便在必要的時候,享受一下這句謠言帶來的好處。
他在海洋館里休息了一段時間,誰知道看著魚群游來游去,酒意漸漸上頭,居然在這里睡著了。
再睜眼,陸野就在眼前。
客觀來說,祝欣柔的這個孩子繼承了他們夫妻兩個全部的優點,長得確實很不錯。
他背著光,高大安靜地站在那兒,眉眼五官就足夠賞心悅目。
在他身后,顧硯修養得最漂亮的那只鯊魚緩緩游了過去,健壯的尾鰭在海水里有力地擺動。
太漂亮了。
顧硯修欣賞地看向那只鯊魚,忍不住詢問在場的另一個觀眾。
“好看嗎?”
——
陸野點過頭,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失禮。
明明環境里只有很淡的酒味,卻好像喝多的人是他自己一樣。
他飛快地錯開眼睛,像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小偷。
然后,他聽見顧硯修輕輕地笑了。
很愉悅,很輕快。帶著輕微的醉意,笑聲從他喉嚨里輕飄飄地散出來,他的胸膛也跟著起伏,讓陸野看了一眼,又不敢再看。
他看見顧硯修彎著眉眼,海水的波瀾在他眼里碎成了浪花。
他看出來了,他一定看出來了。
至于看出了什么,陸野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心臟像一臺被吊裝起來的發動機一樣,被拆開了,隱秘的心思像縱橫交錯的管線,在對方的笑聲里一覽無余。
而那臺發動機還在運轉,嘭嘭地在他胸腔里亂跳,完全失去了控制。
然后,他聽見顧硯修開口了。
“她叫塔拉,是從大西洋來的姑娘。”
陸野愣了愣。
“嗯?”
然后,他看見顧硯修懶洋洋地抬起一只手,朝著天空中指了指。
“她被生物研究院救回時,還是一只剛離開母親的幼崽。研究院承擔不了養活她的費用,她才被送來這里。”
只見顧硯修笑著,目光溫柔。
“她很堅強,靠著自己活了下來。”
陸野在混亂的呼吸里拼命穩定住心神,順著他的手指往天上看。
一只巨大的鯊魚從他們的頭頂游弋而過。
“只是可惜,大西洋現在已經不適合生存了。整個藍星,都找不到她可以去的地方。”
鯊魚游來游去,顧硯修眼里的光芒也微微閃爍著。
陸野感覺,整片的大海都屬于他的眼睛。
他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柔軟下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嗯。”
——
這天晚上,顧硯修看了很久的魚。
他之前倒沒發現,陸野是一個這么好的傾聽者。
他不說話,就在旁邊。偶爾某一條魚從他們的頭頂游過,顧硯修說起它們,他就安靜地聽,看起來比顧硯修還專注。
后來,顧硯修都忍不住看他,結果正好撞上陸野的視線。
嗯,海洋館這樣的光線,誰的眼睛看起來都很深情。
短暫的對視后,顧硯修后知后覺地笑了笑,抱歉地說:“我是不是話有點多了?晚上客人太多,沒辦法,多喝了兩杯。”
陸野卻立刻回答他:“沒有。”
再后來,顧硯修都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了。
第二天醒來,他身上整齊地蓋著羽絨被。貼身的傭人就在旁邊,已經替他準備好了換洗的衣物和醒酒的甜湯。
他坐起身,羽絨被從身上滑下,露出了蓋在底下的一件衣物。
很陌生的外套,一件布料極度耐磨的黑色沖鋒衣,沒有任何標記和LOGO,安靜地搭在他的身上。
果然喝酒誤事。顧硯修按了按自己的額角。
拓荒者峰會的工作告一段落,他很快又回到學校,繼續完成高三的課業。
他那天在媒體面前說,自己要回學校準備學年成績,也不全是開玩笑。
畢竟除了他的那些學術和科研資料之外,整個中學階段的成績也需要提交給拓荒者協會,這些都是必要的程序。
只是對顧硯修來說,學校的功課都很簡單,不需要花費時間復習。
他缺了一周的課程,回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接受樂團的邀請。
他記得之前來請他的是個低年級的學生,不過這回,來邀請他的是負責校慶晚會的校辦主任。
“顧同學的琴彈得實在是好,好多同學都在推薦你呢!”主任很熱情地說。“這個鋼琴手呢,我們也換了好幾個,不過都不太滿意,老師就只好來麻煩你,看能不能耽誤你一些時間,試一試。”
看顧硯修沒有第一時間回復,主任又說。
“畢竟今年,是咱們學校六十周年的大節慶嘛。”
顧硯修知道對方的意思,也知道學校想要借他的名氣。
凱納一中本來在亞大陸就是最知名的重點中學,他和學校之間也不存在什么利用,他在校慶上彈琴,也屬于相互成就罷了。
左右這段時間他的確忙完了,這周的期中考試也沒什么可準備,他也就干脆答應下來。
“好好!那我就盡快通知樂團,到時候讓他們來跟你聯系!”主任高高興興地走了。
布蘭登從旁邊冒了個頭。
“修啊,世界上還有什么你不會的嗎?”他感嘆。
顧硯修笑了笑,剛要說話,就看見他手里拿著一本小冊子,正翻來翻去。
“這是什么?”顧硯修有點好奇。
布蘭登把單子遞給他看。
“月底的港外聯賽呀,你忘啦?咱們還要一起去看的呢!”布蘭登說。“這是車隊的單子,我剛看見一匹黑馬,正研究呢!”
說著,他翻到港外IV區的頁面,放在顧硯修面前。
“就這個!科倫廷車隊,聽說有個叫Lyle的家伙,車技好得簡直變態 !”
第34章 第 34 章 陌生的心跳聲,貼在自己……
說起這個, 布蘭登再一次滔滔不絕起來。
他說這個Lyle的車技好得像是開掛,科倫廷那樣的小破車隊都讓他開進了聯賽里。說這兩年好多大車隊都給他遞橄欖枝,甚至港內還有老板發邀請函, 結果全都被他拒絕了。
“你知道嗎?他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不挑車的車手。”布蘭登興奮得直拍桌子。“什么破車都能開到第一, 你說神不神?”
顧硯修聽得發笑,問他:“那他現在是不是你的第三個偶像?”
說起這個, 布蘭登慎重了不少。
“我不亂認偶像的。”他說。“萬一這小子之后出事了, 我跟誰說理去?”
嗯,很謹慎。
不過不到一秒鐘,他就壓不住臉上的興奮了。
“你不知道!最帥的是, 他從來不露臉!只要到了賽場上, 就沒摘過頭盔, 現在圈里好多人都在猜他是誰呢, 太酷了!”
顧硯修:“……”
好吧, 布蘭登也只是嘴上謹慎罷了。
說起這個Lyle, 他比談起他上一個偶像還要興奮。
——
樂團的人很快聯系了顧硯修。雙方約了一個時間,在學校禮堂見了一面。
樂團里的成員們在舞臺上坐得滿滿的,已經擺好了演奏的陣型。顧硯修一到場, 這些人肉眼可見的興奮, 小聲竊竊私語起來。
實在是這段時間,顧硯修風頭太盛了, 別說凱納中學, 就是整個藍星都很難找出第二個人。
本來就是學校里知名的風云人物,家世顯赫,成績優異,結果現在居然人還沒畢業,已經接管集團去參加聯邦會議, 這簡直就是小說里的男主角啊!
顧硯修平時很忙,除了上課的時間,連班上同學都很難見到他。
他們這次能和顧硯修一起演奏,完全是樂團福利!
顧硯修沿著階梯走下去,提前聯系過他的樂團團長立刻上前迎接:“顧同學好,我是樂團的卓嘉,很高興見到你!”
他個子很高,眉眼英俊舒朗,笑起來如沐春風的,露出一排潔白耀眼的牙齒。
已經入冬了,雖然還沒下雪,但天氣很冷。
結果卓嘉還只穿一件單薄的校服襯衣,衣袖都挽在手肘上,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看起來像是還在過秋天。
顧硯修在之前的學校活動上見過他,這兩年的樂團表演,基本上都是他做的指揮。
“卓團長。”顧硯修和他握了握手。
卓嘉領他上臺,周圍的樂手都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顧學長。”
“顧學長好!”
顧硯修沒法挨個跟他們打招呼,簡單點了點頭,就在鋼琴前坐了下來。
卓嘉遞給他一本樂譜:“這是我們到時候演奏的曲目。交響曲,你會看指揮吧?”
顧硯修點點頭,接過樂譜。
很陌生。
他從小彈琴,在這方面記性非常好。前段時間給他送樂譜的學生他已經不太記得了,但是當時譜子上的曲目他卻沒忘。
跟卓嘉給他的并不是同一本。
“你們換曲子了嗎?”顧硯修問。
卓嘉說:“沒有啊,前兩天威爾伯老師才定下來的,不會隨便換。”
那那個學生是哪來的譜子?
顧硯修覺得奇怪,但是并沒放心上。
他點點頭,把樂譜在琴架上攤開,簡單試了幾個音。
之后的合奏非常順利。
雖然樂團已經排練了兩天,顧硯修還是第一次彈,但這對他來說完全沒有難度。
演奏結束,卓嘉的指揮棒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興奮地對顧硯修說:“顧同學,就是你了,你一定要參加我們這次表演啊!”
顧硯修彈得順手,就也沒有推辭。
“威爾伯老師說了,你的時間寶貴,我們每天都會統一練習,你有空就參加就好了。”卓嘉很高興。
顧硯修點頭。
他本來就愛清凈,反正學校里有琴房,他自己練習好了再來和樂團合奏,都是一樣的。
雙方約好,卓嘉高高興興地把顧硯修送出了禮堂。
“之前你爸爸的就職宴會你就彈了琴,有同學拍下來發網上,我看了好多遍呢!”卓嘉一邊走,一邊興沖沖地對顧硯修說。“那會兒我就跟威爾伯老師說,有空一定要請到你!”
顧硯修笑了笑:“嗯,前段時間你們派來的同學和我說了。那陣子我有點忙,就沒有回復。”
卓嘉一愣:“誰?”
顧硯修偏頭看他。
卓嘉:“我們之前沒派同學聯系你呀?威爾伯老師親自找你我都怕你不答應呢,怎么會找別人!”
顧硯修微微一怔,然后立刻明白了過來。
他笑笑,沒說話,在禮堂門口和卓嘉告了別。
是了,即便他已經夠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可還是會碰到這種讓人猝不及防的小伎倆。
讓人應付起來很厭煩。
顧硯修帶著卓嘉給他樂譜回教室。走過操場邊的林蔭道,三三兩兩的學生剛體育課,都穿著運動服,嘻嘻哈哈地也在往教學樓走。
“顧學長!”
一道明亮的聲音從顧硯修身后傳來。
他回頭。
居然是上次那個給他送樂譜的學生,陸野他們班的,布蘭登之前提過,原氏地產家的,姓原綾。
顧硯修眉峰動了動。
還真夠巧的。他才從樂團離開,這個人就出現了。
看見他腳步停下,甚至回身過來等他,原綾桜明顯很高興,抱著網球拍快步跑過來,停在顧硯修面前很可愛地小聲喘著氣。
“顧學長,好巧,居然能在這里遇見你!”
他眼神亮晶晶的,很快,他的幾個朋友也都趕過來,幾雙眼睛全都在看顧硯修。
“你還記得我嗎?上次我代表樂團,給您送過譜子的。”
顧硯修笑了笑。
他本來想給原綾桜留點面子,也無意計較。可他正好剛被告知這人是個騙子,現在就又過來糾纏,好像不死心。
在他看來,這樣的欺騙一而再再而三,實在不夠尊重人。
難道他看起來很笨?
他的視線掃過原綾桜這幾個人,臉上的笑容平和又淡然。
“我記得。”他說。
原綾桜滿臉寫著興奮。
“那您考慮得怎么樣呢?團長總是問我。”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不過我知道學長你很忙的,所以幫你擋下來啦!”
顧硯修:“啊,那謝謝你了。”
然后,在原綾桜興沖沖地正要說什么的時候,顧硯修淡淡開口:“正好你在,我想好了,我接受你的邀請。”
原綾桜一愣:“什么?”
“我接受了,加入樂團的演奏。”顧硯修說。“給我一個你們團長的練習方式吧,我會和他聯絡的。”
原綾桜哪有團長的練習方式。
學校樂團很難進,他才剛高一,按樂團的規矩,他最多只能在里面做見習樂手,不是練習就是坐冷板凳。
原綾桜去了幾回,覺得很沒意思,干脆就退出了。
他知道顧硯修不會同意,這才大膽邀請的。
可是,他怎么忽然同意了?
原綾桜愣住,然后立刻回過了神。
“這個……很感謝你能同意!這樣吧學長,您先加我的微信,團長安排了,讓我來負責跟您聯絡……”
“是這樣嗎?”顧硯修問他。
他足夠仁慈,到這個時候還在給原綾桜最后一次機會。
但原綾桜自己沒意識到。
周圍不少同班同學都在看,先不管什么樂團不樂團的,要到顧學長的微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是呀!”他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地眨眨眼。
“好。”顧硯修拿起通訊器。“不過抱歉,在這之前,我需要先跟你們卓團長確認一下。”
“……什么?”
“我上午才和他們練習過,不知道是不是他給我另外安排了別的曲目,才會讓一個陌生的學生單獨和我聯系。”
顧硯修淡淡看著原綾桜。
他們已經……練習過了?顧硯修已經加入樂團了?
原綾桜一臉怔愣,但立刻反應過來顧硯修話里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在騙他了,一直都知道!
原綾桜臉色一白。
“我……”
“學校社團并不是拿來交友的借口吧,你覺得呢,這位同學?”顧硯修神色平淡。
周圍的學生竊竊私語,原綾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聽得見那些人在說什么。
“啊,原來是原綾想要顧學長的微信,才找的借口呀……”
“他挺聰明的,我怎么沒想到?”
“顧學長是誰呀,那不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在這之前,別人說起他,都是說他漂亮、矜持,是別人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原綾桜的眼眶瞬間又紅了。
太過分了,怎么可以當眾拆穿他?
“都別說了,看什么看!”他旁邊,幾個朋友趕緊驅趕閑雜人等。
有人不服:“學校的大路上,怎么還帶趕人的?”
立刻有人附和:“你生什么氣,顧學長還沒生氣呢。”
顧硯修:“……”
他抬眼,就見原綾桜紅著眼眶,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
都高中生了,怎么還有這么愛哭的人,難道不是他愚弄旁人在先的嗎?
顧硯修皺皺眉,就要轉身離開。
可他還沒動,原綾桜居然先把臉一捂,哭著撞開他的肩膀,直接跑開了。
顧硯修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后退半步,鞋跟正好絆在人行道的臺階邊緣。
他沒站穩,向后摔去。驚呼聲里,他的余光看見身后有兩個推車經過的學生,車上堆放著擊劍課使用的護具和劍支。
太危險了!
但幾乎就在同時,旁邊的人群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穩穩地握住他的胳膊,將他猛地一把拉住。
午后冬日,晴空下微涼的風里,他穩穩地撞在一道堅硬的胸膛上,和那車護具擦身而過。
隔著運動服的衣料,他感到陌生的心跳聲,貼在自己的后背上跳動。
第35章 第 35 章 他不是刻意偶遇。
顧硯修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陸野。
他回過頭, 滿樹的枯葉簌簌地漫天落下。陸野比他站得更高,正朝著原綾桜離開的方向回頭,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陸野的下頜和緊繃的嘴角。
然后陸野回過頭來, 沒說話, 目光卻逡巡著,像在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顧硯修說。
也是, 原綾桜就是陸野班上的學生, 他們上的是同一節體育課。
擊劍器械的推車堆得很高,兩個學生聽見驚呼聲,才意識到差點撞倒了人, 趕緊拉著車子停下來。
“沒事吧同學, 我們沒看到!”
“沒事。”顧硯修搖搖頭, 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后背還靠在陸野身上。
他立刻站直身體, 簡單整理了一下衣服。
那個學生還真夠莫名其妙的, 主動招惹的是他, 第一個破防的也是他,哪來這種奇怪的人。
也幸好陸野在這邊。
想到這兒,顧硯修轉頭看向陸野。
陸野沒看他, 單手插在口袋里, 扭開頭很專注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頭發遮住了大半的眼神,看起來冷冰冰的, 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
“多謝你。”顧硯修道了謝。
陸野沒吭聲, 很平淡地搖了兩下頭,像是在回應他,沒事。
就在這時,教學樓響起了準備鈴聲。
“我走了。”得回班里上課,顧硯修不再多說, 簡單跟陸野招呼了一聲。
陸野又點了下頭。
惜字如金的,顧硯修也習慣了。
他轉身離開,剛才圍在周圍看熱鬧的學生也一哄而散。
只有陸野站在那兒,半天才回過神。
他抬起手,在剛才顧硯修撞到的位置按了按。
沒感覺,再使勁按一按,還是沒感覺。
鋪天蓋地的松香味把他淹沒了,他像溺死在了一片松濤里,只剩下心臟橫沖直撞。
哦,不止。
他的耳朵也燃燒起來,快要把頭發點著了。
陸野的腦海亂七八糟。一會兒是顧硯修猛地撞在他胸膛上時,后背喘息間微微的起伏,一會兒是顧硯修抬眼看向他時,那驚鹿一樣澄澈的眼睛。
這讓陸野做不出任何反應。
他們應該很熟了才對,他不該連說句話的能力都沒有。
但事實卻是,按住那顆躁動的心臟,已經花掉了陸野全部的力氣。
——
曲尚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
一個星期了,每天新聞上都是顧硯修的消息。
曲尚翻了很多評論和營銷號,可是惡評卻寥寥無幾。那些媒體像收錢了一樣,清一色的都在夸顧硯修。
夸吧,夸吧。古人都說登高必跌重,現在贏了還不叫贏。
畢竟,這一周學校的課程講的都是重點,顧硯修全錯過了,期中考試還怎么辦!
畢竟學業成績可是很重要的!不僅決定這個學生能不能保送名校,就連顧硯修要去的那個拓荒者科考團,也是要看學業成績的!
之前也不是沒有先例。不少學生只考砸了一次,就和美大陸的名校失之交臂。
他就等著看,顧硯修回學校之后急死他……
曲尚憋著一股勁兒,已經卷了一個星期了。甚至為了彎道超車,他每天最多只睡四個小時,眼睛底下一片烏青。
他做題做得頭都暈了。
就在他昏天黑地地解一道幾何大題的時候,忽然,耳朵里出現了顧硯修的名字。
“……結果你猜顧硯修說什么?他說……”
“哈哈哈哈哈哈?這么尷尬!那那個人不是要氣死了!”
“對啊!他直接撞開顧硯修走了……”
是兩個剛回到班里的學生,在小聲議論著剛才看到的事。
曲尚猛地抬起頭。
顧硯修!他回學校了!
他立刻扭過頭去,直勾勾地盯著那兩個人:“你們看到顧硯修了?”
那兩個學生嚇了一跳:“對,對啊……”
曲尚逼問:“他在哪里,圖書館還是老師辦公室?”
要是讓他知道,顧硯修偷偷去找老師問重點的話,他一定會去問個清楚的。
“這……”
“快說!”
那個學生尷尬地撓了撓頭。
“他,他剛從禮堂出來。”他說。“說是在跟樂團的人一起排練呢。”
曲尚:“?”
曠了一周的課,回來居然還不學習?
顧硯修……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曲尚手里的筆捏得咯咯作響。
——
之后一段時間,顧硯修有空就會去練琴。
他的時間比較零散,所以都是自己去琴房排練。
總之他樂理知識充足,上次也合奏過。只要在演出之前再和他們合奏幾遍,服從指揮調度,就不會出問題。
臨近期中,學校里學習氛圍很濃,除了顧硯修之外,還沒有幾個會在外面躲清靜的人。
宋祁東就是其中之一。
他跟幾個小弟都住校,家里沒人管,考幾分更是沒啥區別。
臨近考試,幾節音樂體育課都被改成了自習,這對他們哥幾個來說,就是想上音樂就上音樂,想上體育就上體育。
直接曠課,出去玩去了。
“上器材室借倆籃球唄?打球去。”幾個人在校園里邊走邊商量。
“就我們幾個?沒意思。”
“馬上考試了,你還想跟誰玩?有個球打都不錯了。”
宋祁東領著幾個人溜達,忽然,有人靠了一聲:“哥,你快看,那不是大哥嗎?”
這一嗓子,讓所有人都抬起頭來。
自從上次他們在食堂里讓陸野狠揍了一頓,陸野就單方面成了他們的大哥。
只是陸野下手狠,性格更冷,不管他們怎么示好,甚至幫他拿籃球砸了他們班里那個死胖子的嘴,結果他到現在也不搭理他們。
一聽到大哥兩字,幾人齊刷刷地抬起頭來,宋祁東也扭頭往那個方向看。
沒想到真是陸野。
他坐在藝術樓后側,貼著墻根坐在地上。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
宋祁東伸長脖子。
只見是一只漆黑的毛團子,正在陸野腳邊滾來滾去。
——
只有港內區有貓糧賣。
陸野上次比賽的獎金分完之后,沒給自己留多少。
買了半個月的營養劑,剩下的錢,只夠在食堂換很小的一袋貓糧。
他本來沒打算喂貓。
可是那天,他在體育課后撞見顧硯修的第二天,他到班里就聽人議論,說顧硯修最近都在藝術樓那邊練琴,如果運氣好,說不定可以偶遇到他。
偶遇,這種橋段,只有電視里的連續劇會演。
陸野知道喜歡顧硯修的人很多,但是正常人,誰會主動去制造什么“偶遇”。
可是這天,他從藝術樓附近路過,正好聽見樓上飄來的琴聲。
陸野不懂音樂,但是認出來了,是顧硯修在樓上彈琴。
他的琴聲很安靜,像他這個人。就像那天在顧家的家宴上,燈光暗下來,他在臺上出現的瞬間,整個世界也就只剩下他。
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等他回過神時,一只黑貓已經從樹叢里鉆出來,躺在他的腳下碰瓷。
他認識,這只貓顧硯修喂過。
陸野蹲下身,貓就抱著他伸過來的那只手蹬著玩,玩了一會兒,就又蹭著他要東西吃。
陸野知道,來到別人的地盤,交保護費是規矩。于是他花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錢,買了一小包貓糧。
他不是刻意偶遇,也不是為了討好顧硯修的舊朋友,更不是專門留下,聽顧硯修在高樓上彈琴。
是這只貓餓了。他在心里這樣對自己說。
貓糧倒在地上,黑貓安靜地在他旁邊吃東西。陸野則原地坐下,一抬眼,就能看見琴房的陽臺外,那兩只在樹梢上飛來飛去的山雀。
琴房的落地玻璃門開著,琴聲毫不吝嗇地飄了出來。
陸野的確不懂音樂。
那天顧硯修在家宴上彈琴之后,有人拍下來發在網上,他聽了很多遍,也沒聽懂。
他只是覺得好聽,每一個音節落地的時候,他都能看見琴鍵上修長白皙的手指,和顧硯修專注彈琴時輕輕闔上的雙眼。
燈光會拉長他睫毛的影子。
陸野的眼睫也跟著顫了顫,轉移注意力一樣抬頭,往某個方向看去。
就像那天顧硯修撞在他身上,向他道謝時一樣,他很迫切地需要移開自己的目光,裝出一副很忙的樣子。
結果他眼睛一抬,就看到幾個人躲在不遠處,賊眉鼠眼地沖他笑。
陸野:“……”
“大哥,干啥呢!”宋祁東沖他吆喝。
“喲,好黑一只貓!”
幾個人嗓門都大,黑貓飯都沒吃完,夾著尾巴鉆到樹林里逃跑了。
陸野:“。”
“哎哎哎,跑了!”
一群人又發出一陣哄笑。
陸野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朝他們招了招手。
“來。”
從沒被搭理過的一群人頓時受寵若驚,屁顛屁顛地湊過來:“這么巧啊大哥,我們剛還說呢……”
幾個人走到陸野面前,他雙手插兜,面無表情地一腳踹翻了離他最近的那個。
那人哎喲了一大聲,一頭滾到了草叢里,順帶還砸倒了一個。
陸野像沒看見,回過身來,又一腳踹倒了另一個。
“……哥!”
陸野面無表情。
“貓糧很貴。”他說。
貓讓他們嚇跑了,浪費了一半,夠他吃20天的營養劑。
幾個人摸不著頭腦,誰也沒想到陸野把他們叫過來,就是為了踹他們一頓啊!
“哥哥哥,我們賠好吧?賠十袋,全喂那個小崽子……”
他們一個勁地討饒。
結果話音沒落,又一腳補了上來。
“閉嘴。”陸野說。“會吵到人。”
吵到人,哪有人啊?!
快期中考了,哪個班不是關在教室里復習?這藝術樓底下除了那只貓崽子,他們能吵到誰?
一群人東張西望一圈,也沒看到還有誰。
只有非常細微的鋼琴聲,隱隱約約地從頭頂上飄出來。
第36章 第 36 章 “走。”
轉眼就到了期中考試的日子。
顧硯修琴練得很順利, 中途和樂團碰頭合練了幾回,配合得都很好,卓嘉高興得說, 演出結束以后要請全樂團吃飯。
“硯修, 到時候你也一起啊!”他還不忘招呼顧硯修。
看著樂團里幾十個眼巴巴地都在看他,顧硯修勉為其難地點點頭:“有空一定。”
卓嘉又一陣興奮, 高興地跟周圍的幾個樂手擊掌。
顧硯修搖頭笑了笑。
期中考試總共有三天時間, 閱卷系統還是會在交卷的同時完成批改,學生的總成績也會在每一門考試之后實時更新。
考到第三天,卓嘉到顧硯修的班門口找他。
“你也太厲害了, 硯修!”卓嘉說。“我剛還聽班里的同學說, 你這次的總分排名又是第一。唉, 不像我, 樂團排練一個月, 我的名次比開學考又低了二十名。”
他唉聲嘆氣。
顧硯修看他手里拿著一本樂譜, 問他:“是有什么事嗎,卓團長?”
卓嘉打開了樂譜,給顧硯修看。
“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我們上次排練, 威爾伯老師說第二樂章的情緒銜接不太好, 讓我們調整一下。”
卓嘉翻倒第二樂章,樂譜上密密麻麻都是涂改的痕跡。
“我跟樂團的同學改了幾稿, 但是感覺都差點意思, 就想拿來問問你。”
顧硯修接過樂譜。
“不用急,我們還有很充足的時間,你看看有沒有靈感。如果我們這次都沒有改出來的話,老師說也沒關系,可以維持原版。”
“好。”顧硯修簡單瀏覽了一遍他們的改動, 就把樂譜收了起來。
不過卓嘉還站在那兒沒走。
顧硯修問:“還有事嗎?”
既然送樂譜不急,那卓嘉這會兒特地來一趟,肯定是有其他著急的事。
顧硯修很有耐心地等他開口。
卓嘉笑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也沒什么,就是……”他一臉害羞。
“下一門考生物了,我這門最差。我聽班里人說,你每年都會準備復習重點的,能給我看看嗎?”
——
很遺憾,顧硯修沒有重點。
學校安排的課程他全部都會,尤其是他最擅長的生物科學。
“我沒準備過。誰跟你說的?”顧硯修問。
“班里都在講。”卓嘉小聲感嘆了一聲。“你沒有啊?那豈不是老師教的你全都會。”
顧硯修點點頭,不懂有什么好感慨的。
“好吧好吧,人和神之間是有壁的。”卓嘉唉聲嘆氣。“那我走啦。”
送走卓嘉,顧硯修回到位置上,很隨意地翻動樂譜。
不得不說,樂團這些成員的樂理知識都很扎實,光從對樂譜的修改上就能看出,是非常有條理的學院派。
顧硯修翻看了一下,自己也有了一些想法。
午休時間,班里都是背書的聲音,顧硯修在樂譜上寫寫畫畫,感覺有點分心。
于是他直接去了琴房,準備去把第二樂章彈兩遍,先把這些靈感記下來。
考試期間,藝術樓里空蕩蕩的,只有顧硯修一個人。
他提前給通訊器設置了時間提醒,之后把樂譜擺上琴架。
手觸到琴鍵后,時間就過得很快。
顧硯修很專注,一直到窗外響起整點的鐘聲,隱約混雜在鋼琴聲里。
整點鐘聲,距離考試還有五分鐘。
顧硯修一愣,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通訊器的計時沒有響?
顧硯修看了一眼,發現通訊器的時間停在了一個小時之前,上面提示出于信號消失的狀況。
出故障了?
不過時間還來得及,顧硯修沒在意。他放下通訊器,很快整理好樂譜。
可當他走到琴房門口的時候,伸手推門,卻推不開。
透明的玻璃門被完全鎖死了。
顧硯修回身,挨個推過陽臺的門窗。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完全關閉了,推不動。
他抬頭,就看到琴房頂的設備提示燈,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紅色。
顧硯修在學生會的手冊上讀到過。
設備提示燈變紅,代表整個藝術樓的安保系統完全離線,會自動關閉,維持最后一條系統指令。
顧硯修眉心一緊。
他沒鎖過門,是誰下的指令?
他的手按在門上,再次重重又推了一把。
紋絲不動。
臨近考試,他不知道被什么人,鎖在了這間琴房里。
——
考試已經進行了兩天,顧硯修仍舊穩坐年級第一的位置,簡直成了其他學生口中的神。
畢竟他可是有整整一周沒有上課,回來之后又一直在忙樂團的工作,甚至都不在班里復習。
就這樣,每一門成績一出來,他的總分就又會刷到新高,跟第二名的分數不斷拉遠,每門功課都是第一名。
學生們都忍不住討論,顧神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啊?
“唉,按顧神這個分數,整個藍星的大學還不是任他挑?”
“對呀!聽說美大陸那邊的學校這段時間就要來招生了。像他這種三年持續都拿第一名的人,肯定會被那些學校搶著要的!”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一聲冷哼。
“三年都是第一名?你怎么這么肯定?”
兩個學生一扭頭,看見說話的那人之后,他們表情都有點耐人尋味。
他們以為說話的是誰呢,原來是曲尚那個出名的萬年老二啊。
其中一個笑了笑,沒給曲尚面子:“顧神現在總分比你高了七十分了,你下一門打算怎么超過他?”
曲尚抱著胳膊,居然一點都沒生氣,甚至看起來還有點得意。
“這就跟你們沒關系了。”他說。
“怎么了,你還能讓顧神最后一門不去考嗎?”
曲尚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過很快,他就若無其事地笑起來。
“也不是沒可能啊?他不是很喜歡彈琴嗎,說不定現在還在藝術教室里彈琴呢?”
臨考試只有十分鐘了,他這話說得莫名其妙。
那兩個學生對視一眼,搖搖頭,不理曲尚直接走了。
那態度很明顯,他們都覺得曲尚有病。
結果他們都走出半層樓了,曲尚還在那兒叫囂。
“我看,他直接去找個音樂學院彈鋼琴算了!還去拓荒者科考團?他考砸一門,就想都不要想了!”
他得意地說。
可他話音剛落,一回頭,猛地撞上了一雙深黑的眼睛。
那雙眼靜靜地盯著他,把他嚇了一跳。
“你有病啊,站在這里不出聲!”
曲尚認出了這是陸野,毫不客氣地罵了一句。
可陸野只是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抬腿快速下樓,撞過他的肩膀,飛快地和他擦身而過。
——
窗外,考試開始的鐘聲隱約響了起來。
顧硯修眉心緊鎖。
學校的安保系統不可能這么輕易地壞掉,更何況連他的通訊器都用不了了。
這種情況很典型,只會有一種可能,就是有人使用了信號屏蔽的裝置。
那個人特意陷害他,就是為了讓他無法去參加這場考試。
顧硯修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會費這樣的心思。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在琴房里尋找趁手的利器。
考試已經開始了,開考十五分鐘之后就完全不許學生入場,那他的這門課程成績就會作廢。
他不在乎這些分數,但是拓荒者科考團的資料審核就在這個月,他的這次考試成績也是關鍵的資料之一,如果出了這個岔子,會很麻煩。
他現在還有最后的機會,時間不多。
藝術樓的門鎖都是最先進的安保設施,但是好在學校為了美觀,使用的門窗都是普通的分子玻璃,雖然很難破壞,但并不像防彈玻璃那樣堅不可摧。
可是整個琴房里空空蕩蕩,除了一架鋼琴之外,就只有一些零碎的琴譜和掛畫。
顧硯修找過一圈之后,拿起了地上沉重的琴凳。
他拿著琴凳,嘗試著朝玻璃門砸去。
可是學校的琴凳是某奢侈品牌的定制,為了防止傷到學生,所有的棱角都設計了皮質軟包,砸在玻璃上軟綿綿的,根本留不下痕跡。
顧硯修咬牙,把琴凳放在地上,飛快找到最合適的棱角,徒手去拆上面的軟包。
他從小養尊處優,沒做過這樣的體力活,手指的皮膚細膩光滑,在這樣的時候稍顯得有些脆弱。
他有點笨拙地撕下一片軟包,指尖被堅硬的皮料磨得通紅。
但他從不是嬌氣的人。
皮料的邊緣割過指尖,他沒出聲,抿嘴用著力,以最快的速度拆開琴凳,讓它露出里面堅硬的結構。
只是皮料很難處理,他也沒有剪刀,只能完全借助蠻力。
顧硯修緊扣住琴凳,抿嘴咬唇,很快地再次發力。
“咚!”
忽然,玻璃門外發出一聲沉重的撞擊聲。
顧硯修抬頭。
……陸野?
透過玻璃門,他居然看到陸野出現在門外。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初冬季節,還穿著單薄的襯衫,凸起的手肘骨骼在襯衣下非常顯眼。
“咚!咚!”
只是短暫的一個對視,陸野就重新收緊神情,曲起手肘,沉默又專注地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在玻璃門上。
撞擊聲越來越清晰,分子玻璃逐漸裂出了幾道縫隙。
然后,顧硯修看見陸野單手挽起衣袖,在門外對他說:“退后。”
顧硯修讀懂了他的口型。
下一秒,少年瘦而堅硬的手肘重重撞在玻璃門的裂隙上。
玻璃門應聲而碎。
一陣嘩啦啦的脆響中,玻璃四散飛濺。顧硯修看到一片飛起的碎渣劃過陸野的臉頰,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流下,停在少年的下巴上。
他一腳踹落門框上碎成蜘蛛網的玻璃,門里門外的兩個世界瞬間連在了一起。
他一把掰掉了一塊尖銳的碎玻璃,踏著滿地亮晶晶的碎渣,朝著顧硯修伸出手來。
“走。”
第37章 第 37 章 “正好,我也有話要問你……
顧硯修趕在開考后的十分鐘回到了教學樓。
在高一和高三樓層的分岔口, 顧硯修回頭。
陸野就在他身后,臉上的傷還沒有結痂,只有流淌到臉頰上的血跡凝固了。
還有他的手肘, 隱約有血漬從襯衣下透出來。
顧硯修頓住腳步:“你……”
陸野卻打斷他:“先去考試。”
他站在樓梯上, 陸野停在樓梯下,抬著頭, 就這么直直看向他。
沉默, 冷靜,呼吸平穩,目光淺淡。
“去吧。”陸野又說。
時鐘在兩人頭頂靜悄悄地走著, 短暫的安靜之后, 顧硯修對陸野點頭:“考試加油, 考完我去找你。”
考試不能耽誤, 但陸野胳膊上的傷, 還是得去醫務室包扎一下。
看見陸野點頭之后, 顧硯修轉身,快步上樓去。
而陸野卻站在原地沒動,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過道上, 才收回目光。
他甩了甩手, 剛才為了掰掉那塊可能會刮傷顧硯修的玻璃,他的手心被割破了一道, 不深, 只是有點滲血。
他隨意甩了兩下手腕,然后轉身。
高一C班正在考試,可他卻目不斜視直接路過自己的教室,穿過過道,從另一個方向上樓。
整個學校都在考試, 教學樓里一片安靜,只有陸野的腳步聲在過道里回蕩。
他停在高三C班的教室門前,往里看了一眼。
“同學,你是哪個班的?”
監考老師看見門口忽然來了一個人,站起身問他。
班里的學生們也紛紛抬起頭。
只見站在門口少年高挑瘦削,臉上一道鮮艷的劃痕,血跡劃過臉頰,顯得他冷冽的眉眼越發陰戾。
他的襯衫挽在手肘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下,是垂落在身側的一雙骨骼分明的手。
“找人。”
他開口,徑直走進了教室里。
監考老師和班里的學生們都愣住了,上了這么多年的學,誰也沒見過這種場面啊?
考著試呢,一個陌生的學生忽然就闖進來,直直走向教室后,像是這班里沒有人似的。
然后,他停在了一張課桌前。
是曲尚的桌子。
他正埋頭專心答題,一直到陰影落在他的課桌上,他才后知后覺地抬頭。
陸野?!
他瞪圓了眼睛,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你……”
他怔怔地看見,陸野站在他的課桌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大半張臉沉在陰影里,看不清眼神。
然后,他就看見陸野抬頭,淡淡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掛鐘。
考試開始,正好十五分鐘。
陸野抬手。
“嘩啦!”
他的試卷被陸野一把抽走。
只見陸野偏過頭,垂著眼,翻著他的卷子很隨意地看了兩眼。
“你以為你很聰明?”陸野邊看邊問他。
曲尚瞪大眼睛:“……你還給我!”
他撲上去要搶回自己的卷子,但是已經晚了。
清脆的撕裂聲傳遍了整個教室。
曲尚一臉不敢置信,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陸野,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張試卷撕得粉碎。
——
考試剛結束,顧硯修就聽說C班出事了。
“陸野跑到C班去,把曲尚的卷子給撕了!”布蘭登扯著顧硯修說。“我靠,這小子瘋了?!”
顧硯修一愣。
一瞬間,他就想起了剛才在樓道里時,陸野讓他先去考試的時候。
陸野看向他時,雙眼冷靜得過頭,平穩得像是沒有任何波瀾的深潭,好像在那時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人現在在哪里?”顧硯修站起身。
布蘭登說:“還能在哪兒?在校長辦公室啊!曲尚尋死覓活地都要瘋了,剛才要不是有老師拉著,他要拽著陸野一起上天臺跳樓呢!”
顧硯修沒再說話,很快站起身,轉身出了教室。
布蘭登趕緊跟上:“你去哪兒,你別去摻和啊!你知道曲尚有多恨你,要是扯到你身上,你說都說不清了……”
但是顧硯修已經走到樓梯口,按亮了校長辦公室的專梯。
布蘭登目瞪口呆:“你……你真要去給那小子平事兒?”
顧硯修看向他:“不是我給他平事。”
布蘭登眨眨眼。
電梯門已經打開了,顧硯修沒再耽擱時間,抬腿跨進電梯。
電梯門即將關上的瞬間,布蘭登好像明白了什么。
“啊?啊??那小子不會就是為你出頭吧,啊?!”
——
校長辦公室里亂成了一鍋粥,曲尚已經大哭了半個小時了。
陸野撕他卷子的時候,正好是考試開始的十五分鐘后,按照學校的規定,就算給了他新卷子,新試卷也進不去學校的閱卷系統。
監考老師被嚇壞了,趕緊去跟領導申請匯報。
因為這個事件太惡劣,太離奇,學校臨時給曲尚申請了一套新試卷,向他保證,一定會按系統的標準給他閱卷批改,不會耽誤他這門考試的成績。
可是曲尚的心態已經崩了。
“還有四十分鐘考試就結束了,你們知不知道這代表什么!”
他一氣之下,居然把學校發給他的新卷子也撕了。
他拒絕考試,老師們沒有辦法,只好先把他也帶到了校長辦公室,先處理這件事。
剛進校長辦公室,看到站在里面的陸野,曲尚就又瘋了。
他兩步沖上前,一把揪住陸野的衣領:“誰指使你的,是不是顧硯修!”
周圍的老師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提起顧硯修。
“曲尚同學,你先冷靜一下……”
有老師上前想要拉架,可陸野卻直勾勾盯著曲尚,平靜而篤定。
“就是你。”陸野說。“你提他,就是你承認了。”
曲尚像是撞見了鬼,猛地丟開陸野,往后躲了兩步,驚訝又心虛地盯著陸野的眼睛。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
他跟蹤了顧硯修好幾天,一直到今天顧硯修才去琴房練琴。
他帶了信號屏蔽裝置過去,只需要很簡單地修改一個操作,琴房的門就會自動上鎖,整個音樂教室都無法聯系到外界。
他只需要拖住顧硯修十五分鐘,甚至要不了那么久,顧硯修的這場考試就會被搞砸。
而他也只需要在事后悄無聲息地拿走那個信號屏蔽器就夠了。
這件事他跟誰都沒有商量,根本沒告訴第二個人。
陸野又上哪兒知道去!
“哦。”
陸野的站姿很悠閑,好像進教室把人卷子撕了、犯下的事兒獵奇到校規里都沒寫到的人不是他。
“那下次別忘了,事情做成之前,不要到處大呼小叫。”
老師們都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但曲尚卻盯著陸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陸野的意思是說,是剛才他在過道里撞見自己的時候,聽見了他說話?
他那會兒剛放好信號屏蔽器,知道顧硯修還沒發現。
他正得意著,正好聽見兩個學生議論顧硯修,興奮勁兒一上頭,就沒忍住多說了兩句話……
陸野從他那兩句話里聽出了什么?
……不可能!
“我要見顧硯修。”曲尚哆嗦著咬牙,還是那句話。
就見陸野笑了,歪著頭盯著他:“他現在在教室里考試,來不了。”
……什么?
顧硯修連這場考試都沒耽誤??
本來以為顧硯修和他是兩敗俱傷、故意派陸野來報復他的曲尚,徹底懵了。
然后就是暴怒。
他朝著氣定神閑的陸野沖過去,笨拙地提起拳頭就要打他。
老師們趕緊上前阻攔:“曲尚同學,你先冷靜。我們已經通知家長了,學校會處理這件事的……”
“讓他退學,讓他滾出凱納一中!!”曲尚指著陸野憤怒地大喊。
陸野撓撓耳朵,像沒聽到。
態度擺明了,他不在乎自己上不上學。
就在這時,校長辦公室的門被匆匆推開。
祝欣柔接到學校的電話,行色匆匆地趕到學校里來。
她很在意形象,臨出門還不忘打理好自己的妝容和發型,手里提著最新季的限量款包包,一片珠光寶氣。
“老師,出什么事了?”她第一次被叫到學校來處理事情,整個人都有點緊張。
曲尚認出來了,是陸野的媽媽,顧家那個Beta續弦。
他立刻調轉矛頭。
“你是怎么教育的你兒子?這種撕掉別人試卷的本事,他是跟你學的,還是從你們下區學的?”
祝欣柔被一起罵進了下區,臉色瞬間變了。
“老師,這是怎么回事?”
她被曲尚罵了,卻不敢瞪他,眼睛狠狠地橫了陸野一眼,恨他居然能惹出這種爛攤子,要她來解決。
老師連忙說,是陸野闖進了曲尚的教室,把他這門考試的試卷撕碎了。
祝欣柔傻了眼。
曲尚還在那里叫囂。
“學校不是要處理嗎?好啊,那就讓他退學!”
祝欣柔聽見這話,那還了得!
陸野退學不要緊,丟的可是她的人!等到顧詣從議會回來,她又要怎么跟顧詣交代!
她立刻一把扯過陸野,將他搡到曲尚面前,按著他的后背逼他彎下腰去。
“你這個死孩子,你瘋了!還不快給同學道歉,還在這里傻站著!”
陸野的腰背紋絲不動,曲尚也不吃這一套。
“沒用!肯定還有指使他的人,問出來,那個人也必須要一起退學!”曲尚大叫。
一個陸野上不上學不要緊,要是不能把顧硯修一起拉下來,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幸好,陸野的這個媽媽是個蠢貨,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你還不快點說啊!是不是在外面交了什么狐朋狗友,指使你做出這種事!”祝欣柔推搡著陸野。“你倒是說啊!”
旁邊的老師看到她和曲尚都這么篤定,還以為有什么內情。
“這,陸野同學,是有人指使你這么做的嗎?”
陸野還沒出聲,曲尚就趾高氣揚地開了口。
“這還用問,能指使他的人,除了顧硯修還會有誰?”他說。
“反正我現在就要見到顧硯修!”
這下,周圍的老師們面面相覷,祝欣柔也嚇了一跳,立刻停下了動作。
短暫的靜默里,校長辦公室的門被從外推開了。
“你要見我?”顧硯修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正好,我也有話想要問你。”
第38章 第 38 章 一把捉起了陸野的手腕。……
陸野沒想過什么后果。
他長了眼睛, 事情擺在那里,可以看。
他看得見曲尚說顧硯修會考砸的時候,臉上藏不住的愚蠢和狡黠, 也看得見媒體前的顧硯修, 奪目得讓人移不開眼,笑著說只要完成今年的學業成績, 就可以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他也不確定曲尚做了什么, 所以趕去琴房看看。
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顧硯修奮力地撕扯那只皮革凳子,抬起頭時, 他看見了他漣漪蕩開的眼睛和被磨紅的指關節。
這對陸野來說, 就足夠了。
一扇玻璃門而已, 擋不住顧硯修去做他想做的事。
至于那個曲尚, 這試他也別考了。
他費盡心思就是為了讓顧硯修少一門課的成績, 陸野理解不了, 但總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永遠不會錯。
至于他自己?
陸野沒想過。
反正最差的情況,也不過是現在這樣, 旁觀曲尚和祝欣柔發瘋, 好像他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事。
更何況曲尚都氣成這樣了,能做的最多的事情, 也不過是讓他退學。
陸野都聽無聊了。
祝欣柔在身后推搡他, 他也只是按了按耳朵,覺得有點吵。
一直到曲尚又開始扯顧硯修。
陸野抬起眼。
曲尚還在大叫,似乎因為他終于有了反應,讓他得意起來,一個勁地叫囂, 要讓顧硯修來這里對峙。
陸野靜靜地盯著他。
他不怕曲尚鬧。他上樓之前就已經想到了,顧硯修什么都不知道,這事扯不到他身上。
他只是有點后悔。
他剛才只撕了曲尚的卷子,為什么沒再打他一拳?
——
顧硯修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學校的老師和領導都在旁邊,祝欣柔推搡著陸野,曲尚反而像個受害者一樣,大呼小叫著說要見他,說要學校讓他退學。
顧硯修看向陸野。
他還像從前一樣,不吭聲,臉上的那道剛結痂的血痕還沒處理,胳膊上的血漬星星點點的,在祝欣柔的推搡下又滲出一些。
顧硯修眼神冷了下來。
“祝姨。”
他先開口打斷了祝欣柔。
一看到他進來,祝欣柔立刻換了一副面孔,殷勤中帶著討好:“硯修!真是,怎么還打擾到了你,都怪這個小子……”
“阿姨,事情還沒有定論,您說呢?”他朝著祝欣柔冷淡地笑了笑。
祝欣柔立刻閉上了嘴。
“顧同學,剛才曲尚同學說,是你指使陸野撕壞了他的試卷?”年級組的老師也沒想到顧硯修真的會來,試探地問他。
顧硯修禮貌而有條理:“是的,那曲尚同學有沒有說我的動機是什么?”
他轉頭看向曲尚,溫和詢問:“是因為你總考第二名,所以我嫉妒你嗎?”
曲尚的臉徹底黑了下去,支吾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恨恨地盯著顧硯修。
“既然有誤會,那就坐下來說吧。”顧硯修轉開目光,再次看向那些老師。
“而且這里有人受傷了,麻煩老師請一位校醫過來,謝謝。”
顧硯修三言兩語之下,整個局面很自然地被扭轉了,甚至校長室里擺開了一些椅子,真像他說的那樣,“坐下來說”。
顧硯修也沒有謙讓,率先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坐啊。”他抬眼看向陸野。
陸野沒吭聲,但立刻在最近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來。
其他老師見狀,陸陸續續都找了位置坐。
“顧同學這么說,應該是知道情況?”有老師問。
曲尚立馬大聲說:“他肯定知道!要不然他會這么快趕過來?還不是因為陸野就是他指使的,他們說起來可是一家人呢!”
“我們從頭來說吧。”顧硯修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首先,學校里有規定,使用信號屏蔽器等裝置需要向學校報備,得到學校開具的許可證之后,才能在固定的時間地點使用。”顧硯修說著,看向曲尚。
“曲尚同學,你在藝術樓外使用的屏蔽器,有向學校申請過嗎?”
曲尚一愣,然后立馬脫口而出:“我沒有用過,你有什么證據!”
顧硯修笑了笑:“我沒有證據。只是如果不是陸野幫我,我現在應該還被你鎖在藝術樓里。”
然后,他問陸野:“你有告訴老師們,你是怎么知道的嗎?”
陸野:“他自己在樓道里說的,說你在琴房,參加不了這場考試。”
顧硯修繼續問:“還有其他人聽見嗎?”
陸野毫不猶豫地點頭:“有兩個。”
顧硯修笑了笑,不再說話,看向旁邊的老師。
這件事他事先并不知道,但是陸野能那么準確地找到琴房,就說明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恰好,他沒有嫉妒曲尚的動機,曲尚卻有。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曲尚,顧硯修也看向他,笑得如沐春風。
“你是認為,一場這么普通的考試也能決定我的未來嗎?曲尚同學,讀書不僅是為了得到更高的分數,更是為了明志,明理,開眼看世界。”
他的態度輕描淡寫,卻瞬間把嘲諷拉滿了。
曲尚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可這么多人看著,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只能嘀嘀咕咕的,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句話。
“你沒有證據,憑什么這么說?”
沒錯,他的確放置了信號屏蔽器,現在還沒來得及收回來。
但是屏蔽器沒有購買記錄,也沒有指紋,就算真的有,誰又能證明那是他放的?
的確,看到他這個態度,顧硯修也明白。
曲尚雖然愚蠢了一些,但是想要躲開監控、不留下痕跡,也是有可能的。
否則,他現在也不會這么理直氣壯。
顧硯修笑著點了點頭。
“嗯,確實是這樣,我沒有證據。”他說。
“不過,老師們,這件事我認為還是有必要調查的。我在準備校慶典禮的工作,卻被人惡意鎖起來,想要讓我參加不了考試,我認為不合理。”
年級組的幾個老師聽見這話,紛紛點頭。
“是啊,是該查。”
剛才他們也很震驚,現在就算曲尚不承認,他們這些老師心里也都有數了。
是曲尚故意把顧硯修關在琴房里,想讓他錯過考試,陸野提前聽見他說漏嘴,才會撕了曲尚的試卷。
可是就像曲尚說的,沒證據,就算要調查,難度也很大。
顧硯修繼續說。
“那就查吧。查學校所有的監控,還有每個教室和校門口的。屏蔽器是誰帶的,誰又在那段時間消失過,都可以一一排查。當然,學校人員不足我知道,這件事不需要麻煩學校,只要學校授權,我能調出足夠的人手。”
“如果這些都查不到,那就繼續,誰最近買過屏蔽器,想要找購買記錄,我也有這個能力。”
顧硯修雙腿交疊,偏頭看向曲尚。
“總之,我是個很固執的人。我如果想要什么結果,就一定能拿到。”
他朝著曲尚笑了笑。
“那么,你有信心嗎,我會一查到底,你會不留下任何馬腳嗎?”
——
顧硯修一向不喜歡特權,但是不得不承認,在這樣的時候,特權是有用的。
曲尚的臉色一點點灰敗下去,最后,他幾乎站不住了。
顧硯修要這樣豁出去了,天羅地網地查他,他的確沒本事抗衡。
“反正,違規使用信號屏蔽器,也只是記個過而已。”
他咬牙切齒地盯著顧硯修,直接承認了。
顧硯修點點頭。
他當然不在意曲尚記不記過。他和曲尚不一樣,他從沒把曲尚當做過對手。
“嗯,一切按學校章程來。只是可惜,你還耽誤了這門考試。”
曲尚梗著脖子:“怎么了?我沒考成試是因為陸野,我可以申請補考!”
也正因為這樣,他剛才才會撕了老師給的卷子。
四十分鐘怎么夠答題?他是受害者,理應受學校照顧。
結果顧硯修卻搖了搖頭。
“不可以了吧。”他說。“按學校規定,如果我被鎖在琴房里,也不可以補考了,對嗎?”
曲尚瞪大了眼睛:“你……”
顧硯修這么說,擺明了要和他計較到底了啊!
而周圍的領導和老師都不說話,看這樣子,分明已經被顧硯修威脅到了!
他氣得發抖,顧硯修卻已經不再理他,只是轉頭詢問老師:“既然他承認了,老師您看,陸野的話……”
他剛才的一通發言不亞于示威,學校的領導們立刻表示:“都是誤會,陸野同學也是見義勇為。”
曲尚自然是學校里出名的優等生,但是本來就是他犯錯在前,校領導們也不想招惹顧硯修。
畢竟顧硯修這三年是他們的學生,再過幾年今非昔比,誰也不知道他會站在多高的位置上。
總不會比他爸爸低。
更何況,他們還沒有處理曲尚呢!
顧硯修如果真的去參加了拓荒者科考團,這在校史上都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要是因為曲尚,把這個榮譽鬧沒了,他們才是有苦說不出呢!
雙方達成共識,顧硯修微微笑著點了點頭:“謝謝老師們體諒。”
正好,校醫剛帶著藥箱趕來,顧硯修起身把椅子放在陸野面前,讓校醫去給他處理傷口。
祝欣柔立刻就湊了上來。
“這小子,總算是做了一件有用的事。”祝欣柔討好地說著,又對坐在那兒一言不發的陸野訓斥。
“以后也不要松懈,知道嗎?今天要不是你哥哥,你早就……”
“阿姨。”
顧硯修冷冷地打斷了她。
“硯修……”
顧硯修偏頭看向祝欣柔,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這樣不給她面子。
“陸野的教育問題有阿爾伯特安排,您就不必費心了,好嗎?”
老師和領導都在旁邊看著,祝欣柔也不敢多說,諾諾地點頭,一點也沒有了剛才了囂張氣焰。
“您今天不分青紅皂白,這樣武斷地處理事情,不僅陸野,對我來說也會很難辦。”顧硯修卻沒打算讓她糊弄過去,繼續說道。
“下不為例,希望您體諒。”
“好,好,硯修,今天是阿姨不對……”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顧硯修的每句話也都是敬語。
但這并不能讓祝欣柔放松,她趕緊低頭,生怕顧硯修真的生氣。
顧硯修卻已經轉開了目光。
校醫剛處理完陸野胳膊上的傷口,正要收起箱子。
顧硯修兩步上前,一把捉起了陸野的手腕。
“還有這里。”
他平淡地和校醫說著,翻過陸野的手腕,剝開他收攏著的手指。
藏在手心那個掰玻璃時劃出的傷口被露了出來,在此之前,誰也沒注意到過。
陸野看到那個傷口,也愣了一下。
他抬起頭來,目光有一瞬間地怔然,看向顧硯修。
第39章 第 39 章 跟他無關,我來領罰。……
陸野的傷口都不太深, 確定沒有玻璃渣留在皮膚里之后,校醫才收拾醫療箱離開。
其余留在校長室里的當事人們,也各自一哄而散了。
曲尚認了錯, 按照學校的規定, 會記一次過。
這種擅自使用信號屏蔽的行為在校規里并不算嚴重,因為其他的學生頂多會帶來玩, 偶爾會妨礙教學, 所以只是一次警告處分,并不算嚴重。
嚴重的是,曲尚自己這次的成績一落千丈。
少了一門的成績, 他的總分直接跌出了80名開外, 今年的學年成績也花了, 按這個總分, 絕大部分的聯邦頂尖名校他都失去了保送資格。
按說這要處理陸野。
可是, 顧硯修就在這里坐著, 學校含糊著,把陸野的事情略過去了。
反正校規上也沒寫,突然沖進教室里撕掉同學的卷子這事兒怎么算, 這件事可大可小。
回家的路上, 祝欣柔一個勁地感謝顧硯修。
“哎呀,硯修, 要不是你, 今天的事情真的要鬧大了!”祝欣柔殷勤地說。
顧硯修沒有出聲。
祝欣柔只當他還因為今天的事情不悅,笑了笑,又很討好地說:“硯修你放心,阿姨以后真的知道了,下次有這種事, 阿姨一定先去找阿爾伯特……”
顧硯修閉了閉眼:“阿姨,我休息一下。”
祝欣柔連忙閉了麥。
旁邊的陸野偏過頭來,看向顧硯修。
他身上所有的傷都包扎完了,臉上的傷口也貼了創可貼,連他從來沒注意到過的手心都被繃帶纏了兩圈。
這么小的一點傷,卻要用這么多藥品來包裹,這是陸野第一次這樣。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顧硯修那樣強勢張揚的樣子。
他不是很在意曲尚發瘋,但是顧硯修就是能三言兩語讓他發不起來瘋。
他只需要在那里坐坐,簡單亮出一兩張牌,就能讓對方支支吾吾,丟臉至極卻又說不出話。
但這一回,陸野的心不像從前那樣躁動,他的發動機好像故障了。
因為他知道顧硯修不愛做這樣的人。
顧硯修對這些感到無趣,同時倦怠,出現在這里,就是因為他撕了曲尚的試卷,有可能今天就會被趕出這所學校。
顧硯修這么做,是因為他。
就像所有的機器都有運行邏輯,陸野也有。
在他的世界里,什么債就用什么償,除了死都不算事兒。
曲尚這科考試就不配拿分,他洋洋自得地想用離開學校這種事去懲罰他,陸野覺得搞笑,也不在意。
反而沒有學籍就更輕松,他可以在退學之后,把曲尚拽進監控死角狠狠打斷腿,教給他除了生死無大事的這個道理。
陸野是這么想的,理所當然,完全忘記了他與曲尚結仇,就是因為顧硯修的一門功課成績而已。
他的機器里落了一個小零件,在這之后,所有的程序邏輯都有了變數。
就像這回,變數立馬就來了。
他不在意自己一團爛泥的人生,打算和曲尚死磕到底。
可顧硯修卻將他遮在了羽翼之下,讓那些本該落在他自己身上的雨點,弄濕了顧硯修的羽毛。
陸野胸口一陣陣發悶。
他怎么這么沒用?這種事,要顧硯修來擺平,要顧硯修來保護他。
他本來不想這樣。
可亂七八糟的人生,讓他束手無策,活了今天不管明天的人,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樣。
想給顧硯修報仇?想要曲尚的命?想多賺一點錢拿去喂顧硯修很喜歡的那只小黑貓?
這些答案和風一起拂過皮膚,輕飄飄的。
陸野是在這個時候抬起的眼睛,正好撞在顧硯修閉目養神的側臉上。
他有點累了,單手支著臉頰,車窗外的夕陽穿過不斷后退的樹木,斑斑波波地在他臉上拂過。
陸野亂七八糟的思緒瞬間停在了這一刻。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卻很安靜。
——
車子停在莊園門口,顧硯修抬眼,就看見了好幾輛掛著聯邦旗幟的黑色車輛,停在莊園前。
祝欣柔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像是很害怕:“先生回來了?”
車牌號簡單而熟悉,顧硯修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他父親回家了。
……還真是有點巧,巧得他都忍不住笑了一聲。
學校的事情還沒處理完,按照慣例,學校一定會往家里寄來說明信。
他父親這時候在家,估計信已經看過了。就算不看,事情鬧得這么大,少不了有給他父親致電道歉的人。
聽見他笑,祝欣柔立刻沒主見地扭頭看他。
顧硯修沒多說,單手拉開車門,只留了一句話。
“我先去見父親。”
“好好好!”祝欣柔趕緊答應。
車門合上,極其優質的隔音瞬間把車里車外分成了兩個世界,顧硯修一邊走,一邊偏頭和阿爾伯特說著什么,祝欣柔一句都聽不見。
她立刻回頭,狠狠地橫了陸野一眼。
“還留在這里不走,等著先生來教訓你嗎?”
他們兩個向來話不投機,陸野也基本不會理她,她就算再怎么罵,陸野也把她當空氣,簡直是個刀槍不入的混賬。
但是這回,陸野居然沒走。
“教訓?”他問。
祝欣柔稍有點意外,但很快,就譏諷地看了陸野一眼。
“不然呢?你在學校鬧了這么大的事,難道先生會不管嗎?”她冷笑。
“除了少爺,現在誰敢去見他?就算是少爺也是要挨罰的。”
這回,陸野沒再說話,打開車門下區了。
祝欣柔冷哼一聲,仍然坐在車上,打開通訊器,翻看著去找有沒有臨時去赴的約,等到顧硯修和顧詣說完話了她在回家。
可是車窗外黑影走過,她隨意地抬起頭,居然發現陸野沒往馬場那邊走。
他的背影朝著主屋去了。
祝欣柔一愣。
他去那邊干什么?!
——
顧硯修敲門進了顧詣的書房,剛走進去,就看到顧詣在翻文件,白花花地堆了一桌子。
抬眼看到顧硯修進來,顧詣沒說話,也沒讓他坐下。
顧硯修明白他的意思,在桌前站定,才開口:“爸。”
顧詣嗯了一聲,沒抬眼,嗓音也聽不出喜怒:“在學校耍完威風回來了?”
顧硯修低頭,平靜地回答:“對不起,爸,今天沖動了。”
父子兩人不像一個教訓另一個,倒像是領導在訓示下屬。
他們兩個人這么多年都是這樣相處,顧硯修明白,也知道顧詣是什么意思。
他今天的事情做得不漂亮。
但事出緊急,陸野也是為了他出頭,曲尚不能不教訓,他也不能放任陸野被退學。
他的威脅很強硬,把曲尚和校領導都嚇住了,但是他清楚,必須要這么說。
話說得不夠狠,震懾不住人,那就要真的去做什么。
到時候真把人派到了學校去查,興師動眾的,那才叫大家都丟臉。
聽見他說話,顧詣嗯了一聲,說:“曲尚的父親給我打了電話。他人在亞大陸議會,說自己的孩子招惹了你,要親自來給你登門道歉。”
顧詣抬眼,看了顧硯修一眼:“之前教了你什么。”
“不要仗勢欺人,不要亂露鋒芒。”顧硯修對答如流。
顧詣點頭,說:“嗯,那就想吧,好好想,這件事你該怎么做,想好了告訴我。”
顧硯修知道他苛刻,同時也知道,這種顏面上的問題,一直是顧詣的大忌諱。
在人前失態,回家就必須受罰。
事情辦得不漂亮,就站在這里想,一直到想出漂亮的辦法為止。
如果沒有更周全的辦法,那就站著,罰站。
也算漲了教訓。
顧硯修不再說話,讓自己的身體站得端正筆直,安靜地去想,是否還有能讓顧詣滿意的對策。
顧詣也不急,翻動著桌上的文件,繼續處理他的工作。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直到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進。”顧詣沒抬頭。
祝欣柔這時候不敢來,一般是阿爾伯特有事要匯報,或者有緊急的來電打進宅子里。
門被推開,顧詣抬眼,繼而愣了一下。
“……你?”
他幾乎已經不記得祝欣柔那個孩子的名字了。
顧硯修也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陸野。
出乎他的意料,顧硯修微微一愣。
顧詣則直接略過了他的名字,冷淡而敷衍地勾了勾嘴唇:“是你啊,有事嗎?”
這樣的姿態,在他們上層人的圈子里,是非常明顯的逐客令。
陸野卻走進來,關上門,上前停在顧硯修斜前方半步的位置。
顧硯修可以看見他開闊的肩膀和挺直的脊背。
“叔叔好。”他聽見陸野說。“今天學校的事情是我做的,跟他無關,我來領罰。”
顧詣偏過頭,難得正眼看了他一眼。
不過,他暫時還沒那個閑心跟陸野廢話。
“哦,沒事。”顧詣說。“他處理得不好,我教教他而已。”
云淡風輕的,陸野卻偏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顧硯修。
他站得筆直,臉上也沒有多余的表情,微微偏頭看他一眼,似乎是讓他先走的意思。
但是陸野見過別人罰站,這樣的站姿很累,明明就是在受罰。
顧硯修為什么要被罰?
陸野重新看向顧詣。
“我撕了曲尚的卷子,他大喊大叫,要求我退學。”他說。“所以他才會去收拾殘局。”
顧詣眉頭一跳。
曲尚的父親是他下屬的下屬,這些話,他肯定不敢對顧詣說,只是一個勁地道歉,生怕顧詣計較。
倒是這小子……
他嘴唇冷冷地揚了揚,很輕蔑地看向陸野。
在逞義氣嗎?
“你要被退學了,還挺驕傲?”顧詣涼涼地說。
陸野卻表情淡漠,直面他的諷刺:“不驕傲,我無所謂。退學,或者去收容所,都可以。”
“但是您可以嗎,叔叔?顧硯修今天做的事,維持的是您的臉面,不是他的。”
顧硯修從沒聽見陸野一次說過這么多的話。
第40章 第 40 章 “但他還沒罰我呢,就先……
顧詣本來好整以暇地笑著, 現在也笑不出來了。
陸野話音剛落,他表情一凜,臉上平和得體的神色差點沒掛住。
這小子, 是在威脅他?
他緩緩坐直了身體, 盯著陸野,放下了手里的鋼筆。
“你是覺得, 我只會罰他, 不會罰你?”
他問陸野。
陸野平靜搖頭,語氣理所應當。
“不會。”他說。“所以我說,我來領罰。”
陸野都忍不住偏過頭去看他。
他在說什么話?領罰, 他知不知道他父親罰人的辦法, 他就來領?
“陸野。”他小聲警告了他一句。
陸野卻沒回頭。
書桌后, 顧詣沉吟半晌, 然后涼涼地笑了一聲。
“好。”他說。“很好。”
顧硯修及時出聲:“爸, 他是……”
“你還要替他求情?”顧詣直接打斷了他。
顧硯修閉了嘴。
顧詣冷漠地看向陸野。
“你來領罰, 也沒錯。在學校里敢做這樣放肆的事情,是誰教的你?既然沒人教,來了我家, 我也該教你一次, 清理門楣。”
然后,顧詣指著書房的角落, 空蕩蕩的地面, 是一片冰冷的大理石。
他的表情并不凌厲,卻有一股冷冰冰的威壓:“我也不受你的禮,你就跪去那里。”
門外窸窸窣窣,有人探頭探腦。
顧詣揚聲,直接打斷了門外人偷聽的動作:“進來。”
門被推開, 果然是祝欣柔。
剛才他們的對話她都聽見了,一進門看到陸野還杵在那里,連忙沖上前,一把按住他,讓他在地上跪下。
“你叔叔說話了,你怎么還不聽!這個孩子,教你多少遍都沒用……”
這次,陸野直接拂掉肩膀上那只手,然后轉身走到顧詣剛才指向的角落里,很自然地跪了下來。
膝蓋撞擊到大理石地面的瞬間,顧硯修還是忍不住了:“爸……”
顧詣再次打斷他:“硯修,第二回了。”
他看向顧硯修的眼神帶著警告,顧硯修抿了抿嘴唇,又一次收了聲。
可是,他小時候偷偷溜出曾祖父的病房,去實驗室喂兔子那回,他也被罰過跪。
很柔軟的地毯墊在膝蓋下,阿爾伯特還偷偷給他加了個墊子。
可還是疼,跪了四個小時,他的膝蓋紫了一片,走路瘸了兩天。
陸野本來就是為了他……
“硯修,你別管他!本來就是這個小子野蠻,早就應該好好教訓!陸野,你叔叔說的你就聽著,別學你從前那些……”
顧硯修實在聽不下去了。
“阿姨,您在學校明明聽見了。”顧硯修打斷她,轉頭看向他父親。
“爸,他是因為我。如果今天沒有他,我今天的考試參加不了。拓荒者科考團的事已經在媒體面前說過,如果因為成績的原因被拒絕,我沒法跟媒體和家里交代。”
顧詣涼涼地笑了。
“我是罰他這件事嗎?”他說。
“您是罰他頂撞您?”
顧詣沒說話,只是冷淡地看向不遠處的祝欣柔:“你還在這里干什么?”
他對自己的這個妻子很不滿意,顧硯修知道。
即便使喚仆人,他也永遠不會這樣失禮。
而祝欣柔呢?她是個蠢到還殘留了很多動物屬性的人,她欺軟怕硬,慕強又自卑。
僅僅只是被顧詣簡單撒了點氣而已,她就嚇得連滾帶爬,一邊道歉一邊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顧硯修看見了他父親眼底的輕蔑。
然后,他看見他父親轉向他。
“你還記得他的身份嗎?”他指著陸野,問顧硯修。
顧硯修一愣。
然后,顧詣平鋪直敘,并沒有絲毫遮掩和委婉。
“他是從下區來的,父母都是Beta,是你祝姨的孩子,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就連顧硯修也很少聽見他說這么直白的話,一時間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了。
顧詣繼續說。
“爸爸讓你溫和,讓你仁慈,不是讓你真的婦人之仁。究竟什么事是做給人看的,什么東西是你真正要得到的,你永遠不要忘了。”
他的聲音仍舊溫和儒雅,卻在問顧硯修。
“你是不該讓人鬧到他退學的地步,可是沒讓你犧牲自己的形象,去把他保護得毫發無傷。
現在爸爸問你,他是什么東西,你又是什么人,為他這么做,應該嗎?”
——
顧硯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離開的書房。
顧詣還有工作要忙,陸野跪在角落里,紋絲不動的像個雕塑。
顧硯修離開書房后也沒走遠,書房門外就是一座巨大的會客廳,坐在這里的沙發上,正對面就是雨林造景里的兩只豹子。
它們是顧詣最得意的藏品,每當有客人來,都可以優雅而輕易地向他們展現顧家的財力和品味。
而在顧硯修十歲之前,它們是他的朋友。
兩只年幼的小美洲豹,熒惑粘人的像一只貓,啟明冷漠而疏遠,顧硯修靠近的時候還會齜出長長的犬齒恐嚇他。
可是有一回,顧硯修不小心從樹杈上摔下去,是啟明用身體接住的他。
再后來,兩只豹子都長大了,一次打鬧,熒惑的爪子不小心刮傷了顧硯修。
他父親就命令他,不許再進到那片雨林里。
“可是熒惑很需要我。”顧硯修說。
他父親笑了。
“它需要你?”他父親問。“你們是朋友嗎?”
顧硯修點頭。
他父親微笑著,循循善誘地告訴他:“你是人,它們只是寵物,人和寵物是不一樣的,人永遠不能和畜生做朋友。”
這似乎是這個世界的一條準則。
一只花豹不配傷害他的身體,一個下區的Beta,也不配傷及他絲毫的名譽。
他應該高高地站在云端上,遠離那些平民和牲畜。偶爾表演出一些慈悲和平和,用來讓他們歌頌。
顧硯修有點疲倦地閉上眼,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窗外隱約有晨光照進來,清早的光線像帶著露珠,柔軟地穿過窗欞和樹枝。
顧硯修坐起身,毛毯從身上滑落下去。
“少爺,您醒了?”阿爾伯特在旁邊輕聲問。
顧硯修點點頭,抬頭去看遠處的座鐘。
“清早六點了,少爺。”阿爾伯特說。“先生昨晚接了一個緊急來電,趕去了歐大陸。”
傭人妥帖地給顧硯修遞上熱飲,阿爾伯特簡單跟他匯報了一些瑣事。
顧硯修打了個哈欠:“嗯。”
阿爾伯特笑了笑:“先生臨走的時候,讓我們不要打擾您,但也吩咐我們叮囑少爺,以后還是要回房間休息,不要總在沙發上打盹。”
顧硯修接過瓷杯,垂眼喝了兩口,剛睡醒的腦袋逐漸清醒,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阿爾伯特繼續說:“先生還說……昨天不是有意責罰您,只是希望他教的話,您能記得。”
這種話顧硯修也熟悉了。他每次受罰之后,他父親總會這么說。
但他不笨,不會沉溺于懲罰之后的溫情,他知道,從心理學來講,這是一種馴化。
正如他,即便清醒而冷靜,也在一步步生長成他父親滿意的樣子。
他倒不在意,都行。
“陸野呢?”顧硯修放下茶杯,問。
阿爾伯特沉吟了一下。
顧硯修抬頭看他。
“陸野少爺還在書房。”阿爾伯特說。“先生說,讓我們七點鐘再請他出來吃飯。”
顧硯修一愣。
他父親罰陸野……跪了一夜?
顧硯修站起身,毛毯從身上掉了下去。
“少爺……”
阿爾伯特想要阻攔,但是先生臨走前的確沒有額外吩咐。
他只好站在原地,看著顧硯修重重推開了書房的大門。
——
他父親溫雅的外表下永遠藏著狠厲和冷漠,這件事顧硯修一直都知道。
他每次懲罰自己,都會選在他能承受的臨界點上,既不會讓他輕松,也不會讓他真的受什么傷害。
因為他是他的孩子,是他唯一的繼承人。
可陸野不一樣,陸野在他眼里,甚至算不上一個人。
所以他責罰他,不需要掌握任何的度,他高興,就罰兩個小時,不高興,就讓他跪一夜,把一雙膝蓋全部跪爛。
顧硯修推門進去,看見的就是陸野的背影。
他仍舊跪在昨天的原位上,腰背筆直,穩穩當當。
他昨天明明是為自己出頭,晚上又是他來書房里,替自己受過。
他們兩個明明沒什么關系。
一瞬間,顧硯修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在雨林里玩時,從樹上摔下來的那回。
啟明接住了他,抖抖皮毛就走開了,走開的時候腿有點瘸,卻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起來吧。”顧硯修停在他旁邊,低聲說。
陸野抬頭看了一眼鐘表,回答他:“沒事,還有半個小時。”
顧硯修緩緩呼出一口氣,不知道怎么胸口有點堵得難受。
“起來吧,我爸這個書房里沒裝監控。”
陸野聽出他嗓音不對,立刻回過頭來,抬頭看向他。
顧硯修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頭發睡得有點亂,翹起兩撮毛。
這顯得他嘴角下壓的模樣有點可憐,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陸野立刻站起身,筆直又平穩,甚至顧硯修都要伸出手了,都沒來得及扶他。
“怎么了?”陸野問他,目光清明,利落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不像在受過罰的樣子,昨天半夜顧詣離開的時候,他隔著門,還聽見顧詣吩咐傭人給顧硯修蓋毯子。
“著涼了?”陸野又問他。
很樸實的一個問題,讓顧硯修本來有點堵的情緒瞬間被沖淡了。
他嘴角忍不住動了動,然后問陸野:“我是說你。我去找阿爾伯特,讓醫生過來看看。”
這樣的大理石地面,跪兩分鐘都會痛,更何況是一夜。
這下,陸野又不明白了。
“不用,我沒受傷,他沒打我。”陸野說。
顧硯修:“……我是說,你跪了一夜。”
“嗯,對啊,”陸野應聲,理所當然地說道。
“但他還沒罰我呢,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