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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

    白玉堂在蘇景殊身邊待那麼久也沾了點類似的小習慣,比如做事之前先列個計劃,比如充分利用身邊一切可利用的資源。

    今天再去朱仙鎮已經來不及,先在家修整修整做個計劃,再讓他們小小蘇大人幫忙看看計劃的可行性,然後再去朱仙鎮要那些歪瓜裂棗好看。

    他還就不信了,當年闖蕩江湖的時候都沒人能在他手底下討到好處,現在又當官又當江湖人還能讓那群歪瓜裂棗給欺負到無計可施?

    錦毛鼠不發威真當他是笨貓啊?

    蘇景殊摸摸鼻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覺得這個比喻怪怪的,但是看白五爺那麼氣憤還是閉嘴比較好。

    愿意干就好,人多力量大,六扇門剛剛起步,最需要五爺這種嫉惡如仇的人才。

    加油加油,把所有試圖渾水摸魚的歪瓜裂棗都趕出去。

    “放心,五爺絕不放過一個壞人!卑子裉弥刂攸c頭,“你先歇著,我去找老沈幫忙!

    奔著六扇門來的江湖人實在太多,老沈消息靈通正好過來把把關,還要找人將住在鎮子里的江湖人都登記造冊。

    不樂意登記也沒關系,六扇門不歡迎不聽指揮的人。

    那些家夥敢在朱仙鎮鬧事還是挨的揍少,先讓他們都去鎮子外面那個貼滿告示的公示欄看規矩,不認字沒關系,找幾個嗓門大的差役在那兒念,不信那些人都聽不懂人話。

    之前鬧事可以辯解說初來乍到不懂規矩,之後再說什麼不懂規矩就往死里打。

    他就不明白了,什麼地方有江湖人就可以逍遙法外的規矩?那群人來到朱仙鎮之後才知道世上有律法這種東西嗎?

    他們家蘇大人說的沒錯,大宋的文盲還是太多,普及基礎教育的任務迫在眉睫,普法工作也得展開,不然天天有人仗著三腳貓的功夫覺得天老大地老二皇帝老三他老四。

    已經被押到六扇門大牢的那些家夥也別放過,衙門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別想關在里面什麼都不干蹭吃蹭喝,夥食費住宿費都想辦法交上,不交就別怪衙門狠心要把他們餓死。

    規矩照搬登州大牢,人品稀爛無可救藥的拉去勞動改造,知錯就改的就帶去朱仙鎮維持秩序,勞動是改造人的最好方法,總之不能讓那些歪瓜裂棗閑著。

    不用擔心那些作惡的江湖人中途逃跑,去老沈那兒找點奇奇怪怪的小藥丸喂下去,想活命就識相的老實聽話,不想活命那就跑吧。

    開封府是正經衙門,六扇門可不一定正經。

    唔,不行,還得去開封府和包大人打聲招呼,他得確定六扇門能不正經到什麼程度才好和那些歪瓜裂棗斗智斗勇。

    他是未來的六扇門二把手,想在六扇門手底下干活至少不能讓他看著難受,選人的事情他也要把關。

    白吱吱來去匆匆,為了能壓展貓貓一頭也是煞費苦心。

    蘇景殊收拾好桌上的點心渣,想著回來後還沒見到王小雱,于是去約小夥伴們這幾天出門聚一聚。

    再過些天就是中秋節,他剛從登州回來不急著上任,官家特許他過完節再去司農寺報道。

    都說在地方當官天高皇帝遠比待在京城輕松很多,如果和上官關系好那就更妙了,一年休半年都沒問題,反正沒人敢告狀。

    但是他運氣不好,登州又窮又亂,還正好趕上推行新政的好時候,全登州的官場都在卷,弄得他連過年休息幾天都有愧疚感。

    這才八月初,離中秋節還有小半個月,足足小半個月的假期,聽上去怪陌生的嘿嘿嘿。

    而且秋闈就在中秋節前後,登州那邊的學子他鞭長莫及,京城的王小雱卻能收到他的慰問,正好全了他的一片愛學生之心。

    沒有記錯的話周勤這屆也要下場,好長時間沒有寫信不知道他現在住在哪兒,先打聽打聽再說。

    蘇景殊盤算著聚會能拉來多少人,震驚的發現數來數去也數不出來幾個。

    同年進士大部分都在地方沒回來,留在國子監的同學都在準備近在咫尺的秋闈,唔,他這個時候找過去會不會打擾他們備考?

    算了算了,考完試再聚也行。

    蘇景殊想好之後起身去找他爹,今天出門之前老爹再三強調讓他別出風頭,他覺得他完美的達到了老爹的要求,殿前奏對的時候除了官家都沒有別的大臣問他話,可見他一點兒風頭都沒出。

    低調低調,他就是這麼低調的人。

    一下午的時間足夠消息從各位大人口中傳遍各個衙門再傳到蘇洵耳朵里,老蘇看著信誓旦旦說他進宮面圣時小心謹慎一點風頭都沒出的小兒子,很想知道這小子胡說八道的本事到底是和誰學的。

    夫人出門在外惜字如金,他說話也從來都是有理有據,哪像這小子說什麼都是張口就來。

    到底隨了誰?

    蘇洵很苦惱,可兒子大了又不好說太多,只能作出嚴肅的樣子讓他今後注意謹言慎行。

    朝堂上看著還有的亂,家里仨兒子已經貶出去了倆,他不想這臭小子剛回來沒幾個月就踏上另外兩個臭小子的老路。

    原以為子瞻能在京城多留幾年,誰能想到峰回路轉又轉回去了。

    “爹您放心,我說話有分寸!毙⌒√K乖的不行,“如果我被貶出京城,那肯定是別人的錯。”

    蘇洵:……

    心累.jpg

    行吧,至少心態不錯,不會因為被貶而郁結于心生出病癥。

    別人家兒郎被貶都是一大家子跟著提心吊膽,他們家不一樣,就他兒子這心態別說在京城周邊打轉,就是被貶到嶺南貶到瓊州他都不擔心。

    心大,隨他。

    只要看得開,別的什麼都不是事兒。

    當官哪有不被罵的?當官哪有不被貶的?

    起起落落很正常,一帆風順的才稀奇。

    臭小子比他還能說,老蘇也懶得再和兒子掰扯大道理,“你這些天好好玩玩放松放松,過完中秋收心好好辦差,如今的司農寺不比從前,那兒的差事馬虎不得。”

    蘇景殊小雞啄米般點頭,“知道知道,我一定好好玩!

    蘇洵:……

    合著就記住前半句。

    蘇景殊到老蘇面前露個面就跑,日頭偏西,他娘和他姐結束工作回家,身為家里的吉祥物他得去迎接。

    嗨呀,除了娘和姐姐面前誰還把他當小孩兒?

    還有嫂嫂哈哈哈哈哈哈。

    這年頭官員上任大部分都帶著家眷,三嫂跟著三哥去了洛陽,原本二嫂也要跟二哥去登州,但是二嫂臨行前查出有孕,他娘實在不放心,于是就讓他二哥孤零零的上任去了。

    二哥多雇點仆從護衛,仆從護衛的工錢家里出,大男人行走官場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別離了媳婦就哭哭啼啼。

    據姐姐說當時的二哥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讓他娘這麼一說愣是給逼了回去。

    噫,好慘一蘇子瞻。

    小小蘇在家當團寵當的不亦樂乎,差點忘了過完中秋節就要去衙門干活。

    他怕打擾小夥伴溫習功課沒有主動去找,本該閉門溫習功課的王小雱自己卻找上了門。

    看那黑眼圈就知道這是個患上了考前焦慮的可憐娃。

    王雱一直覺得他心態很穩,秋闈而已不用緊張,可真到了要下場考試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心態其實沒那麼穩,“景哥,你考試之前緊張嗎?”

    “緊張!碧K景殊誠實的回道,“但是青松兄比我更緊張,為了緩解他的緊張,我們考前特意去找公孫先生算了個命!

    別的算命先生不確定靠不靠譜,公孫先生肯定靠得住。

    算出來的結果好他們就信,結果不好就當是胡說八道,以公孫先生的體貼肯定挑好的說,所以他們下場肯定能考個好成績。

    結果王小雱也知道,他和青松兄果然都考上了。

    公孫先生真不愧是半仙兒,算命就是準。

    王雱聽的一愣一愣的,公孫先生還會算命?考前算命真的那麼準?那他現在去找個廟拜拜還來得及嗎?

    蘇景殊再次誠實的點點頭,“來得及,考前龐衙內拜了好多個寺廟和道觀,到哪兒都去求文曲星君保佑,最後結果你也看到了,果然很管用。”

    王雱:瞳孔地震.jpg

    蘇景殊繼續,“所以不用緊張,走,我先帶你去找公孫先生算一卦!

    先算個卦,算出來好結果後什麼都別管堅信不疑就行,然後晚上在家雙手合十拜拜文曲星君,一套流程走完最低也得是個三甲進士。

    王小雱握緊拳頭,“好的景哥!

    雖然一聽就是胡說八道,但是他信。

    一套流程走完,他最低也得是個三甲進士。

    開封府府衙,公孫先生時隔三年再次趕上這見鬼的場面嘴角直抽。

    再說一遍,雖然他經常扮做算命先生,但是他真的不是算命先生。

    他為什麼會覺得這臭小子在地方歷練過後會變得穩重?誰給他的錯覺?

    不管怎麼說,溫柔可靠的公孫先生還是起了一卦哄走兩個娃。

    八月十五很快到來,蘇景殊過了個熱鬧的中秋節,這才收心去司農寺報道。

    之前聽他哥說過呂惠卿不好相處,現在呂惠卿成了他的頂頭上司,看在老王的面子上他們應該能和平共處吧?

    不確定,先看看。

    蘇景殊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司農寺報道,為了以防萬一甚至喊了好些天沒著家的白五爺一同前往。

    離九月十五越來越近,朝中沒怎麼關注新成立的六扇門,江湖上卻都繃緊了神經想知道究竟有哪些正道大俠會被朝廷招攬。

    干過壞事的江湖人更緊張,以前朝廷不管那些自詡正道的家夥還會聯合起來替天行道,現在朝廷把那些喜歡替天行道的家夥聚到一起,江湖上還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嗎?

    對那些惡人來說欺淩弱小是他們有本事,別人仗著武功高抓他們見官就是多管閑事,不管發生什麼都是別人的錯,他們殺人放火欺男霸女是快意恩仇,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還叫什麼闖江湖?

    巧了,六扇門成立後主要管的就是這些“快意恩仇”,其次才是協助其他衙門處理政務。

    開封府是正經講理的衙門,六扇門也是正經講理的衙門,但是六扇門名義上的二把手實際上的一把手錦毛鼠白玉堂卻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最重要的是,白五爺武功足夠高。

    展昭脾氣好有耐心給涌入京師的江湖人講道理白玉堂可沒有,他更喜歡先打一架再講道理。

    對方不聽的話就再打一架。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實在不聽的話打第三架也不是不行,不過到時候會不會演變成單方面痛毆他就不敢保證了。

    在白五爺的鐵血手腕下,朱仙鎮外的告示欄終于起到了用處,六扇門大牢也慢慢寬松起來。

    人就是這樣,打不到身上不知道疼,挨打了才知道什麼叫安分。

    朱仙鎮的治安迅速恢復良好,在白玉堂大魔王的陰影籠罩下甚至比江湖人士涌入之前更好,連往日在街上游蕩的地痞流氓都不敢再隨意生事。

    白五爺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拉著展昭全鎮巡邏五六圈,然後忍無可忍的展護衛就被氣跑了。

    “五爺說什麼來著,這種事情還是得五爺來干,他展昭不行!

    小樣兒,當他在登州這兩年是白干的?

    若是平時蘇景殊肯定和他一起查漏補缺,現在不行,現在的蘇大人滿腦子都是職場相處法則,分不出心思去管朱仙鎮的六扇門人員招聘。

    前路莫測,帶個武力值超高的小夥伴陪著才安心。

    中秋節假期結束後第一天,小小蘇大人帶著錦毛鼠侍衛來到司農寺衙門。

    本朝大部分衙門都在皇宮附近,六部九寺基本上都在一起,在這兒當差非常適合串門。

    司農寺衙門上上下下已經被通知他們的新同判寺今日上任,周邊大小衙門都聽過他們蘇大人的名聲,今天第一次見面都好奇的很。

    司農寺一把手呂惠卿早早來到衙門,等到他的二把手過來立刻熱情的迎上去,“子安果然和王相公說的那樣一表人才,這位就是在登州協助子安推行新法的白護衛吧?久仰久仰,白護衛也如傳聞中一樣俊朗無雙啊哈哈哈哈哈哈~”

    蘇景殊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當即回以同款熱情,“回大人,下官正是前來報道的新任同判事蘇景殊。”

    噗呲噗呲,情況有變,五爺謹慎行事。

    說實話,他以為呂惠卿這個一把手見到他後會先上上下下掃一遍刺幾句“不過如此”然後冷漠無情的走開。

    不光他哥說這人不好相處,他從別處打聽到的也都是不好相處。

    除了老王父子。

    王相公和王小雱跟呂惠卿關系太親近,他們倆的話不具備參考價值,所以他搜集資料的時候就直接略過去了。

    現在看來,好像省略的有點早。

    呂惠卿熱情的將人迎進屋里,將司農寺的現狀以及人員都介紹了一遍,說完之後忽然嘆了口氣,“子安你不知道,雖然王相公有經天緯地之才,可朝中有眼無珠之人太多,相公現在是舉步維艱。幸好子安回京讓那些人知道新法無錯,為兄在此先謝過賢弟!

    蘇景殊:……

    白玉堂:……

    蘇景殊扯了扯嘴角,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繃住,“大人無須客氣,王相公、王相公身邊有您這樣的賢才,再難的事情都不算難。”

    想到老王這些天舌戰群儒的戰績,他實在說不出“舉步維艱”這四個字。

    救命,頂頭上司的劇本是不是拿錯了?老王明明是誰碰紮誰的仙人掌,他真的不是誰來都能欺負的小白花啊!

    第192章

    *

    呂惠卿的熱情讓人難以招架,更可怕的是,他的熱情不像是演的,而是真心覺得蘇景殊來到司農寺當二把手是天大的好事。

    別看司農寺不起眼,關鍵時刻能起到大用處。

    雖然在這兒當官不像在其他衙門那樣風光,但民以食為天,在司農寺一樣能干大事。

    朝中有人好辦事,他們有王相公做後盾,能發揮的空間還是挺大的,賢弟今天第一天來不用忙著干活,他們先來暢談一番。

    蘇景殊:……

    白玉堂:……

    雖然但是,這真的和他們想的不一樣。

    白五爺確定這兒沒什麼需要他的地方後就找借口走人,開封府六扇門和六部九寺衙門不在一塊兒,他現在回去還趕得上看新一輪的熱鬧。

    之前涌入京師的江湖人已經被他收拾老實了,架不住還有源源不斷的新人,雖然那些新的歪瓜裂棗剛開始找事兒就會被抓起來翻不出什麼風浪,但是看他們氣急敗壞還是很有樂子看的。

    大人回見,他先走一步。

    蘇景殊:……

    行吧,他一個人也可以。

    呂大人來來來,咱們好好嘮嘮。

    這一天,蘇大人真真切切的認識到傳言不可盡信,沒有相處過就沒有評價權。

    這一天,呂大人結結實實的感受到傳言可以相信,他這位蘇賢弟和傳聞中一樣妙不可言。

    下衙時間到,衙門里的官差熱情不減,蘇景殊笑的比他們更燦爛,別的不說,憑他在登州州衙門口開的那麼大一片地他就敢說他比呂惠卿這個一把手還精通農事。

    比不過世代耕種的農人還能比不過官?

    大家夥兒不用擔心,來司農寺辦差他算半個專業的。

    紙上談兵也是談,雖然他實踐經驗不足,但是他理論經驗豐富,這就足夠吊打朝中大部分官員,再沒誰比他更適合來司農寺當差了。

    同僚們放寬心,他就算不能帶領大家走上巔峰也絕對不會拖後腿。

    司農寺衙門熱熱鬧鬧,惹得附近其他幾個衙門的官差都探著腦袋往里看,得知今天是司農寺新來的同判寺上任才了然轉頭。

    新上任的同判司農寺事蘇大人啊,懂了懂了,熱鬧是應該的。

    蘇景殊在同僚們的熱情招呼下上了自家馬車,一放下簾子就癱在車廂里瘋狂揉臉。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再笑下去臉都要僵了,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熱情的工作場所,以後天天都這樣還能得了?

    老王,你到底和司農寺的官員說什麼了?他來之前是剛開過動員會嗎?

    馬車漸漸走遠,衙門里只留下值班的官吏,呂惠卿收拾好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讓車夫送他去王安石家。

    司農寺是邊緣衙門,有追求的官員都不太樂意往這邊來,他們更傾向于去那些實權衙門。

    實權衙門好晉升,身在官場誰不想沖到最高處,在邊緣衙門蹉跎太多時間不利于以後的晉升,蘇賢弟三元及第又有政績,回京後直接進兩制也是可以的。

    從兩制到兩府,以這人的能耐,大宋會出現一個最年輕的宰相也說不定。

    一邊是睜眼可見的坦蕩前途,一邊是不知成敗的新法新政,蘇賢弟對王相公的安排有意見也正常,不過現在看來,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被王相公夸獎的肯定不是壞人,他們在司農寺一樣能大有作為。

    呂惠卿之前還擔心和二把手相處不來,畢竟這位二把手的兩個哥哥都是他的同年,還是關系不太好的那種同年,兄弟肯定比同僚親近,蘇子安很有可能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對他有偏見。

    接下來的新法幾乎都和農事有關,司農寺內部意見達不成一致不是好事,他還想著讓王相公別把蘇子瞻蘇子由的弟弟調到司農寺,只是被王相公駁了回來。

    好在親兄弟的主張也不是完全一樣,蘇家還是有個明眼人的。

    相公慧眼識珠,他自愧弗如。

    蘇家門口,白五爺算著時間溜達過來,看到半死不活的蘇景殊笑的不行,“大人,司農寺衙門的氛圍如何?是不是比待在登州州衙還要如魚得水?”

    蘇景殊瞪了他一眼,不想說話。

    要不是這家夥已經被安排到六扇門鎮場子,他非得把人拉去司農寺和他一起感受同僚們的熱情似火不可。

    白玉堂笑的停不下來,“衙門熱鬧多好啊,比到處都是勾心斗角強!

    覺得司農寺待不下去的時候就到六扇門的牢房里轉轉,看完里面那些糟心玩意兒後干活肯定有動力。

    蘇景殊撇撇嘴,“不,看完里面那些糟心玩意兒後只會覺得糧食太多把他們喂的太飽了!

    別想把他忽悠過去,他也是見識過大世面的人。

    白玉堂笑完之後沒有跟他進去,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干,蘇景殊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家,看的家里其他幾個人稀奇不已。

    老蘇興致勃勃的湊過來,“怎麼?被難為了?”

    “怎麼說話呢?”程夫人屈起手肘戳了他一下,然後溫溫柔柔問道,“是司農寺的同僚不好相處嗎?”

    “不是!碧K景殊重重嘆氣,“就是太好相處了才讓人頭疼,熱情的讓我招架不來。”

    老蘇聞言很是失望,“爹還以為呂惠卿會對你橫眉豎眼各種挑刺兒。”

    蘇景殊幽幽開口,“第一天上任先因為左腳邁進衙門被頂頭上司罵一頓是吧?爹,您可真是親爹。”

    “爹當然是親的。”蘇洵煞有其事的說道,“如果去司農寺的是你倆哥哥,他們倆還真可能因為左腳先邁進衙門就被呂惠卿嘲諷一頓。”

    尤其是他們家子由,那小子之前在條例司沒少和呂惠卿吵架,這是子由被派去洛陽坐冷板凳了,要是留在京城也被派去司農寺,天知道里面能熱鬧成什麼樣子。

    蘇景殊看他爹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老王又不傻,之前在條例司已經吃過人心不齊的虧怎麼可能讓司農寺還和條例司一樣有反對新法的官?

    話說他們家這陣營劃分也是夠復雜的,老爹不當官是不當官,但是罵起人來比御史諫官還犀利,合理懷疑司馬光舉薦他二哥當諫官是得不到老蘇之後的退而求其次。

    他們三兄弟一個身在條例司卻堅決反對變法于是被打發去了洛陽,一個原本職位和變法毫不相關但是兩邊都得罪被打發去了登州,剩下個他身在登州卻因為推行新法成效卓然被調回京城進入老王的心腹團隊。

    誰見了都得贊聲離譜。

    不過看老爹這反應,最離譜的還得看他們家老爹。

    哪有期待兒子剛到新工作地就和同事鬧矛盾的?

    程夫人實在看不下去,拖著老蘇回房教訓,蘇景殊目送親愛的父親大人消失,這才收拾收拾心情回他自己的院子。

    在京城當官也不錯,有老王在前面擋著沒人敢找司農寺的麻煩,在別處要擔心同僚不好相處,司農寺的官員都是老王精挑細選出來的,別的不說,至少干活兒的時候都是一條心。

    連最不好相處的呂惠卿都能和他和平共處,司農寺的其他官員更不用說。

    司農寺的官員調整早在條例司解散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他回京之前老王就已經在司農寺宣傳過登州新政的實施現狀,而他殿前奏對之後老王又不遺余力的宣傳在各個衙門宣傳他的能力,目前來說不只司農寺對他熱情,他要是去其他衙門串門其他衙門的官員對他也會這麼熱情。

    如此一來,他幾乎可以看到他在司農寺的日子會有多舒坦。

    當官難的永遠不是工作內容,而是工作相關的人際交往,老王提前將人際交往上的阻礙給他清掃完畢,他要是再干不好就說不過去了。

    這不比親爹靠譜?

    唔,這話不能讓老蘇聽見,他們岌岌可危的父子情經不起這麼大的打擊。

    在京城當官的日子比蘇景殊想象中輕松的多,熟悉了司農寺的情況後就全身心投入進去干活,司農寺掌糧食積儲、倉廩管理以及京朝官之祿米供應,聽上去事情不多,其實大大小小的加起來也很繁瑣。

    掌管祿米供應要和三司打交道,平糶利農之事要和各路轉運使打交道,條例司解散後青苗法、農田水利法都由司農寺負責推行,這個衙門今後只會越來越忙。

    為了應對越來越多的活兒,官家還特意給司農寺增設了好幾個寺丞和主簿的職位。

    青苗法如今只在京東、河北、淮南三路施行,老王比誰都著急推廣到全大宋,但是在漏洞解決之前說什麼都不能推廣。

    問題提出來容易,解決辦法也有,只要地方官能按照政令行事,所有的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可最大的問題就出在這兒,地方官收到政令後不可能全部按照那短短幾句話來。

    每個地方的情況都不一樣,政策也要因地制宜,地方官太死板一樣辦不好差事。

    老王要將青苗法推廣到全國,對政績好的官員,比如他蘇景殊,推行新法干的好就會提拔,可什麼樣才是干的好呢,絕大部分官員都覺得把青苗錢都散出去再收回來就是好。

    朝廷要推廣青苗法不就是為了那些利錢?

    雖然朝廷一再強調青苗法是為了救民不是為了斂財,但是三路大部分官員還是覺得這條政令歸根結底還是為了錢,在今年三司公布青苗法獲利的具體數目後,這麼覺得的官員就更多了。

    推行青苗新法=放貸,放貸就要連本帶利收回來,四舍五入只要發下來的青苗錢盡數貸出再連本帶利的回來這部分政績就到手了。

    至于推行過程中的彎彎繞繞,那不重要。

    大宋那麼多州縣,朝廷還能挨個兒盯著不成?

    罵也不行,當時老實了扭頭又故技重施,弄得現在老王看到哪兒上報說百姓夸青苗法實施的好心里就來氣。

    百姓夸青苗法實施的好?百姓知道青苗法是什麼東西嗎他們就夸?

    把他當傻子糊弄是吧?

    老王很生氣,但是氣也沒辦法,只能先把主要精力放在農田水利上,看看今夏的青苗錢散斂情況會不會比去年好些。

    然而并沒有。

    有去年連本帶利收上來的錢當本錢,第二批青苗錢散出去後獲利更多。

    的確有很多貧民因青苗錢獲利,但也有很多原本家中小有余錢的人家因此破敗,和那些因青苗法而家破人亡的人家相比,貧民還不上錢都不算是問題。

    第三輪青苗錢已經散了出去,今冬十二月就要連本帶利收回來,要是情況再沒有好轉,別說推廣到全國各地,或許京東、河北、淮南的青苗新法都得暫停。

    王安石很苦惱,可一時半會兒實在無計可施,只能再三和派往各地的提舉常平官以及其他負責新法的官員強調寧可成效不好也不能擾民。

    那些話能有多大用處他已經不抱指望,只求情況不要越來越壞。

    當初韓相公說按照他的安排青苗法非但幫不了窮人還會壓榨富人,鬧到最後就是官府明目張膽的剝削百姓,到時他王介甫就是人人唾罵的聚斂之臣。

    韓相公這麼說的時候他還不服氣,挨罵就挨罵,他在地方為官時能散青苗錢幫百姓度過青黃不接的日子,大宋那麼多為國為民的好官,不可能因為幾個貪官就壞了大局。

    韓相公反復說地方官會強行將青苗錢攤派給富戶導致民間大量富戶淪為貧民,他還自以為是的覺得韓相公是偏心富戶不管貧民的死活,地方官再怎麼攤派也攤派不到韓家頭上,何必一直強調新法對富戶不友好?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名聲算什麼,時間會證明他是對的。

    然而事到如今,時間并沒有證明他一直是對的,反而證明了韓相公說的沒錯,他好好的青苗法真的生生讓那群龜孫子給弄成了上掏空富戶下掏空貧民的聚斂之法。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王最近非常暴躁,雖然他人不在司農寺,但是司農寺衙門依舊有種到山雨欲來的感覺。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剛入冬沒多久,陳州那邊就傳來饑荒的消息急需朝廷賑災。

    饑荒多發生在春夏青黃不接之時,冬天有秋天收下來的新糧,就算交完地租賦稅也不至于剛入冬就沒有東西吃。

    奈何陳州連著好幾年大旱,莊稼收成不好,百姓的日子實在艱難。

    青苗法原本就是為了救濟百姓而推行,可陳州的地方官著實過分,寧肯眼睜睜看著治下百姓凍餓而死也不肯開倉放糧。

    陳州離京城不遠,這麼近的距離京城應該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沒想到朝廷卻燈下黑毫無察覺,直到陳州百姓鬧到京城告狀才發現情況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

    時隔幾個月,龐昱終于從登州調回京城,一事不勞二主,龐太師和老王打了聲招呼就把兒子塞進了司農寺。

    賑災放糧這種事情沒難度,龐太師想著兒子身上沒一點政績實在不好看,于是就把人塞進了賑災的隊伍里。

    龐昱性子直膽子還小不敢搞什麼貪墨賑災糧的小手段,欽差去賑災他去監督欽差,事情結束後多多少少也能算他點功勞。

    以前總覺得孩子沒本事不是大問題,現在想想,還是得有點用才行。

    娃比娃愁死爹啊。

    蘇景殊:!!

    陳州放糧?!

    衙內,這一趟真的非得去嗎?

    龐衙內對接下來的陳州之行很是期待,動腦子的活兒他干不了,監督欽差讓欽差不能和地方官同流合污還是可以的。

    他都想好了,為了避免欽差大人避著他悄悄干壞事,去陳州後他直接和欽差大人住一間房,再去六扇門請個擅長醫毒的捕快當護衛,欽差大人去哪兒他去哪兒,務必讓陳州百姓都吃上朝廷的賑災糧。

    蘇景殊本來想勸他不要去,但是看龐昱那麼期待又忍住了。

    也是,他認識的龐昱又不是戲文里的龐昱,既然龐衙內肯定不會干出欺男霸女貪墨賑災糧的事情,讓他去陳州又能怎樣?

    去吧去吧,爭取回來後能得到官家的嘉獎,到時候龐太師肯定高興。

    蘇景殊拉著小夥伴叮囑了半天,龐昱嗯嗯嗯無腦答應,放心放心,他肯定不干壞事。

    賑災刻不容緩,詔書下來後被點到的官員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去了陳州,蘇景殊送走前去賑災的司農寺同僚,腳步一轉去了王安石辦公的衙門。

    陳州災情和地方官強行攤派青苗錢有關,事情查出來後朝中彈劾王安石的奏疏多到數不清,老王這些天忙的焦頭爛額,連吃飯都是在書房將就著吃幾口。

    屋漏偏逢連夜雨,朝中反對派本就不滿青苗法,這下可好,連饑荒都弄出來了。

    也是他的疏忽,連京城周邊的意外都沒能注意到,這是有天災催化導致百姓忍無可忍進京告狀,那些沒有天災的州縣呢?會不會有地方官比陳州的官還過分?

    雖然陳州大旱已經持續了三四年,但是他已經能猜到那些彈劾他的家夥會把旱災的出現也推到他身上。

    華州山崩都能怪他,陳州大旱自然也能怪他。

    蘇景殊小心繞開地上散落的紙張,規規矩矩的行禮打招呼,然後退回去把書房的門關上。

    老王:???

    “什麼事這麼緊張?”

    “王叔父,小侄昨夜心血來潮或許有了破局之法。”接下來的事情得關起門密謀,小小蘇連大人都不叫了直接喊叔,“先說好,不管能不能行,叔父都不能說這主意是我出的!

    官員的人品靠不住怎麼辦?責任終身制了解一下。

    第193章

    *

    蘇景殊狗狗祟祟關起門來和老王密謀,主要是這事兒實在太拉仇恨,有老王扛著還好,那些即將被責任捆綁終身的家夥要是知道主意是他出的鬼知道能使出什麼招數來對付他。

    他還年輕,不想拼搏未半就中道崩殂。

    而且這事兒也不能怪他,要不是某些官員的人品太靠不住,他也不至于想出這麼個法子來用律法強行提高他們的道德底線。

    絕大部分官員敢在任期胡作非為都是因為任期結束後再出事就和他們沒關系,任期內不被查到就是勝利,哪管下一任下下任洪水滔天。

    地方官輕易不修官衙就是這個道理,在任的官員辛辛苦苦申請資金翻新官衙,自個兒沒住幾天就得讓給下一任,不漏風不漏雨的新官衙全讓繼任者給享受去了。

    翻新官衙要花錢,花出去的錢要走公賬,而地方官離任時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看任期內公賬是支出多還是收入多,賬本越漂亮就越能證明官員的能力。

    前任太能折騰對繼任者來說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輕輕松松就能地方財政看起來有好轉。

    所以地方官上任的第一件事都是查賬。

    別管賬目能不能曝光,到任時都得查個明明白白,不然就有給前任前前任乃是幾十年前的前任背鍋的風險。

    大宋冗官冗費是老毛病,各地官衙或多或少都有虧空的問題,任期內不出事兒還好,一旦問題在任期內爆出來,會不會往前追究不好說,在任的官員肯定逃不過去。

    同樣的,如果有本事把賬本做的漂漂亮亮,只要任期內不出問題還不讓繼任的官員看出端倪,能貪污多少只看能吞下多少。

    更有甚者連假賬都不屑于做,只要靠山足夠大,繼任者就算查出來公賬有虧空也不敢聲張,只能祈禱任期內別出事好把雷丟給下一個繼任者。

    責任終身制出現就不一樣了,不管過去多少年,只要在任期內出事都得出來負責。

    蘇景殊將責任終身制的概念詳細說了一遍,然後眼巴巴的看向老王,他覺得這法子除了得罪人外沒別的毛病,王叔父覺得呢?

    直接推廣到全朝堂有點難度,只應用到新法上應該問題不大。

    後世的責任終身制也不是隨處可見,主要是用在工程質量和政治責任方面,所以搞工程的和當官的簽字都非常謹慎,生怕不小心承擔了不該承擔的責任。

    王安石若有所思,“的確是個好主意。”

    地方官強行攤派青苗錢主要就是為了政績,他們干個三五年就走,百姓卻不會三五年就被榨干,等三五年後政績到手,那些快要被榨干的百姓會有繼任的官員接手,到時候不管是造反還是民亂都和他們沒有關系。

    要是能往前追責,地方官就得為以後著想,辦事的時候也會謹慎許多。

    比起政績平平輾轉地方,還是高升之後體驗到權力的滋味卻因為以前的過失被貶下去更難以接受。

    不錯不錯,這法子好的很,不愧是他們子安,腦袋瓜就是好用。

    老王行動力極強,當即鋪紙提筆將他的想法寫下來,稍後再潤色潤色,明日一早就去和官家說。

    蘇景殊看他的主意能起用用處也很開心,眉眼彎彎繼續道,“王叔父,您寫奏章的時候說主意是您出的就行,千萬別提我!

    王叔父已經得罪那麼多人了不在乎再多得罪點,他不想英年早逝,存在感越低越好。

    王安石擡頭,“此事若成便是大功一件,子安當真不要?”

    蘇景殊搖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不要不要不要!

    功勞是很好,但也要有命拿,他可以比王叔父更能拉仇恨,但是他扛不住啊。

    所以說,扛仇恨這種事情還是得大佬來,小蝦米在角落里老實待著就行,萬一露面被發現就要變成炸蝦米被嘎嘣掉了。

    王安石笑道,“這法子若是能行,朝臣那邊我來扛,但是官家那兒還是得知道主意到底是誰出的才行!

    是誰的功勞就是誰的功勞,他還沒到和小輩搶功勞的地步。

    不過這小子的擔憂也有道理,責任終身制太得罪人,在他能抗住鋪天蓋地的謾罵之前還是低調點好。

    小小蘇:弱小,可憐,但能搞事情.jpg

    蘇景殊沒在老王書房多待,說完之後就飛快離開,走時還不忘把書房的門開成來時的模樣。

    王安石:……

    傻小子知不知道什麼叫欲蓋彌彰?

    下次來得好好教教他怎麼才是正經的密謀。

    蘇景殊回到司農寺衙門,衙門里的同僚都在忙碌,雖說欽差團隊里已有司農寺的官員,但是放糧這種事情還是得留在京城的他們來處理。

    如今各方都在盯著國庫,稍微有哪兒不對勁都會被揪出來,沒人敢在這種情況下貪墨糧食,但是來往運輸的正常損耗又不能不算,幸好陳州離得近,要是去的地方太遠怕是整個司農寺都得被打成貪官。

    正常官員都知道運糧途中有損耗是正常,架不住秋闈剛過,京城聚集了大量等待春闈的讀書人,那群讀書人閑著沒事兒就喜歡到處挑毛病,看到問題不分青紅皂白先罵了再說。

    雖然他們也都是那個年紀過來的,但是現在回頭看看,當年的自己真是招人煩啊。

    人不輕狂枉少年,朝中大臣誰沒有過路見不平執筆就噴的時候,城里的讀書人罵就罵了,一般也沒人和他們較真。

    春闈三年才舉行一次,成績出來後那些學子當官的當官返鄉的返鄉,熱鬧也就熱鬧這三四個月,忍一忍就過去了。

    說是這麼說,當司農寺一躍成為滿京城讀書人的關注點的時候,司農寺的官員還是有種想撞墻的沖動。

    他們司農寺何德何能,何至于成為風口浪尖上的衙門?

    王相公您管管,參加考試的讀書人你們再往其他地方看看,京城衙門那麼多,不只司農寺一個衙門值得盯。

    奈何王相公自顧不暇,而進京趕考的讀書人從來都是哪邊動靜大就往哪兒鉆,這個風頭司農寺不想出也得出。

    不用上頭強調司農寺的官也知道低調行事,幸好沒有讀書人直接跑來衙門找事兒,不然他們怕是得跑去其他衙門躲風頭。

    沒辦法,那些沒進入官場的讀書人都是寶,就算起沖突鬧大了別人也只會讓他們對後生小輩寬容點兒。

    拜托,他們大部分也沒當過幾年官,沒準兒年紀還沒那些趕考的學生大,他們也需要寬容。

    蘇景殊很清楚他的同僚們在頭疼什麼,整個司農寺他的資歷最淺,秋闈春闈仿佛就在昨天,現在讓他出門和那些學生一起談天說地都沒有半點違和感。

    唔,等等,好像又有點小想法。

    罵戰什麼的最好引導,要不再用一下輿論戰?

    老王的奏章明天就會送到官家面前,官家大概率會同意在推行新法時讓官員終身擔責,但是官員肯定不會樂意,反對的聲音太大的話就會推行不下去。

    如果那些還沒當官的讀書人都覺得終身擔責有用主動請命,那情況就又不一樣了。

    不錯不錯,先寫個計劃書給老王送去,之後怎麼操作就看他們無所不能的王相公了。

    老王身為制定政策的人被罵了那麼長時間,底下執行的人都隱身了?

    想的美,都出來一起挨罵。

    第二天,收到計劃的王安石神色復雜,這小子哪兒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點子?

    他堂堂當朝參知政事,至于利用一群連官場是什麼樣都不清楚的毛頭小子來為他沖鋒陷陣嗎?

    是的,很至于。

    新法推行那麼久,各種問題層出不窮,京城這邊忙著補漏洞,然而這邊補上那邊又出問題,好像怎麼補也補不完。

    原本利民的新法變成害民的罪魁禍首是誰?

    王安石很冷靜,罪魁禍首不是他也不是京城其他制定政令的人,而是基層推行新法的官吏。

    他知道基層官員很辛苦,也知道那麼多百姓不好管,但是這不意味著基層官員可以不把百姓當人看。

    每次新法出現問題最先挨罵的就是他,他承認他被罵不虧,但是那些搞出事情的官員跟著輕飄飄挨幾句罵就過去了真的合理嗎?

    挨了罵依舊我行我素就是不改,可把他們能耐死了。

    既然如此那就都出來挨罵好給他分散分散火力,雖然虱子多了不癢,但是天天被追著罵還是挺煩的。

    老王帶著被安到他身上的新點子去找官家,倆人合作了那麼長時間對彼此都非常了解,都不用王安石開口官家就知道主意肯定不是他想出來的。

    搞事的風格如此明顯,具體是誰還用猜?

    王安石挑挑眉,“子安說了,不管能不能行都不要把他說出來,他怕回家路上被人敲悶棍。”

    官家笑道,“京城的治安還沒有差勁到那種地步!

    如果真的有被敲悶棍的風險,他會派一隊侍衛光明正大的隨身保護,只要所有人都知道蘇子安是皇帝護著的人就沒人敢下黑手。

    除非想被抄家。

    抄家一時爽,一直抄家一直爽,官家已經感受過抄家的快樂,如果有人能讓他光明正大的再抄一波,他會感謝那人的八輩祖宗。

    還有救災,陳州的旱情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緩解,之前幾年收成都不好,司農寺說今年皇莊收獲的那些番薯都是耐旱的作物,正好送去陳州看看到底有多耐旱。

    還有那個玉米,除了出苗的時候需要水分充足,之後基本上就不用管,最重要的是産量高,一畝地能收一千四百多斤。

    就是東西太少沒法推廣,還得再種幾年才行。

    王相公不用太著急,如今國庫還能撐得住,糧食也還足夠,路子走錯了再回來就行,他們有試錯的機會。

    兩個人談論起政事時一談就是一晌,將糧種和賑災糧一同送往陳州不用怎麼商量,讓推行新法的官員終身擔責卻不行,沒過多久,兩府三司的大人們就都被召進御書房議事。

    然後一群人的表情都變得一言難盡。

    這家夥是想在得罪人的路上閉著眼走到黑是吧?

    嘀咕歸嘀咕,仔細一想這法子還真不錯。

    雖然他們也是官,但是不得不承認大宋的官員好日子過的太久了,如果這次能讓朝堂上下都繃緊神經,他們就是挨罵也值得。

    要治理百姓先得治理官員,不把官場整頓好再怎麼花心思變法都是白搭。

    王介甫先前一直將重心放在財政上,這是掉了兩年的坑終于回過味兒想抓用人了?

    立法之患和任人之失都是大問題,解決問題也要分先後,把順序弄顛倒了就是現在這個場面,可惜他們先前都沒往這邊想。

    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現在回過味兒來也來得及。

    他們已經準備好挨罵,趁他們這些老骨頭還能再扛幾年,官家想干什麼就干去吧。

    老臣們到底還是心懷天下惦記百姓,到他們這個位置虛名已經不重要,只要能讓大宋繁榮昌盛,他們在後世的史書上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可要是一直走下坡路,生前名聲再好也擋不住後世之人瞧不上他們。

    商議以老臣們的推心置腹告終,官家感動的眼淚汪汪,再次在“大宋要完”和“大宋還有救”之間來回蹦跶。

    肱股之臣們定下接下來要怎麼辦後馬上回衙門干活,事關新法還是由王安石主持,老王這會兒干勁十足,迫不及待想聽到鋪天蓋地的罵聲。

    臭小子在計劃書上寫了很多鬼點子,他感覺那個先挨罵再澄清就很有用。

    正常程度的挨罵很正常,他天天都在挨罵,但是如果忽然之間鋪天蓋地都是罵他是奸佞罵新法害民的呢?

    他肯定不是奸佞,新法也肯定不是為了害民,進京趕考的讀書人來自大宋各地,別的地方的學子不清楚新法具體是什麼樣,河北、京東、淮南三路的學子還能不知道?

    可以說新法有漏洞,但絕對不能說新法毫無可取之處。

    如果新法真的毫無可取之處,朝堂上這些官員是干什麼吃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就忠出這麼個鬼東西?

    眼睛長在百姓自己身上,究竟時好時壞百姓自有評判。

    叫好聲叫罵聲同時出現說明新法還有改進的余地,而在新法的確有成效的情況下還一股腦的全是罵名,不用想肯定是被有心之人給記恨上了。

    如果某件事情的評價鋪天蓋地過于一致,那接下來肯定有人“只有我不這麼覺得嗎”來反駁。

    讀書人一般都有點自命不凡,別人說的不一定對,他們自己發現的才是被掩埋的真相。

    這就好辦了。

    老王瞇了瞇眼睛,招來親信準備搞事情。

    第194章

    *

    凜冬已至,再怎麼愛出門游玩的人也都屈服在寒冷之下,游山玩水太折騰,三五友人約在一起喝喝酒看看戲吃個鍋子也不錯。

    京城各大勾欄瓦舍沒有淡季,只會在冬日迎來旺季中的旺季,如今又到年關,手里有點閑錢的都愿意在這時候出來放松放松。

    瓦子里的戲樓戲園子場場爆滿,不拘有什麼劇目,買到哪場去看哪場。

    最近最火的劇目叫《白發魔女傳奇》,這出戲演的是貧苦佃農楊白勞早年喪妻,與女兒喜兒相依為命,鄰居王大嬸和其子王大春和楊白勞父女相處融洽,喜兒和大春日久生情,兩家商量過後準備秋後讓他們完婚。

    沒有沖突就不叫戲劇,經?磻虻亩贾老矁汉痛蟠旱幕槭驴隙]那麼容易完成。

    果不其然,村里的惡霸地主黃世仁看喜兒年輕貌美想要霸占,與管家合謀以重租厚利脅迫身為佃農的喜兒之父楊白勞。

    租之前說好的是良田,種地時卻發現都是沙土地,楊白勞試圖找地主老爺講理,可地主老爺哪是能講理的人,連打帶罵就把他趕了出去。

    租了地就得交地租,誰說當初租的是良田,合約上寫了嗎?

    沙土地是一個價錢,良田又是一個價錢,真要租良田就不是現在這個價了。

    家丁狗仗人勢看的觀衆們火冒三丈,可接下來的事情讓他們更加火大。

    朝廷撥下青苗錢來救濟百姓,楊白勞身為佃農沒有地主作保的話不能借錢,地主黃世仁要的是他閨女喜兒不可能給他作保,還嚴詞表示年底必須把地租交齊。

    地方官對民間的強買強賣不管不問,黃世仁已經提前打點好官府,楊白勞告到官府也無濟于事。

    除夕夜萬家團圓,楊白勞拿不出地租,去借高利貸也借不來,被逼無奈在喜兒的賣身契上畫押,回家後就走投無路懸梁自盡。

    大年初一喜兒被搶入地主家中,黃世仁為了沒有後顧之憂還趕走了一直租種他家田地的王家母子。

    王大春欲救心上人卻敵不過人多勢衆的地主,非但沒能救出心上人,反而被黃家的家丁打的遍體鱗傷,王家母子倆不知所終,從此喜兒在黃家受盡折磨。

    觀衆們都看傻了,什麼情況?大過年的給他們看這?

    如果接下來很快有反轉也就算了,偏偏這戲演了一出就不演了,說是下一出要等到下一旬。

    不是,誰家好人家兩出戲之間隔十天?生意不想做了是吧?

    看戲的百姓罵罵咧咧走出戲園子,一個人罵不夠還要拉著親朋好友一起罵,罵聲多了後對這出戲感興趣的也多,戲園子雖然不演下一出但是第一出卻可以重復去演,于是罵罵咧咧的觀衆越來越多。

    還沒到第二出戲上演的時候,坊間便開始有人傳這個戲本子不是單純的戲本子,這是為了諷刺新法而編排的戲份。

    朝廷說青苗法是為了救濟百姓,結果呢,楊白勞還是被逼死了,喜兒也被惡霸地主搶到家里肆意折磨。

    地主豪強害的佃農家破人亡,地方官勾結地主不管不問,就這還推行新法?就算推行也會變成害民的法。

    看看戲里的演的,楊家父女太慘了,而民間像楊家父女這麼慘的人家數不勝數,編成戲本子演都演不過來。

    以前地方官勾結地主豪強好歹還知道遮掩,自從朝廷推行新法,那些地頭蛇連遮掩都不遮掩,不光佃農被欺負,連沒什麼背景的普通富戶也被欺負的傾家蕩産。

    真是的,朝廷閑著沒事兒推行什麼新法,有那個功夫還不如去抓幾個貪官立典型。

    年關的人有錢有閑,各種小道消息傳的飛快,沒幾天整個京城都加入了唾罵新法害民的隊伍。

    青苗錢主要借給農村的農戶,農戶借完之後才輪到城里的坊郭戶,能在京城生活的百姓日子過的都不算差,就算有親戚在鄉下知道些新法的相關內容也不會特意去罵。

    把自家日子過好已經不容易,哪兒那麼多精力去關注和他們不沾邊的事情。

    所以雖然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有新法這回事兒,但是以前罵新法朝中反對派是主力,百姓的聲音幾乎沒有。

    最近大家都閑著沒事兒,勾欄瓦舍又出了這麼一個讓人火冒三丈的戲,更氣人的是戲還不演完,于是罵聲一起就一發不可收拾,上到朝堂下到坊間到處都是反對新法的罵聲。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別人罵他們也跟著罵就完事兒了,大家都罵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反對派的御史諫官也不知道民間為什麼都開始反對新法,為什麼反對不重要,只要反對新法就都和他們是一個陣營,開足火力配合民間的攻勢罵就完事兒了。

    短短十天時間,老王終于感受到什麼才是極致的語言暴力。

    以前挨的那都不叫罵,現在才是真正的衆口鑠金積毀銷骨。

    說真的,他感覺他現在出門喊一聲他是王介甫立刻就會有憤怒的百姓朝他扔臭雞蛋。

    還好認識他的百姓不多,不然他大過年的他都不敢出門。

    把事情交給年輕人來干就是提心吊膽,子安那小子只說交給他沒問題,沒說能群情激奮到這種地步,要是後面沒法讓入戲的百姓們停下來他們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非但不能達成目的反而會讓京城的百姓都反對新法。

    王安石不知道那小子哪兒來的這麼大的膽子,但是轉頭想想,敢配合那小子胡來的他自己也夠荒唐的。

    幸好他信守承諾瞞著蘇明允沒說主意是他兒子出的,不然蘇家的藤條又得斷好幾根。

    不過蘇明允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雖然他沒有說,但是以老蘇對兒子的了解不會猜不出這次的事情出自誰的手筆。

    所以說,蘇家的藤條大概率不是沒有斷,而是還沒到斷的時候。

    回頭有空和老蘇聊聊,孩子大了不能再那麼粗暴,家里的藤條可以留給尚未出世的小孫孫。

    一片混亂之中,《白發魔女傳奇》的第二出戲開演了。

    觀衆們嘴上罵的厲害身體卻很誠實,到了日子不用宣傳就聚到勾欄瓦舍,他們要看看可惡的新法到底能把人害成什麼樣。

    這出戲叫《白發魔女傳奇》,主角應該是白發魔女才對,第一出戲里戲份最多的喜兒都凄慘成那樣了怎麼看也不像魔女。

    魔女在哪兒?白頭發在哪兒?傳奇在哪兒?

    新觀衆老觀衆都涌入勾欄瓦舍,不知道戲班子之間是怎麼商量的,最開始只有一家演,現在所有戲班子都有這出戲。

    觀衆不管那麼多,所有正戲班子同時開演能搶到位置的幾率更大,不管最後是哪家戲班子掙錢,他們能看到最新的戲就行。

    上出戲演到楊白勞自盡而亡王家母子背井離鄉喜兒在黃家受盡折磨,所有觀衆都等著後面出來個魔女把惡霸地主干掉好給喜兒報仇,一個個的面容肅殺仿佛要上戰場。

    第二出戲沒讓他們失望,世上還有好心人,剛開始就是喜兒在黃家傭人的幫助下逃入深山,從此餐風露宿不敢見人。

    因為長期吃不到鹽,一頭青絲盡數變為白發。

    合著“白發魔女傳奇”的“白發”是這麼來的,這戲還能不能看了?

    觀衆席罵聲一片,但是這種戲都是這樣,前面各種凄慘,慘到最後觸底反彈就該好起來了,大過年的不能讓觀衆心里不痛快,所有劇目基本都是大團圓結局。

    觀衆們心里有口氣吊著,耐著性子繼續往後看,非得看到合家歡大結局才肯罷休。

    勾欄瓦舍的戲班子這些天也被罵的不輕,這次不敢再留懸念,開場就說明劇情多時間長票價貴觀衆朋友們多擔待,這次一定一口氣演到結局。

    觀衆知道結局肯定是好的,但是萬萬沒想到沒想到後面的劇情會那麼癲。

    喜兒一頭青絲變白發,深山里幽深兇險,忍饑挨餓苦不堪言,幸好有座破廟時常有村民來可以到廟里取貢品充饑。

    一次兩次還好,被發現的次數多了村民就以為滿頭白發的喜兒是天上來的神仙。

    畢竟頭發白成純白的人很少見,喜兒又出現在廟里,不是神仙是什麼?

    于是村民就在廟里立了個“白毛仙姑”的神位繼續供奉。

    深山老林出奇遇,喜兒沒有因為村民的供奉變成神仙,而是在山里得到隱世高人留下的秘笈一躍成為武林高手。

    成為高手之後要干什麼?當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她因為黃世仁死了親爹破了姻緣還受盡折磨,一朝翻身當然要找惡霸地主報仇,曾經欺壓過她的無一例外全部死狀凄慘,其中最慘的就是罪魁禍首黃世仁。

    白毛仙姑變成白發魔女,從此破廟成為禁地再沒有村民敢靠近。

    人命是大案,地方官得知黃世仁是被尋仇而死嚇了一跳,當年楊白勞的死或多或少和他有點關系,要是那白發魔女來找他尋仇,他家的護衛家丁擋得住嗎?

    地方官膽戰心驚,于是到京城請來六扇門的神捕白玉堂過來捉拿作亂的江湖魔女。

    觀衆們:……

    當官的都這麼不要臉嗎?之前怎麼欺負人家的你是只字不提。

    還有,六扇門是怎麼出現的?白五爺你還好嗎?

    觀衆們震驚不已,看戲都看的不得安生,有種下一刻錦毛鼠白玉堂就會從天而降踹翻戲臺子的感覺。

    京城那麼多勾欄瓦舍,每座勾欄瓦舍里都有是幾十家戲園子,白五爺只有一個人應該不會正好踹到他們這里來。

    觀衆們拍拍撲通亂跳的小心臟,戲份實在精彩,他們一刻都舍不得離開,白五爺正好踹到他們這里來的概率太小,趕緊專心看戲緩緩。

    扮演神捕白玉堂的戲子出場一段漂亮的武打戲讓戲臺下面的觀衆立刻回神,觀衆席叫好聲不斷,氣氛再次火熱起來。

    來自六扇門的神捕白玉堂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抵達地方後探訪巡查,發現所謂白發魔女并非最初就是惡人,而是生生被逼成現在這個樣子,反倒是向六扇門求助的地方官欺上瞞下無惡不作。

    民間地主豪強欺壓佃農他睜只眼閉只眼當看不見,佃農到官府告狀他也不管不問,只要錢給到位就算出了人命也能糊弄過去,若非如此,喜兒也不會從天真爛漫的佃農之女變成如今的白發魔女。

    還有青苗法,朝廷撥下那麼多錢不是為了讓地方官和地主大戶拿捏貧民百姓,而是為了救助那些快要餓死的人家。

    民間高利貸不能碰,如果家中實在貧窮還不起利錢,只要符合官府的條件就可以不還利,要是家中有老弱病殘甚至還能直接去領錢,連還都不用還。

    朝廷不是不管貧民,官家和相公們夙興夜寐將政策制定的盡善盡美,怎麼到地方官那兒就成了害民的政策?

    白神捕查出真相後憤怒不已,先以絕妙的武功制住喜兒將其關押在六扇門,然後將地方的情況上報開封府,請來包大人將那作惡多端的官員繩之以法。

    法網無情人有情,喜兒殺人乃是替天行道,當地村民飽受地主黃世仁的壓迫,喜兒除掉黃世仁等于救了他們的命,村民們知道喜兒被六扇門帶走後自發到京城為她求情。

    開封府和六扇門雖然嚴苛卻也不是一點都不能通融,有那麼多村民替他求情,再加上她除了殺掉仇人外沒干過別的壞事,六扇門便網開一面允許她留在六扇門戴罪立功。

    恰在此時,西北軍擊退西夏大勝歸來,大元帥狄青率軍回京接受封賞,不想原本生死不知的王大春竟然也在軍中。

    原來王大春和他娘被黃世仁趕走後憤而從軍,在戰場上奮勇殺敵一往無前被狄大元帥提拔為副將,只等這次回京受賞就回鄉救喜兒于水火之中,不料二人最終卻在京城相遇。

    貪官和地主被繩之以法,喜兒報了仇來到京城將功贖罪,大春在軍中前途無量,倆人終于苦盡甘來組成了幸福的小家庭。

    全劇終。

    雖然總感覺哪里怪怪的,但是好歹是個闔家團圓的大結局附和過年的氣氛,觀衆們愣了又愣懵了又懵,看到最後腦子都成了一團漿糊,散場後好久緩不過來,非得再看幾遍才好琢磨怎麼評價。

    然而這出戲不管看了幾遍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哪兒來的神人寫的本子,戲本子還能這麼玩?

    原作者兼編劇西嶺先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數著戲班子給他的工錢準備安排下一階段的工作。

    先黑再洗,無腦黑階段已經完成,接下來就是洗白。

    他這一出戲不光能宣傳新法的初衷還能連帶著宣傳新成立的六扇門,天吶,世上怎麼會有他這麼聰明絕頂的人才?

    嘖,便宜大宋了。

    第195章

    *

    在消息不靈通的古代,商人是消息最靈通的群體,戲班子則是傳播消息最方便的群體。

    不是所有的戲班子都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大部分都是要走南闖北討生活。

    條件好的戲班子可以在城里唱戲,條件不好的戲班子就輾轉于村寨之間,總之有人的地方就有他們。

    地方官敢肆無忌憚的攤派青苗錢就是因為百姓不知道政策到底是什麼樣,有些官員為了能隨意操控權柄甚至刻意不讓治下百姓知道朝廷到底是什麼意思。

    推行新法遇到的阻力如此之大,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真正需要救濟的百姓根本不知道官府的青苗錢到底是干什麼的。

    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就對癥下藥,送上門來的機會沒有不把握住的道理,等輿論戰打完就去收拾京東、河北、淮南三路的狗官。

    括弧,僅限于狗官,盡職盡責的好官該提拔提拔該夸夸,他們好官不和狗官一起玩。

    《白發魔女傳奇》後半場將朝廷的立場寫的非常明白,他還把青苗法的實施細則寫進了戲文里,只要聽戲就能明白朝廷制定的到底是個什麼政策。

    戲文通俗易懂,劇情看起來也毫不費勁,前半出寫喜兒被地主和貪官害的家破人亡後半出寫六扇門和開封府懲惡揚善挽回朝廷的名聲,過審技能點滿。

    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他到現在都能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可見這種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的歌詞戲文有多洗腦,背不住具體內容沒關系,記住調調哼兩句就能把忘了的內容想起來。

    想搞信息差糊弄百姓?

    那就看看誰的手段更厲害。

    蘇景殊在登州的時候搞宣傳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最開始就防備著基層官員欺上瞞下,他沒法把執法記錄儀蘇出來就只能在別的地方想法子。

    讓基層官員挨家挨戶講解政策不現實,基層官員自己都可能不知道政策到底是什麼政策。

    先從州衙的官入手講解政策,確保所有官員都能正確理解政策後再讓他們三人一組散到縣鄉去講解,縣鄉再召集村里代表講解政策,到最基層的時候就招呼全村人開大會。

    不需要村里所有人都能明白,只要有半數村民能知道上頭下達的到底是個什麼政策就能避免絕大部分的欺上瞞下。

    一個人有壞心思兩個人有壞心思,還能一整個村都能壞心思?

    百姓不敢和官吏起沖突,政策上說的收兩成利,還錢的時候收到三成他們大概率也就忍了,可現實和宣傳差的太多肯定會有膽子大的到縣衙州衙告狀,一旦有百姓告狀,接下來輕輕松松就能揪出幾條利益鏈。

    法子他們登州試驗過了很好用,第一輪青苗錢收回來之後他就把操作步驟詳細的寫下來送到京城呈給官家,官家當時還夸他心思活絡是個聰明官,說是會盡快讓京東、河北、淮南三路的其他州縣也按照這個步驟來宣傳。

    結果如何他回京之後已經親眼看到,官家的命令的確發了下去,按照官家命令來宣傳的州縣剛剛超過半數。

    這個數量和寥寥無幾相比已經很好,但是要知道下達命令的是大宋的皇帝,皇帝親自下令都有近半數官員敢陽奉陰違,皇帝注意不到的地方他們會放肆到什麼程度?

    所以說,道德是靠不住的,人的欲望還是得由律法來束縛。

    既然部分地方官不樂意搞宣傳工作,京城這邊不介意幫他們把活兒干了,他對那些即將在官場上走到頭的家夥向來很寬容。

    這年頭沒有電視網絡,朝廷的邸報和民間的小報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戲班子可以起到電視節目的作用,朝廷多找幾個文人寫些宣傳新法的戲劇雜劇讓戲班子全國各地巡回演出,不出半年就能讓大宋的百姓都知道新法到底是什麼樣的法。

    既能讓戲班子賺錢又能宣傳新法還能娛樂大衆,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

    養戲班子花不了多少錢,如果戲寫的好能火起來,不用官府出錢戲班子自己就會演,他們只需要把控大局確定戲文能傳播到大宋所有角落就行。

    戲文寫的多了總能火起來幾出,不拘哪一出只要能讓百姓聽懂就是值得推廣的好戲。

    推廣新法難,推廣幾出戲還難?

    他們背後有朝廷他們怕誰,干就完事兒了。

    《白發魔女傳奇》前半出放出去惹來罵聲一片,不只老王被罵的不敢出門,老王的親信也都低調的不能再低調,連最愛和朝臣嗆聲的呂惠卿都消停了下來。

    司農寺衙門本來就因為新法被京城的讀書人掛在嘴邊,現在又來了出詆毀新法的《白發魔女傳奇》,雖然有王相公在前面頂著,但是他們這些底下的小官也沒少挨罵。

    和朝臣吵架叫據理力爭,和百姓吵架,百姓又不聽他講那些大道理根本沒法吵。

    惹不起躲得起,這次的事情一看就是有人在幕後推動,他們先冷靜下來追查幕後之人,找出來作亂的家夥是誰再秋後算賬。

    蘇景殊:心虛.jpg

    對不起了同僚們,黑暗馬上過去,勝利就在眼前,他們很快就要熬出頭了。

    只要後半出戲放出來,不用朝廷插手新法的名聲也能挽回大半。

    小小蘇嘴上這麼說,心里也緊張的不行,這是他第一次搞這麼大的事情,和以前的小打小鬧不一樣,萬一事情不按他的想法走就完蛋了。

    新法的推行本就困難重重,再加上他這股泥石流,嘶,將來會變成什麼樣他自己都不敢想。

    更可怕的是,他敢想老王敢干,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不壓身,反正情況已經難辦到讓他頭禿,不如看看接下來還能再差到什麼程度。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膽小怕事要不得。

    蘇景殊擔驚受怕了好幾天,看老王那麼淡定也慢慢穩住了。

    他們的計劃做的很好,也幾乎將所有的意外情況都預想到了,只要不是太倒霉就肯定能按照計劃進行下去,要是倒霉透頂撞上來不及處理的意外情況還有官家能給他們扛著。

    而且現在距離上半出戲開演已經十多天,跟風罵新法的群衆差不多也該反應過來,讀書人不會甘心被人當刀使,反應過來後肯定會轉過來替老王沖鋒陷陣,事情并沒有朝著壞的方向發展。

    在後半出戲上演之前京城的輿論就已經有了變法,老王不再是悶頭挨罵,即便他們自己人沒出聲也開始有因新法獲益的百姓為他打抱不平,老王出門也不用再擔心被憤怒的群衆扔臭雞蛋了。

    罵貪官就罵貪官,連著王相公一起罵算什麼?

    王安石以前在地方當官,進京趕考的讀書人中有他治理過的地方的人,當地百姓都知道王相公為官盡心政務,一群人道聽途說詆毀新法也就算了,憑什麼連著好官一起罵?

    這些人最開始人微言輕,發展到最後數量也不少,等後半出戲放出去不消三天就能和跟風抵制新法的百姓打的有來有回。

    患難見真情,這句話放在什麼時候都很合適。

    前些天詆毀新法的說辭鋪天蓋地,那些人反對新法的同時也將老王貶低的分文不值,如果不是知道王介甫的為人,只聽那些傳言肯定會覺得這是個禍國殃民的大奸臣。

    反對派的狂歡團建進行的熱火連天,跟風謾罵的人很多,仿佛全天下都在反對新法,但是在無人注意的地方保持沉默的人也很多。

    這時候還能冷靜下來的不說都能支持新法,至少不會因為新法有問題就全盤推翻,也就意味著都是能拉到己方陣營的好苗子。

    這次的行動是秘密行動,只有官家和幾位相公知道,老王瞞著他兒子,小小蘇瞞著他爹,這種情況下還能有很大一批支持者為他們沖鋒陷陣,雖然這些聲音在全城百姓的討伐中幾不可聞,但是也能證明老王的號召力。

    他們的基本盤沒有崩,進京趕考的讀書人慢慢反應過來,後半出戲放出來後百姓也會停止跟風謾罵,這時候再在坊間傳些誰家親戚因為青苗法熬到秋收誰家河灘地因為農田水利法變成良田之類的小故事,慢慢的主動權就會回到他們手中。

    輿論戰五大基本戰術:栽贓陷害、言過其實、偷梁換柱、無中生有、編造謊言。

    他們的輿論戰還用不到那麼高端的戰術,只先抹黑後洗白這一條就足夠讓那些扭曲新法的家夥不敢再胡來。

    百姓不知道新法實施細則的時候他們可以胡來,百姓知道新法實施細則後他們再敢胡來就是被忍無可忍的百姓進京告到官家面前。

    他們的世界觀有包青天還有江湖,百姓進京告御狀不是嚇唬人,人家忍無可忍是真的能千里迢迢來京城。

    前有責任終身制,後有戲班子幫忙搞宣傳,不信還有官員敢和前兩年那樣胡來。

    戲園子里的觀衆換了一批又一批,劇目越火戲班子就越愛演,排的場次越多知道這出戲的百姓就越多,如此良性循環下來,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老王的名聲在百姓中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來青苗錢可以不要利錢,我二舅說他們那兒借錢必須得交利息,交的不是兩成是三成,想借錢還得托關系找里長說好話,不送禮根本借不出來錢,合著那麼多條條框框都是地方官吏私自加的!

    “幸好現在知道了,回頭得趕緊給鄉下的親戚朋友送消息,沒道理還夠了錢還要被那些貪官欺負。”

    “你們說這出戲是不是犯了忌諱後半出被改了?我怎麼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改的好,不改還不知道之前罵錯了人。這些戲班子也真是,什麼東西都敢唱,也不怕被抓去見官!

    “罵人就罵人,和戲班子有什麼關系?前半出戲我可看了四五遍,里面演的就是貪官勾結地主逼死佃農強搶民女,這種戲滿大街都是,怎麼偏偏這出鬧出那麼多的事情?肯定有人在故意詆毀王相公!

    自認為找出真相的觀衆恍然大悟,之前一直沒往這邊想,一旦想到就好像打開了任督二脈把前面所有事情都順了下來。

    是啊,地主勾結貪官逼死佃農的戲文到處都是,這出戲只是借用了朝廷推行青苗法的背景,前半出戲算下來“青苗”兩個字出現的都沒幾回,怎麼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惹來那麼多罵聲?

    不用想,肯定是有人在刻意引導。

    有一個人這麼說,周圍其他人馬上跟著附和,他們都不是傻子,別人能想到的彎彎繞繞他們也能想到,于是又熱火朝天的討論了起來。

    “前幾天我就覺得不對勁,咱平頭百姓知道什麼,罵王相公也就算了還反對新法,咱們知道新法是什麼嗎就反對?”

    “就是就是,肯定有人在幕後推動,說不準就是那些平時罵王相公的御史諫臣!

    “不是,他們朝堂上吵吵也就算了,咱們小老百姓看個戲還要被利用,要不要這麼過分?”

    “還好戲本子把真相演了出來,不然還不知道會被利用多久,朝堂水真深,當官的心真黑!

    “以後再也不跟風了,現在想想前幾天說王相公的那些話只想回去扇自己一巴掌,人家王相公辛辛苦苦為百姓做主,到頭來卻被京城的百姓這麼罵,心里不知道難受成什麼樣呢。”

    “話說回來,王相公不會氣到辭官不干吧?”

    戲文里唱的非常清楚,青苗法是利國利民的好法,只是在那些貪官污吏手里變成了剝削百姓的壞政策。

    不是,都貪官污吏了還能指望他們能干好事?什麼法到他們手里都是剝削百姓的壞法好吧?

    他們有鄰居的親戚在王相公府上干雜活,聽說王相公忙的幾乎住在衙門,回家也是在書房一待就是半夜,不管怎麼說肯定和貪官污吏不沾邊。

    王相公潔身自好,推行的政策還是對百姓有好處的政策,對百姓有好處就意味著對某些一直有壞心思的貪官污吏和地主大戶有壞處,這說明什麼?說明王相公被人盯上了。

    那些平日里欺壓百姓牟利的家夥見不得王相公這種為國為民的好官,成天陰暗的看著王相公就欲除之而後快,大過年的看個戲也不消停,揪住戲文里的幾句詞就開始大張旗鼓的詆毀人。

    包大人鐵面無私被宵小嫉恨,王相公為國為民也要被栽贓陷害是吧?哪兒有這麼欺負人的?

    不行,他們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堅決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被壞人牽著鼻子走。

    他們可是經歷過包青天被各種詆毀的開封府百姓,想利用他們來陷害忠臣對方還嫩了點兒。

    從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到忍辱負重的忠臣賢相,只差後半出《白發魔女傳奇》。

    蘇景殊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縫,這出戲的效果之好比他想象中更甚,對得起他通宵達旦的魔改《白毛女》。

    繼續繼續別歇著,閑著沒事兒多吵吵有益身心健康,吵完外頭的事情發泄完精力回家就不能再吵了,因此被解救的小輩們不用感謝他,大過年的就要開開心心的才好。

    他是開心了,原本開心的人不開心了。

    朝中的反對派看著這急轉的局勢開始傻眼,不是,他們還沒罵盡興呢就結束了?這些百姓怎麼一點主見都沒有,戲文上唱什麼他們就信什麼是吧?

    行,既然戲文唱什麼百姓就信什麼,他們也編戲本子找戲班子唱。

    然而京城就這麼大,勾欄瓦舍的戲園子基本上已經固定下來,他們加班加點寫完戲本子拿去找戲班子,那些戲班子的班主連看都懶得看就直接拒絕了,說什麼最近《白發魔女傳奇》太火,他們沒時間排新戲。

    反對派:???

    唱個戲而已哪兒那麼多事情,平時也沒見戲園子只挑一出戲演啊。

    他們又沒說把最熱的戲換下來,犄角旮旯里那麼多劇目隨便挑一個換上就行,百姓看那勞什子《白發魔女傳奇》看膩了總得換換口味,戲班子一直演一出戲不累嗎?

    戲班子的班主們表示:有錢賺就是不累。

    沒有客人喜歡聽說教,那本子上來就罵百姓是烏合之衆只會跟風,上臺就是砸自家招牌,他們瘋了才會和衣食父母過不去。

    他們只是戲班子,不敢摻和朝堂爭斗,某些人想詆毀王相公就去找專門寫戲本子的文人來寫本子,犯不著親自動筆來寫這些他們瞧不上的東西。

    拜托,他們排戲也要看本子質量的。

    第196章

    *

    京城再怎麼繁榮也擋不住這是個階級分明的時代,文臣的地位從開國以來便居高不下,讀書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清高的小毛病。

    士農工商三教九流,戲子地位低微,追捧名角兒的時候一擲千金,真把他們放在眼里的卻沒多少人。

    讀書人讀書為的是做官,考不中進士做不了官才會退而求其次干其他事情來謀生,很明顯,愿意混跡市井的基本上都不被那些有正經差事的讀書人放在眼里。

    官場上的鄙視鏈就不用說了,最受尊崇的是那些錢多事少的清貴官,最好是錢權兩不沾的那種,這樣顯得他們不戀權還不貪財,坐得住冷板凳才有資格被天下人稱贊。

    話是這麼說,但是該往上爬還是得往上爬。

    讀書人的出路很多,可以去官場當臨時工,可以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收學生教書育人,可以退一步經商,可以不撞南墻不回頭考到頭發花白。

    不管走哪條路,混跡市井都在鄙視鏈最底層。

    有才也不行,人家會說有才為什麼不去做官?

    能賺錢也不行,人家會說渾身都是銅臭味掉錢眼里了。

    他們自己或許覺得已經足夠放下身段,可潛意識里的瞧不起騙不了人,戲班子的班主能在京城站穩腳跟自然不會看不出對面到底是什麼意思,面上和和氣氣找個借口將人送走,扭頭就呸呸呸嫌晦氣。

    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那本子別說京城找不到戲班子愿意演,整個大宋都找不出幾個愿意看的。

    百姓看戲是為了放松找樂子,不是為了聽人講大道理,他們西嶺先生的戲本子節奏夠快通俗易懂,那些人送來的呢,嘖,他都不想說。

    天知道他們前些天嚇成什麼樣子,官府那邊他們已經問過了,戲本子也拿過去給主管民間書籍戲文的官員看過,要不是西嶺先生的戲本子實在找不出問題他們都不敢演後半出。

    雖然他們惹不起那些當官的,但是當官的也不能把他們當刀使,城里的百姓鬧起來幾個戲班子能抗住?

    最先和蘇景殊合作的戲班子班主氣的不行,本來他可以獨占這個戲本子,現在為了轉移風險只能心頭滴血將全城的戲班子都拉下水。

    全城的觀衆啊,以這出戲的火爆程度只能他們家演的話他都不敢想能賺多少錢。

    斷人財路猶如弒人父母,那些利用他們的戲來引導全城百姓反對新法詆毀王相公的家夥你們良心不痛嗎?

    當官的旱澇保收什麼時候都有俸祿拿,他們戲班子三年五年也不一定能火這麼一出戲,一出戲火起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其他戲班子排類似的劇目來搶生意,茶館酒樓的說書人也都會跟上,本來能大賺特賺的時間就不多,現在還被迫主動把賺錢的機會分給同行,天知道他晚上做夢都是到手的金銀銅板飛進了別人的口袋。

    養戲班子有多難那些當官的知道嗎?他們不知道!他們就知道攪和別人的生意!

    這個戲班子的班主糟心不已,城里其他戲班子卻都高興的不行。

    天上掉錢的事情不多見,就算知道演這出戲有風險,看在劇目足夠火爆的面子上他們也冒得起這個險。

    賺錢哪有沒風險的,他們自己的戲不也經常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叫停?

    天大地大賺錢最大,先把這波錢賺了再說。

    戲班子的班主們私底下聯絡挺多,能在京城穩定下來的戲班子都不是一般人,成員有真本事,班主也都是人精,他們知道這次的生意到底是怎麼來的,也樂意賣倒霉催的同行一個好。

    畢竟生意是從人家手里分來的,不賣個好心里過意不去。

    很快反對派們就發現他們精心編寫的戲本子沒有一個戲班子愿意收,所有戲班子的理由都一樣:大火的戲還演不過來沒空排新戲。

    非但他們的戲本子送不出去,坊間關于新法的評價也和之前截然不同。

    現在不管去哪個勾欄瓦舍都能聽見百姓討論新法,唱戲中場休息,戲班子的小廝還會和客人一起談論,話里話外都是新法對百姓好,之前罵王介甫罵錯了,因為坊間忽然間都在罵嚇的他們戲班子甚至差點把後半出戲給砍掉。

    戲園子里跑腿的小廝和客人閑聊,看戲的客人也都義憤填膺,被利用了不可怕,被利用了還不知道被利用那才是真憋屈。

    還好他們現在都反應過來了。

    之前那些詆毀王相公的說辭都是王相公的政敵杜撰的,借口新法害人想把王相公排擠出朝堂,等朝中沒有了王相公這樣為國為民的好臣子,到時候整個朝堂就成了他們的一言堂。

    朝中只剩下奸臣,奸臣只會說讒言,到時候官家想不聽讒言都不行,那大宋還能好嗎?

    對樸素的百姓們來說皇帝是不會有錯的,如果皇帝那句話說錯了或者什麼決定做錯了那一定是身邊的大臣做的不好,歸根結底還是得怪大臣。

    這次也是,新法是官家點頭推行的,官家都同意了能有錯嗎?

    他們不覺得新法有什麼不好,還趁過年給散落各地的親朋好友寫信讓他們再被官府衙門的差役找上門時別被忽悠。

    七大姑八大姨二舅姥爺都看清楚了,官府的政策是這樣式兒的,如果家里的官說的和官府的告示不一樣就去告狀,朝廷最近管得嚴,這種事情一告一個準兒。

    抵制貪官污吏人人有責,別地兒的百姓能不能遇到清正廉潔的好官全靠運氣,他們開封府的百姓就在天子腳下生活還能被貪官污吏給糊弄住?

    當打探消息的人將坊間現狀傳回反對派們耳中,所有人都懵了。

    這和他們預想的不一樣。

    民間的戲本子寫的亂七八糟,他們這些人再不濟也都是進士出身,能屈尊去寫戲本子已經夠看得起那些那些戲子,要不是情況特殊,那些戲園子這輩子都看不到進士寫的戲本子。

    按照他們的預想接下來應該是這樣:戲班子感恩戴德的收下他們的戲本子,新戲一出立刻將那稀奇古怪的《白發魔女傳奇》擠到角落里,觀衆看了他們的戲都明白大宋為何不可變法,百姓再次執筆為劍出口成刀來抵制王介甫和他一幫牙尖嘴利的擁躉,最終老王被罵到主動叫停新法,大宋依舊是那個雖然小問題不斷但至少安穩的大宋。

    結果可好,預想直接斷在第一步,他們連精心準備的戲本子都推銷不出去。

    更可恨的是,全城的百姓都覺得之前反對新法反對錯了,說什麼王介甫和追隨他推行新法的都是忠臣清官,反對新法的官員才該罵。

    反對派們:???

    反對新法怎麼就該被罵了?大宋現在這個樣子經得起折騰嗎?能維持現狀已經很不錯了變什麼變?不怕變著變著把江山給變沒了嗎?

    烏合之衆!都是烏合之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中不管是支持變法的還是反對變法的都不覺得自己是奸臣,在他們眼里他們是一心為國的忠臣對方是進獻讒言的禍害。

    文人的筆桿子堪比殺人利器,罵人的時候什麼難聽話都能寫出來,反對派放開了手段罵了那麼多天,猛不丁的局勢逆轉誰都接受不了,鬧著鬧著就鬧到了官家面前。

    解決不了胡說八道的百姓還解決不了戲班子?

    民間傳唱的書籍戲文朝廷都有專門的衙門來審核,大宋文風昌盛,只要別寫的東西不太過分衙門一般不會管,但是衙門想管的話一定能找到理由管。

    反對派試過直接讓衙門朝那些戲班子施壓讓他們別再演那出破戲,沒想到主管這事兒的官員說那出戲沒毛病不肯叫停。

    不是,你們也被洗腦了嗎?

    幾家歡喜幾家愁,愁的是反對派,歡喜的自然就是新黨成員。

    司農寺的氣氛和前些天截然不同,之前垂頭喪氣出門都不敢去人多的地方,現在到哪兒都是揚眉吐氣,挨了那麼多天的罵好不容易否極泰來還不許他們挺直腰桿嘚瑟嘚瑟?

    嘚瑟好嘚瑟妙,不嘚瑟都對不起前些天挨過的罵。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世上還是清醒的人多,王相公沒有錯,新法沒有錯,錯的都是那些刻意扭曲新法的糟心官。

    他們的前途光明坦蕩哈哈哈哈哈哈~

    同僚們過于興奮,嚇的蘇景殊在司農寺也不敢冒頭,生怕同僚們知道這件事情里有他的影子。

    在這個時代玩輿論戰很輕松,所有人都沒見過這種招數,就算拉長戰線局中人也反應不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有足夠的時間去調整和安排接下來的輿論走向。

    但是事情接近尾聲後再往回看就很明顯了,戲有問題,開始鋪天蓋地的詆毀反對有問題,後面大量為老王辯駁的百姓有問題,這件事情哪哪兒都有問題。

    可惜這時候反應過來已經晚了,在京城百姓眼中老王已經是忍辱負重的大忠臣,這時候誰罵他誰就要挨罵。

    王安石最近的心情非常復雜,按理說這個結果他應該高興,可是每天頂著同僚們古怪的目光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事到如今再看不出來有人操控坊間流言他們就白當那麼多年的官了,看不出來啊老王,不吭不響的還能玩這麼一出。

    前些天京城罵他罵的那麼厲害,他們還想著要不要找機會去開導開導,免得他們的宰輔之臣還沒位極人臣就先辭官不干。

    當時覺得這家夥天天都是強顏歡笑,現在想想,強顏歡笑是不存在的,分明就是發自內心的笑,是胸中有數的笑,是洞察一切的笑,是看他們笑話的笑。

    衆人皆醉他獨醒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還想找機會再體驗一把?

    哼。

    老王:……

    老王摸摸鼻子什麼都不敢說,他說這事兒他也是個旁觀者同僚們信嗎?

    雖然說起來很不可信,但是他真的全程沒有插手。

    江山代有才人出,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可小覷。

    主要是蘇子安那小子不可小覷。

    縱觀整個朝堂,除了那小子他想不出還有誰敢這麼胡來,偏偏了解那小子為人的人太少,短時間內不會有人將事情和他聯系到一起。

    所以背鍋的只能是他這個在傳聞中忍辱負重深有苦衷的王相公。

    哦,或許還要加上為他沖鋒陷陣的呂惠卿。

    這天一大早,司農寺的一把手呂大人就被王相公派來的人請去一同進宮面圣,說是幾位御史諫官在官家面前狀告王相公,也不知道到底告了什麼,告著告著就開始想撞柱子。

    撞柱子?這是要死諫!

    難怪王相公匆匆忙忙將呂大人喊走一起面圣,御史胡攪蠻纏起來不講理,王相公的身份不好和他們一般見識,這種打嘴仗的活兒從來都是他們呂大人出馬。

    王相公在朝堂上舌戰群儒戰斗力非凡,呂大人的戰斗力比王相公還高,這倆人湊到一起去吵架場面一定相當精彩。

    可惜他們看不到。

    寺中兼判胡宗愈胡大人笑呵呵的目送呂惠卿離開,然後轉身說道,“我猜那些御史諫官是為了坊間盛傳的《白發魔女傳奇》這出戲狀告王相公!

    旁邊的寺丞煞有其事的點頭,“前些天城里那麼熱鬧,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呂大人的主意!

    這話引來同僚們的連連附和,“呂大人也真是,好歹通知我們一聲,現在弄得連我們一起蒙在鼓里,天知道前幾天的氛圍有多嚇人!

    蘇景殊心虛的移開目光,他最近不敢在司農寺冒頭的原因就是這。

    本來選定的背鍋俠是他們家王叔父,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現在司農寺乃至整個朝堂都覺得折騰出這出事情的真正黑手是呂惠卿。

    事情可能是老王辦的,但是點子肯定是呂惠卿出的。

    所有人都知道當初條例司還在的時候呂惠卿就經常給王安石出主意,新法條例基本上都是他們兩個人商定,這事兒肯定也是倆人商量好的。

    王安石在朝中名聲不太好,呂惠卿在朝中名聲更不好,不好到司馬光直接在官家面前說呂惠卿不是好人,王安石被朝野唾罵都是呂惠卿的鍋。

    他們司馬大人和老王關系好的時候是真好,以至于倆人政見不合分道揚鑣司馬光還在給老王找理由。

    呂惠卿此人是奸佞而非良臣,都是因為他才讓王安石招致朝野誹謗,王介甫賢良卻固執又不諳世務,若不是他呂惠卿籌謀變法讓王介甫出面推行,天下人也不會連著王介甫一起罵。

    聽聽這話說的,錯的都是別人,反正他們介甫沒錯。

    說實話,他感覺司馬光對老王的濾鏡也夠深的。

    不過這會兒應該已經碎的稀巴爛了,拿膠水都粘不起來的那種稀巴爛。

    第197章

    *

    臨近年關,各衙門都在忙著收尾放假。

    司農寺前些日子處在風口浪尖,官差衙役都繃著神經干活,效率高到還沒到放假的日子活兒就干的差不多了。

    所以別的衙門現在忙的熱火朝天,他們送走一把手後還能圍在一起聊天。

    蘇景殊窩在書房縮小存在感,架不住他們司農寺平時氛圍挺好,躲在書房里也能被拽過去說話。

    胡宗愈給他騰出個位置,“衙門的事情已經收拾的差不多,子安不用那麼勞心,偶爾也可以歇歇!

    “好的好的,來了來了。”蘇景殊笑的一臉無辜,不著急不著急,他馬上加入談天說地小分隊。

    對不起了呂大人,下官是真的沒想到能把您牽扯進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且看下官如何力挽狂瀾轉移話題。

    只要聽不到相關話題,呂大人您就還是清白的。

    蘇景殊來司農寺三個多月和同僚們相處的非常好,前有王相公到處宣傳他的能力,後有倆哥哥拜托同年照顧他這個小弟,再加上他自己人緣好討人喜歡,想和同僚起沖突都難。

    司農寺的結構不算復雜,一把手判司農寺事呂惠卿呂大人,二把手同判司農寺事他蘇大人,三把手兼判司農寺事胡宗愈胡大人,再往下就是負責文書和其他具體工作的寺丞主簿等官。

    在他來之前胡宗愈胡大人也是同判司農寺事,他來之後胡大人改為兼判,同判兼判聽著沒什麼區別,但是看現在司農寺的情況也知道胡大人是退了一步給他騰位置。

    這麼安排看著很容易起矛盾,然而胡宗愈和他兩個哥哥關系好的不得了,他二哥臨走之前特意在這人面前說了他從小到大的黑歷史,有那麼個親哥在他們倆能有矛盾才怪。

    他就說當年他爹提前帶倆哥哥出蜀很值得批評,三個人從眉州邊玩邊走來到京城,一路上不知道結識了多少人,他們提前認識了不要緊,弄得他這個後來抵達京城的在誰面前都像小輩。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他二哥玩到一起的人脾氣都差不哪兒去,但是杠精屬性發作的時候也是真的氣人。

    沒錯,這人和他二哥一樣不開口則已一開口驚人,都是新黨舊黨兩邊得罪的狠人。

    蘇景殊不止一次懷疑老王把他弄到司農寺當二把手是為了打壓胡宗愈。

    人家是榜眼出身,為官幾年除了偶爾說些不合時宜的話外沒有大錯,不像他二哥那樣生猛的連官家都不敢讓他繼續留在京城。

    再者官場需要制衡,官家廢置條例司就是防止老王權柄過大,所以司農寺中也要有個不完全支持新法的人盯著以防萬一。

    不完全支持新法,不是反對新法,會贊同新法的優點也會給新法挑毛病,最重要的是拉仇恨拉的委婉,不像他哥那樣見了呂惠卿就橫眉冷對。

    官家從嘉佑二年的進士中挑來選去,選了好幾天才選出這麼個合適的人。

    總之都比蘇家那兄弟倆合適。

    蘇景殊表示他很理解官家的想法,司農寺的差事確實選誰都比選他倆哥哥合適。

    條例司還在的時候他們家三哥已經和呂惠卿鬧的很不愉快,後來官家召集衆臣討論科舉改制的時候他們家二哥又被呂惠卿給惦記上,這倆人要是在司農寺當差,用腳丫子想也知道這個衙門將永無寧日。

    他第一天來司農寺報道的時候那麼緊張就是因為倆哥哥都和呂惠卿關系不好,明明是同一榜考出來的進士見面卻互相看不順眼,他這個時候到呂惠卿手底下干活百分之一千的會難為他。

    雖然事實證明他這個百分之一千是錯的,但是他當時真的感覺前面等著他的是個尖酸刻薄笑里藏刀還得理不饒人的頂頭上司。

    傳言不可盡信,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承認他們呂大人有時候的確牙尖嘴利笑里藏刀,冷嘲熱諷起來能把好幾十歲的老干部給說到捂著心口說不出話,但是那些都是面對外人的狀態,他們自己人相處的時候還是挺好的。

    如果不隔三差五拐著彎兒罵他哥就更好了。

    天底下哪兒有完美的工作呢,罵他哥他當聽不見就行,反正沒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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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景殊剛到司農寺的時候不少人都擔心胡宗愈從二把手變成三把手心里不痛快,但是胡大人一點也不惱,非但不惱,甚至還覺得官家給他們蘇小弟的職位太低。

    要當就當一把手,給個二把手算什麼?

    呂惠卿的殿試名次有他們蘇小弟高?呂惠卿在地方的政績有他們蘇小弟出彩?什麼都比不過憑什麼讓他當一把手?憑他和王相公關系好?

    關系好又能怎樣,他們蘇小弟和王相公的關系也不差。

    要他說這司農寺的判寺事一位應該留給他們蘇小弟,呂惠卿那種只會紙上談兵的家夥只配給他們蘇小弟當副手。

    新政要真正惠及百姓才是好政策,呂惠卿先前一直待在條例司,每天不是和這個人吵架就是和那個人辯駁,哪兒還有精力去關心地方新政到底實施的怎麼樣?

    派去地方查看新政實施情況的相度利害官報上來的情況他們也看到了,有不說好處只說壞處的,有不說壞處只說好處的,少數幾個能好壞兼顧但是也不能盡信,想知道新政到底哪兒好哪兒壞還是得親自去看。

    呂惠卿知道推行新法的過程中可能出現哪些問題嗎?他不知道,他只會憑他的猜想來推測可能發生的情況。

    他們蘇小弟雖然資歷淺,可他的的確確在登州推行了兩年的新法,而且政績斐然。

    綜上所述,他覺得蘇小弟更適合當司農寺的一把手。

    只他自己退一步騰位置算什麼,要退就讓呂惠卿跟著一起退。

    他們蘇小弟才大心細千伶百俐,人聰明也就算了干活也勤快,換他當一把手司農寺衙門能振奮成什麼樣他都不敢想。

    登州州衙的氛圍是什麼樣他可聽說過,沒準兒司農寺就是下一個登州州衙。

    胡大人對自己的職位高低沒什麼執念,對好友弟弟的職位那是據理力爭,可惜沒人聽他的。

    資歷資歷資歷,這世道干什麼都講求資歷,資歷太淺就算有功績也不能提拔的太快,不然就會被人嫉恨惹出事端。

    道理他都懂,可他還是覺得朝中這種只要資歷足夠沒什麼政績也能升遷資歷不夠有功績也得給前輩讓步的風氣不太行。

    王相公如今變法的重點在財政,什麼時候才能轉到吏治上來?

    天下不大治者,失在于用人,用人的問題不先解決好,匆匆推行新法就是本末倒置。

    要是王相公能先將矛頭指向朝廷的用人政策以及官員晉升途徑上他和子瞻肯定不反對,非但不反對還會扛起大旗支持王相公。

    現在這樣看著糟心,他還是繼續閑著吧。

    蘇景殊到司農寺報道之前就知道里面有他哥的好友,雖然兩個哥哥當官沒幾年,但是已經頗得他們爹好友滿天下的真傳。

    主要是他們家二哥,三哥正經的很,不像二哥看見誰都能湊過去交朋友。

    胡大人很好相處,呂大人也很好相處,只要倆人不湊到一起,司農寺就是和和美美的大家庭。

    湊到一起就算了,倆人拌起嘴來和吵架沒什麼區別。

    蘇景殊時常感覺自己是在夾縫中求生存,身為和倆人都處得來的二把手,他每天除了干正經活還有調停工作,只領一份俸祿真是虧大了。

    怎麼說呢,能玩到一起去的都是相似的人,他感覺胡宗愈和呂惠卿過不去不光是因為政見不合,還因為這家夥也想被貶出京。

    年輕的時候多去幾個地方轉轉,過個一二十年歷練夠了再回京城。

    雖然他覺得晉升必須要有資歷這個規矩很不合理,但是全然不看資歷也不行,賢才和庸人能走同樣的晉升渠道嗎?

    他還沒有厲害到可以略過資歷的程度,所以將他下放到地方很有必要。

    蘇景殊:……

    說句不好聽的,怎麼那麼欠收拾呢?

    該忙的已經忙的差不多,衙門里沒什麼要做的事情,幾個人圍在火爐邊說話,猜測他們呂大人什麼時候能從宮里回來。

    小小蘇大人聽的不存在的良心都要冒出來了,回書房扒拉出幾個紅薯開始轉移話題。

    同僚們,閑著沒事來烤紅薯唄。

    胡宗愈看到他拿出來的一兜紅薯眼睛都亮了,“你小子藏哪兒了?”

    “藏在你們找不到的地方!碧K景殊笑著回了一句,按人頭一人分一個然後扔進火爐里等待紅薯飄香,“不是不讓你們吃,而是這東西吃多了燒心!

    胡宗愈眼疾手快搶到一個個頭大的,一邊護著他的寶貝一邊說,“等過兩年推廣開來市面上有賣的,到時你說什麼都沒用!

    現在這些番邦來的東西都是稀罕物,除了這小子手里的其他都在皇莊,真真正正的有錢都買不到。

    蘇景殊摸摸鼻子,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其實他手里也不剩多少,先前留種的時候給官家和家里都送了點兒,後來他娘覺得這東西太紮眼,索性就全部送去皇莊讓專業人才去侍弄,家里只留下一點嘗嘗味道。

    這東西産量高,送去皇莊要不了幾年就會推廣開來,現在省著吃以後就能敞開吃,這點他們還是能拎得清的。

    在登州他想吃什麼可以直接去州衙門口的菜地里摘,京城不行,家里的菜地只有一丁點大,他總不能去開封府找包大人說要改造府衙。

    前些日子官家派人去陳州賑災帶了不少紅薯土豆過去,京城現在總共也沒剩下多少,要不是過兩天就要放年假他還舍不得拿出來給大家分。

    紅薯果然是個轉移話題的好工具,等所有的紅薯都進了火爐,寺丞郟亶悠哉開口,“不知道皇莊的番薯今年一畝能有多少斤,要是能冬天種就好了,冬天種來年春夏成熟,正好把青黃不接給接住。”

    蘇景殊搖搖頭,“不行,紅薯苗怕寒,冬天種就算能出苗也會凍死!

    其實司農寺還掌管救濟貧困、舉辦祭祀用的公田,只是那些田産都有用處不能拿來當試驗田,不然就能和登州那樣劃一塊地將目前能拿出來的種子都種下去。

    大宋最優秀的農業人才要麼在民間要麼在這兒,育種不是現代才有的技術,他們天朝祖祖輩輩都在種地,關于育種的研究從來沒停過。

    系統出品的良種可能會讓他們懵逼幾年,不過不重要,看在優良形狀和畝産量的份兒上再懵也能清醒過來。

    種子好的出乎意料怎麼了?不能是他們大宋被上天眷顧出現了自帶仙氣兒的種子?

    問題不大,等皇莊里種明白就開始推廣。

    胡宗愈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比起奢望冬天種番薯,不如想法子提高小麥的産量,番薯畢竟不常見,百姓肯定更樂意種小麥水稻!

    皇莊可以隨便嘗試,種不出東西也沒什麼,農人扛不住這個風險,比起沒見過的東西他們更傾向于求穩。

    陳州這是受災嚴重糧食大幅度減産,來年繼續旱的話種麥也養活不了家里人,所以朝廷可以趁機將紅薯土豆這些作物推廣下去,不拘什麼地方,房前屋後種一點能讓百姓保住性命就行。

    冬天很多作物都不能種,除了冬小麥他想不出還有什麼更有用。

    蘇景殊無聲嘆氣,“會有的,遲早會有的!

    早晚有一天他們的小麥能畝産一千斤,北方只能一年一熟,南方一年兩熟甚至三熟,民以食為天,只要家里糧食夠吃,民間的造反起義能立減百分之八十。

    至于紅薯土豆那些倒不用擔心,好東西不用朝廷特意宣傳,百姓發現這東西一挖能挖出來一串自己就會找地方種。

    郟亶擡眼,“聽皇莊的農人說他們明春分出一部分田地準備種玉米,登州給的經驗是春天和夏天都能種,而且只要三個月就能成熟!

    “夏天種的是三個月,春天種下去的要四到五個月,而且玉米出苗時需要大量的水,陳州現在正旱著不能種!碧K景殊想想之前手忙腳亂種玉米的情況,又搖搖頭,“雖然玉米産量高,而且出苗之後就不用怎麼管,但是後面又開始怕澇,年景不好的情況下還不如種別的。”

    種之前只知道這是穿越神器,種之後才知道這個神器的前置條件是風調雨順。

    紅薯土豆耐旱不耐澇,高粱抗旱又抗澇,玉米是既怕旱也怕澇。

    種子種下去需要充足的水分,水分不夠不出苗,出苗後需要適當干旱來促進根系發達,水多了根系長不好連地里的雜草都干不過,中後期又需要足夠的水分來結果,水少果穗就會發育不全。

    這種分時段的耐旱耐澇種植條件高,要麼年景好要麼水利設施好,不然就是減産減産再減産。

    郟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天下之利莫大于水田,我先前在睦州做官,當地的水利做的很好,稻米産量也高,如果北方也有南方那種水利條件或許就能推廣開來!

    在水利條件達不到要求的情況下,玉米的確可以等幾年再推廣。

    不推廣是不可能的,畝産一千多斤的糧食就是天天擔水去澆也得種。

    兩個人很快就什麼抗旱什麼扛澇哪兒的水利建設值得參考展開討論,胡宗愈縮縮脖子攏攏衣服縮小存在感,兩眼無神的盯著他的烤紅薯和其他同僚一起當聽衆。

    他想去地方歷練就是因為這,人家談起農事水利頭頭是道,他在旁邊只能露出尷尬的微笑,他不要面子的嗎?

    第198章

    *

    胡兼判很憂傷,他感覺他在司農寺就是個擺設,衙門里隨便來個人都比他有用的多。

    誠然調到司農寺衙門的他們都是近幾屆的進士,資歷最淺的蘇同判都有兩年在地方為官的經驗,他們這幾個前幾屆的進士進入官場的時間都比蘇同判長。

    只是當官時間長不代表經驗豐富,縱觀他們這幾個中流砥柱,他才是經驗最不豐富的那個,連最年輕的蘇小弟都不如。

    雖然他一直把呂惠卿沒見過新法在地方到底是什麼樣掛在嘴邊,但是呂惠卿當年先到真州任推官,任期滿後才回京城到條例司任職。

    郟亶郟大人更不得了,他本身就出自農家,考中進士後到睦州任團練推官,在睦州時時常到野外跋涉考察當地的農田水利,同時還研究古人的治水之法,在蘇小弟沒來之前郟大人就是司農寺最了解農事的官。

    蘇小弟的經驗更不用說,雖然子瞻說這小子小時候連雜草麥苗都分不出來只會在田埂玩,玩到興頭還會抓起草葉吃,但是人是會長大的,長大了的蘇小弟談起農事能和郟大人一較高低。

    只有他考中進士後沒有出京而是留在京城任光祿丞,任期結束後還在諫院待了一段時間,自始至終都沒出過京城。

    子瞻說的對,他們家本就是耕讀之家,小時候的蘇小弟只是沒有覺醒種田意識,如今長大了看到農田就知道要怎麼種,天賦所在根本比不了。

    以前一直覺得蘇子瞻在忽悠他,種地哪兒來的天賦,不都是耳濡目染慢慢學的?

    現在才知道那家夥說的都是真的,世上真有忽然覺醒什麼都懂的人存在。

    他家幾代為官,種田的天賦不知道幾時才能覺醒,天天待在衙門聽同僚侃侃而談太刺激人,還是去地方歷練更適合他。

    胡宗愈托著臉胡思亂想,旁邊說的正歡的倆人誰都沒注意,甚至話題已經從農田水利轉移到溫室大棚。

    溫室大棚不是後世才有的技術,早在漢代就已經有類似的做法,比如漢元帝就曾在寒冬臘月命人在太官園中建一座密閉的房子,屋里燒火提高溫度來種植蔥、韭等反季節蔬菜。

    漢時“冬葵溫韭”是達官顯貴們的專享,也是備受抨擊的奢靡行為,現在不一樣,大宋不光達官顯貴有反季節蔬菜吃,家中富裕的普通百姓咬咬牙也能吃到,不至于因為吃口反季節蔬菜就被罵奢靡浪費。

    由此可見,最重要的還是提高生産力水平。

    只要生産力水平能跟上,其他就都不是問題。

    那麼問題來了,怎麼才能提高生産力水平?

    快步進入工業化是不可能的,他沒那個本事,大宋也沒那個條件。

    左向右向前看後看,還是安心種地吧。

    先讓百姓吃飽,其他以後再說,沒準兒將來大宋真的能進行個小規模的工業革命試試水呢。

    胡大人:……

    你們要不要聽聽你們說的是什麼?放過聽不懂的其他人好不好?

    蘇同判和郟寺丞談論的內容過于深奧,痛苦面具很快從胡兼判臉上蔓延到旁邊所有人臉上,連烤紅薯吃著都不香了。

    就在其他人眼神交流要不要找個借口躲出去時,進宮面圣的呂大人回來了。

    胡宗愈率先起身相迎,嚇的呂惠卿已經邁進屋的腳又退了出去。

    什麼情況?這家夥瘋了?

    天上也沒下紅雨啊。

    胡大人:……

    胡大人皮笑肉不笑,“呂大人進宮面圣,可是又被朝臣彈劾了?”

    呂惠卿無聲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如此陰陽怪氣,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胡完夫。

    蘇景殊和郟亶跟著衆人一起出來,聽見外面的話後一個故作淡定一個皺眉搖頭。

    故作淡定的那個不敢往前湊,皺眉搖頭的那個過去勸他們拌嘴好歹進來拌,站在門口漏風漏的屋里跟著冷。

    呂惠卿放下簾子,不著痕跡的往躲在後面的蘇同判處看了一眼,一邊解斗篷一邊嘆氣,“自從呂大人出知潁州,朝中的御史諫官是越來越瘋了,什麼事情都能往咱們新黨身上推,連外頭百姓看個戲也要怪我們,你們說稀奇不稀奇?”

    司農寺的諸位已經認定事情和他脫不了干系,聽他這麼說都頓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會兒才附和著接話。

    就是那種,我們都知道幕後推手是你,既然你不愿意讓別人知道幕後推手是你,那我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而真正的幕後推手混在一群自以為知道真相的同僚中,頂著背鍋俠似笑非笑的眼神,干巴巴的跟著其他同僚一起附和。

    是啊是啊,御史諫官真是太過分了,百姓就是看個戲而已,怎麼就牽扯到他們身上了?

    胡亂攀咬,過分!

    看那架勢不知道的還真不覺得事情和他有關。

    呂惠卿之前也沒想過鬧出那麼大動靜的人就在身邊,前些天和王安石一起挨罵的時候還抱怨過朝中反對派在朝堂上彈劾他們也就算了還在坊間引導百姓罵他們手段太臟。

    結果可好,真正有手段的不是反對派,而是他們自己。

    難怪幾個御史氣的語無倫次要撞柱子。

    要不是路上王相公和他解釋了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也想不到這種前半截挨罵後半截罵回去的策略是這小子想出來的。

    司農寺的活兒那麼多,他哪兒來的時間寫戲本子?還是寫出來就能火遍全城的戲本子?

    王相公也是,計劃開始時好歹和他打聲招呼,這弄得他跟著提心吊膽,差點就以為他們連年都過不了就要被集體貶出京城。

    人不可貌相,這次真是長見識了。

    誰說蘇家只有蘇子瞻蘇子由兄弟倆能搞事?他們小弟比他們倆更能搞事!

    幸好這小子站在他們這邊,要是和他哥一個立場,不管是哪個哥的立場,他們這邊都得焦頭爛額。

    人才啊!

    蘇景殊看呂大人并不介意當這個背鍋俠索性也不在乎了,他向天發誓他們最開始沒想讓呂大人當背鍋俠,奈何人民群衆覺得幕後黑手是呂大人,他們也不好和人民群衆對著干。

    打雷了下雨了收衣服了,下衙時間到,大家散了散了散了吧。

    呂惠卿被他這反應弄得哭笑不得,散了就散了,不知道他們蘇大人什麼時候才能反應過來這出好戲根本瞞不過親近之人。

    王相公說他們行動之前和政事堂的幾位相公打過招呼,除了官家和政事堂的幾位相公外整個朝堂都不知道這事兒,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所謂的“輿論戰”是這麼個戰術。

    就是吧,朝堂上的大臣都對戲文話本之類的東西嗤之以鼻,就算私底下有點小愛好也不會放到明面上。

    而蘇大人當年離京之前好像辦過一段時間的小報,小報和戲文話本有異曲同工之妙,朝臣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時間長了知道他們蘇大人私底下的小愛好後肯定能想到他這兒來。

    至于熟悉他的人,早在事情發生反轉的時候就應該反應過來了,他就是吃虧在和這小子不夠熟上。

    不管怎麼樣結果是好的,因為民間對新法的討論,官家決定推行那個“責任終身制”。

    司農寺的各位不用說,接下來所有新法都要從司農寺推行,他們要對新法負責很合理。

    之後各地常平官等推行新法的官員也要對新法擔責,宣傳的不到位就找負責宣傳的官員,散青苗錢時出現問題就找散青苗錢的官,農田水利出現問題就找負責農田水利的官。

    不管將來調到何處當官,只要那一部分出現問題且問題溯源到他們的任期之內,朝廷就會找到人進行處罰。

    真正干實事的官員身正不怕影子斜,終身擔責就終身擔責,那些在推行新法的過程中搞小動作的官員就得小心了,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百姓也不會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什麼時候曾經干過的壞事就會被爆出來。

    而且官家說了,京城最近大火的《白發魔女傳奇》很值得推廣,戲文里將青苗法的各項細則介紹的非常好,關鍵是通俗易懂,目不識丁的百姓聽了也能聽懂是怎麼回事,過完年他會安排人多寫幾出類似的戲介紹其他幾項新法,到時候不光京城周邊傳唱,大宋各地所有州縣村寨都要安排上。

    當時那場面蘇大人是沒看到,那些要死要活的御史諫官臉都綠了哈哈哈哈哈。

    呂惠卿笑瞇瞇的拍拍大功臣的肩膀,將方才宮里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這才放他們各自歸家。

    趁過年好好放松放松,年後開始忙了千萬別叫苦。

    胡宗愈:。!

    他趁過年趕緊搞事情被貶出京還來得及嗎?

    不是他不想干活,而是他感覺他留在司農寺只會耽誤他可親可敬的同僚們干活。

    胡大人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衙門,不行,他得和家里人商量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蘇景殊咬了口已經涼下來的烤紅薯小聲嘟囔,“感覺胡大人要搞事情!

    周邊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呂惠卿便沒怎麼顧忌,“你還好意思說別人搞事情?”

    蘇景殊理不直氣也壯,“我那叫奉旨搞事!

    呂惠卿:……

    官家自己怕是都不知道“奉旨”倆字能這麼用。

    蘇景殊樂顛顛回家,事情發展到這兒再瞞著就沒意思了,他要去找他爹分享他的最新戰績。

    西嶺居士出馬一個頂十個,他寫話本子的本事絕對深得他爹寫議論文的真傳。

    孩子有出息都是爹教的好,老蘇你超厲害。

    小小蘇一路來到他爹的院子,人還沒進去就看到他爹手里的藤條。

    不是,上來就開打?

    蘇景殊臉色大變,腳步一轉立刻跑去隔壁白五爺那兒躲風頭。

    不得了不得了,他們家老蘇現在開始不講道理了,那麼粗的藤條落到身上他得在床上躺半個月,小杖則受大杖則走,為了他們父子倆的名聲這個家怕是回不得了。

    ——娘,你快管管!

    《白發魔女傳奇》火遍京城,白玉堂最近也出了大風頭,戲里的六扇門和開封府一樣懲惡揚善執法如山,最近又有不少江湖人士想加入六扇門,令人驚喜的是這些人比之前發出招賢令後過來的靠譜的多。

    白五爺平時不在衙門坐班,在陷空島其他四位抵達京城後就恢復了甩手掌柜的作風,最近為了新加入的那些高質量江湖人士愣是天天都在六扇門衙門待到下衙的時間。

    六扇門比司農寺離家近,蘇景殊跑過來的時候白五爺已經吃上晚飯了。

    江湖人不怕冷,四面通風的亭子里放了個銅制的鍋子,火爐的火燒的旺旺的,桌子上的肉菜還沒下鍋。

    白玉堂看看他的飯菜,再看看熟練的招呼管家拿碗筷的蘇景殊,試探的問道,“你被趕出家門了?”

    “差不多。”蘇景殊指指他家的方向,“東窗事發,我爹正拿著藤條守株待我。”

    白五爺樂的不行,讓廚房多送點菜去屋里,又把亭子里的東西都挪過去,多加幾個火盆讓屋里暖和起來,然後才開始嘲笑,“早就說這事兒瞞不過你爹,連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都知道那出戲肯定有你的手筆,你爹能猜不出來?”

    蘇景殊脫掉外袍,煞有其事的解釋他的歪理,“我爹能不能猜到是一回事兒,我說不說又是一回事兒!

    他前些天忙著操控輿論,他爹就算猜到什麼怕壞事也不好去打擾他,現在大局已定,他爹不用擔心耽誤正事兒,這不,光備用的藤條他就看到好幾根。

    開始搞事之前主動交代就更不行了,他爹和老王還沒和好,他正常去衙門辦公他爹不會說什麼,要是提前知道他要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他爹能拎著藤條連老王帶他一塊打。

    沒夸張,他爹打人超級疼,要不是年齡不合適去考武舉都使得,不當武將真是可惜了。

    白玉堂嘖了一聲,“你不挨打也是可惜了!

    幸好老蘇不在聽不到,不然家里的備用藤條還得再多幾根。

    蘇景殊托著臉說道,“我以為我爹能理解的!

    白玉堂點點頭,“嗯,我也能理解你爹的心情!

    計劃進行的如此順利是他們運氣好,萬一中間有哪個環節出問題新黨就會被朝中的反對派追著罵。

    先前反對新法的大臣一個接一個的被貶出京城,那些反對派心里都憋著火氣,一旦找到機會肯定會反撲。

    這已經不完全是政見的不同,而是有發展成政斗的趨勢。

    別看他對官場了解不深,局外人看如今的形勢才看的最清楚。

    老蘇不是反對這小子跟著王相公推行變法,他是怕這小子最後沒法收場惹火上身。

    可憐天下父母心,雖然他還沒當爹,但是跟著蘇大人去了趟登州後他感覺他非常能理解老蘇的心情。

    這小子實在太能搞事兒了。

    蘇景殊嘆了口氣,他知道他爹在擔心什麼,但是看見藤條後習慣性的扭頭就跑,這時候回去只會讓他爹更冒火,“我先在五爺這兒吃個飯,待會兒麻煩五爺和我一起回去。”

    有客人在他爹可能不會動手,如果非要動手,那就只能求五爺的輕功救他的小命。

    “有空請王叔父來家里和我爹聊聊,我都那麼大了不能再動藤條,他可以溫和點和我講道理,那樣我肯定不往外跑!

    白玉堂嗯嗯嗯,“可不是嗎,那樣你會和你爹據理力爭,然後把你爹氣到再次掄起藤條!

    蘇景殊:……

    倒也不用這麼了解他。

    “菜已經熟了,快吃快吃!卑孜鍫斦泻羲麆涌曜,“六扇門最近來了好幾個武功不錯的年輕人,其中有一個是王相公推薦過來的,名字特別好玩,名正我字小花,衙門里的人聽到他的字後都聽愣了哈哈哈哈。”

    蘇景殊也愣了,“這個小花……他不會姓諸葛吧?”

    “你怎麼知道?”白玉堂詫異的擡起頭,“他們師兄弟幾個一起來的,師門叫自在門,我都沒聽過江湖上還有這麼個門派,還是我大哥多方打聽才打聽出些許眉目。”

    蘇景殊麻木的夾菜吃菜,對這個亂燉的世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當年提議弄出個六扇門是受四大名捕的啓發不假,可他沒想到這個世界真的能把四大名捕的人物給他補齊。

    不是,背景不沖突嗎?

    小小蘇很懵,不過背景沖不沖突已經不重要了,諸葛神侯都出現了也沒見天崩地裂,可見世界觀融合到一起是沒問題的。

    倒是白玉堂放下碗筷,神秘兮兮的湊過去,“景哥兒,我們悄悄的說,那個隱世唐門是不是還和你有聯系?”

    他都不知道諸葛正我和他那幾個師兄弟是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那幾個人之前在江湖上也沒有名聲,進入六扇門衙門甚至不是以江湖人的身份自薦而是由王相公推薦,這小子怎麼知道那個叫小花的家夥姓諸葛?

    蘇景殊:?

    “……王相公提過?”

    “不可能。”白五爺直接否定這個回答,“他們師兄弟幾個才到京城沒多久,王相公認識他們也沒多少天,最近你一直在忙戲班子的事情,王相公不會和你提這些?”

    連王小雱都不知道那幾個人是他爹推薦到六扇門的,這小子能知道?

    蘇景殊想了想,再次開口,“應該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過,所以下意識就想了起來。五爺也說了他們現在在六扇門任職,京城有人提到他們的名字不奇怪,而我前些天經常在各個勾欄瓦舍里轉悠,可能就是那時候聽到過這個名字!

    這名字本來就很有記憶點,所以知道小花姓諸葛很正常。

    白玉堂似信非信,“真的?”

    第199章

    *

    蘇景殊對這個奇奇怪怪的世界絕望了,他想不明白,都過去那麼多年了這人怎麼還記得隱世唐門?唐門有什麼?

    他們在登州幾乎形影不離,有沒有神秘的唐門弟子出現他不清楚嗎?

    剛才就不該多嘴說那句話。

    白玉堂不死心,“真的沒有嗎?咱們兩個誰跟誰,你和五爺說五爺肯定不會告訴別人,悄悄透露兩句沒關系的。”

    蘇景殊有氣無力,“五爺,你看我像是值得唐門弟子關注的人嗎?”

    “確實不像。”白五爺搓搓下巴,“但是也說不準。”

    蜀中唐門隱世數百年,誰也不知道他們和外面有沒有交流,蘇家自蜀中而來,說不準上上上上上上幾輩的時候不姓蘇而是姓唐呢?

    這年頭為了避禍改姓的事情很常見,蘇家幾百年前姓唐也不稀奇。

    蘇景殊被他這神奇的邏輯梗了一下,“五爺想多了,我家祖上追溯到初唐都一直姓蘇!

    白玉堂想想唐門最昌盛的年代,改口道,“那就是你娘親那邊,程家幾百年前為了避禍由唐改姓程,所以七拐八扯你們還是能扯上關系!

    蘇景殊擡手敲敲白五爺的腦殼,想知道里面是不是裝的全是水,“程家是不是由唐姓改過來的我不確定,但是就算是也和我家沒有關系,我們兩家早就老死不相往來了五爺不知道嗎?”

    白玉堂猛然想起來蘇家和程家的關系,連忙呸呸呸坐回去,“抱歉抱歉,不說了,吃飯吃飯!

    食不言寢不語,暫且信了剛才的話。

    以前的江湖除了亂還是亂,有光明正大立山門招弟子的,也有隱姓埋名生怕別人知道他們名號的,今後就不一樣了,六扇門要整頓江湖,整頓之前必須拿到江湖上所有勢力的資料。

    朝廷過不久要清丈農田,聽說還要統計人口數,官家準備施展拳腳大干一場將那些被地主豪強藏匿起來的農田和人口全都扒拉出來。

    江湖事沒那麼重要,他們跟在統計戶籍清丈農田的官員身後瞅一眼就行。

    不需要知道門派有多少産業,也不需要知道門派有多少弟子,那些是其他衙門的活兒,六扇門只需要知道大宋有這麼個門派就行。

    朝廷下功夫普查比他到處打聽方便的多,唐門那麼大個門派,門派里那麼多人,隱世估計會變成村寨,村寨肯定有田有地還有村民,傳承幾百年的宗門里寶貝肯定多,那還是個以機關暗器聞名的宗門,周邊的山里或者村民家的院子里肯定和正常情況不太一樣。

    有那麼多線索可以抓,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把唐門從蜀中的深山老林里揪出來了。

    不著急,他等得起。

    蘇景殊深吸一口氣,化悲憤為食欲開始干飯。

    他錯了,他當年不該拿唐門來背鍋,你們江湖人執著的地方也太奇怪了吧!

    找吧找吧,人口普查能找出姓唐的村落,但是絕對找不出唐門。

    再說了,推行新法的阻力越來越大,前兩年只是朝堂爭吵,之後怕是地主豪強乃至宗室勳貴都要摻和進來,丈量土地和人口普查能不能展開都不好說。

    前頭的均輸法、青苗法、農田水利法還怎麼觸及到勳貴豪強的利益,後面方田均稅法一旦開始,那才是真正的大山壓頂,老王前不久挨的罵都只能算小規模演練。

    雖千萬人吾往矣,希望老王能抗住。

    不對,希望官家能抗住。

    天下畢竟還是官家的天下,只要皇帝的態度足夠堅定,接下來的路再難走也能走下去。

    地主豪強再怎麼反對也就是造反而已,民間現在的造反起義不在少數,有本事就真的掀起大規模的造反,正好讓朝廷有機會將他們一鍋端。

    雖然平時總說大宋的軍隊菜,但是真正打起仗來一樣能把那些雜牌軍打的滿地亂爬。

    官家已經做好實在不行就武力鎮壓的準備,那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家夥做好造反的準備了嗎?只怕未必。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眼前這關過了。

    倆人吃完飯沒多停留,白玉堂跳到墻頭上看隔壁的動靜,確定程夫人和八娘都回來了才帶著慫兮兮的蘇景殊回家。

    現在家里不只有他這個外人還有能攔住老蘇的程夫人,應該不用到他飛檐走壁去救人。

    蘇景殊謹慎的活動活動手腳,“五爺不要放心太早,我娘在家的時候我爹一般會先罵一頓再動手,把我干過的事兒列一遍,然後我娘就不會攔他了!

    白玉堂扶額搖頭,很想說既然知道會挨揍為什麼不提前和家里商量好,但是再一想這小子剛才說提前商量的話老蘇會連老王一起揍又把話咽了回去。

    算了,雖然他打得過老蘇,但是他不敢和老蘇打。

    蘇景殊絮絮叨叨緩解緊張,“以前是我和我二哥被我爹追著跑,三哥在旁邊打掩護,現在就剩下我自己,想想也知道我爹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如果兩個哥哥都在京城,二哥肯定會幫他檢查戲本子哪兒寫的不好,或許還會親自動筆寫一段,三哥雖然看不過去,但是二比一他也沒辦法,所以只能捏著鼻子幫他們查漏補缺。

    他們三個是同謀,老爹只有一個人分身乏術,追了這個就沒法追那個,鬧一會兒就能把事情糊弄過去。

    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他爹精準追擊想躲都沒法躲。

    唉,他太慘了。

    隔壁院子里,蘇洵已經被小兒子弄得沒脾氣,臭小子平時喜歡折騰也就算了,這次弄得滿城風雨,他在局外看的都膽戰心驚,虧這小子還能天天跟沒事兒人一樣該干什麼干什麼。

    “夫人,不是為夫無理取鬧,實在是那小子太肆無忌憚了!

    年少成名不是什麼好事,臭小子從小到大沒經歷過挫折,膽子大的天都能捅出個窟窿,如果能一直順風順水也就算了,就怕突然哪天栽倒再也起不來。

    可官場上起起落落才是常態,哪兒能一直順風順水?

    程夫人嘆了口氣,“你把藤條放下,待會兒和子安好好說,他又不是不聽勸,你現在這樣也別怪他不敢回來。”

    八娘跟著附和,“就是,爹您太緊張了!

    蘇洵幽幽開口,“等他被貶去山溝溝里爹就不緊張了。”

    程夫人笑道,“那正好,跟回老家一樣!

    他們家本來就是從山溝溝里走出來的,到山溝溝里也不會不適應。

    白玉堂遠遠聽見他們說話,心道某人膽大包天的原因這不就出來了。

    看情況待會兒應該用不上他,明天還要拉著展昭去六扇門教新來的家夥們怎麼當捕快,他先回家睡覺去了。

    蘇景殊喪了吧唧的朝他揮揮手,然後老老實實走到他爹面前挨訓。

    只要不動藤條一切都好說。

    蘇八娘上前打圓場,“好了好了,先吃飯,有什麼事情吃完飯再說!

    蘇景殊更心虛了,“剛才已經在隔壁吃過了!

    蘇八娘:……

    “爹,要不您還是先打一頓吧,打完再吃飯也來得及。”

    蘇景殊立馬改口,“其實我還能吃第二頓!

    蘇八娘白了他一眼,讓廚房將做好的飯菜端出來,然後去問王弗要不要出來走走,七個月的身孕不能掉以輕心,待會兒家里動靜可能會有點大,她們出門散散心,正好留出地方給爹教訓愛搞事的臭小子。

    蘇景殊:QAQ~

    姐,剛不是還在勸爹不要動手的嗎?怎麼一會兒又變了?

    算了,只要不動藤條,挨兩個腦瓜崩也不是不可以。

    一頓飯提心吊膽吃完,小小蘇跟在看上去心平氣和的老蘇身後去書房,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疾風驟雨。

    怎麼說呢,還不如直接上藤條。

    自閉.jpg

    不怕讀書人動武,就怕讀書人動嘴,尤其是他爹這種有真才實學的金字塔尖尖上的讀書人,把人說自閉絕對不是夸張。

    他錯了,他不應該自以為是的指望他爹能口下留情,就該讓老王過來和他爹魔法對沖。

    嗚嗚嗚嗚嗚嗚,他承認他這次有點過火,但也沒有過分到事情暴露就會被大卸八塊的地步吧嗚嗚嗚嗚嗚。

    他都那麼大了,鬼故事嚇唬不住他嗚嗚嗚嗚嗚。

    老蘇的言語教育很有用,有用到小小蘇本來準備趁過年找朋友聚聚現在也不出門了,他怕出門就被已經意識到不對勁的黑心御史套麻袋。

    放假就要在家歇著,等他養足精神再繼續搞事情、啊不、再繼續為大宋發光發熱。

    官家對他的戲本子非常滿意,一事不勞二主,索性多寫幾本讓戲班子挑著演。

    說書人那邊也不能放過,茶館酒肆天橋底下都能說,傳播消息的能耐不比戲班子差哪兒去。

    他被親爹說自閉了,正好放假不用去衙門上班,誰都別打擾他閉關創作。

    蘇景殊第一天不出門,蘇家人想著小孩子可能在生悶氣。

    蘇景殊第二天不出門,蘇家人想著悶氣生的時間長點也正常。

    蘇景殊第三天不出門,全家人看老蘇的表情都不對了。

    蘇洵連連喊冤,他只是讓臭小子耐下心來好好聽他分析朝中局勢,知道什麼地方能碰什麼地方不能碰,京城水深,別到時候被人算計都找不到算計他的是誰。

    說之以情曉之以理,除此之外也沒說什麼,怎麼可能把臭小子打擊到連門都不出?

    不對勁,再看看。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一堆全新的戲本子話本子。

    本子的風格極其明顯,一眼就能看出和京城大火的《白發魔女傳奇》出自同一人之手。

    老蘇:……

    連裝都不裝了是嗎?

    蘇景殊不知道家里人看他的表情那麼奇怪,不是早就知道《白發魔女傳奇》是他寫的嗎?嫌他不務正業?

    “我這是奉旨創作,不是不不務正業。”

    蘇洵深吸一口氣,“你……”

    “爹,我有事出去一趟,晚飯不用等我!碧K景殊還是感覺氣氛有點不太對,但是待會兒有別的事情來不及細想,將他閉關創作的戲本子話本子收好就匆匆忙忙出門了。

    去陳州賑災的欽差團隊已經回京,龐昱全程老老實實沒惹事,時時刻刻監督欽差干活,回京面圣後迫不及待喊小夥伴們出來炫耀。

    他!龐衙內!出息啦!

    太子殿下這次帶了兩個好奇心爆棚的弟弟,到約好的酒樓包間後立刻扔出去一個給趙世子,蘇景殊來的晚,雖然沒有遲到,但是他來的時候就只差他自己了。

    龐昱說的正起興,看他來了再次從頭開始,恨不得把去陳州路上看到的一草一木都說出來。

    趙清一臉麻木,他來的最早,這是他聽到的第三遍。

    “你們是不知道,陳州的官員太囂張了,不光克扣賑災糧還強征壯丁去修園子,欺男霸女荼毒百姓,論起罪行強行攤派青苗錢都排不到前面!

    “那些官宦家的子弟平時囂張也就罷了,竟然還能囂張到衙內我的頭上,不知道我龐衙內曾經在京城是什麼名聲嗎?”

    “欽差大人是正人君子,那就換衙內我來當這個惡人,當官的不能收拾那些欺男霸女的官宦子弟卻能,甚至不用半夜套麻袋,反正是那些人先找茬,揍也要光明正大的揍!

    “陳州被他們的爹治理的民不聊生,他們還有臉在我面前喊‘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呸,找事之前要不要先打聽打聽我爹是誰?”

    龐衙內驕傲極了,主要就是驕傲他投胎投的好,除了宗室子弟誰都沒法和他拼爹。

    聽衆們的表情一言難盡,主要就是蘇景殊,因為屋里除了他其他都是宗室子弟,還是和皇帝親的不能更親的那種。

    龐昱沒想那麼多,繼續說他在陳州的豐功偉績。

    去陳州的路上欽差大人說陳州的問題很多,他們可能過年都沒法回京,但是在他們的努力之下還是提前完成了任務,不枉他晚上睡覺前和欽差大人聊聊天早上起床後還去找欽差大人談談話。

    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他連懶覺都不睡了,要不是他實在不習慣和別人住一間房,他晚上睡覺說夢話也要讓欽差大人謹言慎行不要被壞人帶歪。

    他的努力是有用的,這不,離過年還有七八天呢就回來了。

    趙清:……

    “有沒有可能,欽差大人是不想睡前和你聊天一睜眼還要和你談話呢?”

    龐昱灌了口水,斬釘截鐵的回道,“必不可能!昨天面圣的時候欽差大人還夸我了呢!”

    他現在是官家認定的優秀人才,沒親眼見過他努力干活的家夥不要瞎說。

    “子安可以作證,我在登州的時候干活就很認真,冬干三九夏干三伏,讓干什麼就干什麼,知州許大人都夸我不像個京城慣見的衙內,子安你說是不是?”

    蘇子安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是這樣。”

    第200章

    *

    龐昱現在非常膨脹,他再也不是那個人見人躲的無良衙內,而是官家認定的為國為民的好官。

    不會讀書怎麼了?不會讀書也不耽誤他為大宋做貢獻!

    有過當紈绔子弟的經驗不是壞事,就像這次,要不是有他這個曾經的紈绔子弟在,欽差大人那種正人君子肯定要和那些混賬玩意兒的爹虛與委蛇,沒準兒小輩欺男霸女的事情就揮揮手過去了。

    憑什麼啊?

    他逃個學都能被告到他爹那里,上街也只敢正經的玩,這邊還沒開始欺男霸女呢那邊家里的老管家就已經帶人堵了上來,一點干壞事的機會都不給他留。

    同樣是紈绔子弟,憑什麼那些家夥干了壞事還要被包庇?

    不行,他有意見。

    他龐衙內從今往後最討厭的就是欺淩弱小的紈绔,投個好胎偷著樂不行嗎?非得犯事兒連累全家被關進大牢就開心了是吧?

    哦,能把孩子慣到那個程度的爹估計也不是什麼好爹,進大牢也不算冤枉。

    龐昱夸完自己又夸他爹,整個人春風滿面高興的不得了,他就是上天派來拯救大宋的天選之子啊。

    其他人:哈、哈哈、哈哈哈。

    衙內開心就好。

    龐衙內確實很開心,嘚瑟了好半晌才想起來這次去陳州不只是順兒子摸爹抓貪官,主要任務還是放糧賑濟百姓。

    不是他夸張,陳州那邊是真的民不聊生啊,要不是親眼見到簡直不敢相信京城周邊還有那麼凄慘的地方。

    當年去登州的時候提前打聽過登州的情況,一問就是他那糟心表哥在登州勾結豪強富戶欺負的百姓活不下去,登州境內民亂四起,盜賊劫匪隨處可見,城外密密麻麻都是躺著等死的百姓,能安生過日子的人家十不存一。

    嚇得他差點沒敢去。

    結果到登州後看到的場面和傳聞中完全不一樣,民亂四起都是過去式,經過他們家小夥伴的努力,現在的登州安穩的不得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登州沒見著的“盜賊劫匪隨處可見,城外密密麻麻都是躺著等死的百姓”卻在京城旁邊的陳州見到了,陳州的官膽子也是夠大的。

    偏遠地方天高皇帝遠敢肆無忌憚的欺壓百姓就算了,陳州這種地方他們也敢?

    真是長見識了。

    那地方本來就在蔡河沿岸,沒有天災的情況下糧食産量很高,光大型糧倉就建了好些個,大河沿岸水運便利,京城西南的糧食和軍需都要從那兒輸送,戰略地位非同一般。

    産糧地一般出現災荒也能靠存糧撐一段時間,水陸交通便利的地方商賈往來多,百姓謀生的手段也多,即便地里的糧食不夠吃,依靠外來商賈也能再撐一段時間。

    這邊撐一段時間那邊撐一段時間,慢慢就撐到了年景好的時候。

    誰都沒想到陳州的旱情能持續那麼長時間,從開始的糧食減産到今秋幾乎顆粒無收,民間富戶也扛不住這般打擊,于是更有錢的富戶豪強就趁機低價買地,弄得好多本來小有資産的百姓都家破人亡。

    官府在五月和十二月收糧稅,他們到地方的時候,陳州的地方官正各鄉各村的搜刮糧食,畢竟只要糧稅能交上去,京城就不會知道陳州的情況,他們的政績也不會受到影響。

    官府收糧會以糧食折現,按理說應該按照市價來換算,結果陳州那些官喪盡天良,市價小麥一斗五十文他們折現的時候規定一斗一百四十文,再加上運輸、倉儲等各種名義加上去的,好一點的地方一斗收一百五六十文,壞的地方能收到兩百文,比正經收稅翻了四倍。

    交錢和交糧換算如此懸殊,很多家里有點余糧的百姓就想著勒緊褲腰帶少吃點用糧食交稅,那些收稅的官吏可好,滿嘴的仁義道德說什麼不能讓百姓餓肚子非得換成錢,交糧食他們不收。

    不能讓百姓餓肚子他們倒是按市價來折算收稅啊,這不妥妥的衣冠禽獸嗎?

    官府糧倉里有糧食,還有朝廷發下來的青苗錢,他們守著糧倉不肯放糧,青苗錢不給最需要的百姓全攤給那些富家大戶,收稅的時候還這麼搞,百姓不告他們告誰?

    虧待陳州百姓能忍他們三年,換成他他連一年都忍不了。

    京城那麼近,進京告御狀告死他們。

    他們去陳州之前沒和地方官打招呼,那些家夥也沒本事讓整個陳州的百姓都閉嘴,都不用怎麼尋訪暗查,只路上的所見所聞就足夠把陳州州衙所有的官都下大獄。

    說到最後,龐衙內非常遺憾的做出總結,“可惜這次欽差不是包大人!

    如果欽差是包大人,虎頭鍘都能鍘出火花。

    好在現在也沒差哪兒去,那群人送去刑部大牢受審,審完之後全家流放嶺南,要他們活著比死了還受罪。

    流放嶺南和貶謫嶺南還不一樣,貶謫再怎麼說還有個官身,流放可沒那麼好的待遇,戴上枷鎖做苦力去吧。

    幾位宗室子弟都沒怎麼見過民間疾苦,剛開始聽龐昱說陳州的亂象後還以為他是夸張,聽著聽著就不這麼覺得了。

    能讓龐昱罵成這樣,真正的情況八成比他見到的還嚴重。

    畢竟他們都知道龐昱的性子,太嚴重的事情欽差大人也不會讓他看到。

    趙清喃喃開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會有如此狗膽包天之人?”

    蘇景殊嘆了口氣,“習慣就好。”

    天子腳下都敢有官員這麼干,別的地方可想而知。

    龐昱拍著桌子站起來,捏緊拳頭兇殘道,“這可不能習慣,朝廷要殺雞儆猴,要敲山震虎,要把那些不干人事的貪官都抓出來抄家,看他們還敢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干壞事!

    兩個小的跟著舉起拳頭吶喊,“殺光壞人!”

    官家對親兒子的待遇很上心,前不久又找個由頭給兩個小的升了升爵位。

    二郎趙顥封東陽郡王,加檢校太傅、保寧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四郎趙頵封樂安郡王,加檢校太傅、武勝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雖然沒啥權利,他們也不管事兒,但是名頭聽上去足夠響亮就夠了。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大宋的丞相,朝中官員奮斗一輩子都不一定能爬到的高位在宗室子弟這里只是錦上添花。

    龐衙內說的對,投胎果然是個技術活兒。

    兩位小郡王氣憤的張牙舞爪,太子殿下和趙世子連忙把人按住,“小聲點。”

    雅間隔音再好也擋不住他們這麼喊,被店家聽到以為他們是混進城里的山賊報到開封府怎麼辦?

    開封府大牢里很多賊人都是因為進城後不知道小聲密謀被告發抓緊去的,不要小瞧京城百姓的警惕性。

    等兩個小的消停下來,蘇景殊看向消息最靈通的太子殿下,“陳州遭災,官家又說接下來怎麼辦嗎?”

    “清肅官場,免除三年賦稅,年後開春派司農寺的官員去接手春耕!壁w頊壓低聲音,“沒有意外的話,我爹會派范純仁范大人出知陳州。”

    范大人是范文正公次子,可能對范文正公慶歷年間的新政有心理陰影,從條例司成立就開始反對新法。

    不過現在條例司已經撤了,變法主力要麼在政事堂要麼在司農寺,雖然勢頭并沒有變小,反對的聲音也依舊很大,但是范大人現在卻好似不像之前那樣提起新法就皺眉。

    他爹說了,趁范大人的態度有松動趕緊讓他去地方親自推行新法看看效果,沒準兒過兩年回來態度就變了。

    以目前的情況來說,不管是青苗法還是農田水利法對百姓都利大于弊,只要主管新法的官員不拉胯,三年之內足夠讓陳州大變樣。

    南方糧食産量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水利建的好,北方在這方面比南方遜色許多,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他們現在跟上也來得及。

    就拿陳州這次來說,要是有南方那種水利條件也不至于弄成現在這樣。

    天災遇上人禍最是可怕,如今人禍已除,朝廷再撥錢給陳州挖渠建水庫,之後能恢復成什麼情況就看范大人的了。

    趙頊在這上面和他爹的想法一致,“青苗法已經改了兩年,這些天的宣傳又能很大程度上堵住官吏欺騙百姓的路,只要范大人親眼看到新法對百姓帶來的好處,到時候回京肯定不會再反對!

    把反對新法的官員派出京城不光是為了減少新法在京城的阻力,還是為了讓他們知道民間到底是什麼情況,別每次吵架都只會拿書上的話來辯駁。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去看看民間到底是什麼樣子再來說新法到底哪兒不好。

    他爹貶人也不是胡亂貶,韓相公那種有理有據的反對從來沒少過,也沒見誰提著意見提著意見就被貶出京城了,大部分被貶的都是揪著一句祖宗之法不可變然後開始詆毀人的。

    說新法就說新法,罵人算怎麼回事?

    當然,還有少部分是太能杠了只能暫時弄出京城避風頭,那些就不說了。

    他爹的想法是好的,就是沒想到某些官員到地方後不光不去了解民間現狀還刻意阻撓新法的推行。

    支持新法的官員太激進,反對新法的官員刻意阻撓,他們的新法還能不能好了?

    子安說的對,官員的人品靠不住,想減少新法推行中的人禍只能靠律法的束縛。

    最好都老老實實別搞事,真在任期內出事就算進墳頭也得扒出來。

    其他人:瑟瑟發抖.jpg

    這比剛才的龐昱還兇殘。

    尤其大宋的天子真的差點有挖墳前科,聽上去更兇殘了。

    當年慶歷新政戛然而止的關鍵就是夏英公派人污蔑富相公謀反,那封“謀反信”是石介石先生寫給富相公的,就是慶歷年間大興太學的石介石先生。

    雖然仁宗皇帝沒有信那些謠言,但是富相公石先生還有很多人都被貶出了京城。

    謀反這種罪名太大,富相公能穩住心態離開京城,石先生這種耿直的讀書人受不得這個氣,沒過多久就在氣憤郁悶中病逝家中,享年四十一歲。

    事情到這里還沒有結束,沒多久有個叫孔直溫的讀書人利用宗教造反,朝廷抄他家的時候發現這人和石先生有書信往來,消息傳到夏英公耳朵里,夏英公一不做二不休再次上奏仁宗皇帝說石先生沒死而是被富相公派去了遼國。

    就……

    那個孔直溫是個讀書人,學識還挺好,和當時很多文人的關系都不錯,他自己也說了曾經是石先生的學生,學生家離有老師的書信并不稀奇,但夏英公就抓住這一條不放非要誣告石先生也參與謀反。

    幸虧石先生當時已經病逝,要是還在人世怕是要被生生氣死。

    接下來更炸裂的來了,仁宗皇帝在夏英公的慫恿下竟然真的懷疑石先生是詐死,要派人去挖開石先生的墳墓破棺材檢驗真假。

    這是讀書人地位崇高的大宋,別說石先生是當代大儒,生前創建創建泰山書院、徂徠書院,興太學教諸生桃李滿天下,就算是普通臣子也受不了這種折辱。

    所以當時不管政見一不一致,幾乎所有大臣都上疏勸仁宗皇帝收手。

    唇亡齒寒,誰敢保證下一個被挖墳的不是自己?

    在呂夷簡呂相公等衆多朝臣的擔保之下,仁宗皇帝終于放棄挖墳開棺驗屍,而是派人去搜集那些參與安葬石先生的人的口供,雖然一樣讓石家人無地自容,但是好歹墳頭保住了。

    蘇景殊第一次知道這事兒的時候驚呆了,他以為仁宗皇帝一輩子都是個好脾氣,沒想到還有這麼多疑刻薄的時候。

    現代社會國家出政策推平農田里的墳頭都能激起全村老少集體反抗,何況是古代。

    人家石先生是當代大儒,本來年紀輕輕憂郁而終已經夠憋屈了他還想開棺驗屍?

    更可怕的是,直到現在石先生身上的污水都沒洗干凈,仁宗皇帝不再追究只是因為石先生已經去世,并不是他不懷疑。

    責任終身制很可怕,小金大腿這句犯了事兒就算進墳頭也得扒出來更可怕。

    仁宗皇帝這麼想過,當今官家會不會直接付諸實踐?

    石先生那事兒他們都知道是冤枉,推行新法時故意欺壓百姓證據確鑿的話那可不冤枉。

    趙二郎豎起大拇指,“哥,還是你厲害!

    其他人有學有樣,全都豎起大拇指以示尊敬。

    趙頊不好意思的擺擺手,“一般般一般般,也沒有太厲害!

    幾個人互相花式吹捧,捧開心了才繼續聊天。

    龐昱好奇的問道,“民間百姓不識字的多,官員欺瞞百姓很常見,京城這些天怎麼宣傳的?真能讓地方官吏沒法再欺瞞百姓?”

    趙二郎迫不及待站出來,“我來說我來說,這事兒還要從你們去陳州賑災說起!

    他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戲,這事兒最初從戲班子里出來,讓他來說再合適不過。

    說句不謙虛的,他們最近簡直殺瘋了,最大的功臣就是神機妙算智勇雙全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蘇子安。

    不信的話這兩天找個瓦舍去聽戲,聽完之後不要離開,就坐在原地聽別人嘮嗑,不是他吹,一桌十個人有九個都能把青苗法的具體政策復述一遍。

    其他政策不是不了解,是還沒來得及了解,等新戲開演,城里的百姓也能對別的政策如數家珍。

    勾欄瓦舍不只京城有,大宋各個城池都有,戲班子也不只在城里的勾欄瓦舍演戲,多的是進村唱戲的小戲班子,要不了多久全大宋的百姓都會知道新法到底是什麼。

    他們都宣傳到這種程度了,地方官還能欺騙百姓嗎?肯定不能!

    龐昱聽的眼睛亮晶晶,“哇,你們在京城也過的那麼精彩呀!”

    趙二郎挺直腰桿驕傲的不要不要的,“那是,精彩的不得了!

    蘇景殊摸摸鼻子,感覺這小郡王最近學的詞都用他身上了,“殿下,二殿下最近的課是王相公講的嗎?”

    看這狀態明顯是中毒已深。

    趙頊搖搖頭,“不是,王相公沒空干這些,他現在和我一起聽韓先生講課。”

    蘇景殊了然,“韓先生啊,那沒區別!

    韓維韓先生是老王的鐵桿好友,在他的教導下幾個皇子都為老王搖旗吶喊再正常不過。

    朝中有人好辦事,宮里有人更好辦事。

    正好他閉關幾天把其他的戲本子也寫好了,太子殿下待會兒回宮的時候稍回去給官家看看,省得他再費事兒往宮里送。

    趙頊隨手翻了兩頁,怕他弟待會兒吵著要看弄亂了索性先收起來,“我以為你之後不會再寫了!

    前些天的動靜太嚇人,要是滿朝文武都知道戲本子出自誰手,蘇家之後應該會有很多人上門“拜訪”。

    蘇景殊攤攤手,“這事兒藏不住,現在知道戲本子是我寫的的人也不少,比起提心吊膽遮遮掩掩,不如該干什麼干什麼!

    先前動靜大是因為他安排了人引導輿論,當時的主要目的就是吵架,所以動靜看起來特別大,之後不用刻意挑起矛盾,自然也不會有那麼大的動靜。

    他晚上回家就和他爹說多招幾個護院看家,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這世道還沒危險到當官要挨揍的程度,君子動口不動手,老王都沒被政敵打進家門,他就更不至于了,比起他的小打小鬧,明顯老王那邊更能拉仇恨。

    他才多大,沒有人會覺得拿主意的是他,事情鬧的再大也頂多就是挨幾句罵,御史諫官去官家面前找人對線都找不到他身上,可見他這種小嘍啰不值得關注。

    寫戲本子不算什麼本事,正經讀書人都看不上,沒準還會批判他寫的亂七八糟有損讀書人的體面,這麼以來就更不需要擔心了。

    再說了,他家隔壁就是開封府,宵小想找事兒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嗨呀,每次這種時候都要感謝娘親當年的眼光,這個宅子選的太是地方了。

    倆人正說著悄悄話,再一擡頭,其他幾個人都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們,主要是盯剛才收起來的那卷紙。

    蘇景殊:……

    趙頊:……

    蘇景殊抿口茶清清嗓子,“人都在這兒了還看什麼戲本子,來來來,我直接講給你們聽。”

    就算是百花凋零的“八億人民八個戲”的年代,他也能扒拉出來八個能魔改的故事,何況後世的文娛生活那麼精彩。

    《白毛女》已經魔改過了,其他可供魔改的本子還有很多,今天就再來個魔改版《智取威虎山》。

    《水滸傳》加上《智取威虎山》,絕對貼合大宋的國情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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