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內普對飛行課有......一點抗拒。
主要是沒那么喜歡飛天掃帚。
他想不出這種需要生硬地騎跨、雙腿還必須無時無刻不費力地繃緊肌肉，要不然就會像一坨掛在掃帚上的掛面的工具，究竟是什么人在追捧。
周四上午十點，城堡正門前方的場地對面有一處平坦的草坪，草坪過去就是禁林和風中搖曳的黑色樹木。
斯萊特林的學生都已經到齊了，還有二十多把飛天掃帚整整齊齊地排放在地上，而在飛行課的門羅教授到來前的一分鐘，斯內普才看見格蘭芬多的學生們匆匆地從城堡里沖過來。
而走在最前方的波特正在跟布萊克吹牛。
“......如果霍格沃茨沒有一年級新生不能加入學院魁地奇球隊的話，我絕對能當上新的找球手......”
胡說。
斯內普面無表情地吐槽。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那兩段記憶夢境的上學時光里，波特后來分明是成為了一名追球手，靠著搶下鬼飛球投籃得分。
他不知道原因，估計是因為波特后來變得不再像找球手那般的輕盈、敏捷。
畢竟從小家境良好的老波特，是不可能像他那被虐待的兒子一樣在個子這方面受限的。
想到這里，斯內普默默地決定給自己晚餐也再加一杯牛奶。
“你呢，西里斯，要不要跟我一起加入球隊？”
布萊克懶洋洋地扯了扯嘴角：“也行，我可以當你的擊球手，然后把馬爾福那顆油光水滑的腦袋從天上打下來。”
斯內普壓根就沒有偷聽這種無聊話題的興趣，只是那兩個談天論地的人太過大聲，以至于某幾個詞匯總是擠進他的耳朵。
找球手、追球手、擊球手......
他從沒想過要成為一個肌肉明星，騎在一把掃帚上賣弄。
但是擊球手這個詞卻讓他下意識回想起在記憶夢境里所見到的，另一個世界的“基拉”曾為斯萊特林魁地奇球隊效力過的場景。
真是奇怪啊，明明擊球手都是騎著掃帚掄著球棒的造型，布萊克越看越像巨怪，基拉卻無論哪個角度都顯得修長而具有力量感。
斯內普一邊出神，一邊平靜而不失穩定地騎上掃帚，然后還算輕松地蹬地升向空中，浮在幾英尺的高度坐著。
他松了一口氣，結束了自己同時對掃帚和自己施展漂浮咒的備案。
飛行課的難度主要在于一些從來沒有接觸過掃帚的小巫師上，東張西望總想做點什么的波特看見門羅教授一直站在學生群中央，他撇了撇嘴。
而后扭頭向布萊克壞笑一下：“去兜兩圈再回來，怎么樣？”
連格蘭芬多都進了的布萊克少爺當然不在乎違反課堂規矩和校規這種小事，當即挑眉點頭，瀟灑地一拉掃帚把桿，跟著波特先后飛走。
斯內普瞥了一眼兩個人飛走的方向，和其他斯萊特林的學生保持了同樣置身事外的旁觀態度。
在兩名格蘭芬多中的某一員是布萊克家繼承人的時候，斯萊特林新生中的領頭羊已經明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其他新生也只需要跟著領頭羊走就行。
至于斯內普，他也不想做出頭鳥，暫時不想表現得太過出眾。
一個優秀但普通的學生，對于沒有家世的他而言已經足夠了。
加入食死徒解救誤入歧途的黑魔王？加入鳳凰社繼續為鄧布利多當牛做馬？
斯內普哪個都不會選。
沒有人會保護他，那他就更需要保護好自己，當然，還有基拉。
他半長的黑發在微風的吹拂下慢慢晃動，穿著斯萊特林校袍的少年騎著掃帚在離地一尺的高度慢悠悠地轉圈，直到已經分神四五回去猜測基拉會不會在魔法史課上睡著之后，他才聽到門羅教授大聲詢問：
“有人看見格蘭芬多的波特先生和布萊克先生去哪兒了嗎？”
斯萊特林的學生們紛紛彼此對視一眼，臉上顯露著某種藏得不算很好的幸災樂禍，但卻也沒有一個人選擇主動回答門羅教授的質詢。
他們又不是傻子，這種事，絕對會被門羅教授查到并扣分，為什么還要主動站出來。
門羅教授最后是從格蘭芬多的口中得知兩個人騎上掃帚飛走的時，他怒氣沖沖地跨上自己的掃帚，讓學生們放下掃帚就此下課，而自己則是順著兩個人離開的方向追過去找人。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學生們才剛走到城堡門口，準備去禮堂吃飯，就聽見有三三兩兩經過的學生在傳，說什么有一個學生騎掃帚的時候掉下來，剛被送到醫療翼。
斯內普暗暗挑眉。
一頓飯還沒結束，八卦欲望高漲的霍格沃茨學生離，就已經有無數個人因為“龐弗雷夫人！我被魚刺卡到了！”的病情進入過醫療翼，最后被不堪其擾的護士長趕出來。
但受傷的學生究竟是誰這個問題，也已經水落石出了。
是格蘭芬多的詹姆斯.波特。
有人說：“我看見了生骨靈的瓶子！”
也有人說：“但是他的病床邊上拉著簾子，我們看不見人。”
有人問：“骨折的話，只要喝點魔藥，很快就能活蹦亂跳了吧？”
也有人問：“他究竟怎么受傷的，沒人知道嗎？”
在眾說紛紜中，最新消息是有人看見老波特夫婦來醫療翼護送他們的兒子前往圣芒戈了，而布萊克則是滿臉后怕站在一邊，渾渾噩噩地往宿舍走，全身都濕透了。
像是從黑湖里剛爬出來的男鬼。
這可讓斯內普是真的有點好奇了，不僅是因為他在兩段記憶夢境里都沒看見過這事，更是因為有點想不通在飛行掃帚上確實有點天賦的波特，是怎么做到把自己從掃帚上摔下來的。
他甚至在下午去赫奇帕奇宿舍方向的轉角等基拉的時候，都分享了這件事。
“也不是特別稀奇吧。”
基拉背著小帆布包，抱著一摞寫作業用的書，用輕柔的聲音說：“善于游泳的人容易淹死,善于騎馬的人則容易摔傷,因為自己的愛好特長而招致災禍，或許是人類的某種宿命。”
斯內普若有所思。
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另一個世界的“斯內普”，不就是作為魔藥和黑魔法的雙料大師，但是卻死在魂器納吉尼的蛇毒之下嘛。
合理，就是有點地獄。
斯內普也沒有多想，兩個人并排坐著度過了一個安靜但美好的下午。
直到他回到寢室，從消息最靈通的級長馬爾福中吃到了一個更完整的后續。
波特掃帚失事后掉進了黑湖，布萊克沒能把人從黑湖里撈出來，他們能上岸還得多虧那頭巨烏賊，然而醫療翼能夠治療的傷勢有限，所以不得不轉院送入圣芒戈。
校方這邊，鄧布利多已經在拜托人魚去打撈掃帚的碎片，看看能不能查得出失事的原因。
至于一把因為干裂而無法承載魔咒的掃帚掉入黑湖中會有什么變化......
咕嚕咕嚕喝爽了。
盧修斯講話的腔調依舊是慢悠悠的所謂優雅，但也有點壓抑不住的莫名興奮，畢竟他現在其實也才16歲。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根據某位格蘭芬多的見證人所說的，就是掃帚莫名其妙地炸開了，而那位猝不及防就掉了下去，大概，這就是全部的現狀吧。”
在場的男巫無論哪個年級，都下意識地夾了夾腿。
描述得很好，下次別描述了。
斯內普雖然不至于做出這么沒有形象的舉動，但是他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總算是知道老波特夫婦究竟為何匆匆趕到。
畢竟現任的波特家主五十歲才有了這么一個寶貝兒子，總不能好不容易有了傳宗接代的崽，又莫名其妙地絕后吧，那哈利.波特還生不生啊——等等！
他突然意識到有點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并非緣于某種邏輯漏洞，也不是有哪一環對不上，而是突然有那么一種預感。
斯內普并非認為自己的人生就應該按照記憶夢境里那樣，樁樁件件、一成不變地發展下去，基拉都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生命里，他又知道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還會走上老路。
可問題就在于，因為這事發展得太正常了，以至于他感覺不太對勁。
校方對掃帚碎片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哪怕這堆木頭碎片已經在黑湖里泡得濕噠噠，但還是能用魔咒檢測得出來，這上面沒有任何黑魔法的波動。
而經由專業人員判斷，這應該是掃帚的質量無法承載飛行相關的魔咒，而小巫師超出規范的使用又加劇了磨損。
聽到這個結論，鄧布利多順勢就把鍋甩向董事會，以教學用具過分老舊的原因，成功獲得了一大批金加隆的捐款補助來建設學校。
沒辦法，純血家庭生育率低下，誰也不想讓著掃帚炸檔的事發生在自家繼承人身上。
甚至已經有人在隱隱約約提出掃帚騎多會不會影響男巫生育的質問。
所以這是一樁意外。
并且還是一樁幸運的意外，因為波特如果不是掉進黑湖里的話，以他當時的高度和速度，大概率就要像某個平行世界被散步進來的老伏大喊一聲阿瓦達那樣干脆的速度再次嘎嘣脆了。
從盧修斯那里旁敲側擊得到些許情報的斯內普思考了一整天。
假使這事是人為，那么那個人一定是想要波特干脆利落地死去，但從掃帚上動手的方式，又莫名其妙有點冷幽默式的諷刺。
是那些有能力操縱世界的人的自娛自樂。
斯內普都不需要去深思，幾天前的記憶就浮現而出。
在那個夜晚，基拉以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殺了他們就好了”的話，而他當時的慌張也是因為聽出了對方并非在隨意地開玩笑。
就好像......她有相關的需要，并因此產生了想法，于是就去做了。
當基拉向前邁步的時候，這個世界如果阻擋在她的道路上，也無非一顆需要被踢飛的、大點的石子。
但斯內普并不能夠確定，他決定再去本人面前繼續旁敲側擊。
好在今天下午草藥課的時候，兩個人就已經約好了周六早上去看有求必應室。
黑發少年表演了來回走動即可召喚出一扇大門的魔法，然后拉開門把手帶著基拉走進去，里面的裝潢比較簡潔，卻也有柔軟的、足夠躺下兩個人還要多的沙發。
基拉當即吧唧一下就陷了進去。
斯內普矜持地坐在半個人身位的距離外，然而金棕色頭發的女巫只是咕嚕嚕朝旁邊一滾，就正好以手支起身體問為什么坐那么遠呀。
她還一本正經地說什么房間太大了、一個人坐著會冷的。
仿佛不遠處的壁爐是個擺設。
下陷的沙發讓貼得很近的斯內普也感受到那點隱隱約約讓他要往有人的邊上倒下的力量，他繃緊身體，勉強自己一絲不茍的坐直。
然后也沒忘記伸出手，把基拉肩膀下面被她自己壓住的長發拯救了出來。
而赫奇帕奇的小女巫則是正在研究斯內普校袍衣兜里若隱若現的魔杖。
非常熟悉的版型，她想，畢竟前世去環球影城搬了整整一面墻回家呢。
“那個，”斯內普干巴巴地說，“聽我們學院的級長說，去圣芒戈的波特下個禮拜就要回來了。”
他大概是從來沒有跟人分享過這種像八卦一樣的事，感覺舌頭都要打結：“那家伙還挺幸運的，能掉到黑湖而不是其他地方。”
“嗯嗯，是的呢。”基拉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注意力已經完全移到斯內普撐在身側的手上，少年的右手食指上有著經常握筆留下來的痕跡。
她悄咪咪地伸出手，模仿“走路小人”一樣用兩根手指交替走過去，然后噠噠噠地走到斯內普的手背上。
后者頓時手有些發麻，像被電了一下，險些懷疑基拉又用了當時在校長室用過的魔法。
他趕忙繼續話題：“校長他們好像還從黑湖里找回了掃帚碎片，不知道會不會調查出什么。”
“你是想知道波特的事，會不會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腳嗎？”女聲輕柔地問。
斯內普一驚，下意識地低頭朝基拉看去，少女支著腦袋看他，背著光的琥珀色眼睛讓他有點看不清藏在里面的東西，那只不老實的手還光明正大地試圖爬進少年校袍袖口里去。
“是。”他抿起唇，不知為何，心底涌上一點莫名的倔強。
究竟要不要繼續打探、或是直白地逼問，都讓斯內普有點厭煩——對他自己。
“哦，”基拉依舊輕快地說，“是我。”
......
想象中的抽絲剝繭和你來我往的交鋒完全沒有出現。
但這反而讓斯內普的心情有點復雜。
他先前所料想的基拉要執行她所說的殺了那兩個讓他煩惱厭惡的家伙的事，成真了，他當然不會感覺到什么恐懼，也不會替波特和布萊克去喊冤。
在這一刻，他隱隱約約有所感覺的，關于這個世界的基拉是個危險分子的猜測，也同樣被證實。
可卻詭異地讓斯內普有種......被愛的感覺？
為什么會這樣？
他開始困惑。
對于正常人而言，這應該是件恐怖的事，因為你的朋友或者說你的曖昧對象僅僅是因為一些小事，就選擇徹底處理掉那些小事的肇事者。
最正常的做法是應該就此逃離，并且找到執法者去報告和處理一切。
然而這種危險的、容易刺痛人的感覺卻讓斯內普感到被全心全意地在意著、追逐著、迷戀著。
他遇見基拉，就像兩塊嚴絲合縫的拼圖。
“所以確實是你......我不喜歡你去做這樣的事......”為什么呢......
斯內普沉思著說，他沒有注意到基拉的目光變得深沉。
她慢慢直起身，一點一點地朝對方從容不迫地逼近，含笑問道：“我讓你失望了嗎？”
“當你終于發現我和天真善良一詞絕緣，甚至不在乎社會道德，而且危險難以操控......”基拉那鉆入袖口搭著斯內普手腕的手指，輕輕數著脈搏跳動的頻率，“還是你覺得我的多管閑事讓人困擾？”
其實有求必應室能夠成為一個很好的囚籠，她想，夢境也本來就不是一帆風順的。
沉浸于自己內心進行審視的斯內普終于思考完畢。
他下意識脫口而出那個他內心深處的答案。
“因為我想要你的眼睛只看著我。”
只有我，沒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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