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放肆

    邊庭刷到了孟忻新發的朋友圈。

    孟忻：【我生氣了！！！！！！】

    足足用了六個感嘆號, 可見生氣程度之深。

    邊庭立刻給孟忻發去消息：【怎么生氣了？】

    孟忻：【你還好意思問！！！！！！】

    又是感情色彩非常強烈的六個感嘆號。

    孟忻：【邊庭我有事跟你說，你最好現在立刻馬上回宿舍，在黃文杰和高英航回來之前出現在我面前, 不然我就狠狠地踢你的屁股！！！】

    這場景有點眼熟，邊庭隱隱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那條朋友圈和六個感嘆號竟然都是沖他來的。

    邊庭沒再耽擱, 回復孟忻：【好, 十分鐘】

    ……

    孟忻在宿舍里掐著秒表等邊庭。

    他時不時往門口看一眼，只要聽到一點響動，就馬上抬頭挺胸擺出必勝的架勢。

    放在他面前的那張紙是他剛剛寫好的絕交書。

    他打算等邊庭來了, 就把這張紙狠狠甩到邊庭臉上。

    邊庭趕在十分鐘的最后一秒回到了宿舍。他是跑回來的, 到宿舍門口時呼吸還有點紊亂。

    但他在推門看到孟忻的那一刻又屏住了呼吸。

    孟忻已經擺好姿勢凹好造型, 像在圖書館門口要跟邊庭絕交的那次一樣，氣勢如虹、勢不可擋。

    “回來了？”孟忻說這句話時已經帶上了審判的架勢, 潛臺詞就是“你還有臉回來”。

    孟忻像只河豚一樣氣鼓鼓地瞪著他。

    “邊庭我告訴你，我現在很生氣。”

    邊庭忍住伸手在他臉上掐一把的沖動，好笑地問：“我怎么惹你生氣了？”

    “張一鳴說, ”孟忻一臉嚴肅地說, “你的那些高中同學都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

    邊庭反應過來：“又是因為好奇？”

    “我才不好奇！”孟忻憤憤地反駁他, 又陰陽怪氣地說, “要不是因為你是我朋友, 我管你喜歡誰。”

    邊庭問：“那是因為什么？”

    孟忻忍不了了, 直接說：“你為什么告訴別人你喜歡誰就是不告訴我？”

    他大聲控訴：“你根本沒拿我當朋友！”

    “……”

    孟忻見邊庭沒話說，就知道這次他們絕交是絕定了。

    “我要跟你絕交。”孟忻“啪”地一聲, 氣勢洶洶地把寫好的絕交書拍在桌子上。

    “絕交書, 一式兩份，我已經簽好名了，”孟忻說, “你現在就把名字簽上，以后我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喜歡哪個不要臉的直男我都不管了。”

    邊庭還是沉默。

    孟忻狠狠瞪著他，眼睛都瞪累了，也沒等到邊庭說話。

    時間一長，他硬裝出來的氣勢都沒那么足了。

    “你說話啊。”孟忻說。

    不知過了多久，孟忻的氣勢都快消失了，邊庭才掀起眼簾，淡淡地開了口。

    “孟忻，你又不是gay，為什么在意我喜歡誰？”

    孟忻愣了愣。

    但他很快又重新提起氣勢。

    “可是我們是朋友啊！憑什么他們都知道？”

    “他們在意你就說，我在意你就不說？”

    孟忻再次控訴：“你根本沒拿我當朋友！”

    “……”

    孟忻把絕交書往前推了推，拿了支筆塞進邊庭手里，強硬地說：“你簽名。”

    邊庭遲遲沒動筆。

    孟忻戳了他兩下，催促道：“快點。”

    邊庭把手中的筆放下了。

    孟忻“哼”了一聲，“后悔了吧？我跟你說，晚了！呵呵，你已經永遠失去了我這個溫柔體貼、對你關懷備至的好兄弟。”

    他又戳了邊庭兩下，冷酷地說：“簽名。”

    良久，邊庭終于開口了。

    “是，我沒拿你當朋友。”

    孟忻冷笑了一聲：“呵呵，我就知道。”

    “我拿你當暗戀對象。”

    邊庭掀起眼簾，徑直看向孟忻，“告訴你我還怎么繼續暗戀？”

    “呵呵，我就——”孟忻冷笑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啊？”

    “我暗戀對象被你弄沒了，你說怎么辦？”邊庭拈起一式兩份的絕交書，問他，“在這簽名你是能賠我嗎？還是我轉明戀？”

    “啊……？”孟忻感覺自己聽不懂中文了。

    “啊什么，跟你表白呢，給個準話。”

    孟忻大腦宕機，頓時什么氣勢都沒了，語無倫次地說：“哪、哪有人突然表白的……”

    “那你把這絕交書收回去讓我繼續暗戀。”

    “這、這不好吧……”孟忻懵懵地說，“我都知道了……”

    “那我簽完名你當我男朋友。”邊庭提筆作勢要往絕交書上簽名。

    “這、這也不對吧……”孟忻臉都燒紅了，迅速搶走他手上的絕交書，“我這是絕交書又不是戀愛書……”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朋友沒了，暗戀對象沒了，男朋友也沒撈著，”邊庭用孟忻之前說過的話說，“世界上怎么有我這么慘的gay。”

    “沒有這么夸張吧……”孟忻把自己精心制作的絕交書揉成團塞進褲兜里，“……我不跟你絕交就是了！”

    “那我還能暗戀嗎？”邊庭不依不饒地問。

    “……”

    “……”

    邊庭垂下眼，抿了抿唇。

    孟忻最受不了這個，警告他：“……你別來這套。”

    邊庭十分懂事地別過頭去，無聲地避開孟忻的視線。

    孟忻：“……”

    按理來說也該眼不見心不煩了，可孟忻莫名有一種今天不答應邊庭讓他繼續暗戀，他就特別不要臉、特別不是人的感覺。

    “……好吧，好吧！”孟忻妥協了，他頂著一張紅透了的臉說，“你，你別太明顯就行。”

    邊庭終于把頭轉了回來。

    他直勾勾地看著孟忻，眼神已經不加遮掩。

    這會兒孟忻的氣勢已經蕩然無存了，他硬著頭皮開口：“我剛剛說你別太明顯……”

    邊庭依依不舍地將他的目光收斂了一點。

    “行。”邊庭頓了頓，又問，“怎樣算明顯？”

    孟忻腦子都快燒壞了，哪里知道怎樣算明顯。

    “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逃也似的爬上床，唰地一下拉上床簾。

    簡直就是落荒而逃。

    他十分刻意地說：“我要睡了！”

    “我要睡十五個小時，從現在一直睡到明天中午十二點，你不許跟我說話也不許發出任何聲音！”-

    此時此刻，孟忻心里的驚濤駭浪還未平息。

    “原來我就是那個不要臉的直男。”

    “我竟然就是那個不要臉的直男。”

    “靠，我就是那個不要臉的直男！”

    邊庭喜歡的人就是他……

    孟忻覺得自己臉上燒得慌，還莫名有點疼。他抱著腦袋把臉埋到枕頭里，試圖用這種方法悶死自己。

    現在怎么辦？

    邊庭喜歡他，要是他是個男同他就從了。

    可是他是直男啊！

    孟忻在床上滾了三圈都沒想到解決辦法。

    他拿出手機，上網搜索“直男被男同好朋友表白該怎么辦”。

    他點進回復數量最多的一個帖子。

    下面的回復跟著密密麻麻的一片“心疼兄弟”。

    1樓：【心疼兄弟，男的喜歡男的好惡心】

    孟忻：“……”

    他沒有覺得邊庭惡心。

    2樓：【心疼兄弟，竟然連好朋友都不放過，簡直是人中禽獸變態至極】

    孟忻：“……”

    他也不覺得邊庭變態。

    3樓：【心疼兄弟，這種兄弟不要也罷，絕交得了】

    孟忻：“……”

    他也不想跟邊庭絕交。

    孟忻看了三樓就退出來了。

    這里面的人全在“心疼兄弟”，幫著帖主罵那個向兄弟表白的男同，卻沒有一個人提出一個像樣的解決辦法。

    也許他不應該在直男堆里問這個問題。

    直男懂什么男同？他不懂，這些人也不懂。

    他得去找真正懂的人。

    于是他的消息發到了范達這里。

    孟忻：【你醒著嗎】

    范達：【睡著了】

    孟忻：【你說，你們男同為什么會喜歡直男啊】

    范達：【睡著了】

    孟忻：【你干嗎發兩遍】

    范達：【我以為你網不好，沒看到我說我睡著了】

    孟忻：【別裝，這才十二點，哪個大學生睡那么早】

    孟忻今天是非要跟他聊這個話題不可，非常突兀地強行切入話題：【話說你喜歡過直男嗎】

    范達：【你問這干嗎】

    范達：【我們只是塑料關系的飯搭子，你越界了】

    孟忻：【這不能問嗎？那我換一個】

    孟忻：【假如，我是說假如，一個男同跟他的直男好兄弟表白了，這個直男該怎么辦啊】

    范達一秒給出解決方案：【從了他】

    孟忻：【但他是直男啊！】

    這難不倒范達，他依然一秒給出解決方案：【那就比男同更直接地從了他】

    孟忻：【都說了是直男！！！】

    范達：【你不是說假如嗎，那么激動干嗎？難不成真有這事啊？】

    孟忻：【沒有，隨便問問】

    范達難得沒犯賤，只回了個“哦”。

    范達：【問完了嗎問完我要睡覺了】

    孟忻：【別睡，再聊兩句】

    孟忻又拋了一個問題出來：【你覺得我可愛嗎】

    邊庭說過他喜歡可愛的。

    孟忻實在想不通，這個詞跟他有什么關系嗎？還是說他們男同看人的角度跟直男不一樣？

    范達：【…………】

    范達：【…………………】

    范達：【…………………………】

    范達發了滿屏的省略號過來，像是從來沒有這么無語過。

    孟忻后悔問他這個問題了。

    范達：【你放過我】

    范達：【平時就算了，我今天吃了新疆炒米粉，舍不得吐出來】

    孟忻：【。】

    孟忻：【算了你當我沒問過吧】

    范達發了句“呵呵”過來，說：【晚了】

    范達：【我已經知道邊庭喜歡你，邊庭跟你表白，邊庭覺得你可愛這些事了】

    ……草！

    孟忻瞪大眼睛，大半夜的不能發出聲音，他只好尷尬地在床上無聲練了一套拳。

    孟忻：【啊啊啊啊啊我沒說邊庭！！！！！】

    范達：【沒事不用說，從你找我的第一句開始我就知道是邊庭】

    范達：【放心我都懂，雖然我們關系塑料，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孟忻把手機扔到一邊，心里劃過一串“啊啊啊”。

    孟忻像一塊煎餅一樣，從床左邊翻到床右邊，又從床右邊翻到床左邊。

    等火候差不多了，兩面都煎透了，他才讓自己出鍋，直接從床上坐起來，抓起手機回復范達。

    孟忻：【有個鬼！！！】

    孟忻：【你根本不懂！！！】

    范達：【我懂，他愛你】

    孟忻：【你不懂】

    范達：【我懂，你也愛他】

    孟忻：【你真的不懂】

    范達：【我真懂，我早嗑上你倆了】

    孟忻崩潰了，憤而打字：【不跟你說了，跟你們男同說不通！！！】

    孟忻倒回被窩里。

    孟忻心好累。

    這個世界，兩極分化太嚴重。直男懂直男卻不懂男同，男同懂男同卻不懂直男。等什么時候直男和男同能夠互相理解，才能算是真正的天下大同。

    就是不知道他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等到這一天。

    五分鐘后。

    孟忻：【真不是邊庭】

    范達：【請我吃新疆炒米粉】

    孟忻再次強調：【真不是邊庭】

    范達也再次復讀：【請我吃新疆炒米粉】

    孟忻累了，打算暴力封口：【新疆炒米粉可以讓你閉嘴嗎】

    范達告訴他殘酷的事實：【不可以，但可以記邊庭賬上】

    孟忻：【我要跟你絕交】

    范達：【哦，我好在意】

    孟忻向范達發出了“你一周吃不到新疆炒米粉”的惡毒詛咒，怒而退出了聊天界面-

    這個夜晚注定不眠。

    凌晨三點，孟忻從床上彈坐起來，將床簾掀開了一個角。

    宿舍里其他人都睡著了，十分安靜。

    孟忻甚至能聽見黃文杰的呼嚕聲。

    孟忻往邊庭的床位看去，那里一絲光亮也沒有，也沒有聲音。

    ——邊庭竟然睡得著？

    男同都這樣嗎？

    跟直男表白完，就可以這樣毫無負擔地睡著嗎？

    男同果然是一種很壞的生物！

    孟忻睡不著，又想不到解決辦法，只好開始玩手機轉移注意力。

    他將手機里每個APP都挨個點過去，無聊到把每個軟件里的未讀消息紅點都挨個消除，就連郵箱里的垃圾郵件都點了一遍。

    點開微信的時候他又有點不爽。

    邊庭連微信都沒給他發一條！

    不過，孟忻發現今天晚上他們的四人宿舍群特別熱鬧。

    他們宿舍幾個人，有什么話都是在宿舍里直接說了，單獨有事找某個人的話就直接私聊，所以宿舍小群平時都很安靜，只有交電費攤錢的時候才有那么幾條消息。

    今天卻不一樣，他們的小群里竟然有十幾二十條未讀消息。

    孟忻點進去，從第一條開始看。

    大概是晚上十點的時候，黃文杰發出了第一句話。

    黃文杰：【邊庭，你為什么不說話啊？】

    邊庭：【有人要睡覺，不讓我發出聲音】

    黃文杰不贊同地說：【放肆，放肆啊！孟忻身為這個宿舍輩分最低的人，怎么敢騎在我們德高望重的義父頭上？】

    高英航也說：【今天他敢讓義父不要發出聲音，明天就敢讓義父給他端茶送水，后天更是敢上房揭瓦、謀權篡位！】

    黃文杰感嘆：【孟忻這小子啊】

    然后這兩個人就開始在群里發四字詞語。

    黃文杰：【目無尊長】

    高英航：【目中無人】

    黃文杰：【沒大沒小】

    高英航：【無法無天】

    黃文杰：【不成體統】

    高英航：【禮崩樂壞】

    最后他們一起對孟忻的行為作出了總結性批判。

    黃文杰：【孟忻這小子真是給寵壞了！】

    高英航：【孟忻這小子真是給寵壞了！】

    黃文杰：【義父怎么說@邊庭】

    高英航：【義父怎么說@邊庭】

    孟忻劃到最下面。

    ——邊庭五個小時前在群里回復了一條，終結了他們的對話。

    邊庭：【沒事，我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