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暗戀
中午十一點半, 孟忻還躺在床上裝死。
其實他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對邊庭，所以假裝自己還在睡覺。
他本來是打算等邊庭走了再起床的。
邊庭平時早上七點半就出門去圖書館, 今天卻不知道怎么了，到現在都還沒出門。
孟忻在床上都快躺成植物人了。
其他都還好說, 主要是到飯點了, 肚子很餓。
他有點躺不下去了，就貼在床簾邊上動了動耳朵，仔細感受邊庭還在不在。
邊庭的腳步聲跟其他人不一樣, 他可以聽得出來。
他再三確認沒聽見邊庭的聲音, 壯著膽子將床簾掀起來十公分, 只露出一顆腦袋偷看。
——然后他就跟邊庭對上了視線。
邊庭好整以暇地站在他的床附近，站的位置剛好正對著他的床簾, 不知等了多久。
孟忻愣了兩秒。
心臟也停了兩秒。
孟忻：“……”
他默默地把床簾放下了。
孟忻絕望地拉起被子蒙住頭，想象自己就這樣被活埋。
早知道不偷看了。
現在好了，他尷尬得想死。
不過好在邊庭也沒說什么, 孟忻一動不動地在床上當了五分鐘植物人。
過了一會兒, 他聽見邊庭和黃文杰說話。
“我出去了。”邊庭說。
“啊？哦, 好。”
緊接著就是一道開門關門的聲音。
黃文杰摸不著頭腦, 等邊庭出門了還在納悶：“他突然跟我說這個干啥？”
與此同時, 躺在床上的某位植物人掀開了被子, 從床上彈坐起來，整個畫面堪稱醫學奇跡。
他謹慎地再次掀開床簾, 環視一圈, 確定邊庭是真的走了。
他迅速下了床。
孟忻洗漱完，邊庭還沒回來。他松了口氣，放心地坐到椅子上。
“孟忻, 你昨天那么早睡，今天還這么晚起來，”黃文杰好奇地問，“你干嗎去了這么累？”
“沒干嗎。”孟忻不知道怎樣描述昨天那個跌宕起伏的夜晚——而且黃文杰都還不知道邊庭是gay呢，他總不能亂說話順便不小心幫邊庭出柜吧。
孟忻肚子餓得咕咕叫，伸手從黃文杰的零食箱里掏了一把，“給我吃一口。”
他這一掏就掏走了黃文杰三分之一的家當——指一包薯片，一袋餅干，一塊士力架。
黃文杰肉痛：“我去，你這是一口嗎？你這是億口啊。”
孟忻拆開薯片袋子，直接仰頭往嘴里倒。他好像很趕時間，不到五分鐘就吃完了所有東西，把垃圾丟進垃圾桶里。
黃文杰震撼地道：“你這么餓嗎？”
孟忻含淚點頭。
“你要再吃點不？我還有一包珍藏的泡面。”
孟忻也不客氣：“拿來——”
孟忻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聽見了門外熟悉的腳步聲。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回來了。
孟忻聽見門外的腳步聲，三步并作兩步靈敏地沖上了床。
黃文杰被他的速度驚到了：“我去，你干嗎？”
孟忻以一個跳水的姿勢倒在床上，迅速卷進被子里，他說：“我突然想到有東西落床上了。”
黃文杰不懂這什么操作，“什么東西能落床上，你的臉？”
孟忻不說話了。
他現在已經開始裝死，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直到有人敲了敲他的床沿。
“十二點了。”
孟忻不吭聲，繼續裝死。
邊庭沒有繼續叫他了。
緊接著孟忻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打開塑料袋的聲音。
很快，聲音停了。
然后孟忻就聞到了天堂的味道。
——好過分的招數，邊庭竟然用小鍋米線誘惑他！
他的床沿又被人敲了敲。
邊庭只問了三個字：“你吃嗎？”
孟忻可恥地掙扎了一下。
小鍋米線的香味縈繞在鼻尖，他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兩聲。
孟忻深吸一口氣，還是沒抵擋住誘惑。
他從床簾里探出頭來，可憐兮兮地問邊庭：“能吃嗎？”
邊庭說：“就是帶給你吃的。”
孟忻十分感動地下了床-
孟忻一邊吃小鍋米線一邊偷偷觀察邊庭。
他腦海里有兩個聲音在打架。
一個說：“太好了，邊庭看起來一點反應都沒有，完全可以當作無事發生！”
另一個說：“邊庭怎么能看起來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他其實不是真的喜歡我？”
邊庭看過來。
孟忻迅速避開視線，低頭喝了口湯。
“臉要埋進湯里了。”邊庭出聲提醒道。
孟忻趕緊把頭抬起來一點：“哦哦。”
他腦海里那兩個聲音打得更歡了。
一個說：“邊庭真的沒反應，太好了，他一點都不在意，以后還是可以繼續做好朋友！”
另一個說：“邊庭怎么真的沒反應？他失憶了？還是說被外星人擄走又還回來，現在這副軀殼里已經是另一個人了？”
直到孟忻把小鍋米線吃完，邊庭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
孟忻松了口氣，同時心里又有點怪怪的。
……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邊庭沒再提“喜歡”的事情，好像這件事沒發生過。
他甚至照常給孟忻帶小鍋米線。
次數多了，孟忻卻有點不好意思了。
以前還覺得沒什么，但現在情況就不一樣了。
——邊庭喜歡他，他卻是一個直男，沒有辦法回應邊庭的感情就算了，還要吃人家給他帶的小鍋米線，這是人嗎？-
孟忻向范達懺悔：【唉，我不是人】
孟忻：【我拒絕了他，還吃他帶的小鍋米線】
范達冷酷地回了一句：【那就以身相許】
孟忻：【這個真沒辦法，我真的是直男】
范達：【你說的這個問題其實很好解決】
孟忻：【怎么說】
范達：【你聽我分析】
范達：【直男直男，直，是直男的直，男，是男同的男】
范達：【從字面上看，直男，往往都有一半是男同】
孟忻馬上說：【我是另一半】
范達：【是的，你是男同的那一半】
孟忻：【。】
孟忻：【根本什么都沒解決！！！】-
范達一點都不靠譜，孟忻只好自己想辦法。
他上次是在直男堆里問的，沒有得到一個像樣的解決辦法。
這次他轉換思路，打算去男同堆里問問。
于是他動用自己高超的論文檢索能力，在網絡上搜索什么地方男同比較多。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找到了一個男同論壇。
他在搜索框里搜索關鍵詞“直男”。
出來的搜索結果有上萬條，時間跨度橫跨近十年。
孟忻粗略地掃了一眼，大概都是在說男同愛上直男朋友的經歷。
沒想到竟然有這么多人同病相憐。
孟忻隨便點進一個帖子。
【唉，喜歡直男是男同必經的一道坎。三年前我鼓起勇氣想跟我喜歡的直男表白，命運卻陰差陽錯讓他在那天對另一個女生一見鐘情。一切停在了我向他說喜歡之前。我是他人生中一條不被選擇的岔路。五年前我們在海邊看日落的那天，余暉下他看向我的眼睛，就像我看向他的那樣。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太陽徹底落山之前，我比他更早明白什么是喜歡。】
【很懂你的感受，我喜歡一個直男十年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人生中所有重要的瞬間我都有參與，我們不是家人勝似家人。可是有天他帶了一個女生回來，他很開心地向她介紹說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后來，我退出了他們的生活。走的那天我鼓起勇氣跟他表白了，我說我喜歡了他十年，他說我很惡心，讓我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我也喜歡過直男，他的婚禮我是伴郎。我只能說，喜歡上自己的好朋友本就痛苦，自己是男同而朋友是直男就更是致命。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可以不要喜歡他。可是這么多年陪伴，他早已是我身體外的另一套呼吸器官。我不能停止呼吸。】
……
男同的文字就是比只會說“心疼兄弟”的直男細膩，每個字都講得情真意切。
一個晚上的時間，孟忻看了無數條男同愛上直男朋友的相似遭遇，每一條都是那么的直擊人心。
孟忻簡直要看哭了。
他甚至忘了他最開始來這里的目的，是來找解決辦法的。
他不禁想到邊庭喝醉難受的那天晚上。
邊庭是因為他說他有喜歡的人才去喝酒的嗎？-
孟忻從來沒有這么愧疚過。
他沒想到，自己隨口編的網戀對象，竟然對邊庭造成了這么大的傷害。
簡直不是人啊！
第二天，邊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桌上多了一杯牛奶和一個面包。
還有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邊庭，去圖書館之前請記得吃小孟為你精心準備的早餐^_^
邊庭拿起紙條，翻到背面，發現還有一行字。
上面寫著：這是我最喜歡的面包！！我排很久隊買的，吃了會開心一整天！！
邊庭轉過頭，往孟忻的方向看去。
躲在床簾背后偷看的某人迅速躺下不動了。
邊庭不明所以，大清早的竟然萌生出一種中彩票的感覺。
不成想，這竟然還只是一個開端。
中午的時候，孟忻發了一條朋友圈。
孟忻：【我沒有喜歡的人了！！！！！！】
范達的評論第一個到場：【有真人了，電子的就退場了？】
孟忻讓他滾。
高英航評論道：【這么快又沒了？？網戀果然就是不靠譜啊！！！】
黃文杰也評論了一句：【一聲兄弟大過天，恭喜你回到兄弟的世界！！！】
邊庭也看到了這條朋友圈。
雖然他不知道孟忻為什么要在朋友圈再強調一遍，但不得不說，看到這條朋友圈讓他的心情變得輕快許多。
下午的時候，孟忻來教學樓找邊庭，說要請他吃小鍋米線。
然后孟忻給邊庭點了一份豪華版小鍋米線，還忍痛割愛地把自己鍋里的配菜也一起放進了邊庭的鍋里，讓邊庭那份變成獨一無二的超級豪華版，自己的反倒成了寡淡低配版。
邊庭看著自己面前擠得滿滿當當的小砂鍋，不禁開始思索，他最近到底是做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好事。
不僅如此，晚上孟忻給室友們分家人寄過來的零食的時候，也特意給邊庭留了大份的。
只是在宿舍這個方寸之地，他這種明顯的偏心行為是藏不住的。
黃文杰往邊庭那邊一看，發現邊庭手上的多得都快兜不住了，他大聲嚷嚷道：“為什么邊庭這么多！！！”
孟忻有點尷尬，但還是嘴硬道：“……一樣的，一樣的！只是他比你瘦，襯得他手上比較多。”
黃文杰不信，站過去跟邊庭比了比。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比我們倆多！”
黃文杰說：“孟忻，你好偏心，好虛偽，好諂媚。”
孟忻撕開一塊巧克力塞進黃文杰嘴里，“快點閉嘴。”
高英航也跟著說：“孟忻，你好偏心，好虛偽，好諂媚。”
孟忻像喂海鷗一樣往高英航嘴里塞了片面包，“你也閉嘴。”
邊庭默不作聲地看著孟忻堵住他們倆的嘴，也想跟著說句一模一樣的。
可他低頭一看，孟忻給他分的竟然是其他室友的兩倍之多。
再跟著抗議就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了，邊庭只能保持沉默，把他的那份收好。
等黃文杰和高英航轉過身去，邊庭感覺到有人偷偷拉了一下他的手。
邊庭偏過頭，看見孟忻抓著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別人沒有的糖果。
邊庭挑了挑眉，問：“今天怎么了？”
“沒怎么。”孟忻小聲說，“想對你好點不行嗎？”
邊庭雖然不知道孟忻這次又是因為什么，但還是非常自然地接受了。
他收攏手指，唇邊掛著淺淡的笑意。
“行，當然行。”-
孟忻連著三天晚上在被窩里看論壇的男同小故事，這個他身為直男從未踏足的領域，讓他的心情愈發沉重。
思來想去，他覺得他還是不能當作無事發生，還是應該跟邊庭講清楚。
第二天，孟忻來到圖書館找邊庭。
他給邊庭發消息：【我在門口等你，你好了就出來】
與絕交那次截然不同，孟忻這次心懷愧疚，沒給邊庭限定時間，只是安安靜靜地在門口等邊庭來。
但邊庭也沒讓他等太久，還是不到五分鐘就出來了。
邊庭走出圖書館門口，一眼就看見了某人。
某人今天莫名很乖，蹲在門口像只乖乖等主人的小貓，讓人有一種揉他腦袋的沖動。
邊庭快步走到孟忻面前，“怎么了？”
孟忻抬眼看著他。
邊庭一下明白了，問他：“有話要跟我說？”
孟忻“嗯”了一聲，站起身來。
“去那邊。”
他拽著邊庭的袖子，把他拉到旁邊沒人的小亭子里。
邊庭：“你說吧。”
孟忻有點說不出口，半晌都沒憋出一個字。
但邊庭也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著。
憋了好一會兒，孟忻才硬著頭皮說：“邊庭，我覺得還是要跟你說清楚。”
“我是直男，短期內沒有變成男同的打算。”
這一點邊庭比誰都清楚，所以他很平靜地說：“我知道。”
孟忻忐忑地說：“你……會傷心嗎？”
邊庭莞爾，“怕我傷心嗎？”
邊庭明白了。
難怪孟忻這幾天都對他這么好，原來是怕他傷心。
怎么這么——可愛啊？
邊庭低頭笑了下。
他笑完意識到現在笑不太合適，又掩飾似的輕咳了兩聲。
“嗯……”孟忻悶悶地說，“不想你傷心。”
“好，知道了。”邊庭輕聲說，“我努力不傷心。”
孟忻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邊庭看出來，問他：“還有話要說？”
“嗯，還有就是——”孟忻遲疑了下，還是認真地告訴他，“我沒有喜歡的女生，暫時也還不想找女生談戀愛。”
“所以，你不要因為我傷心，也不許去喝酒。”
孟忻用食指輕輕戳了戳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邊庭點點頭，好像是懂了。
他若有所思地停頓了一會兒。
然后問：“那是可以追你的意思嗎？”
孟忻：“。”
孟忻：“你沒明白，你再把我剛剛說的話重復一遍。”
邊庭依言復述了一遍：“你是直男，你短期內不會變成男同，但你沒有喜歡的女生，暫時不想找女生談戀愛，不要傷心，不許喝酒。”
他復述得很完整，孟忻很滿意。
“很好。”孟忻說，“現在明白了吧？”
邊庭又點了點頭，這次問得更加直白：“可以追你嗎？”
“……”
“……”
可惡的男同，理解能力好差。
都說了是直男了！
他久久不回答，邊庭又問了一遍：“可以嗎？”
孟忻耳朵都被他問紅了，不由得提高音量：“不可以！！！”
“好吧。”邊庭不無遺憾地說，“那我繼續暗戀好了。”
第22章 挑戰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 人與人之間喜好各不相同，有差異是很正常的。
就像孟忻喜歡吃香菜，黃文杰看到香菜會捏著鼻子繞道走, 而高英航可以接受它作為調料但不會主動去吃。
孟忻其實不明白邊庭喜歡他什么。
他覺得這可能是直男和男同之間的差異。
趁宿舍其他人不注意，孟忻悄悄走到宿舍里的鏡子前。
孟忻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他身上穿著淘寶隨便買來的休閑外套, 里面搭了件T恤, 都是簡單的款式，無功無過，就是最尋常的男大學生穿搭。
作為一個直男, 孟忻其實沒怎么花精力捯飭過自己的外表。他從不要求自己做一個花枝招展的精致潮男, 只需要清爽干凈就行。
邊庭應該不至于是喜歡他身上這些便宜貨。
孟忻想了想, 把外套脫了放在洗手臺邊。
孟忻捋起一邊的袖子，對著鏡子舉起手臂。
他悄悄用力, 努力讓自己手臂肌肉的位置更加鼓起來一點。
他伸手捏了捏微微鼓起來的地方，感覺還是不太滿意，搖著頭放下了手臂。
接著孟忻又撩起自己的衣擺, 看向自己平坦的腰腹。
他再一次試圖凹出自己的腹肌。
努力了好一會兒, 他惆悵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很有自知之明地嘆了口氣。
不能說完全沒有, 只能說有得不是很明顯。
這時候他突然想到了邊庭。
同樣是大學生, 邊庭就擁有令人艷羨的腹肌。
“他自己都有了, ”孟忻想，“應該不至于看得上我這仨瓜倆棗吧？”
他思索得太專注, 都沒注意到邊庭不知何時走到了鏡子旁邊。
邊庭倚著墻, 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照鏡子。
孟忻還想看看背面，抓著衣擺背過身去，偏頭往鏡子里看。
他一扭頭, 剛好跟旁邊的邊庭對上視線。
“……”
孟忻迅速放下衣擺，在原地轉個圈抓起外套，囫圇地把外套穿上了。
“……你什么時候來的。”
“在你掀起衣服秀腹肌的時候？”邊庭想了想，又說，“也可能是在你第一次捋起袖子秀肱二頭肌的時候。”
“……”
很好，那就是看見了全過程。
孟忻尷尬得想立馬鉆進地縫里。
“你干嗎不出聲……！”
“我有在呼吸。”
邊庭聳了聳肩，說：“可能是你太專注了，沒聽到。”
孟忻：“……呼吸算什么聲音！”
邊庭態度很好，立馬認錯：“不好意思，我下次會大聲點的。”
然后又禮貌地問：“對了，還有下次嗎？”
這兩句話聽起來就像是準備跟孟忻提前預約下次一樣，孟忻都怕邊庭下一句就是“有下次記得提前叫我”。
他趕緊搶在邊庭下一句話出來之前回答：“沒有了！”
“好吧。”邊庭表示遺憾。
他又問：“你為什么突然在這照鏡子？”
他們宿舍的鏡子使用率極低，這幫直男每天平均使用時長基本不會超過兩分鐘。
今天孟忻已經在鏡子前照了五分鐘了。
“我就是，”孟忻說到一半卡殼了，干脆接了句廢話，“想照一下。”-
孟忻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等晚上在男同論壇里尋找答案。
孟忻在男同論壇里搜索出許多找對象的帖子。
這樣的帖子在男同論壇里很多，比他前段時間看的男同小故事還多。
而且同質化嚴重。
孟忻隨便點了幾個帖子就找出規律了。
開頭一句“找1”，接著說身高體重要求，還有孟忻看不懂的、以厘米為單位的長度數字。
然后附上一張示例圖片。
示例圖片里一般是一個身材巨好的肌肉猛男，手臂肌肉虬結，看起來能一拳掄死十個人，堪稱威武雄壯。
這樣看來，直男和男同的喜好差異也沒有想象中的大，都喜歡身材好的。
孟忻回想了一下他那天照鏡子的樣子。
——怎么說呢？他的身材只能說是還可以，沒有什么贅肉，但距離男同喜歡的那種肌肉猛男，還是有一定的距離的-
孟忻問范達：【為什么你們男同都喜歡肌肉猛男？好沒有新意】
范達回答道：【肌肉猛男誰不喜歡？】
孟忻問：【那你也喜歡嗎】
范達高深莫測地回了四個字：【人之常情】
孟忻：【那不喜歡肌肉猛男的又怎么說】
難不成邊庭在男同里屬于異端？
范達：【校門口那個健身房，拿我們學生卡去可以打九折，去之前可以先買個九塊九的體驗課，教練就選Kevin因為他評價比較好】
范達：【哥們兒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這話題跨度太大，孟忻沒反應過來：【你干嗎突然說這個】
范達：【你不就是在擔心自己配不上邊庭嗎】
孟忻：【。】
孟忻：【誰說的，我沒有！！！】
范達：【好身材不是一朝一夕練成的，你不必自卑】
范達：【而且其實你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范達：【邊庭看起來就好你這口，你們絕配頂配天仙配】
孟忻：【…………】
什么叫“就好你這口”，說得邊庭像變態一樣。
孟忻給范達發了個“滾啊啊啊”，又說：【范達，你變了，我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我很傷心】
范達：【哦是嗎？可能那個時候我還沒開始嗑你倆吧】
孟忻怒而掀桌：【你嗑什么嗑，不準嗑了！！！！！！！！】
范達不為所動，發來一個熱淚盈眶抓著飯往嘴里塞的表情包。
他說：【嗑爽了，繼續】
孟忻：【。】
孟忻：【我討厭男同！！！】-
邊庭到底喜歡他什么呢？
孟忻四處搜索比對，覺得自己離男同喜歡的特質相去甚遠。
他想了幾天，覺得只有一種可能。
——邊庭可能真的跟其他男同不太一樣。
孟忻假借共同學習的名義，抱著單詞書坐到邊庭旁邊。
孟忻借這個機會偷偷觀察邊庭。
為了讓自己不要太明顯，他會假裝背兩個單詞，然后才偷看一眼邊庭。
他想：
“邊庭看起來本來就跟普通男同不太一樣，他不說誰知道他是gay？”
“邊庭真不是普通男同，他就不喜歡肌肉猛男。”
“邊庭喜歡我什么啊？”
正想著，一只手敲了敲他的書本。
邊庭出聲提醒他：“你這兩個單詞已經重復背了十遍了。”
孟忻壓根沒注意自己背的是哪兩個單詞，邊庭提醒他，他也還是不知道。他應了聲，翻了一頁換了兩個單詞背。
背了兩遍他就背不下去了，喊了聲：“邊庭。”
“怎么了？”邊庭應他。
好奇心滿到快要溢出來了，孟忻忍不住問：
“其實你在男同里也算口味奇特的，是不是。”
邊庭手一滑，握著的筆劃出去，紙頁上突兀地多出一道長長的筆跡。
他沉默了一下。
“我覺得，”邊庭緩慢地開口，“我應該不是吧。”
孟忻將信將疑：“不是嗎？我看別的男同都喜歡肌肉猛男。”
“別的男同？”邊庭捕捉到關鍵字，“誰？”
“沒有誰，我上網搜出來是這樣說的。”孟忻沒好意思說他這幾天都在偷偷逛男同論壇，雖然他每次逛完就會馬上關掉并刪除瀏覽痕跡，但還是莫名有點心虛。
邊庭好笑地問：“你還上網搜這些呢？”
“我就好奇一下嘛。”孟忻說，“直男就不能好奇男同喜歡什么類型嗎？”
“可以。”邊庭說，“你不是知道我喜歡什么類型嗎？”
“要我再說一遍嗎？”
“不用，不用！”
之前是不知道邊庭喜歡誰，現在知道了，邊庭敢說，孟忻卻不好意思再聽一遍了。
他趕緊說：“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他還是不知道邊庭為什么喜歡的跟其他男同差那么多。
歸根結底，可能還是邊庭口味奇特。
“說真的，你真的不算口味奇特嗎？”孟忻一本正經地說，“你不要欺負我不懂男同。”
“……”
邊庭還是回答了他：“不算。”
孟忻還想再說，邊庭卻突然開口：“你之前說，知道是誰就幫我套麻袋打暈送到我床上。”
他頓了頓，看著孟忻眼睛問：“這話還算數嗎？”
孟忻：“……”
說實話，要是邊庭喜歡的是黃文杰，他二話不說就上手套麻袋了。情況再糟糕一點，邊庭喜歡的是他們之前那個抽象的輔導員，他也能皺著眉頭動手。
可是邊庭喜歡的人是他，這就有點尷尬了。
……他要怎么給自己套麻袋，把自己打暈，再把自己送到邊庭床上啊？
孟忻抱著腦袋把臉埋進他的單詞書里，求饒道：“你可以忘了它嗎？算我求你。”
“忘不了。”邊庭說，“我會永遠記住，死了就刻在棺材板上。”
“等我變成鬼，有人問我有什么塵緣未了，我就告訴他：孟忻曾經答應我一件事。”
“他說——”
眼看邊庭又想再說一遍，孟忻“啊啊啊”地叫了幾聲，伸手去捂邊庭的嘴。
邊庭看著孟忻，眼睛里滿是笑意。
孟忻無力地說：“……我討厭你。”
邊庭說：“可是我不討厭你。”
孟忻用書本擋住臉，決定在易容術發明出來之前都不再用這張臉見人了-
邊庭的話成功讓孟忻閉嘴了十分鐘。
但過了一會兒，孟忻又從單詞書里抬起頭。
他又喊了一聲：“邊庭。”
“嗯？”邊庭應了聲。
孟忻趴在邊庭桌上，歪著腦袋問：“你喜歡我什么啊？”
他真的好奇很多天了，再不問就要憋死了。
邊庭說：“很多。”
“比如呢？”孟忻纏著他追問，“不能舉個例子嗎？”
“不能。”邊庭瞥他一眼，“別好奇，我在暗戀。”
“讓我聽聽怎么了，”孟忻故意刺激他，“難道你還怕我改？”
這邊庭倒是不怕，他說：“你改不了。”
孟忻刺激邊庭不成，反倒被邊庭篤定的話語刺激到了。他輕哼一聲，不服氣道：“你憑什么這么說，我有什么改不了的。”
“好吧，是你自己要問的。”
邊庭也不藏著掖著了，甚至還說：“你要改成功了我就不暗戀你了。”
孟忻坐直身子，決定接受挑戰，愿聞其詳：“你說。”
“第一，我喜歡愛喝黑糖珍珠鮮奶正常糖少冰加麻薯的人。”
孟忻：“……”
這確實很難割舍，他改不了。
“第二，我喜歡愛吃小鍋米線的人。”
孟忻：“……”
天殺的難度比剛才還高，這他也改不了。
“停，”孟忻制止他，“不準再說我的喜好了，有種你換個別的。”
邊庭還真有種，立馬換了。
“第三，我喜歡直男。”
孟忻：“……”
這個改也不是不改也不是，還不如說喜好呢。
邊庭問：“改得了嗎？”
孟忻不情不愿地承認：“……改不了。”
“是吧，”邊庭笑著說，“我也改不了。”
第23章 夸獎
如果問邊庭他喜歡孟忻什么, 邊庭的答案說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邊庭最開始注意到孟忻，是在大一開學的時候。
那時候邊庭跟孟忻還不熟。
邊庭在回宿舍路上遠遠地看見了孟忻。
孟忻剛下課回宿舍，跟他們班一個同學走在一起。
邊庭看見孟忻一邊跟同學說話, 一邊撿起地上不知是誰亂扔的礦泉水塑料瓶，丟進可回收垃圾箱里。
路過一輛躺在路中間的共享單車, 孟忻還專門走過去把它扶起來, 推到原本的地方去，防止它擋路絆倒別人。
看得出來，孟忻做這些事完全是順手為之, 沒有什么目的性。
孟忻和他們班的同學到宿舍樓下就分道揚鑣了。
他們宿舍樓下有一塊地方是專門用來放外賣的, 有些同學上課來不及去食堂, 就會提前點好外賣，讓外賣小哥放在宿舍樓下, 下課回來剛好就能吃上飯。
此時差不多中午十一點半，這塊地方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外賣，差不多是二三十號人的口糧。
就在這時, 有一個人鬼鬼祟祟地路過, 又默不作聲地倒了回來。
那人第三次路過的時候左右看了看, 趁著沒人注意, 迅速抓了好幾份提起來——饒是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 他也不是隨機挑選的。
他兩只手提的外賣里, 有炒飯，有湯面, 有奶茶, 有水果撈，還有炸雞小吃……可以說是相當豐盛。
接著，那人腳步飛快地離開了。
孟忻卻跑過去, 在他跑出宿舍大門之前，抓住他的手臂，制止道：“同學，你是不是拿錯了？不可以亂拿別人的外賣。”
那人手上提著七八份外賣，幾乎一根手指勾著一個袋子，就連小拇指都負重累累。他猶豫了下，還是嘴硬：“這就是我的！”
孟忻力氣奇大無比，一只手就鉗著那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挑起外賣上的單子快速看了幾眼。
“可是這上面名字和手機尾號都是不一樣的，這些不是你的。”
孟忻還是給他留了點面子，沒有直說他是在偷外賣，給他一個臺階下：“同學，你拿錯了，請你放回去。”
那人見事情敗露，想掙開孟忻的鉗制逃跑，沒想到用力掙了幾下都掙不開，反倒對上了孟忻疑惑的視線。
“……”
那人終于放棄了，咬牙道：“放回去就放回去。”
邊庭看著孟忻按著那人讓他把外賣逐一放回去，然后還很嚴肅地教育了那個人一通，叫他以后不要再這樣做了。
事后，邊庭在表白墻看到有人談論這件事。
【墻，投稿好人好事，今天我們宿舍來了個偷外賣賊，一次偷了七八份外賣！好家伙，那姿勢那身手那從容的表情，一看就是慣犯了，特別惡心［/嘔吐］，但是！！！突然有一個帥哥跑過去把他抓住了，后面這個偷外賣賊就把偷的外賣都放回原位了……歌頌一下我們宿舍樓下的不知名外賣保衛俠！！偉大的外賣保衛俠，感謝外賣保衛俠！！！】
【p.s.真不是稿主對外賣保衛俠有濾鏡，這位帥哥看著是真的帥，要是有人知道是誰請務必告訴我，忘記要微信了啊啊啊啊啊】
【嗎的最煩偷外賣的人，都讀大學了這點素質沒有嗎？】
【最近偷外賣的無比猖獗，我外賣也被偷好幾次了，說不定就是同一個人干的！感謝外賣保衛俠啊啊啊】
【受不了偷外賣的…………別的就算了，我媽送來給我補身體的中藥都有人偷！！！靠啊，哪個gay偷我中藥調理同性戀去了？！！】
【你們能遇到外賣保衛俠真是太幸福了……昨天我外賣就被偷了，辛辛苦苦上課回來就想回宿舍吃口飯，結果被偷了：），回到宿舍再去飯堂也來不及了，下午兩點還要上課，該死的偷外賣賊害我餓了一個下午！！！】
【感謝外賣保衛俠！！！】
【感謝外賣保衛俠！！！】
【感謝外賣保衛俠！！！】
怎么會有人能在十分鐘內做三件好事？
邊庭放下手機，往孟忻的方向看過去。
孟忻早忘了他都順手做過什么好事了，他這會兒正在抓耳撓腮地寫他的高數作業，看到邊庭看過來，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他不知道邊庭為什么突然看他，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他琢磨了下，對著邊庭彎起眉眼，露出一個笑容來-
當然，邊庭也不至于是因為孟忻可以十分鐘內做三件好人好事就喜歡他。
孟忻這個人，在感情方面比較遲鈍，但在某些方面又很細心。
開學一個星期了邊庭和宿舍里的人還不是很熟，平時交流也不是很多。孟忻卻不一樣，他已經跟黃文杰他們倆混熟了，天天晚上都湊在一起打游戲。
邊庭從不參與，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天晚上孟忻注意到邊庭一個人坐在桌前，有點孤單的樣子，就問他：“邊庭，我們玩游戲會不會吵到你啊？”
“不會。”現在不是休息時間，沒有讓宿舍其他人安靜的道理。
孟忻“噢”了聲，又問：“那你在學習嗎？”
“沒有。”
“那要不你也來玩！”孟忻興沖沖地說，“來嗎？跟我們一起。”
邊庭搖頭，“我不會玩。”
“我帶你玩嘛，很簡單的。你這么聰明，玩兩下就知道了。”孟忻說完又擔心邊庭不愛玩游戲——邊庭看起來就像是不怎么玩游戲的那種人，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你不想玩也可以。”
誰知邊庭竟然同意了：“好。”
于是孟忻就幫他創了一個賬號，把他拉進他們的群組里。
“你選這個輔助的職業好啦，這個比較簡單。”孟忻絮絮叨叨地拿著他的手機點來點去，“然后你先打這個練級，等出了新手村你就加我好友……”
那天晚上孟忻拉著邊庭玩了好久的游戲，中途他還拉邊庭跟他在游戲里結義拜把子，說這樣以后他上線，邊庭都會知道了。
睡覺前，孟忻還給邊庭發來消息。
孟忻發了一個可愛小貓表情包過來，說：【邊庭，你以后無聊的時候都可以找我玩！！】
邊庭回復他：【好。】-
孟忻不單單能覺察到有人落單，他還經常能注意到別人注意不到的細節。
有一次他們宿舍訂蛋糕，黃文杰問：“店主問我要巧克力夾心還是芒果夾心，你們怎么說？”
高英航擺了擺手：“我都行。”
黃文杰轉向另外兩個人：“你們呢？”
孟忻說：“還是巧克力的吧，邊庭不吃芒果。”
黃文杰驚訝：“邊庭你不吃芒果啊。”
邊庭點頭，“對。”
“那就巧克力的好了，就這么定了！”
后來邊庭問孟忻：“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芒果？”
“我上次看到你把芒果都挑出來了。”孟忻問，“過敏嗎，還是不喜歡？”
邊庭沒想到他還注意到了這個，詫異地瞥了他一眼。
“過敏。”
“這樣啊。好，”孟忻拍了拍邊庭的肩膀，“我記住了！”
孟忻說記住了就是真的記住了，之后再也沒讓芒果出現在邊庭面前，就連芒果味的東西都是丟給黃文杰解決，然后專門給邊庭換成草莓味的-
類似的事情有很多，只是這些事都太過微不足道，如果拿去問孟忻，他恐怕早就已經忘記了。
孟忻背著單詞發現邊庭不知何時停下了筆，不知道在想什么。
“邊庭，你想什么呢？”
“想你剛剛問我的問題。”
剛剛孟忻問邊庭他喜歡他什么，邊庭陷進思緒里，一下想到了許多細節。
孟忻戳了戳他：“什么啊？”
邊庭笑了笑，“覺得你好可愛。”
孟忻一個大直男猝不及防地被邊庭這個男同夸了，不由得臉上發熱。
這個熱度讓他覺得危險。
——竟敢使用糖衣炮彈迷惑他，詭計多端的男同！
“你干嗎突然夸我？”孟忻警覺地說，“不許用這么gay的詞夸我。”
他早就想說了，邊庭竟然覺得他“可愛”！
難怪他之前都猜不到邊庭喜歡哪個直男，誰會把這兩個字聯想到他孟忻頭上？
再說了，“可愛”那是用來形容直男的嗎？在孟忻的詞典里，這都是用來形容大眼睛的、笑起來甜甜的女孩子的。
“這個詞不行嗎？”
邊庭從善如流地換了一套詞語。
“你好厲害。”
“你好威武。”
“你好雄壯。”
“……”
詞是好詞，但從邊庭這個男同嘴里說出來，總是有點怪怪的。
所以他又拒絕了：“這些詞也不行！”
“這也不行，”邊庭問，“這些詞不夠直男？”
……根本不是詞語的問題。
問題在于男同就不應該隨便夸直男！
“不是。”
孟忻嚴肅地說：“男同不可以隨便夸直男。”
邊庭：“誰說的？”
孟忻：“我說的。”
“為什么？”
“就是不可以。”孟忻義正辭嚴地說，“直男夸男同，是純欣賞。男同夸直男，是什么就不好說了。”
就像他可以夸邊庭“好帥”，因為他是從一個直男的角度出發，客觀地對邊庭發出贊美。
但邊庭不可以反著夸回來，因為這都是男同的詭計。
“我也是純欣賞。”邊庭說。
孟忻不信：“你真純嗎？”
邊庭聳聳肩，說：“好吧，不太純。”
“但是應該也沒關系吧，直男被男同夸一下又不會變成男同。”
邊庭故意問他：“會嗎？”
“……”
他都這么說了，孟忻難道還能說“會”不成。
所以孟忻大聲說：“當然不會了！”
“哇，”邊庭贊嘆了一聲，又夸了他一句，“好厲害的直男。”
第24章 視頻
孟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這些天單詞沒背多少，對于各種男同小知識倒是愈發了解了。
直到月底考試當天，他最熟的三個詞依然是：Gay, Homosexual，Abandon。
無論如何, 總之孟忻就這樣提著他不怎么豐富的知識儲備上戰場了。
他們宿舍就孟忻一個要考試的, 當天上午全寢出動，在教學樓門口上演了一出“三父送考”。
黃文杰和高英航含情脈脈地說：“等你出來我們去吃頓好的啊。”
孟忻非常清楚這倆兒子非要跟著邊庭來送他考試的目的，但他也沒跟兒子計較, 只說：“行, 等我考完出來請你們吃飯。”
“懂事了, 懂事了。”黃文杰欣慰地拍了拍孟忻的肩膀，“我們等你。”
“我去了。”
孟忻從邊庭手里接過耳機, 往考場走去-
孟忻考了兩個多小時，記住的三個低頻詞匯一個也沒用上，但好歹是考完了。
“這次怎么樣？”邊庭問。
孟忻唉聲嘆氣地晃了晃腦袋。
邊庭臉色微變。
“騙你的啦！”孟忻撞了撞邊庭的肩膀, 他自信滿滿地說, “當然是很好了, 這次必過。”
“那就好。”
孟忻看邊庭松了口氣的樣子, 莫名想到站在高考考場外面等待的老父親, 不禁有點想笑。
“你干嗎那么擔心, 我腦子很聰明的好不好。”
“嗯，”邊庭順著夸了一句, “聰明的直男。”
“黃文杰說去吃火鍋, 他們倆先去點菜了。”邊庭說，“我們現在過去，定位發在群里了。”
……
孟忻和邊庭到的時候菜已經上齊了。黃文杰見到他們兩個過來, 這才動手開始涮菜。
今天這頓飯不僅是慶祝孟忻考完試，而且剛好這個學期也快結束了，學期末聚餐是他們宿舍的慣例。
黃文杰念叨了一學期脫單的事，還是在學期末榮獲光棍稱號。他哀嘆一聲，感嘆大學生談個戀愛真難。
聊著聊著黃文杰又開始問大家喜歡什么類型。
“我知道我知道，”高英航踴躍發言，“孟忻喜歡白雪公主，哈哈哈哈哈。”
“干什么，質疑我的品味？白雪公主又善良又漂亮好不好。”雖然是這樣說，孟忻還是站起身，給他們一人撈了一勺肉，試圖用吃的堵住他們的嘴。
“邊庭你呢？”
“我喜歡雙眼皮，”邊庭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伸手比了個大概，“頭發長到這里的人。”
高英航震驚：“……這么具體嗎？”
邊庭說這話的時候孟忻一直在默不作聲地低頭涮毛肚，那塊毛肚涮了快一分鐘，都要硬成皮鞋底了。
邊庭唇邊掛著淺淡的笑，又補充道：“還喜歡愛吃小鍋米線的人。”
“就這么愛吃小鍋米線嗎？”黃文杰也震驚，“你都中邪了快一個學期了。”
孟忻手一抖，那塊毛肚在湯底中翻滾了兩下，再也找不到了。
孟忻放下筷子，坐了下來。
“嗷！！！”黃文杰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高英航疑惑：“怎么了，你突然叫什么？”
黃文杰五官皺作一團，一臉痛苦地仰起頭，看起來靈魂都快出竅了。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們，誰踩我的腳！！！”
孟忻：“……”
孟忻慌忙收回腳。
糟糕，踩錯人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孟忻紅著臉，十分愧疚地說，“我以為是……桌子。”
黃文杰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對桌子也不能這么狠啊。”
“對不起兄弟，”孟忻雙手合十道歉，“我下次會看清楚點的。”
說完，孟忻瞪了邊庭一眼。
邊庭立刻非常懂事地動手給黃文杰涮了兩塊肉，親手送到他碗里，“多吃點補補。”
好在黃文杰沒計較，過了會兒就忘了。
倒是邊庭趁另外兩個人沒注意，壓低音量悄悄跟孟忻說：“這么狠？”
孟忻又瞪了他一眼，“誰叫你亂說話。”
“沒有吧，”邊庭說，“我只是說實話。”
“那也不許說……！”-
十二月一過，時間就變得很快了。
期末周，孟忻每天跟著邊庭去圖書館臨時抱佛腳，度過了相當痛苦的一個星期，總算是迎來了寒假。
孟忻剛開始是很期待寒假的。
哪個學生不喜歡放假呢？
可放假回家當天，他拖著行李箱離開宿舍的時候，突然有點不舍。
等到放假第三天，孟忻竟然開始覺得有點無聊了。
他點開邊庭的對話框，又退出去，如此反復了好幾次。
平時在學校里可以和邊庭天天見面，上課時間不一樣的時候也可以微信聊兩句吐槽課堂。
放假回到家就不一樣了，既不用邊庭幫忙帶飯也沒有要上的課可以吐槽，想跟邊庭說兩句話都找不到理由。
要是以前，孟忻肯定就直接找邊庭說話了。
但現在情況又有點微妙。
——如果邊庭是普通朋友都還好說，可邊庭是男同，還是一個喜歡他的男同，那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
孟忻猶豫著，一下想了許多。
他能找邊庭說話嗎？直男能主動找男同聊天嗎？大好假期放著好好的游戲不玩，突然主動找男同聊天，這樣會不會很奇怪很曖昧？邊庭該不會以為他一個直男在找他聊騷吧？如果邊庭這樣以為，他要怎么跟邊庭解釋他只是想跟兄弟說說話？
顧慮太多，孟忻在找邊庭之前先騷擾了范達。
孟忻：【你說直男能在假期主動找男同聊天嗎】
范達：【不能】
孟忻不甘心地追問：【真的不能嗎？為什么】
范達：【第一，我是男同】
范達：【第二，我是男同】
范達：【第三，我是男同】
孟忻：【你說那么多遍干嗎，我知道你是男同啊】
范達：【所以了】
范達：【直男不能在假期主動找男同聊天】
范達：【我很忙的OK？】
孟忻：【不OK】
孟忻：【你忙啥，都放假了】
范達：【忙著給你倆寫同人文】
范達：【內含強制，水煎，催眠，生子，Dirtytalk，18歲以下禁止觀看】
范達：【你要看嗎】
這些字眼對于直男來說還是太超過了，孟忻簡直要被男同嚇暈了，他瞪大眼睛：【我靠，這都什么啊！！！】
孟忻：【范達，你好變態】
范達發了個微笑表情過來，告訴他：【男同都是變態，你知道就好】
十分鐘后。
范達又收到了孟忻的騷擾。
孟忻：【真的不能嗎？】
范達：【你直說吧，你想聽什么答案】
孟忻：【沒有啊，我就是問問】
范達：【那不能】
孟忻：【為啥啊到底】
孟忻：【我都問第二遍了】
范達呵呵冷笑了一聲，說：【你就想聽我說你可以去找邊庭唄】
范達：【想找就找吧】
范達：【別憋死了，我怕開學沒人陪我吃新疆炒米粉】
孟忻還是努力狡辯了一下：【我不是想，我只是這樣隨口一問】
范達：【哦，我信了】
孟忻：【。很假嗎】
范達：【假到不能更假】
孟忻沉默了一下。
然后又問：【所以能不能？】
范達服了，發來三個一字決：【能，去，速】
孟忻終于得到男同的支持，放下心來。
孟忻：【好吧，你都這樣說了】
但過了一會兒，孟忻又過來拍了拍范達的頭像。
范達高冷地回他一個字：【放】
孟忻向他說出自己的顧慮：【我這么主動他會不會多想啊】
范達面無表情地回復：【你看我有多想嗎】
孟忻說那能一樣嗎？你心里只有新疆炒米粉。
范達說嗯嗯對，邊庭心里只有你，嗑死我了。
孟忻嚇得把手機扔到床上，決定將這個會收到怪消息的手機打入大牢。
過了一分鐘，手機刑滿釋放，孟忻將它撈起來，回復范達。
他說范達你別嗑了我害怕。
范達說怕就滾去找邊庭，再不去我真的給你們寫兩千字黃文掛到校園墻上去-
既然范達都這么說了。
孟忻只好去找邊庭說話了。
他興沖沖地點開邊庭的對話框，正準備打字，卻突然停住了。
——他找邊庭說什么呢？
孟忻回想了下他這三天的假期，實在是乏善可陳——他這三天的日常就是吃飯睡覺，甚至沒有出去玩。
假期第三天，孟忻就已經領先99％的同齡人，領悟出了大學生放假的真諦。
他心里想：“服了，我是豬嗎？”
過了一會兒，他絕望地想：“我真的是豬。”
想著想著，他就想拿頭撞墻。
“靠啊，我是一個無趣的人……”
孟忻沒有想出一件有趣的事情值得跟邊庭分享，總不能跟邊庭說“我今天吃了兩碗冒尖的大米飯”吧！！
那也太傻逼了。
孟忻放棄了。
要不給邊庭發點抽象視頻？
孟忻點開他的娛樂軟件，心不在焉地刷了幾個短視頻。
也許是他心思不在這的緣故，竟然覺得這些視頻都不夠抽象，不夠搞笑。
孟忻給朋友發搞笑視頻也是有講究的，不夠搞笑不夠抽象的他不發，不然會砸了他“小孟嚴選”的招牌。
他的招牌要是砸了，下次給朋友發犯賤視頻就沒人被騙到了。
孟忻又放棄了。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孟忻最終發送了一句非常質樸的開場白：【在嗎】
孟忻也知道，這個問題很有“聊縮力”。
但以它做開場白，顯得有禮貌又比較正經，不會讓人多想。
同時又能見機行事，等邊庭回了他再看下一步給邊庭發什么。
然而，面對這樣一個如此有聊縮力的問題，邊庭竟然秒回。
邊庭：【在，怎么了？】
這么無聊的問題邊庭都回！
男同和男同也是有區別的，孟忻想。
這話拿去問范達，范達肯定要說“不在”。
孟忻：【我好無聊，看看你在干什么】
邊庭發了張圖片過來。
圖片里，是兩只窩在泡沫箱里的小流浪貓。邊庭拿了兩件舊衣服墊在里面給它保暖，其中一只小流浪貓在拿腦袋蹭邊庭的手。
孟忻：【哇，好可愛】
孟忻回完，又開始琢磨下一句回什么。
怎樣可以顯得他是一個有趣的直男？
他正想著，手里的手機劇烈震動起來。
——邊庭打了視頻通話過來！
孟忻盯著手機上的視頻來電顯示愣了兩秒。
緊接著，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以驚人的彈跳力把自己發射進被窩里，然后迅速轉體三圈，讓被子像卷餅一樣把他包裹得嚴嚴實實。
孟忻躲在被子里，緊緊地抓著手機。
他深吸一口氣，飛速地按下屏幕下方的綠色接聽鍵。
視頻電話接通，屏幕里出現的卻是那只小流浪貓的臉。
不知為何，孟忻失望了一瞬。
邊庭的聲音響起來：“你那邊怎么那么黑？”
“嗯……我在床上。”
孟忻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沒有必要躲進被子里。
接男同的視頻電話而已，這又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誰規定直男不能接男同的視頻電話？
接了又不會變gay！
第25章 借口
孟忻掀開被子, 從床上坐起來。他將臉貼在鏡頭前，湊近了看邊庭拍的小貓。
“怎么會有小貓啊？”
“家附近的流浪貓。”邊庭將手機攝像頭移到兩只小流浪貓面前，“給你看。”
兩只小流浪貓依偎在泡沫箱里, 乖巧地任由邊庭摸它們的腦袋。
“哎呀，”孟忻夸贊道, “真的好可愛。”
邊庭一只手將其中一只小流浪貓撈起來, 另一只手翻轉鏡頭。動作間，孟忻就這樣看到了邊庭露出一小半的臉。
其實只是三天沒見而已，孟忻卻感覺好像已經放了很久的假, 很久沒看見邊庭了。
鏡頭被小流浪貓擋去了大半, 孟忻突然說：“邊庭, 你鏡頭往上一點點。”
邊庭依言將手抬高了一點，“這樣？”
緊接著, 邊庭的臉完整地出現在鏡頭里，小流浪貓反而只露出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看見邊庭之后，孟忻原本那點失望一掃而空了。
“差不多吧。”孟忻說。
孟忻和邊庭打了一個多小時的視頻電話。
剛開始他們還是在聊流浪貓的事, 接著話題就漸漸跑偏了, 從流浪貓跳到了其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上。
后來兩只小流浪貓都回到了自己窩里, 孟忻看著邊庭給它們留了點貓糧, 輕輕摸了摸他們的腦袋。
“你要回去了嗎？”孟忻問。
“嗯, ”邊庭說, “天黑了。”
孟忻抬頭往窗外看去，這才恍然發覺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完全黑了。
“那你快點回去。路上小心。”
“好, 那我先掛了。”
掛斷之前, 孟忻忽然叫住他：“等下。”
“怎么了？”
孟忻張了張嘴，過了一會兒才問：“你明天還去嗎？看小貓。”
“去，”邊庭頓了頓, 問，“你想看嗎？”
孟忻眼睛亮起來：“嗯嗯。”
“好啊。”邊庭說，“那我明天再打給你。”-
放假一星期了，張一鳴都沒成功把邊庭約出來玩。
按理來說，他們是高中同學，家住得很近，彼此又那么熟，應該很好約才對。但邊庭最近不知道在搞什么，竟然一次都約不出來。
張一鳴給邊庭發消息問：【你干嗎呢？這么美好的寒假，你不會在學習吧，這么變態？】
邊庭回他一個字：【忙】
張一鳴不信：【忙啥】
邊庭：【看流浪貓】
張一鳴不敢置信：【我靠，你有空看流浪貓都不跟我出來？】
張一鳴咆哮道：【是不是人啊你！！】
邊庭疑惑：【你為什么會覺得你很重要】
張一鳴：【草啊！！在學校某人比我重要就算了，現在怎么連流浪貓都騎到我頭上來了？！！】
張一鳴：【還是不是兄弟了啊！！！】
張一鳴：【你記不記得，是誰，焚膏繼晷、苦思冥想為你出謀劃策，就為了讓某人多看你兩眼；是誰，陪你深夜買醉，又在你喝多之后千辛萬苦把某人叫過來；又是誰，在某人問我跟你有關的問題的時候給你說好話，讓某人能時不時想起你的好】
張一鳴：【大聲告訴我，是誰！！！】
邊庭：【……】
接著邊庭發了個地址過去。
張一鳴：【干嗎？這時候又想起兄弟了？我告訴你我不是那種隨便約約就出去的人，我檔期很滿的：）】
邊庭：【六點半，請你吃飯】
張一鳴態度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好的偉大的邊庭大人，小的在此祝您和某人心心相印、終成眷屬、百年好合！我將在六點半準時出現，您隨便幾點來都行，記得結賬就好^_^】-
張一鳴果然在六點半準時出現，毫不客氣地點了幾個最貴的菜。
他一見到邊庭就問：“你現在怎么天天去看流浪貓啊？愛心泛濫？”
邊庭說：“他想看。”
“他想看……他隔那么遠怎么看？——哦，哦！”張一鳴想到什么，恍然大悟，“你們視頻？”
邊庭想到某人就忍不住翹起唇角：“嗯。”
張一鳴露出曖昧的笑，朝著邊庭擠眉弄眼：“哦喲，可以嘛。”
說完張一鳴突然又想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那哪來的流浪貓？”
邊庭云淡風輕地說：“附近找的。”
“附近？”張一鳴狐疑地道。
“得了吧，就你家那小區，連只蒼蠅進去都要跟查戶口一樣盤問，哪來的流浪貓。”張一鳴一眼識破，又說，“你專門去的公園吧？”
邊庭家附近會出現流浪貓的地方只有公園，那里有好幾只流浪貓，每天固定時間出現，等著好心路人投喂。
邊庭也沒瞞他：“對。”
張一鳴記得邊庭家那一片都是富人區，那個公園旁邊也沒有公交車站，離地鐵也遠。他又問：“走路？”
“嗯。”
張一鳴佩服：“牛逼。”
“嘖嘖，我說你怎么每天一萬步，”張一鳴知道邊庭家附近那個公園起碼要走幾公里，來回更是不得了了，他恍然大悟地道，“原來是要找借口跟某人打視頻。”
“愛情真偉大啊！”張一鳴如是感嘆-
最近這段時間，孟忻每天都和邊庭打視頻，有時候是下午，有時候是晚上。邊庭每天都給他拍家附近的那兩只流浪貓，然后他們就借著貓的由頭，順便聊會兒天。
幾次之后，孟忻都養成習慣了，每天都會跟邊庭打至少一次視頻。
以至于有一天邊庭沒給他打視頻電話，他就有點不習慣了。
到晚上快睡覺的時候，孟忻還沒等到邊庭打視頻過來。
孟忻躺在床上，反復點開邊庭的對話框又關閉。
——邊庭今天為什么不給他打視頻電話了？
難道今天沒有去看流浪貓？可是邊庭也沒有跟他說今天有什么別的事。
孟忻再一次點開邊庭的對話框。
難道要問邊庭今天為什么不給他打視頻？這會不會很奇怪？直男可以問男同為什么不給他打視頻嗎？他只是想看看那兩只可愛的流浪貓而已，邊庭該不會多想吧？如果邊庭多想了他又該怎么解釋？還是說干脆別問比較好？
類似的問題充斥在腦海里，孟忻想破腦袋都沒想出答案。
孟忻只好去騷擾范達。
他這次學聰明了，裝模作樣地先發了句問候：【晚上好啊】
范達只發來一個字：【能】
孟忻：【我都還沒有說話，你能個什么】
范達平靜地發來一條消息：【因為我已經知道你要說什么】
孟忻不信：【你說我要說什么】
范達：【你不就想問我能不能主動找邊庭嗎】
范達：【不用問，我直接回答你】
范達：【能】
孟忻：【我才不是想問這個！】
范達“哦”了一聲，又說：【那你說說你是想問什么】
孟忻：【假如說有一個人，他的兄弟（兄弟！）每天都跟他打視頻，但是今天他的兄弟（真的是兄弟！）沒有打視頻過來，你說是為什么啊？】
范達還是回復一個字：【能】
孟忻瞪大眼睛：【你怎么答非所問！】
孟忻：【我問的是‘為什么’，你回個‘能’干嗎？你仔細審題好不好】
范達：【你不就想問我能不能主動給邊庭打視頻嗎】
范達：【能】
孟忻有點崩潰：【你沒看到我括號里寫的什么嗎】
范達：【看到了啊，兄弟嘛】
孟忻：【那你？】
范達：【我以為這是你們的小情趣】
范達：【我懂】
孟忻已經無力強調他真的是直男，他只說，范達你不要再懂一些奇怪的東西了，算我求你。
范達冷酷地發來一句，求也沒用，已經嗑上癮了，病入膏肓藥石無靈-
孟忻在被窩里翻來翻去，在邊庭的對話框里輸入了又刪除，反復好幾次都沒發出一條消息。
他咬了咬唇，半天才打出一行字：【今天不看了嗎？】
打完這行字他又有點猶豫，遲遲沒有發出去。
他“啊啊啊”地鬼叫了幾聲，埋在枕頭里捶了好幾下被子。等到把被子都捶蓬松了，他終于眼睛一閉心一橫，拇指飛快地點了發送。
邊庭回得很快：【什么？】
孟忻：【貓】
邊庭：【今天它們不在，可能今天氣溫比較低，怕冷就躲到車底下去了】
其實邊庭今天也去了，但蹲了很久，那兩只貓都沒出來。
孟忻有點失望：【噢，好吧】
看來今天不會視頻了。
孟忻平躺著，將手機倒扣在心口處，望著天花板出神。
他想看……那兩只貓來著。
算了。
他重重地嘆息一聲，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放在心口處的手機震動起來，仿佛要隔著胸腔帶動心臟一齊共振。
孟忻立刻睜開眼，急忙抓起手機看。
手機亮起的屏幕上，是邊庭的視頻來電顯示。
他迫不及待地按下接聽鍵。
接通的剎那間，手機里溢出一聲低笑。
“天天都要跟男同打視頻嗎？”
是邊庭的聲音。
明明電話已經接通了，孟忻卻覺得剛剛的震動沒有消失。
那種震動像電流一樣流竄在血液里，他的心臟快速跳動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直男不可以天天和男同打視頻嗎？”
孟忻感覺自己的臉很燙，他擔心這樣看上去很奇怪，就拉起被子蒙住臉，隔絕外面的光線。
孟忻這邊的視頻界面暗下來，襯得邊庭那邊光線特別充足。他可以將邊庭的臉看得很清楚。
他一時間忘了，每天跟邊庭打視頻的目的是看看那兩只可愛的小貓。
邊庭眼睛里的笑意滿到要溢出來，他溫聲問：“那也會跟別人打視頻嗎？”
孟忻誠實地說：“沒有。”
邊庭挑了挑眉，“只有我？”
“嗯……”孟忻覺得自己的臉好像更燙了。
孟忻小聲說：“難道這很奇怪嗎？”
“不奇怪。”邊庭笑著說，“很正常。”
第26章 祝福
邊庭一個男同都說很正常, 說明這真的很正常。
孟忻將邊庭這句話奉為圭臬，從此都放心大膽地跟邊庭打視頻了。
等到后期，連流浪貓的借口都不用了。
然而, 他跟邊庭打視頻次數太頻繁，有一回還被他的媽媽撞到了。
當時孟忻跟邊庭說完“拜拜”, 掛斷電話后, 就看見他媽許若英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許若英靠在他門邊吹了聲口哨，“兒子，談戀愛了啊？”
“媽你說什么啊, 怎么可能！我根本對談戀愛沒興趣好吧, 那是我兄弟！”孟忻強調道, “不可能，真沒談, 媽你不要再亂說了。”
許若英眉梢挑起，“我就只說了一句話。”
“真談了也沒事，”她說, “你都大學生了, 想談就談。”
“那真是兄弟……”孟忻說, “是我室友, 邊庭。”
他擔心他媽真不記得這號人, 又補充道：“就是很厲害的那個, 我跟你說過的。”
“邊庭啊？零點零四那個？”
“對對對。”孟忻跟許若英說過，邊庭是他們學校最優秀的0.04％那撥人。
“可以嘛, ”許若英記得孟忻這個室友, 確實是一個優秀的帥小伙，她由衷地贊美道，“這個還不錯。”
孟忻總感覺他媽說的話怪怪的, 又強調了一遍：“我們倆超級純潔的，純兄弟，純到不能再純。”
“哦，兄弟就兄弟，你急什么。”她想了想，又說，“男的女的都無所謂，我也不是不開明的人。不過作為你媽，有一點我得事先提醒你：做好措施。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吧，你也是成年人了。”
“媽！”孟忻說，“都說了是兄弟了！”
“哎喲好好好沒談就沒談唄，”許若英無所謂地說，“那你下次把我這話跟你室友，那個邊庭，也說一遍。”
“說這干嗎啊……”
“你不談他總要談的吧，”許若英說，“長輩的忠告多聽總沒錯，我提點下你們年輕人。”
“誰莫名其妙跟兄弟聊這個，這樣很奇怪好不好。”孟忻拒絕道，“媽你不要管了，我們都不會談戀愛的！”
“好吧，我不管了。”
許若英走出去兩步，又折返回來，說：“你別整天跟個木頭似的，唉，也是沒遺傳到我。我讀大學那會兒，大二的時候都已經談著一個分了兩個了。”
孟忻：“……媽你不是說我爸是你初戀嗎。”
許若英：“說給你爸聽的，你也真信？”
孟忻：“……”
許若英：“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別告訴你爸。”
孟忻：“媽，你這……”
許若英：“沒關系啦，反正也伉儷情深那么多年了。放心吧，不會讓你當單親小孩的。”
孟忻：“……”-
新年的腳步漸漸地近了，孟忻數著日子，跟邊庭打視頻的第二十一天，就是除夕。
除夕這天，孟忻上午十點就開始跟邊庭打視頻了。
視頻電話接通后，孟忻發覺邊庭那邊特別安靜，一點過年的感覺都沒有。
“你那邊為什么那么安靜啊？”
孟忻家附近早上六七點就有人開始放鞭炮了，他早上起來差點以為自己住在戰壕里。
“這里禁燃令很嚴格。”邊庭說。
孟忻“哦”了聲，又問：“那你的家人呢？不用一起準備年夜飯什么的嗎？”
孟忻今天很早就起來了，幫著他爸媽干了不少活。
不過在廚房幫忙的時候他爸媽就旁若無人地開始伉儷情深了，再后來他這個愛情的意外就這樣被趕出了廚房。所以他現在閑的沒事干，可以待在房間里跟邊庭打電話。
“他們出去旅游了，”邊庭說，“不想一起去，所以我一個人在家。”
“啊，”孟忻問，“為什么不想一起去？”
……
孟忻第一次聽邊庭提起他的家人。
邊庭的父母很早就離異了，他被判給了男方。后來父親再娶，和繼母一起再生了一個弟弟。
“啊，邊庭……”孟忻有點愧疚地喊他名字，覺得自己戳到他的傷心事，早知道就不要好奇問那么多了。
難怪他之前從來沒有聽邊庭提起過他的家人。這時，孟忻突然又想起來，開學的時候，邊庭也是一個人來的。
“怎么了，”邊庭倒是不在意，聲音里還帶著淺淡的笑意，“突然發現我跟白雪公主身世很像嗎？”
“干嗎這時候提白雪公主……”孟忻扁了扁嘴，“哪里像了。”
白雪公主那么慘，被追殺到森林里還吃了毒蘋果，命都差點沒了兩次，邊庭還是不要跟她像比較好。
“好吧，也沒有那么像是不是？”邊庭半開玩笑地說，“我就沒有王子。”
孟忻抿住唇不說話了。
隔著電話，他不知道邊庭是否真的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云淡風輕。可是在如此一個熱鬧的日子里，邊庭卻是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會覺得有點孤單吧？
如果換做是他，肯定會很不高興。
“沒關系邊庭，”孟忻下定決心說，“我可以陪你一整天。”
“一整天？”
“對，一整天。”
“要讓我占用這么久嗎？”邊庭含笑搖了搖頭，“還是去陪你的家人吧，今天應該是團圓夜。”
“沒關系，他們才不需要我陪。”孟忻往廚房看了一眼，那兩位正在“心肝寶貝”地講肉麻話，聽得他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他趕緊把門關緊，隔絕他們倆的聲音。
“哎呀，總之我陪你好了！”孟忻說，“不許拒絕了，反正我閑得沒事干！”
邊庭微微怔了怔，旋即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好。”-
孟忻跟邊庭的電話從白天通到黑夜，一直沒有斷過。
就連吃年夜飯的時候，孟忻都偷偷把接通電話的手機揣在兜里。
雖然吃飯的時候沒有辦法和邊庭講話，但至少邊庭可以聽見他的聲音，感覺到他的存在。
只有孟忻洗澡的時候，電話短暫地掛斷了一下，但他火速洗完出來之后就給邊庭打了過去。
晚上，孟忻的家人們聚在客廳看春晚，孟忻則悄悄回到自己房間，拿出手機跟邊庭講話。
直到睡覺的時候，孟忻依然抱著手機。他連家族群里的紅包都顧不上搶，跟邊庭的聊天頁面一直沒有切出去。
他躺進被窩里，躺下來沒多久困意就襲來了，眼皮子開始打架。
“困了就睡吧。”邊庭說。
“沒，一點也不困，”孟忻努力睜大他的眼睛，嘴硬道，“這外面這么吵怎么可能睡得著。”
“你要說什么繼續說，我聽著呢。”他說好要陪邊庭一整天的，應該至少得等到邊庭睡了吧。
“今天已經說了很多了，”邊庭說，“而且你眼睛都睜不開了。”
“沒有吧！”孟忻繼續努力瞪大他的眼睛，“你看錯了，我眼睛就這么小。”
邊庭：“瞇成縫了。”
孟忻瞪大眼睛這招不成，又用食指和拇指去扒拉自己的眼皮，強行撐起來。
“我就是天生瞇瞇眼，遺傳的，你別管了。”
“你放心好了，我經常熬夜，”孟忻強撐著說，“你講到三點都沒有問題。”
這個他真不是吹牛說大話，他是真的有經驗，他在學校就有好幾次凌晨三點都沒睡著。
話雖如此，沒過兩分鐘，孟忻就控制不住合上了眼簾。
合上之前他還倔強地說了句：“沒睡，真沒睡……”
邊庭好笑地說，“你閉上眼睛吧。”
“好吧，我就是閉一下。”孟忻給自己找了個借口，“閉目養神而已，等下就睜開了，不信你數三秒。就三秒啊，不過你千萬要數大聲點。”
邊庭依言開始數：“三。”
“很簡單嘛，根本沒睡著。”孟忻嘴硬道。
“二。”
“看吧，我還醒著，我就說我只是閉目養神……”孟忻繼續嘴硬，但聲音小了很多。
“一。”
“……”
孟忻睡著了。
中途孟忻被外面炮火連天的煙花爆竹聲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睜了一下眼睛，他對著電話含混地說了句“新年快樂邊庭”，很快又睡過去了。
“你睡著了嗎？”邊庭問。
電話里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
邊庭聽到孟忻那邊炮聲震天響，而這么大的動靜，竟然也吵不醒他。
“能吃能睡的小豬。”邊庭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
邊庭聽著孟忻的呼吸聲，伸出手輕輕戳了戳屏幕。他的食指戳在屏幕里孟忻臉頰的位置，好像這樣就能隔著屏幕戳到他的臉。
食指上明明是手機屏幕平滑堅硬的觸感，可屏幕里的孟忻卻好像感知到了他的觸碰，順著他戳的那一邊翻過身來。他不知是做了什么夢，露出一個恬淡的笑。
“孟忻？”
邊庭輕聲喊孟忻的名字，他沒有醒，應該是已經睡得很熟了。
過了一會兒，邊庭又喊了一聲：“孟忻。”
依然沒有回答。
邊庭注視著屏幕里的孟忻，用視線一點點描摹他的模樣。
良久，邊庭突然開口。
“孟忻，我好喜歡你。”
突然，孟忻那邊傳來一陣連續而猛烈的“砰砰”聲，那應該是一朵巨大而絢爛的煙花在天空中綻放的聲音。
在這樣歡快的聲音里，笑容洋溢的人們互相祝福著，希望來年幸福安康。
“祝你永遠幸福。”邊庭頓了頓，又輕輕地說，“不是我也可以。”
“我掛了，晚安。”
語音通話掛斷了。
掛斷后，孟忻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光線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他的睡顏。
亮起的屏幕上是他和邊庭的聊天記錄。
他們今天只有一白一綠的兩條聊天記錄，那是兩個通話記錄。
一個時長607分鐘，另一個時長472分鐘。
第27章 擁抱
寒假假期三十六天, 孟忻和邊庭打了三十四個視頻電話。
三十四個視頻電話似乎悄然改變了他們之間的一些東西，孟忻說不出來是什么。他只是覺得邊庭跟其他朋友不太一樣，也許就是因為這三十四個視頻電話, 他們對彼此的了解更深了。
返校當天，孟忻以為他和邊庭天天打視頻, 四舍五入就是天天見面了, 應該不會有“思念”這種東西存在才對。
可是真正見到邊庭的時候，孟忻才發現，真人和視頻畫面還是有區別, 他還是有點想邊庭的。
不過對于一個直男來說, 說“想念”就有點肉麻了。而且還是對著男同說, 怎么想都有點奇怪。
所以他非常含蓄地跟邊庭說：“好久不見。”
邊庭溫和地笑了笑，也順著他的話說：“好久不見。”
除此之外邊庭就沒有再說什么了, 好像他們只是假期沒聯系的普通朋友，而不是在假期打了三十四個電話的普通朋友。
孟忻又張了張嘴，還想說點什么, 卻一下想不到其他含蓄的話, 只好作罷。
再轉頭一看黃文杰和高英航已經抱在一起了。
他們倆像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抱在一起喊著“兄弟啊我好想你”, 喊完又互相嘔了兩聲說“兄弟你好gay好惡心啊”, 然后又故意抱在一起狠狠捶對方的背。
孟忻看著他們倆那讓人皺眉的激烈動作, 思緒卻就這樣飄到了別處。
他是不是也可以抱一下邊庭呢？
這樣會不會很奇怪？但是黃文杰都跟高英航抱在一起了。
黃文杰跟高英航抱在一起，黃文杰和高英航也依然是兩個直男。
但是邊庭不是直男……
話又說回來, 現在剛開學, 兄弟抱一下不是很正常嗎？
——直男可以在開學的時候抱一下男同嗎？
正想著，一個溫熱的身軀撞到他身上。
孟忻猝然回了神。
黃文杰嚎著“兄弟啊”就抱了上來。
孟忻一看是黃文杰在犯賤，心里有點微妙的失望, 但還是如黃文杰所愿地罵了他一句：“你什么毛病。”
黃文杰當孟忻也在跟他犯賤開玩笑，于是賤上加賤，跟條泥鰍一樣在他身上滾來滾去，捶胸頓足地說“對對我有相思病我想死你了我的兄弟”。
孟忻以前也是跟直男朋友們這么犯賤的，他毫不客氣地把黃文杰推開，然后非常嫌棄地說了句：“靠，你別這么gay！”
說完他莫名其妙地往邊庭的方向看過去。那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看邊庭。
邊庭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對此毫無反應。接著邊庭稍稍偏頭，看了一眼黃文杰。不知道是不是孟忻的錯覺，他總感覺邊庭皺了一下眉。
孟忻卻有點后悔，甚至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了。
他為什么要說剛剛那句話……！
緊接著高英航也像旋風一樣沖過來狠狠地抱了他一下，也說了句“兄弟我也好想你啊”。
有剛剛的前車之鑒，孟忻這次閉嘴不說話了。
高英航沒有如愿以償地討到一句孟忻的罵，不敢相信地松開了孟忻。
“兄弟，你變了，過一個寒假你就高冷了？”
孟忻：“……”
孟忻：“想你，行了吧。”
這個字眼對著高英航說就很容易。可能因為高英航是直男。
高英航卻搖頭：“你不是真的想，你很敷衍，我很傷心。”
于是孟忻回了句不敷衍的：“是不是有病，行了吧。”
高英航：“晚了，我都犯完賤了。”
高英航：“你很敷衍，我很傷心。”
“……”
“義父我也好想你啊！”他們倆說話的間隙，黃文杰又往邊庭的方向走過去。
孟忻意識到黃文杰要做什么，立馬警覺起來，沖過去擋在邊庭前面。
“不行，你不許碰他。”
黃文杰眨巴了下眼睛：“為啥？”
孟忻也說不出來理由，他總不能跟黃文杰說“邊庭是gay你們這些臭直男別隨便碰他”吧！
“我說不行就不行。”孟忻霸道地說，“反正就是不行！”
黃文杰大驚：“你舍霸啊！”
孟忻點頭，“對，我舍霸。”
黃文杰沒見過這么理直氣壯的，瞪大眼睛：“你你你……”
高英航在旁邊說風涼話：“我早說了，此子遲早上房揭瓦、謀權篡位。”
“義父你管管。”黃文杰抻長脖子，對孟忻身后的邊庭說。
邊庭攤手，說：“管不了。”-
寒假結束了，一切又回到原來的樣子。
開學三天，同學們都差不多找回了上學期的狀態，投入日常的學習生活當中。
時至今日，只有孟忻還在后悔。
他后悔返校那天為什么要在黃文杰犯賤的時候說句“你別這么gay”。
他感覺自己可能錯過了很多，可能是一句想念，也可能是一個擁抱。
錯過了就補不回來了。
作為一個有邊界感的直男，他當然不能在開學三天后，莫名其妙地說著“邊庭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啊”然后抱邊庭一下。
開學的時候抱一下那是人之常情，現在都過了開學了，沒有理由了，再抱那就是圖謀不軌罪大惡極了。
孟忻懊悔地拿頭撞墻。
就連洗澡的時候，他的歌聲都從激昂的“戰嗎戰啊”變成了悲傷的“一切難以挽回”。
這天孟忻從浴室中出來，往邊庭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又開始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邊庭的反應到底為什么可以這么平淡？
邊庭坐在桌前看懸疑小說，看上去跟往常無異。
“咳咳。”孟忻路過的時候非常刻意地咳了兩聲。
邊庭從書頁中抬頭，問他：“喉嚨不舒服嗎？”
“……”
“沒有。”
邊庭又轉頭繼續看他的懸疑小說了。
這小說這么好看嗎？
孟忻在邊庭身后晃了兩圈，左看右看，終于從熟悉的配角名字中發現邊庭看的這本也是他看過的。
他記得也沒有那么好看吧。他給邊庭推薦的時候，說的明明是“雖然我看完了但是我感覺一般，屬于可看可不看的類型，不過你無聊的時候可以看一下”。
他望著邊庭的背影，心中思緒翻涌。
“邊庭為什么能跟放假之前一模一樣？”
“我們假期打了三十四個視頻電話誒！”
“開學三天了邊庭就沒一句特別的跟我說嗎？”
“像黃文杰一樣犯個賤也好啊。”
“邊庭一點反應都沒有，他也不犯賤，這對嗎？”
“他根本就不想我！”
思及此，孟忻在邊庭背后瞪了他一眼。
然而邊庭好像背后長眼睛了一樣，突然合上書本，站起身來。
他轉過身來，孟忻被嚇了一跳，趕緊收斂視線。
“你干嗎？”
這時候宿舍沒有其他人，黃文杰和高英航都出去了。
邊庭突然毫無預兆地說了句：“我也可以抱你一下嗎？”
“啊？”孟忻以為自己沒聽清，“你說什么？”
邊庭耐心地重復了一遍：“我也可以抱你一下嗎？”
孟忻猝不及防聽到這么一句，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這么突然……？”
“黃文杰都抱了。”邊庭說。
孟忻也沒忘記這件事，“那都是開學時候的事了……”
現在都過去三天了。
“你開學沒抱我。”邊庭說。
這個理由不是很能成立，孟忻提醒他：“但是現在已經不是開學了。”
邊庭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借口很拙劣，所以沒有在這個地方糾結太多，“這樣嗎，好吧。”
他又說：“他可以我不行嗎？”
黃文杰是直男，邊庭不是。直男抱直男很正常，但男同抱直男……這樣對不對呢？
但孟忻沒有把這個顧慮說出口。
“好、好吧。”孟忻磕磕絆絆地說，“那、那就一下好了。”
邊庭張開手臂，將孟忻攏在懷里。
肌膚相觸的一瞬間，他們的呼吸在空氣中碰撞相融。熱傳遞在這一刻發生，孟忻感覺到邊庭的溫度。溫度，呼吸，還有邊庭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那是視頻通話無法傳遞的。
孟忻覺得臉貼在邊庭身上有點怪，就踮起腳將下巴擱在邊庭肩膀上。
然而即使是這樣孟忻也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他想到他媽愛看的那種言情劇里，男主和女主也是這樣擁抱的。而現在他這個姿勢就非常像女主。
……可能是因為他比邊庭矮一點點吧。
孟忻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過被動，好像言情劇女主角一樣，就干脆伸出手摟住了邊庭的腰。
邊庭的身體微微頓了頓。
他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復如常。
氣氛安靜下來。
靜到孟忻都覺得有點奇怪了。
要抱這么久嗎？那天黃文杰也沒有抱那么久。
孟忻沒動，卻忍不住開口說：“邊庭，要不你還是說句話吧。”
再不說話就真的有點奇怪了，好像這是一個超越友誼的擁抱一樣。
環住他的手臂微微收攏了點，邊庭說：“我也很想你。”
“你干嗎要用‘也’。”孟忻敏銳地抓住他話里多余的那個字。
“嗯，”邊庭輕輕笑了一下，“因為黃文杰也想你。”
“他就是純犯賤，假期找我除了砍一刀就是問什么時候開學。”孟忻想了想，說，“還有一次是找我要紅包。他才不想我。”
邊庭“嗯”了聲，低聲說：“那我想你。”
“……”
不愧是男同，竟然可以這么輕易地說“想”。
孟忻耳朵尖染上淺淡的紅暈，他張了張嘴，“我——”
“咔噠”一聲，宿舍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進來的人看見宿舍里相擁的兩個人，愣了兩秒。
“……”
“……”
孟忻正想解釋，就聽見一聲怒吼。
“孟忻！你太過分了！！”
黃文杰喊得像個開門掃黃的警察：“你不讓我們犯賤，自己卻在這里大犯特犯！！！”
第28章 測試
也許是因為被黃文杰嚇了一跳, 孟忻晚上一直心神不定。
他的心跳得很快，跳動的聲音很大，吵得他睡不著覺。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 總感覺自己身上還殘留著那個懷抱的味道。他抬起手嗅了嗅，總算是找到了讓自己心律失常的罪魁禍首——從邊庭那里沾染來的淺淡清香。
難道男同都這么講究, 連沐浴露都這么香嗎？
孟忻從床上彈坐起來, 又低頭抓起自己的衣服聞了聞。
好像也有邊庭的味道。
還挺好聞的。
接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僵了兩秒，迅速放下了手中的衣服。
他往后一倒, 重新躺了回去。
用一種躺棺材板的姿勢。
現在好了, 他的心終于不再像剛剛那樣跳得那么快了。
因為他的心跳直接停了。
孟忻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 開始思索一個很恐怖的問題。
——直男被男同抱一下回味這么久正常嗎？
這個問題實在是恐怖，孟忻簡直不敢細想-
十五分鐘后, 孟忻心虛地在網上搜索“男同性戀的具體特征和表現”。
他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平時都在搜些什么東西，專門登了小號，還開了無痕瀏覽。
做完這些他才放心, 開始逐條瀏覽搜索結果。
他點開了不知道哪個年代的陳年老帖, 那里面精辟地總結了男同的特征。準確地說是刻板印象大合集。
他挨個看過去, 跟自己一一比對。
第一條是說男同大多身材比較瘦弱。
孟忻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雖然沒到猛男的地步, 但也不至于是瘦弱, 只能說是正常的直男身材。
第二條是說男同大多聲音比較尖細。
孟忻翻聊天記錄找到前兩天給班長發的語音，戴上耳機仔細聽了聽。還好, 是正常的直男聲音。
第三條是說男同大多姿態比較嬌柔。
孟忻迅速岔開腿做出一個四仰八叉的直男姿勢, 做完他還覺得不夠，又狂野地把腿翹在床邊的護欄上。
……
每一條都比對過去，每一條都不符合。
孟忻放心了。
還好還好, 還是直男-
可能是因為深更半夜搜了一些奇怪的東西，孟忻第二天都還有點心虛，不敢看邊庭。
但與此同時，邊庭的一舉一動都仿佛在他眼前放大無數倍。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夠在孟忻心里激起千層巨浪。
他滿腦子都是昨天那個突如其來的恐怖問題，還有他搜索的那些東西，他想得太入神，走路都差點被臺階絆倒。
邊庭拉了他一把，手在他腰側輕輕扶了扶。
他的動作幅度很小，只是輕輕碰了一下，看到孟忻站穩了就松手了。
然而就是這么一個短暫的瞬間，孟忻仿佛又借著這個動作，被拉回了那天那個懷抱里。
他一下連“謝謝”都忘了說。
那個恐怖的問題又浮現出來。
孟忻覺得自己心跳又停了。
思緒像走馬燈一樣在他腦海中劃過。
“邊庭剛剛是偷偷摟了我一下嗎？”
“難道他忘了我是直男？”
“還是說他其實就是想抱我？”
“我靠，如果他等下又說‘可以抱你一下嗎’那怎么辦？拒絕他嗎？會不會不太好？”
“可是我真的是直男啊！！！”
“但是上次也抱了，直男和男同抱一下沒什么吧。”
“如果他抱我的話，我夸他沐浴露很好聞會不會很變態啊？”
“啊啊啊我又在想什么！！！”
“我還直嗎？”
走在孟忻身邊的邊庭并不知道孟忻正在經歷怎樣豐富的心理活動。他看著孟忻一秒變幻三個表情，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又臉紅害羞，比川劇變臉還厲害。
邊庭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記得剛剛他扶住了來著。
剛剛那下也沒摔到什么地方吧。
頂多就是晃了一下，鞋底都沒有擦傷的程度。
邊庭奇怪地問：“你怎么了？”
孟忻的思路剛剛進行到“難道我到現在還在回味那個擁抱？這對嗎”，猝不及防被打斷，有種被人戳穿心事的尷尬感。
“沒有沒有，沒怎么。”
……
回到宿舍，孟忻又把他昨天晚上搜索的帖子翻了出來。
他逐條復讀了一遍。
復讀完他又放心了。
還好還好，他跟男同的區別還是很大-
孟忻跟范達說：【我真是直男，我上網搜過了，我跟男同一點都不像】
范達迅速從中找到重點：【你干嗎突然搜這個】
孟忻：【你別管了，反正你知道我是直男就行】
范達一針見血地指出：【我怎么覺得不重要，你突然尋求一個男同的認同才是大有問題】
孟忻大驚失色：【胡說，我哪有在尋求你的認同！】
范達：【好吧，你為什么覺得不像】
范達：【說來我聽聽】
孟忻簡單地把他那天搜索的帖子內容和他的比對結果轉述了一遍，條理清晰地列出了一二三四，每一條都有理有據。
然而范達掃了一眼就看透了一切，回復他：【這都哪個年代的刻板印象？你看的什么清朝老帖？村里剛通網？你知道北京申奧成功了嗎？】
那個帖子的時間確實有點早，孟忻回復得底氣不足：【咋了啊？知識的厚度不在于年限多少，《春秋》夠老了吧，里面的內容不還是微言大義？我就覺得這帖子挺有道理的】
范達：【好好好，微言大義】
范達發來一個微笑表情，又說：【不然你把那個帖子和邊庭比對一下看看呢】-
比對就比對，孟忻重新點開了那個帖子。
第一條是說男同大多身材比較瘦弱。
孟忻悄悄走到邊庭身后，將邊庭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通。邊庭穿著衣服，但可以看出不是那種纖細瘦弱的類型。
孟忻不由得想起那天的懷抱。邊庭的肩很寬，靠在上面很有安全感，莫名讓人不想離開。孟忻不知道邊庭是男同的時候，就經常靠在邊庭身上偷懶。
孟忻覺得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總而言之，第一條不符合。
第二條是說男同大多聲音比較尖細。
孟忻在邊庭身后喊了他一聲：“邊庭。”
邊庭應了一聲：“嗯？”
“你跟我說句話。”孟忻說。
邊庭不知道孟忻又在玩哪出，但還是回應他：“要說什么？”
從這短短的四個字里孟忻已經可以聽出，邊庭的聲音一點都不尖細，反而低沉好聽，像在音樂家手中撥動的琴弦。
那天邊庭抱著他說想他的時候，落在他耳朵里的也是這樣的聲音。
孟忻下意識地揉了揉耳朵。
他趕緊回神，不讓自己想得太遠。
……第二條也不符合。
第三條是說男同大多姿態比較嬌柔。
孟忻從黃文杰的零食箱里掏出一瓶可樂，裝模作樣地從邊庭身邊路過，再佯裝不經意地將可樂遞到邊庭面前。
“我打不開。”
邊庭接過來，手腕動了動，一擰一轉，干脆利落地打開了。
他將瓶蓋輕輕蓋回去防塵，然后把可樂遞給孟忻，“好了。”
他的動作很快，整個過程都沒有超過三秒鐘。
孟忻都有點絕望了：“邊庭你不能溫柔點嗎？”
就不能嬌柔地并攏腿，齜牙咧嘴地扭多兩下，再嘟起嘴說句“哎呀好難開”嗎。
能不能有點男同的樣子！
邊庭：“？”
他疑惑地問：“你擰瓶蓋之前要先哄它兩句？”
孟忻：“……”
第三條也不符合。
……
孟忻一條條比對過去，越比對越心驚。
——好驚悚，邊庭也一條都不符合。
這個帖子一點都不準！！！-
十分鐘后范達向孟忻問出了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還覺得有道理嗎】
孟忻：【。】
孟忻：【不】
他這個字打得很艱難，表面上看他只打了一個輕描淡寫的“不”字，實際上他的內心是充滿感情色彩的“不——！！！！！！”。
范達發來一個紅底黃字的表情包，3D立體藝術字震撼旋轉，內容是“喜報！你是gay”。
孟忻：“……”
孟忻心很累，但他這次沒力氣再說討厭男同了-
但孟忻還是不信。
一個充滿刻板印象的清朝老帖不能說明什么，這只能說明邊庭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男同，不符合任何一條刻板印象。
范達說的話也不能說明什么，只能說明范達是一個愛犯賤的男同。
男同懂什么直男？
跟范達這個男同說是得不到認同的。
孟忻轉換思路，決定去問高英航這個資深直男。
孟忻給高英航發消息：【兄弟，你覺得我最近直嗎】
高英航：【說啥呢兄弟，你不一直那么直嗎？】
高英航：【咋了，又被朋友說直男癌了？】
不知為何，孟忻現在看到“直男癌”這三個字竟然會有點感動。
孟忻發了個熱淚盈眶的表情包過去，問他：【你真覺得直男癌這詞現在還能用來形容我嗎】
高英航看他發流淚表情還以為他被傷狠了，嚇得趕緊安慰他：【兄弟啊，直就直唄！直點也沒啥，有的人還專門挑直的下手呢，越直越香你懂不懂】
孟忻對他后半句話持保留意見。
他針對前半句話問：【真的嗎】
高英航斬釘截鐵：【真的】
高英航說：【沒什么大不了的，真的，比你直的人多了去了】
孟忻：【真的嗎】
高英航：【真的】
孟忻：【你發誓】
高英航：【我發誓】
孟忻：【你說假話我就永遠不理你】
高英航還以為孟忻好了傷疤忘了疼又開始犯賤了，熟練地罵了他一句：【行了行了搞這肉麻的干嗎，都說了是真的了，跟gay一樣，有病是不是】
“……”
孟忻對著高英航回復里的那個詞沉默了足足十分鐘。
他有點崩潰了。
第29章 閃躲
“難不成我真的有點gay？”
接連兩天, 孟忻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他吃飯想、睡覺想、走路想，就連上課都在想。
他甚至拿了張草稿紙分析，過程就像他算游戲角色戰力值一樣嚴謹。
他做這些的時候表情相當認真嚴肅, 以至于坐他旁邊的同學都忍不住問他：“孟忻，你在計算什么啊？”
“沒什么, 我那個, ”孟忻慌忙扯了個謊，“算游戲呢，新關卡過不去。”
孟忻低頭看著自己的草稿紙。
左邊畫了條彎彎的曲線, 右邊畫了條筆直的直線。
兩條線下面分別有幾個“正”字。
每當他覺得自己有點gay的時候, 就往左邊畫一筆。每當他覺得自己是直男的時候, 就往右邊畫一筆。
孟忻回過神來時，左邊剛好比右邊多一筆。
——完蛋了。
孟忻心都涼了-
早上七點半, 張一鳴收到了邊庭的消息。
這次又是關于某人的新疑惑，問的是為什么感覺某人在躲他。
大清早的張一鳴被他這條消息嚇清醒了，回他：【啥情況？發生什么了？還是你做什么事了？你把他冰美式換成中藥了？】
邊庭皺眉回復道：【沒有】
什么事也沒有發生, 他也沒做什么特別的事。
張一鳴：【那你怎么知道他在躲你】
邊庭言簡意賅地概括了一下讓他產生這種感覺的事情。
比如說孟忻最近一跟他對視, 就開始亂看椅子桌子電風扇。
比如說孟忻最近在外面碰到他, 打招呼時間都不超過十秒。
比如說孟忻最近都不粘著他問男同問題, 也不好奇男同了。
邊庭說完, 還補充了一個最新的：【他今早看見我掉頭就跑】
張一鳴想到一種可能：【難道他終于反應過來開始恐同了？】
邊庭還是覺得不對。
孟忻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男同, 現在才來恐同會不會太晚了點-
其實孟忻沒有刻意躲著邊庭，他只是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邊庭。
以前作為一個百分百純直男, 孟忻面對邊庭是很坦蕩的。他堅信自己不會變成男同, 邊庭做什么都對他沒有影響。
現在純度沒有那么高了，邊庭做什么好像都會對他產生很大影響，導致他面對邊庭總有一種“糟糕要變成男同了”的感覺。
離得越近, 這種感覺越強烈。這很危險。
邊庭看他一眼，他就開始想：“邊庭不會又要問可不可以抱一下吧？直男天天跟男同抱在一起還叫直男嗎？但我上次都答應抱了，這次拒絕會不會太雙標了？”
最后實在沒辦法了，孟忻只能盡量不跟邊庭發生超過三秒的對視，盡量不跟邊庭發生包括握手在內的、超過10cm的接觸，也盡量不好奇邊庭那些與“男同”相關的事宜，努力將日常交流把控在普通直男的話題范疇里。
然而就算是這樣，孟忻心中的危機感也沒有減少多少。
他一邊覺得糟糕一邊又覺得愧疚——邊庭又沒做錯什么，他這樣躲著人好像也不太好。可他內心實在混亂，而且離邊庭越近就越亂，怎么也想不明白-
孟忻破天荒地請范達出來吃新疆炒米粉。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范達面對新疆炒米粉竟然也能抵住誘惑不動筷，他說，“你先跟我說你要說什么。”
孟忻說：“要不你吃完我再說。”
“不。”范達對待新疆炒米粉的態度是很虔誠的，“我從不在心有疑慮的時候吃新疆炒米粉。”
“……”
“我就是想找你探討一下，”孟忻說，“你知道薛定諤的貓吧，就是說讓一只貓處于生與死的疊加狀態之中……”
“聽不懂，我文科生。”范達聽完他鋪墊的一大堆，直截了當地說，“你就直接說你要問什么吧。”
孟忻猶豫了一會兒，在范達睿智的眼神洗禮下，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這個世界就一定非黑即白，非直即彎嗎？”
“你覺得自己彎了，同時不相信自己彎了。”范達說，“是這么理解嗎？”
孟忻：“……”
孟忻：“你真的是文科生？”
理解能力好差。
范達挑了挑眉，說：“我高考語文一百四。”
孟忻誠實地說：“看不出來。”
“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可能一個看起來有點彎的人，其實是直的。”孟忻說得頭頭是道，“就像人體含水量70％，但我們不會說人是水。”
“你覺得自己70％彎了，但又寄希望于剩下的30％讓別人認為你是一個直男。”范達用他超凡的理解能力復述了一遍。
孟忻當即激動地反駁他：“我靠，沒有百分之七十這么多！”
“所以你還是覺得自己有點彎了。”
“……也不是這樣。”
說話間范達已經從旁邊的筷子筒里抽了一雙筷子出來，伸進碗里挑了幾下，將粘在一起的新疆炒米粉挑散，再把上面的醬汁拌得更加均勻。
“你干嗎？”孟忻問。
“哦，現在沒有疑慮了。”范達說，“可以開始吃飯了。”
孟忻的聲音都有點崩潰：“哪里沒有疑慮了啊？”
他疑慮很多好不好！！
“有點彎就有點彎吧，”范達夾了兩塊馕浸到汁里，把它們藏在最底下打算吃完粉最后再吃，他一邊做著吃飯準備工作一邊說，“世界少一個直男還能不轉了？沒有的事。”
“放心吧，人類不靠你繁衍生息。”
“……”
孟忻伸手要搶他的碗：“你不準吃了。”
范達眼疾手快地將一筷子米粉塞進嘴里。
他含混不清地說了句“我吃過了”，意思就是有我的口水你別想搶。
孟忻：“……”
孟忻：“好不要臉的男同。”
范達不語，只一味地吃孟忻請客的免費新疆炒米粉-
孟忻又連著躲了邊庭三天，見到邊庭就像老鼠見了貓。
不僅如此，他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宿舍變得無比安靜。
其他室友都感覺出不對了。
黃文杰疑惑地問：“孟忻你最近怎么這么安分守己？前段時間不還要雄霸宿舍嗎？發生啥了？”
孟忻擺擺手說沒什么。
他能怎么說？難不成要跟黃文杰說，他沒事，他只是對自己是直男這件事產生了微微的動搖而已。
高英航也悄悄給他發消息：【咋了兄弟，不會是因為那個說你直男癌的朋友吧】
高英航：【嗐！都說了，直男癌沒什么大不了的！】
孟忻回了句“謝謝你兄弟”。
直男癌是沒什么大不了的……因為他就不是直男癌。
雖然黃文杰和高英航這兩個直男對他的迷茫和困惑起不到任何幫助，但是有他們兩個直男在宿舍的時候，孟忻還是會覺得更有安全感一點。
靠近直男，會有一種他還是直男的感覺。相反，靠近男同，會有一種他很快不是直男的感覺。
所以黃文杰和高英航不在宿舍的這天晚上，孟忻悄悄收了東西準備去圖書館。
——他現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對男同，更別提是單獨跟男同共處一室了！
這個行為很反常，因為孟忻從來不在晚上的時候去圖書館，邊庭很清楚他的習慣。
就在孟忻即將溜出宿舍的時候，邊庭側身一擋，剛好堵住他的去路。
孟忻往左，他也往左。孟忻往右，他也往右。
他不僅擋著孟忻的路，而且還往前走了幾步，逼得孟忻都快到墻角了。
孟忻終于沒路走了，只好出聲問他：“邊庭，你干什么？”
“我覺得，”邊庭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這幾天好像在躲我。”
“沒有吧！”孟忻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你為什么這么覺得。”
邊庭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孟忻被他盯得心里發毛，趕緊說：“沒有沒有真沒有，你的錯覺。”
“你這個點去圖書館？”
“不行嗎？我最近愛學習。”
“九點半。”邊庭說，“還有一個小時閉館。”
走過去待不到一個小時就差不多要回來了。
孟忻正色道：“我抓緊一切時間學習。”
“學什么？”
“習。”
孟忻哪里知道學什么，他是個正常的大學生，哪有那么好學。
“……”
“……”
邊庭瞥了一眼他剛收好的書包——什么學習相關的東西都沒帶，只有電腦和充電線。
“最近對你不好？”邊庭又問。
孟忻立刻瘋狂搖頭：“沒有沒有。”
他還斬釘截鐵地補充了一句：“你很好，非常好，超級好，真的。”
雖然他確實是很混亂，但邊庭又沒做錯什么，他不想傷害邊庭，也不想讓邊庭懷疑自己，更不想邊庭又傷心買醉。
邊庭邁開腿，進攻性極強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們之間的距離因此變得更短了。
邊庭微微低下頭，傾身前去。
孟忻沒路走，只能往后退，他的后背不得不因此而貼到墻壁上。他莫名有點緊張，手抓著自己的褲子邊緣，但他很快又覺得這樣顯得太過被動，于是又將手揣進了褲兜里裝酷。
孟忻的手揣在兜里要緊張死了，緊緊地攥著口袋內襯那塊布，用力得幾乎要把那塊布拽爛了。
——不是吧，現在問都不問了嗎？就這樣直接來嗎？是男同就可以這么直接嗎？這對嗎？上次抱了一下他就不是百分百純直男了，那這次又該怎么辦？百分之三十的直男還能叫直男嗎？
邊庭還在一點點地往前，一點點地挑破安全的界限。
極近的距離下，孟忻可以聞到獨屬于邊庭的氣息，是一種清新的淡香，跟上次那個懷抱一模一樣的味道。
孟忻屏住呼吸，下意識地閉上眼。
結果邊庭只是稍微側過頭，輕輕從他肩膀上拈下一朵小小的黑色棉絮。
“我以為有臟東西。”邊庭說。
孟忻：“……”
靠，他剛剛為什么要閉眼！！！
邊庭也覺察到了，問他：“你怎么閉眼？”
“沒啊。”孟忻迅速瞪大眼睛，努力讓他的兩只眼睛都保持在最大的狀態，“我剛眨眼呢，眨得有點慢你就以為我閉眼了。”
“是嗎？”
“是的。”
“再眨一遍你看看。”孟忻做了一個超級慢的眨眼動作，示范給他看，“剛剛就這樣，對吧。”
邊庭好像是為了看得更清楚點，再一次湊上前去。他微微瞇起眼睛，仿佛要將孟忻的每一個微表情都納入眼底，像是某種危險的信號。
孟忻貼著墻壁，后背都緊張得出汗了。
好在邊庭這時直起身，退回了安全距離。
孟忻松了口氣。
他正打算溜走，可邊庭沒打算放人，還堵著他的路。
就在他想開口讓邊庭給他讓條道的時候，邊庭再一次發問：
“最近怎么不好奇了？”
孟忻假裝聽不懂：“啊？好奇什么。”
“男同之類的，”邊庭頓了頓，說，“我的事。”
“……”
“我好奇心也沒這么重吧……”孟忻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
“沒有嗎，”邊庭從詞庫里撈出一個孟忻常用詞，輕聲念出來，“有求知欲的直男？”
孟忻沒料到邊庭這時候翻他舊賬，底氣不足地說：“那都是以前了……！”
他說完又覺得他這句話說得有歧義，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了限定詞：“我是說‘有求知欲’是以前的事。”
邊庭不說話了。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只是沉默與沉默也是有區別的。
孟忻沉默，是因為心虛不敢說話，擔心說多錯多。邊庭沉默，是因為他敏銳地覺察到了某種異樣。
也許是心虛的緣故，孟忻覺得邊庭的沉默像是一場無聲的審訊。尤其是邊庭的視線一直牢牢地鎖定在他身上，幾乎要把他扒光了。
孟忻受不了這種沉默，邊庭再不說句話就真的顯得有點奇怪了。
所以他開口道：“邊庭要不你還是說句——”
“我喜歡你。”邊庭突然說。
孟忻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猝不及防地聽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
幾乎是一瞬間，紅暈像晚霞一樣從臉頰開始蔓延，沒過多久就讓他整個人都染上了緋紅的顏色。
孟忻整個人像一只熟透的蝦，他藏在口袋里的手緊張得攥成了拳頭，連帶著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你干干嗎突然表白？”
哪有人突然表白的？！
“我還在暗戀你，”邊庭慢條斯理地說，“怕你忘了，提醒你一下。”
說完，他就給孟忻讓開了一條寬敞的道路，還親自為他打開了宿舍門。
“提醒完了，你去吧。”
“……”
孟忻快步走出了宿舍，速度快得兩條腿都要走冒煙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連自己同手同腳了都不知道。
邊庭倚在門邊，看著孟忻像陣龍卷風一樣下了樓梯。
——他好像知道某人為什么躲著他了。
第30章 男同
孟忻壓根沒去圖書館, 他抱著書包坐在校園的長椅上思考人生。
他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長椅上吹了好一會兒的風。
夜里風涼，他卻一點也不冷。他腦海里還回蕩著剛剛邊庭說的那句“我喜歡你”, 每在腦子里回放一次，他就感覺周圍氣溫都升高了幾度。
過了不知多久, 孟忻終于動了動手指。
孟忻先是給他媽發了條消息。
平靜的語氣中透露出淡淡的崩潰：【媽, 我可能是個男同】
許若英：【零點零四那個？】
孟忻多么希望許若英說的零點零四指的是他變成男同的概率，然而很可惜，他很清楚他媽說的0.04％, 是他們形容邊庭的代稱。
孟忻：【可能是】
孟忻：【吧】
許若英：【哦, 難怪你在家天天跟人家打視頻】
孟忻：【。】
孟忻：【打視頻不正常嗎】
許若英：【打視頻正常, 天天打視頻不正常】
孟忻：【…………】
孟忻：【媽，你怎么不早說】
等他變成男同了才說不正常, 是不是太晚了一點。
許若英：【你天天躲在被窩里打，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說我發現了啊】
孟忻：【。好吧】
孟忻：【媽你不說點別的什么嗎】
孟忻沒當過男同，不知道這會面臨怎樣的風暴。
許若英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 隔了一會兒才回他。
許若英：【別忘了長輩的忠告】
孟忻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許若英說的“長輩的忠告”是什么。
他臉一紅, 趕緊回復：【沒有到那個地步！！！】
許若英：【有也沒事, 自己注意就行】
許若英：【我上次讓你和他也說一遍, 你說了沒？】
孟忻：【都說了兄弟之間不聊這些……】
孟忻臉皮薄, 不好意思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趕緊轉移話題：【媽你沒別的話要說了嗎】
許若英：【做好措施】
孟忻：【除了這句】
許若英：【那沒有了】
孟忻不敢相信：【媽我不是家里的獨苗嗎？我說我要變成男同你都不說我兩句？】
許若英：【兒子，你不會還在做一覺醒來自己其實是XX集團唯一繼承人的那種夢吧？】
許若英：【放心好了, 你是獨苗純粹是因為我們懶得再生一個, 家里沒有皇位繼承，你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
孟忻：【……好的】
雖然他媽說的話糙了點，但跟許若英聊完, 孟忻覺得自己的前路又變得清晰起來。
當男同……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正如范達所說，世界不會因為少一個直男就不轉了。
他是不是直男，好像都沒有太大影響。
就在這時，孟忻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一條新消息彈跳出來。
邊庭：【還不回？】
孟忻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到地上。
孟忻回了他一句“現在回”。
他站起身，將手機揣回兜里，往他們宿舍的方向走去-
回宿舍這條路，孟忻走得異常忐忑。
——邊庭為什么催他回宿舍？難不成是因為說了喜歡他，要等他回去給一個明確的答復嗎？如果是的話，他要怎么說？同意還是拒絕？剛當上男同就要回答這么復雜的問題嗎？
——他也喜歡邊庭嗎？如果邊庭問他這個問題，他又要怎么說？
——剛當上男同就要跟男的談戀愛嗎？會不會太快了？
……
孟忻一路上想了許多。他幾乎把每個可能出現的問題都想了一遍，生怕等下邊庭考到他不會的。
然而等他回到宿舍才發現，他根本就沒必要想那么多。
——因為邊庭根本沒問。
黃文杰和高英航都已經回到宿舍了。見到孟忻背著書包從外面回來，黃文杰納罕地道：“你很熱嗎？臉這么紅。”
高英航奇怪地往外面看了一眼：“今天很熱嗎？”
“還好吧，我沒什么感覺啊。”黃文杰說。
孟忻說：“我跑回來的。”
黃文杰狐疑地道：“你氣都不喘一下，就光臉紅？”
“……”
“我臉本來就紅。”
孟忻撥開黃文杰的臉，悄悄往邊庭的方向看去。
邊庭似乎覺察到他的視線，也抬起頭跟他打了個招呼：“你回來了。”
孟忻：“……嗯。”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邊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
孟忻：“……？”
這對嗎？
孟忻不甘心，一會兒假裝拿東西一會兒假裝上廁所，硬是從邊庭身后路過了五六回。
然而邊庭都沒有問他任何問題，也沒有催他給一個明確的答案。
邊庭為什么還不問？
孟忻終于忍不住了，在第七次路過的時候伸手戳了戳邊庭：“你為什么催我回來？”
邊庭的理由很充分：“你再不回來就要到門禁時間了。”
“就這樣？”
“對。”邊庭頓了頓，又說，“不然還有什么？”
“……沒有。”
孟忻咬牙道：“什么都沒有。”
第八次路過的時候孟忻在邊庭背后罵了他一句。
可惡的男同！-
孟忻猜測，是因為黃文杰和高英航都在宿舍，就算邊庭想問也不好開口。
所以他專門將手機從靜音調成了響鈴，然后點開微信界面，等著上面彈出新消息。
邊庭這么聰明，只要他想問，有一千種可以避開其他人的辦法，比如發微信。
然而，孟忻等了許久，等到他們宿舍都熄燈了，也沒等到邊庭發來一句新消息。
孟忻不敢置信地掀開床簾，隔空瞪了邊庭一眼。
——他都要變成男同了，罪魁禍首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呵呵，絕交算了！-
凌晨三點，孟忻睜著眼從床上彈坐起來。
他抓起手機，給邊庭發去一條消息。
孟忻：【邊庭我要跟你絕交！！！！！】
發完孟忻立刻就后悔了，發出去的一瞬間就迅速撤回了。
撤回的同一時間，邊庭的新消息倏地彈了出來。
邊庭：【還直嗎？】
然后邊庭也撤回了。
于是對話框里只剩下兩條撤回提示，分別來自他們兩個人。
夜已經很深，這間宿舍里還有兩個微弱的光亮，源頭就是他們打開的微信聊天界面。
孟忻這里顯示邊庭“正在輸入中”，邊庭那里也顯示孟忻“正在輸入中”。
輸入了半天，誰也沒發出一句話來。
良久，孟忻發出一句：【你看到了嗎】
邊庭秒回：【看到了】
孟忻：【我剛開玩笑呢】
孟忻尷尬地說：【你沒睡啊，哈哈哈哈哈】
邊庭：【我是認真問的】
邊庭干脆把他剛剛撤回的問題又發了一遍：【還直嗎？】
孟忻莫名有點緊張，沒有正面回答邊庭的問題。
他問：【直又怎樣，不直又怎樣？】
邊庭：【直，就繼續暗戀】
孟忻：【不直就不暗戀了？】
孟忻想起來，邊庭說過“喜歡直男”來著。
——難不成邊庭就是有特殊癖好，不是直男他還不要？
邊庭：【那就可以明顯一點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