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既然已經突破了沈如晦設下的第一道關卡,那就決然沒有停下的道理。
“下一步去哪兒?”沈修遠一躍即到了決疑上,季洵全心御劍,簡答道:“我知道溫瑯在何處,我們直接去救他。”
“如何去?不論正面或繞背,沈如晦定然已安排了厲害的魔修把守。”沈修遠簡單設想了一番,隨后問:“溫瑯身在何處?”
季洵答:“玄天城中央地牢,正對著沈如晦魔尊寶座底下。”
沈修遠一聽便明白了,他順著季洵的視線望去,映入眼簾的正是玄天城山巔高聳的城樓之頂。
“不是每個人都正大光明走山門,也不是每個人都鬼鬼祟祟爬樓頂……”季洵語氣躍躍欲試,聽懂了他什么意思的沈修遠忍俊不禁,可惜沒什么時間調笑,二人剛一接近那棟極黑的樓閣便感受到了濃烈到如有實質的殺氣,季洵心頭一驚,只一轉身便站在沈修遠身后抵了一招。
來不及了,季洵感受著微麻的右手,剛要讓沈修遠先行動,但一想到樓閣之中沈如晦正守株待兔,便不得不對沈修遠道:“先把他解決了。”
來人劍眉星目,著一襲質地上乘的銀紋黑衣,修為高深,佩劍更是一看即知絕非凡品,整個人卻偏偏透露著一股無比濃重的死氣與殺氣,仿佛眼前敵人死于他手一刻他也將引頸就戮。
季洵有自己的判斷,沈修遠同樣也有,他清楚自己的修為不論是對上眼前這人還是沈如晦都討不到好,但那又如何呢?他會不計代價地在戰斗中活下去,不計任何代價。
于是沈修遠搶先道:“你不會殺我們。”
來人和季洵出劍的手均是一頓,過完一招之后竟然真的放慢了速度,但季洵仍找不到這人破綻。
沈修遠緊追而上,并未用全力,而是配合著季洵的劍招,不動聲色地慢慢將人往樓閣頂上去引:“沈如晦對我們的興趣還沒有消退,他不一定會光明正大與我們對陣,但也一定不會將他認為的‘樂趣’拱手讓人。”
“他讓你來和我們玩一玩,是這樣說的嗎?”
季洵啞口無言,他知道,沈如晦十有八九就是那么說的。沒時間給他感慨,季洵索性抓住對方一愣的隙機,劍招大開大合,三招便到了樓閣正上方。
此刻,季洵就是再遲鈍也該懂了沈修遠的用意,斥開對方一次之后就立刻改換方向,下一刻便將對方制于下方,然而雖然有沈修遠助力,但雙方依然分不出勝負。
機會正在此時!和光毫無預兆地綻出光華,沈修遠竟在此刻靈氣灌劍,突如其來的沖擊使得那人更加逼近樓頂,不過還是差了一點距離。
于是沈修遠迅速攬住季洵,季洵立刻收了劍勢,順著沈修遠的意思往側邊一翻,避開絕大多數劍氣余波的同時,那人也受到自己劍勢反噬,轟隆一聲便將樓頂砸出一個巨大的破洞。
不過季洵和沈修遠此刻還是有些狼狽,但時間不等人,二人只一閃身便順著砸出來的通路進了玄天城中央樓閣之中。
這座樓閣修的通體漆黑,內部卻多有描金,叫人想起沈如晦那身金竹紋的黑袍,夜明珠擺的少,足以將整座樓照得明亮無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座九層的樓閣之中,竟有六層均放滿了書冊。
可惜季洵與沈修遠均無暇關注,他們已經聽到了沈如晦的聲音。
“我怎么會殺你呢,你不是完美地完成了我交給你的任務嗎?”
“攔住他們,和他們玩一會兒,再把他們帶到我的面前。”
“你做的很好,我要賞賜你……”
季洵和沈修遠一起落在了沈如晦與那個黑衣人之間。
“又見面了。”沈如晦笑道。
季洵不愿和他多說,左手凝起劍氣,一揮攻向沈如晦,再一揮卻是直撞向一側的立柱。
沈如晦臉上笑意忽然凝滯,沈修遠卻差點沒忍住笑,只見一條密道在二人面前轟然現出形狀,季洵冷笑一聲,拉著沈修遠就直接御劍飛了進去。
“誰要跟他廢話,以為就他知道機關在哪兒嗎,哼,我也知道!”
才說完這句,季洵猛地一抖,身后忽然傳來誰都不想聽見的聲音:“那你難道不知道我會追上來嗎?”
沈修遠回頭一看,沈如晦正閑庭信步一般跟在他們身后不遠處,于是他笑了笑:“廢話。”
季洵這下差點沒飛穩,沈修遠竟會這般維護他,著實令他沒想到,但為了保命,季洵又說:“我還知道更多,你不想看看我究竟知道多少嗎?”
這句話顯然是柄雙刃劍,沈如晦的注意力果然被季洵帶走不少,沈修遠神情深沉,時刻警戒著身后的人。
“拭目以待。”沈如晦道。
季洵目不斜視,順著昏暗的通道一直向前,繞了兩個圈之后,一盞略微亮些的燈便出現在了前方牢門之后。
燈光映出了溫瑯混沌無神的雙眼,手腕腳腕的沉重鐐銬,和眉間眼下無法抹去的紅痕與淚痕。
“現在你要做什么呢?”沈如晦饒有興致地問,仿佛將溫瑯關在此地的并不是他一般。季洵此刻也是提心吊膽,他要做的是在沈如晦的眼皮子底下帶走溫瑯,心里雖然有主意,但如果不能進到牢里,一切都是白費。
“你不攔我們?”沈修遠上前半步道。
“我在這里,不就是在攔著你們了嗎?”沈如晦仍笑著,語氣卻是森然。“說實話,我不知道你們把他帶回去做什么,道魔相安無事許多年,可除了邊界之外,誰也見不得誰,你們把他帶回去,不過是徒增把柄,而且憑執明的性子,他也會被門規處罰,對他來說,加入魔修難道不才是最好的選擇嗎?”
“我在做好事啊。”沈如晦感嘆道。
季洵不聽他的歪理:“千山派內務,不勞魔界尊主操心。溫瑯也不是千山派的把柄,如何處置,千山派自有定奪,不必給魔界尊主什么交代。”
“唉,我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沈如晦嘆了一口氣,眼神似有憐憫地從眼前三人掠過,“這是個陷阱啊,不論你們千山派是何人前來,都不可能從這里全身而退,就算執明會幫你們,你們也只會前赴后繼地在我這里送死。”
“而終有一天,我會放你們帶著溫瑯離開,屆時道修無人不知千山派包庇入魔弟子,秦子衿也會成為溫家可利用的把柄……再者,你們前赴后繼地來,總會給我把和光送來的。”
“我擺明了請君入甕,你們怎么就傻到這個地步呢?”
季洵握緊了手中的劍:“和那些都沒關系,因為溫瑯是千山派的弟子,僅此而已。其余所有,本就是我們應該承擔的,而且就算你攪弄風云,我們也并非束手無策。”
“那就輪到你們拭目以待了。”沈如晦一語落定,溫瑯忽然有了反應,他微微抬起頭,看著沈修遠和季洵,緩慢地吐出兩個字:“快走。”
沈如晦笑了,“我不會讓你們走的。”
這話聽得季洵后背發麻,立刻從沈修遠手中奪過了和光,反手用決疑劈開了牢門,沈修遠如何不明白季洵的意思,接過決疑便到了溫瑯身邊。
“至少現在,你不會去管他們。”手握和光的季洵笑了。
沈如晦面色不改,召劍以對,他確實沒有去理會沈修遠對溫瑯的動作,甚至還悠悠地對他們說:“小子不聽話,我給他喂了點藥,這會兒藥效應該還沒過去。”
溫瑯遲緩的動作應證了沈如晦的話,然而此時沈修遠無論如何都砍不斷溫瑯身上的鐐銬,溫瑯也在慢慢開口:“斷……不開……快走……”
沈修遠放棄了砍斷鐐銬,轉而去砸與鐐銬相連的墻壁,企圖將鐐銬一同帶走,可下一刻,季洵便見沈如晦手中忽然現出一截鎖鏈,長長地向通道另一頭延伸。
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現在你將如何應對呢?”沈如晦無意取季洵性命,與季洵過招不過是在消磨時間。
季洵心知他們此行已帶不走溫瑯,連決疑都斬不斷的鎖鏈,現在的和光也必然斬不斷,而且和光絕不能在沈如晦的地盤解封。
“我能隱約感覺到你的修為不止于此,那邊的小友假以時日也會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只是……現在也許都還沒到合適的,屬于你們的時機。”沈如晦邊應對季洵邊說。
季洵對現在的情況無計可施,雖然知道沈如晦意有何指,但只能隨口回一句:“說的都什么廢話。”
沈修遠當然也清楚他們已經帶不走溫瑯,但要他們放著溫瑯不管,自然也不可能。
兩枚丹藥被塞進了溫瑯嘴里,一枚解毒,一枚補足靈氣,沈修遠確認溫瑯都吃下了,隨后給了反應極慢的師弟一個輕輕的擁抱。
“他是不是故意放你走的?”沈修遠輕聲問。
溫瑯仰頭看著沈修遠,眼眶漸漸紅了,最終只點了一下頭。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沈修遠深深地看了一眼溫瑯,一句“珍重”權當師兄弟之間最簡短的告別,隨后手捏一紙符咒,提劍轉身飛奔到季洵身邊,二人合力抵過沈如晦一招,沈修遠便立刻牽住季洵的手,隨后催動符咒。
季洵甚至來不及反應,眼前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沈修遠的手,過了好一會兒眩暈感才漸漸淡去,等他再次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遼闊的藍天白云。季洵來不及欣賞,第一件事便是察看身邊沈修遠的狀況。
沈修遠躺在他身邊,緊鎖著眉頭,顯然傳送符的后遺癥在他身上要嚴重得多。
季洵看得心疼,都沒注意旁邊已經有一個白色的腦袋正浮在水面上好奇地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