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桃井梨突然一頓, 往后跳了幾步，停下了動作。

    “中也？”

    “原來你才發現是我嗎？”

    中原中也沒好氣地道，正要說什么, 卻突然一愣, 借著月光，他看到少年濺上血跡的臉, 以及一雙冰冷而空洞的黑眸。

    大概就是小孩看了都要被嚇得嚎啕大哭的形象。

    卻又有一種說不清從何而來的，詭異的和諧感。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意識到什么不對，他皺了皺眉問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是不是中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異能, 但這個組織只有三個異能者, 他記得其中沒有會傷到人眼睛的異能。

    “啊，”桃井梨眨了眨眼，他好像一瞬間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除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雙眸映不出一絲光亮, 幾乎就和平時一樣了，他說道, “沒什么，暫時有幾天可能看不見，過幾天就好了應該吧。”

    “話說, 中也你來了怎么不出個聲啊，差點就死掉了不是嗎。”

    “哈？你一點預兆都沒有上來就打，我有個鬼的空說話啊！”

    中原中也想把這個白眼狼扔在這算了, 虧他宴會半截就跑出來找他，莫名其妙被攻擊了不說, 還成了他的錯了。

    桃井梨眨了眨眼睛，說道，“這么聽起來好像確實是我的錯的樣子。”

    “廢話，就是你的錯。”

    “先別站這說話了，回去再說吧。”他一肚子想問的話，但也沒必要站在這種地方聊天。

    他剛要轉身上車，突然想起來少年現在看不見。

    桃井梨感覺有人靠近自己，歪了歪頭，目光依然沒有焦點，中原中也警告道，“不許動手。”

    桃井梨“哦”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無事發生，他疑惑地偏了偏頭，問道，“你在干什么？”

    “嘖，等一下，馬上。”

    他怕桃井梨看不見，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所以想把他帶過去，但這種時候，感覺碰哪都會觸動到少年那根本來就緊繃著的弦吧？

    無論是手腕還是胳膊，肩膀，好像都不太合適啊。

    雖說他也不怕桃井梨突然暴起，在有接觸的情況下他隨時能控制住他，但能避免還是避免的好。

    他今天怎么就沒帶個繩子之類的東西呢，中原中也懊惱地想。

    桃井梨一頭霧水地等了一會兒，直到感覺到有什么貼上了他的手，他的觸覺還沒恢復，只能感覺到溫熱的溫度。

    中原中也最終覺得還是手被接觸比較不容易給人造成威脅感，他剛拉住少年的手，就愣了一下，這家伙這是已經凍僵了吧？隔著手套他都感覺到他的手冷得像冰凍的一樣了。

    “前面有石頭，小心點。”

    這話一說出口，他就嘴角抽了一下，嘴那么快干什么，這家伙剛才打他的時候動作靈活得很，還能被那幾塊石頭絆倒不成。

    他沒注意去看少年的臉，也就錯過了桃井梨臉上的錯愕意外之色。

    “我說您倒是走啊，”中原中也拽了半天發現拽不動，“發什么呆呢？”

    “你直接走就行了，不用拉我，我能分辨出來腳步聲。”桃井梨這才慢半拍似的邁開步子，說道。

    中原中也打開車門，把他塞進去，自己也上了車，沒好氣地道，“得了吧，剛才不也沒聽出來是我嗎，沖上來就打。”

    “哎？”桃井梨眨了眨眼，從剛才的愣怔中緩過神來，眼瞼微垂，說道，“之前一直沒發現，中也還挺記仇的呢。”

    “哈？！”

    “其實一開始我只是根本沒有去判斷那是誰的腳步聲而已。”他解釋道，“雖然很抱歉，但因為暫時沒辦法用眼睛去判斷是否有威脅的話，直接殺掉是最簡單的方法了。”

    “不過后來動起手來就認出來中也了。”

    畢竟中原中也的戰斗模式個人風格極強，屬于別人不可能復刻的戰斗模式，就算他收著勁完全沒放開來動手，交過兩輪手桃井梨也認出來了。

    中原中也開動了汽車，聽他還挺實誠地解釋了一遍，心情略微有點復雜，“所以我算是沒有威脅的范疇？”

    桃井梨道，“當然不是了，你是我在這個世界遇到的最難殺的一個。”

    “我是不是還得說一句謝謝夸獎？”

    “不用謝，我說的是事實。”

    “那你后來為什么收手了？”中原中也話一出口，又有點后悔，不知道為什么，他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又好像不想。

    還能是什么答案，發現是熟人，所以當然就收手了但桃井梨的思維一向和正常人不搭邊，中原中也也不信這家伙會是對熟人手軟的性格。

    “唔”桃井梨想了想，說道，“不知道。”

    他垂著眸，心想，是啊，為什么呢？

    就好像剛才，本來他根本沒有打算和他走的，在這樣的狀態下和另一個人分享同一個空間，無論對他還是對另一個人都不會是什么愉快的體驗。

    所以為什么呢？

    這個疑惑在桃井梨腦子里轉了沒有一分鐘，就被他扔到陰山背后去了。

    只是他想這么做就這么做了而已，何必非要什么理由。

    回去的途中中原中也不再著急地把速度放慢了下來，桃井梨一聲不響地坐在后排，安靜得有幾瞬中原中也都忘了車上還有他的存在。

    車停在公寓樓下的停車場，中原中也熄火下車，正要繞去后排幫桃井梨開門，就見他已經出來，站在一邊了。

    中原中也頓了一下，把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扔給黑發少年，“披上，別一會兒再把路人嚇著。”

    桃井梨伸手接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雖然但是，這個點兒哪來的路人？

    這一次中原中也沒有再去拉他了，因為桃井梨真的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眼睛看不見好像對他并沒有任何影響，他看起來實在太正常了，離開停車場，上電梯，一切動作都流暢得讓人幾乎要忘了他的眼睛完全看不見這個事實。

    中原中也用鑰匙開門，進屋，還忍不住想為什么他看起來那么熟練？

    這時，他突然聽到少年的肚子叫了幾聲。

    “唉。”桃井梨摸著肚子，嘆了口氣，“餓了。”

    “”中原中也道，“餓了就餓了，干嘛一臉惋惜的表情？”

    桃井梨悵然地道，“本來想做完任務買吃的回來的，我本來都想好要吃什么了”

    中原中也嘴角抽了一下，“什么東西啊？”

    他真是看不透這個家伙，眼睛突然看不見了也沒見他慌張兩下，現在居然因為點吃的唉聲嘆氣。

    桃井梨張嘴就說了幾樣。

    “”中原中也道，“別想了，人家早關門了。”

    “我去煮點面吃吧，正好我也餓了，”他說完，迅速地接道，“嫌棄也沒用，愛吃不吃。”

    桃井梨真·迷茫的眼睛眨了眨，“我什么也沒說啊。”

    “行，你什么也沒說，你趕緊先去洗澡吧，”中原中也頓了頓，不放心地道，“你自己能行吧？”

    “能。”桃井梨干脆地回道。

    中原中也看著他穩穩當當地走進了浴室，愣了愣神，同時失去觸覺和視覺等于隔斷了一個人感知外界的大部分途徑，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自己在閉著眼且不觸碰任何東西的情況下，能在自己家走路一點都不磕磕絆絆。

    不撞墻就不錯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等等，話說這個家伙沒帶換的衣服進去吧？

    中原中也無語地去找了桃井梨的睡衣，敲了浴室門給他遞過去。

    然后他拿出手機來，剛才在外面他不敢分散精力打電話——誰知道桃井梨下一步會不會直接撞墻上，這會兒他才拿出手機來，打電話給部下讓他們過去善后。

    手機只要一拿出來，電話就一個接一個地停不下來了。

    桃井梨從浴室出來，剛打開門就先聞到了一股撲鼻的香味，緊接著聽見了中原中也打電話的聲音。

    他的眼睫微微一顫，仿佛失神了一瞬，下一秒他就又恢復了正常，平靜地走過去，坐到餐桌面前。

    中原中也正好剛剛結束了一通電話，正在盛面，他的做飯水平不咋地，但方便面簡直就是為他們這種廚藝約等于零的人而生的，是個人就能做出香味撲鼻的效果來，他自己聞著都有點饞。

    嘗了一下還挺滿意，他把面盛到兩個碗里，端到餐桌上，下一個電話剛好打進來，他把一副筷子直接塞進黑發少年手里，沒來得及說話就又匆匆地走到一邊去接電話了。

    桃井梨安靜地拿起筷子吃面。

    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視覺了。

    他早就習慣了眼前一片漆黑的感覺，他的適應能力一向很好。

    他習慣了黑暗之中是鐵銹味的風，從別人手里搶過來的隨便什么吃的，習慣了把靠近的人直接殺掉。

    可是這是第一次，鼻間是熱騰騰的香味，有人端給他一碗面，還把筷子塞給他。

    等中原中也打完電話過來，就看到桃井梨面前的碗都已經空了。

    “你還真是挺不客氣啊。”

    他隨口說道，在桌子前坐下，開始吃自己的面。

    桃井梨沒有先起身離開，也沒有其他的舉動，只是安靜地坐在那，中原中也吃了兩口面，覺得有點別扭，隨便扯了個話題道，“對了，你還沒說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突然就看不見了？”

    中原中也自己都覺得自己找話題找得實在是很尬，雖然他確實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桃井梨像是出神被打斷了一樣，怔了一瞬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應該不是異能造成的是以前就經常會這樣？”中原中也把面咽下去，少年明顯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他問道。

    “也沒有很經常，”桃井梨想了想，“唔，除此以外偶爾也會失去聽覺嗅覺或者是其他什么的。”

    準確來說，這一次不是“沒有很經常”，而是完全就是很反常。

    失去觸覺本來就是從來沒有過的事，而且在失去一種感官的中途又失去了另一種感官，這種事更是從來沒發生過。

    所以，其實桃井梨今天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中原中也一口面差點嗆在嗓子眼，“咳咳咳！”

    桃井梨好心地道，“喝點水。”

    中原中也拿起旁邊的水杯一飲而盡，然后突然想到，不是，這是喝點水的事嗎？！

    “那你有去醫院等等，我忘了，你們那沒有醫院。”

    桃井梨點了點頭。

    半晌，沒再聽見說話聲，他疑惑地道，“怎么了？”

    “咳，”中原中也咳嗽了一聲，說道，“沒什么，那明天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了，”桃井梨想都沒想地拒絕道，“這個問題醫院應該解決不了。”

    中原中也義正言辭地道，“要相信現代科學。”

    “現代科學？”

    “不是，那個什么，現代醫學。”

    桃井梨“噗”得笑出了聲。

    “笑個屁啊。”

    中原中也把筷子往碗里一扔，感覺自己都要氣飽了。

    “對了，”他想起什么，問道，“這件事，你介意讓別人知道嗎？”

    他明天肯定要去向首領解釋今晚的情況，這件事算是意外突然情況，再加上桃井梨身份的特殊性，這件事按理說他是必須報告給森鷗外的，但同時他也可以隱瞞一部分。

    畢竟這是桃井梨自己的事，告訴別人也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外，少年不愿意的話，這件事他就抹掉不說。

    結果桃井梨連想都沒想一下地道，“不介意。”

    “中也是要去告訴首領嗎？”他又說道，“可以哦，沒關系，隨便告訴誰都行。”

    中原中也有點意外地愣了一下，“但”

    “沒關系，”桃井梨眨了眨眼道，“這不算是什么弱點。”

    如果這是弱點，那到今天他大概已經死了無數回了。

    “反正如果到時候有什么麻煩的話，解決掉就好了。”他語氣輕快地說。

    “”中原中也道，“行。”

    知道了，盡量限制知情人數——

    雖然中原中也當時想著帶桃井梨去醫院，但轉天早上睜開眼的那一刻，他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昨晚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會天真到覺得自己竟然能有空帶他去醫院的？

    昨天晚上他半途離場，今天肯定要去跟森先生當面解釋情況，除此以外——

    中原中也把床頭的手機摸過來，看了一眼時間，早上五點半，他的工作郵箱已經響了好幾次提示有新郵件了。

    但這件事總不能這么拖下去，讓別人帶他去也不可能，他還不想因為這點事損失幾個部下，中原中也按了按額角，心想，得了，一會兒還是請半天假吧。

    眼睛看不見的桃井梨雖然力量控制還算穩定，情緒也很淡定的樣子，但殺傷力有點過頭，中原中也這次是真不敢讓他出去了，于是，早上七點，中也干部出門上班了，新人屬下在家放假。

    果不其然，中原中也剛剛到達港口黑手黨大樓，就接到了來自森鷗外的傳喚。

    他整了整西裝，走進直通頂樓的電梯，一扭頭，就看見了一張臉被繃帶擋住了三分之一的臉。

    “呦，太宰，今天這么早就來了，真是難得啊。”

    太宰治神色懨懨地看了他一眼，沒搭他的茬。

    中原中也這還是第一次冷嘲熱諷太宰治沒得到回應，他狐疑地看了看身邊披著一件黑外套的青年，“你沒事吧青花魚？”

    太宰治幽幽地道，“已經三天沒有自殺了，我好空虛，好寂寞，還要在大早起看見蛞蝓的臉，這簡直就是太痛苦了”

    中原中也再一次明白了搭理這個人純屬就是多余。

    他送上了他最真誠的疑問，“你是不是有病，太宰治？”

    “而且蛞蝓好過分——昨天還把我一個人扔在那種無聊至極的宴會上，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說到這個真的很麻煩呢，首領都生氣了，”太宰治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哎~真好啊，一會兒就能看著中也被首領大罵一頓然后罰光這個月工資了吧。”

    “滾蛋——”中原中也罵完，遲疑了一下，“你說真的假的？”

    電梯門打開，太宰治直接無視了他說的話，雙手插在口袋里，先一步走了出去。

    中原中也:“嘖。”

    森鷗外會同時傳喚他們兩個，無非就是關于之前那件事，或許還有其他工作安排什么的，中原中也這么想著，然后果不其然的確就是這樣。

    事情交代完，森鷗外讓太宰治先離開，才對留下來的中原中也問道，“說吧，是怎么回事，還要單獨和我說？”

    “是關于桃井的。”

    結果直到中原中也說明完情況，森鷗外大方地給了半天假，也沒有表示出一點對昨天的事不滿的意思，走出首領辦公室，中原中也一頓，才想起來，媽的，太宰治那個混蛋又騙他！——

    下午回到公寓，整個屋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中原中也一下子居然覺得有點不習慣。

    雖然桃井梨平時都是個挺安靜的人，但由于他對電視莫名其妙的熱愛，只要他在，基本上就會放著電視的聲音——雖然中原中也很懷疑他看進去了多少。

    就連他這個一向把電視當擺設八百年難得看一次的人，不知不覺都快把最近晚上播的電視劇的劇情知道得差不多了，簡直是有毒。

    桃井梨房間的門關著，他過去剛要敲門，門就自己從里面打開了。

    一張沒什么表情的臉從門后露出來，黑色的微卷發炸著毛，少年還穿著睡衣，沒穿鞋，光著腳踩在地板上，還沒說話，他就先吸了吸鼻子，微低著頭，眼睛精準地望向香味所在的地方，“中也？”

    明明前一天晚上才剛剛被這個混蛋下了殺手，現在中原中也居然又詭異地覺得，這家伙這么看起來還挺可愛。

    ——不是，他到底是不是有毛病啊，可愛個屁，這都是假象啊！

    中原中也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你不會是剛醒吧？”

    “沒有睡覺。”桃井梨徹底把門打開，“中也買了什么？”

    中原中也在桃井梨就差要自己伸手去拿的時候飛快地把那只手背到身后，“你昨天晚上說想吃的東西先去洗漱去。”

    “哦。”

    半小時后，桃井梨坐到桌子前。

    溫暖的香味不斷飄進鼻子里，他感覺自己手里被塞了什么東西，旁邊中原中也說道，“給你放一個盤子里了，你就拿個勺湊合吃吧。”

    桃井梨的視線落在面前的桌子上，他頓了頓，說道， “中也，你這個人好奇怪啊。”

    “哈？”中原中也剛坐下，聞言莫名其妙地道，“你說什么？”

    “你好奇怪。”

    “你還真敢重復！”

    桃井梨伸手攥住他的手腕，不解地歪了歪頭，“為什么突然生氣？”

    “”中原中也猝不及防沒來得及躲，及時用上異能才挽留住自己的胳膊，他吸了口氣，“胳膊差點被你擰斷了——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啊喂。”

    桃井梨愣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地松開了手。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明知道這個家伙根本就不需要別人的同情，但他看著少年一副迷茫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的心軟，“算了，跟我無所謂了，反正你也傷不到我。”

    真是個麻煩的家伙。

    “所以說中也是個奇怪的人。”

    “？你還沒完了”

    “因為無論怎么看我都是個充滿了不確定性的危險因素吧，”桃井梨道，“中也為什么要對我這種人這么好呢？”

    “哈？”

    “在這種情況下，明明遠離我才是最好的選擇吧。”桃井梨道，“就算中也直接把我扔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會覺得奇怪，或者應該說這樣才正常，可是為什么中也還要把我帶回來，要對我這么好呢？”

    “無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桃井梨問道，“你能告訴我嗎？”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第一個想法是這家伙還真是難得一下子說這么多話。

    “有什么可想不明白的，”他說道，“姑且你現在也是我的下屬，我對你負責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怎么可能把你扔在外面讓你自然涼啊。”

    桃井梨道，“難道你們這個世界的人都這樣的嗎？”

    “也——”中原中也卡了下殼，“咳，可能吧，我又不知道別人是什么樣。”

    “那中也對所有人都是這么好的嗎？”桃井梨的視線落在中原中也的臉上，卻又空蕩蕩的什么也映不出來，他說道，“這樣可是很危險的哦。”

    中原中也道，“你說什么？”

    “我說，這樣可是很危險的。”桃井梨露出一點笑容來，“尤其是隨便就對像我這樣的人很好的話。”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心說這家伙眼睛看不見了之后怎么莫名跟那個一天到晚鬧自殺的黑泥精那么像呢，平時也沒看出來這端倪啊。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他沒忍住說道，“我當然不是對誰都這樣，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麻煩嗎？”

    桃井梨眨了眨眼，還要說什么。

    “閉上嘴，快點吃，吃完去醫院。”

    “哦。”桃井梨頓了頓，“去醫院干什么？我說了我的問題醫院解決不了了。”

    “行了，你就別管了，”中原中也催促道，“趕緊吃你的，反正去試試你又不會掉塊肉。”

    真是的，他心想，這到底是誰的事啊，為什么說得好像是他強迫這個家伙的一樣。

    桃井梨點了點頭，終于不再說話，拿起勺子開始吃東西。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看著他鼓著腮幫子嚼著丸子，覺得自己可能的確是有病。

    這個家伙明明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又麻煩又危險，為什么他看著他就忍不住的心軟呢。

    吃完飯，桃井梨被中原中也趕去換衣服，桃井梨這樣的狀態肯定是不能去一般的醫院的，不過港口黑手黨有不對外開放的醫院，那里的醫生、護士以及其他工作人員都簽過保密協議，不得向外透露一切信息，去那的話不用擔心信息泄露問題，正好合適桃井梨現在的情況。

    桃井梨不是第一次去醫院了，只不過上一次他是為了任務去的，也是那之后他才知道還有醫院這種地方專門給人看病，當時他還覺得挺神奇的，想想也是，這個世界的人這么脆弱，有什么傷病不好好治的話，很容易就會死掉了吧。

    沒想到，他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來看病的“病患”。

    桃井梨面無表情地跟在中原中也身后走進醫院，莫名地覺得自己的臉好像有點疼。

    一通檢查做下來，桃井梨全程淡定冷靜，最后出結果的時候醫生的汗都流下來了。

    幾個醫生討論了半天，最后其中一個醫生看著桃井梨，確認性地問道，“你確定你眼睛看不見，而且完全沒有觸覺？”

    桃井梨點了點頭。

    中原中也看這幾個醫生一臉凝重，皺了皺眉問道，“所以檢查結果怎么樣？”

    醫生用沉重的語氣道，“檢查結果顯示，沒有任何異常。”

    “這位先生的身體非常健康，沒有任何一個指標不正常，眼睛也沒有任何問題。”

    要不是這個人是干部帶過來的，他們都得當這是在耍他們玩了。

    桃井梨對中原中也道，“你看，我就說沒用吧。”

    現代醫學的完敗。

    第29章

    這次的身體異常發作得太不正常, 桃井梨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但令他意外的是，幾天之后，視覺和觸覺就同時恢復正常了。

    只不過, 顯然這一次的恢復是有代價的。

    那天早上, 桃井梨剛剛睜開眼，就愣了一下。

    眼睛能看見了, 觸覺也回來了，但是這種奇奇怪怪的不協調感是怎么回事？

    原本合身的衣服現在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一抬手袖子就往下滑去，他抬起手看了看，看大小明顯就是小孩的手。

    難道是視覺和觸覺突然恢復導致的感官錯亂產生的幻覺？

    桃井梨微微皺了皺眉, 突然, 他想起了什么，伸長了小手從床頭拿過手機，視覺和觸覺突然回來了，還讓他有點兒不適應,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力量打開手機——畢竟目前這是他和俠客, 或者說是和原來的世界聯系的唯一的途徑，在不確定是不是所有手機都能和俠客聯系的情況下, 這部手機壞了的話，還是很麻煩的。

    打開手機，果不其然看到了兩條信息。

    【很遺憾地通知您, 港口黑手黨支線（事業線)任務1.2一個月時限已到，您目前獲得任務目標太宰治的信任值為0.1，任務失敗。】

    【為期三天的任務失敗懲罰已經開始。】

    果然

    他剛才就想似乎是有這么個事情來著, 只不過這段時間完全被他忘了個干凈——那個太宰治的信任值還那么難刷，不僅難刷, 還容易把系統搞崩，本來他就沒什么動力完成任務，后來就干脆直接忘到腦后去了。

    因為完全沒有為得到太宰治的信任努力過，所以看到這個信任值一動不動的結果，桃井梨倒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正巧在這個時候到一個月，而且這個懲罰竟然直接將身體異常抵消掉了，這一點還是讓桃井梨有點意外，不過不管怎么說，總之是件好事。

    就在這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提示新消息，桃井梨繼續往下看。

    【支線任務·港口黑手黨（事業線）任務2：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港口黑手黨，只會打架可是不行的哦。

    任務內容：請提高自身文化水平（完成進度0%）

    任務完成期限：1個月。

    任務獎勵由完成后抽取產生。

    小貼士：檢測到您擁有高級外掛·全學科教輔書，該外掛在該任務也可以使用。】

    “？”桃井梨表情一僵，抬頭看向被他隨手扔在屋里桌子上的那本大厚書。

    高級外掛，是指那個東西嗎？

    不是，一個唯一和文化水平挨點邊的就只有寫任務報告的工作，到底有什么可提高文化水平的？

    【警告：檢測到宿主上一個任務消極怠工，如果本次任務再次檢測到宿主態度不積極主動，則默認支線任務（事業線）失敗，獲得懲罰：頭發掉盡（期限：終生）】

    又是頭發？

    桃井梨看著手機，哼笑一聲，難道他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區區頭發脅迫嗎？

    是的，他的確會。

    桃井梨怒而輕輕把手機扔在了床上——不敢往重了扔，掀開被子剛要下床，就發現這床，對于他現在的身體長度來說，好像，伸長了腿也夠不到地面。

    他到底是縮水到了多小的時候啊？

    桃井梨感到有些費解——同時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身高其實也并不是很高的事實。

    小心地跳下床，桃井梨仔細觀察了一下腳下的地板——要說身體縮水最麻煩的事，就是力量控制容易出偏差，之前他不知道這個系統說的所謂縮水，控制力會不會跟著也回到以前的水平，現在看來倒還好雖然也有可能是這點高度太低看不出來的原因。他松了口氣，拖著長長的睡衣睡褲，準備去換衣服。

    然后，他一愣。

    等一下，他現在這個樣子，能換什么衣服？

    雖然打開衣柜里面衣服不少，但怎么想也不可能有他現在這個大小穿得了的啊。

    最終，桃井梨還是選擇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長出來的部分挽上去，先湊合一下。

    雖然直接撕更方便一點，但這么多年來節省衣服已經節省成習慣了，在流星街沒有那么多衣服可以換，一件衣服穿壞了，要么繼續湊合穿，要么就只能去扒別人衣服——不到迫不得已桃井梨寧愿繼續穿爛衣服也不會選擇這個做法，畢竟直到穿到身上的那一刻，你永遠也不知道別人的衣服上可能都有什么。

    挽好衣服，桃井梨伸手去夠門把手，雖然有點高，但還在他勉強抬手能夠到的地方，他握住門把手擰了一下。

    下一秒，桃井梨手里拿著一個門把手，門把手的另一邊連著一扇被整個拆下來的門，站在原地呆住了

    果然控制力還是倒退了嗎？

    早起正準備出門的中原中也剛戴上帽子，聽到響聲，往傳來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表情空白了一瞬。

    有一頭有點凌亂的黑色微卷發的小孩穿著明顯大了好幾號的睡衣，小手里握著門把手，純黑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了一下，好像對這個狀況有點意外，又有點郁悶的樣子。

    他是還沒睡醒嗎？

    為什么看到一個長得很像桃井梨的小孩，手里還拿著一塊門板的幻覺？

    “中也，”小孩抬起頭，看向準備出門的橘發青年，露出一個笑容，“早啊。”

    好像不是幻覺。

    中原中也停下了趕著出門的步伐，狀況外地盯著那個小孩子看了半天，“你是？”

    “我是桃井梨，出了點小意外，這三天可能都要保持這種狀態了，”黑發的小孩子一手輕輕松松地舉著門，抱歉地道，“啊，話說剛才不小心把門卸下來了抱歉，等一會兒我研究一下怎么把它安回去。”

    中原中也：“”

    你不覺得你的小意外有點多嗎？而且多多少少都有點離奇？

    話說他前兩天剛把家具都換成了更結實的材質，現在看來連門也得跟著換了嗎？

    無論如何中原中也也看不下去一個小孩舉著個門板的畫面了，“你先把門板放下，不用安了，回頭直接換吧。”

    第30章

    相田蒼介是港口黑手黨的一名員工, 同時也是干部中原中也手下的一名部下。

    這天早上，他接到了一通來自中原干部的電話。

    他墨鏡下的眼神頓時嚴肅了起來，不知道是讓他去調查敵對組織情報, 還是讓他帶人去處理敢和港口黑手黨作對的人？

    按下接聽鍵, 他尊敬中帶著一絲慎重地道，“中原大人。”

    幾秒鐘后, 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呆滯。

    中原大人，讓他買幾件小孩子的衣服送過去？

    “是，屬下明白。”

    來自上司的命令就是最優先的，不管這個命令是什么。

    作為一名優秀的港口黑手黨，相田蒼介的辦事效率非常高, 二十分鐘后, 他已經帶著干部大人要的東西站在干部大人的公寓門口了。

    中原中也打開門，目光往他帶的東西上一看，就眉頭一跳，“買那么多干什么？”

    “中原大人, 因為您沒說要多少, 我就各種款式都買了。”相田蒼介把東西放好，恭敬地道。

    他低著頭, 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然后，看到了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孩。

    黑色頭發, 嬰兒肥的小臉，純黑色的大眼睛，嘴里還咬著一根棒棒糖。

    他的表情更僵了一個度。

    ——本來就夠僵了。

    非常可愛的小孩子。

    但問題是, 為什么會出現在中原大人家里？

    中原中也干咳了一聲。

    相田蒼介倉促回過神來，低頭道, “中原大人還有別的吩咐嗎？沒有的話屬下就先告退了。”

    中原中也把相當有眼色的屬下送走，門一關，對桃井梨示意了一下那堆衣服，“你自己隨便找著穿吧。”

    桃井梨咔吧幾聲把糖嚼碎了，走過去，“你知道我一共就只會這樣三天吧？”

    走到一半褲子挽的邊有點掉下來了，差點被踩到，他耐心地停下來把褲子再一次挽好，才繼續走過去。

    中原中也道，“忘了跟他說不用多買了，就這樣吧，反正誰知道你以后還會不會再出這種問題。”

    桃井梨隨手從里面拿了幾件出來看，“不會的，不會再出這種情況。”

    這個系統除了總拿頭發要挾他，其他懲罰似乎都是一次性的。

    中原中也像是為了顧及他的自尊心才勉為其難地沒把不信兩個字掛在臉上，他道，“你的眼睛什么時候好的？”

    “早上的時候，你才發現嗎？”桃井梨看了他一眼道，這樣一句聽起來像是抱怨的話因為說話人的語氣也變得好像只是一句沒什么特別意義的疑問句，他抱著衣服回了房間，這次連門都不用關了，因為壓根沒有門。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這家伙也就失去視覺的第一天表現得有點不正常，從那之后就完全讓人都要不記得他看不見這件事了，才發現也沒什么奇怪的吧。

    不過反正恢復了就是好事。中原中也沒再過多追問，他看了一眼表，整了整衣服，說道，“我走了，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沒問題。”小孩嘀嘀咕咕的聲音從屋里響起。

    中原中也本來就是隨口一問，桃井梨能有什么問題，頂多是禍害禍害家里的家具，除此以外別說擔心他出門亂跑了，要是沒人喊他，他呆一天都不一定挪地方

    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挺讓人省心的。

    門被打開又關上，隨即，屋里就響起“嘶啦”的一聲響。

    桃井梨看著手里的衣服。

    準確來說是兩塊布料。

    又看了兩眼，他就把那兩塊被撕成兩半的布放到了一邊，去那堆衣服里挑選起來。

    他發現他以為的尺寸合適的衣服，和這個世界認為的孩子穿的衣服顯然完全就是兩碼事。

    他的想法是比起平時穿的衣服尺碼縮小幾號，然而，實際上的“童裝”，完全是另一種概念。

    比如剛才那件衣服，各種奇奇怪怪的裝飾這么復雜，撕壞了也不是他的錯吧？

    而且這一堆衣服里面還有好多都是這種風格。

    他勉為其難地從里面翻出來了一件看起來最簡單的衣服，普通的襯衫款式，原本該搭配著來的蝴蝶結直接被他扔在一邊。

    換完衣服，他去廚房的桌子上拿了兩片面包來吃，雖然幼年形態下控制力量容易失控，但只要小心一點，平時的行動就問題不大。

    雖然變成這種樣子多少有點麻煩，但至少視覺和觸覺回來的感覺還是挺好。

    就是不知道三天之后，會不會又回到之前的狀態。

    桃井梨把面包片塞進嘴里，沒什么表情地想。

    然后，他回到屋里，走到那張從被放到這個房間里到現在，都沒有發揮過任何它作為書桌作用的桌子前，看著那本之前被他隨手扔在桌子上的全學科教輔書

    變矮了之后，他甚至還沒有這本書放在桌子上的高度高。

    這次的任務時限是一個月，本來他也不用這么早就開始著手去做，但以防三天之后他又恢復到之前那樣看不見的狀態，還是趁現在把任務進度趕一趕的好。

    他可不想在自己什么都看不見的情況下就禿了。

    突然，手機傳來一聲震動。

    他把手機拿出來，打開一看。

    【小貼士：請不要這么盯著外掛·全學科教輔書看，它會害羞的。】

    “”桃井梨：？

    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盯著手機屏幕上的字看了一會兒，桃井梨心想，不是俠客發的，是系統發的吧。

    這還是第一次看見系統發和任務完全不相干的閑話。

    他沒有搭理的打算，手機放到一邊，繼續出神。

    說是外掛所以是要怎么用？

    半晌，他才遲疑地伸手去翻開了這本厚得令人絕望的書的第一頁。

    手機“嗡”得震動了一聲。

    【恭喜您觸發了外掛使用指南（僅限本任務）：實際閱讀外掛·全科教輔書一頁，任務進度推進1％。當前任務進度為0。ps：目錄不計算在實際閱讀頁數中。】

    桃井梨：

    所以，是要讀。

    桃井梨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除了唇角抿得更緊了的一點弧度，完全讓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掙扎。

    上次中原中也翻著看的時候翻了幾十頁都沒翻到正文，桃井梨干脆直接往后多翻了幾頁。

    【溫馨提示:請從第一頁看起。】

    桃井梨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開著信息界面，一手拿著一邊地把書舉起來，下手就要撕。

    信息界面：【如果實在不愿意看目錄的話，直接從正文第一頁也行。ps：請注意，這是最后的讓步。】

    桃井梨面無表情地把書放下。

    其實看目錄還是看正文對他來說沒區別，反正都是字，他單純是覺得這系統今天有點膨脹。

    書頁翻開第一頁。

    然后，他看著那一頁陷入了沉默。

    這么大的一本書，用那么小的字去寫，好意思嗎？-

    晚上中原中也到家時，就看到黑色微卷發的小孩坐在書桌前，把下巴搭在翻開頁的大厚書上，表情很認真，認真得甚至有些呆滯。

    這畫面頗為滑稽，他愣還沒來得及想這不學無術的家伙怎么改性看起了書，就先被桃井梨那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逗樂了。

    剛在太宰治那受的氣一下子都煙消云散了，他換了衣服，給自己倒了杯水，走進桃井梨的房間去近距離觀賞他生無可戀的樣子。

    “中也回來了，”桃井梨對中原中也的動機一無所知，他腦袋動了動，下巴就沒離開書面，歪著頭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么事？”

    中原中也轉過身靠在他的書桌旁，瞟了一眼那本書上的東西，似乎是課文之類的東西，字不大，放在這么大一本書上，顯得字愈發袖珍起來。

    目光再往旁邊掃，就是一張半壓在書頁上的小臉，烏黑的眼睛仿佛有點郁悶地望著某個點。

    “你們港口黑手黨，對成員還有文化要求嗎？”

    中原中也拿著玻璃杯喝了口水，水杯剛從唇邊挪開一點，暖黃色的燈光把他唇上沾染的一點水映得亮晶晶的。

    桃井梨的目光仿佛漫無目的地落在那上面，覺得好看，沒移開。

    “多少需要點吧。”中原中也還是第一次被問到這種問題，他想了想，需要大概是需要的，不過每個崗位要求不一樣，有的崗位不僅需要，甚至和普通公司差不多，會對學歷提出要求。

    “你突然問這個干什么？”他狐疑地道。

    文化水平，這四個字跟這家伙沾邊嗎？

    “唔，”桃井梨隨口道，“就是努力提高一下文化水平，好配得上港口黑手黨的身份。”

    “”中原中也放下了水杯。

    他的臉上露出了懷疑的表情，翻譯一下大概就是“你當我是傻子嗎？”

    不過隨即，他轉念一想，覺得可能是最近在家悶得把孩子腦子給悶傻了，才讓他有了這種奇怪的想法。

    這可不行，他還不想自己的部下精神出點什么問題，中原中也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這個問題，為了部下的精神健康著想，他深思熟慮后說道，“你要是無聊，明天就開始恢復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