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手機“嗡”了兩聲, 桃井梨把手機拿出來,看到那個剛剛新安裝的系統APP右上角多了一個紅圈,里面是數字二。
他點進去, 就看到最顯眼的任務欄發布了一個新任務, 以及右下角提示有任務完成獎勵未領取。
【突發任務
任務內容:保護“神”的安全,確保他其不被暗殺者殺害。
任務獎勵:抽獎獲得
任務懲罰:待定】
桃井梨微微挑了挑眉, 這系統什么意思,生怕他覺得它沒摻和進這些事里,還特意冒出來找存在感來了?
說起來,居然還有暗殺者,看來這位神惹的人不少啊。
他看向庫洛洛, “你的目標是那個神么?”
庫洛洛拿起面前的紅茶喝了一口, “算是吧。”
他們的聲音放得低,但也沒有特意避諱店里的人,畢竟也確實沒什么可避的,這幾個人對他們造不成半分威脅。
正在不遠處擦著桌子的小姑娘諾莎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
桃井梨自然注意到了這小女孩的不對勁, 不過沒太在意, 他正在想系統為什么會突然這么一個任務。
隨著時間增長,這個系統似乎也越來越有自我意識的感覺了。就像這一次, 與其說是給他發布任務,倒更像是想操縱他去做系統自己想做的事。
說起來,從遣返任務開始, 到三天冷卻時間,再到他剛好被巧克力吸引到這個地方來,又這么巧的遇到庫洛洛, 以及昨天晚上那個莫名其妙的幻境,這一切本身都刻意得讓他很難不覺得是有人故意針對他設計的。
不過, 雖然很明顯系統借遣返任務讓他穿越回到這邊世界,又強制他停留三天是有目的的,目的是什么目前還不知道。但如果說這些全是系統安排的,他覺得倒也未必。
主要是,一個剛剛才能從簡陋的短信模式進化成一個簡陋手機軟件,至今還不能脫離手機載體的家伙,他不覺得他有這么大的能量。
除此以外,肯定還有別人。
這里面庫洛洛的目的比較好猜,反正肯定不是針對他,估計就只是正巧看見他,就順手利用一下——所以說他討厭這個家伙,除此外,還有一個人。
現在所知的條件來看,這個人,也就是昨天晚上拉他進幻境的人,八成就是“神”。
所以,果然還是先把這個“神”挖出來,才能知道這后面還有沒有另外的人。
至于系統的任務,桃井梨低垂著眼看著屏幕,這個就再說吧?
到時候看心情再決定要不要完成好了。
順了一下思路,桃井梨就懶得和庫洛洛坐在這大眼瞪小眼地聊天了,他正要說話,就看到剛才在一邊擦著桌子的小姑娘諾莎走了過來。
“請等一下。”小姑娘將手在一塊布上擦干凈,表情和剛才嫌棄他們的時候完全不同了,“我帶你們去找吧。”
桃井梨側目,他確信她剛剛聽到他們的對話了,看來這位神拉的仇恨真夠多的?
“好啊。”
“你愿意幫忙就太好了。”庫洛洛微笑著道。
他們站起身,諾莎帶著他們繞到后廚后面,打開了一扇木門。
桃井梨咬著剛剛從桌上順的軟糖,這門上的血腥味濃得跟在血里泡過一樣,地面上還有拖行的痕跡,擦都擦不干凈。
正挽著袖子干活的青年眼尖地注意到他們的動向,眉頭一抽,大步走過來,“等等,地下室不許去,我不是和你們說過了嗎?”
“你躲開,”諾莎站出來道,“是我要帶他們去。”
青年愣了一下,問道,“你什么意思?”
“反正他們早晚要進那個勞什子神的肚子,我直接把他們送下去,省得彼此都費事了,怎么了?”諾莎道。
“你在說什么大逆不道的話?!”
這里的爭吵引來了在前面忙活的愛麗,愛麗沒想到他們都聚在這,問,“你們在——”
“二哥都已經被他吃了,你還要在這說什么——”諾莎的情緒極不穩定,尖銳的聲音像要刺透耳膜,“以前是半年吃一個人,還要把這個當成什么見鬼的光榮,現在是一天要吃好幾個,今天是這些外鄉人明天就是你,我真不明白你們是不是都瘋了,去信仰一個吃人的惡魔?!”
愛麗的話卡在一半。
青年沖過去就要給諾莎一巴掌,站在旁邊看戲的桃井梨看得挺新鮮,這個地方也不是人人都被洗腦了啊。
這“神”的功力看來還是不到位。
庫洛洛抬手輕而易舉地制止了青年的動作,他對眼前發生的這一幕興致缺缺,攥住青年的胳膊的時候他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把他殺掉算了。
不過還是算了,顯然這家人知道的東西不少,殺了他可能因為另外兩個女孩的反感,得不償失。
“放開我,”青年道,“我教訓我妹妹跟你有什么——”
庫洛洛手下微微用力,隨著一聲悶響,青年慘叫出聲,他松開手,任由青年抱著胳膊滾到地上。
諾莎遲疑地看一眼地上打滾的哥哥,再抬頭看向庫洛洛,像是最終做了什么決定,她說,“我們走吧。”
愛麗看著他們,像是想說些什么,卻到底沒有再出聲阻攔,直到那扇門被關上。
那扇小門之后,是往下的樓梯,下了樓梯之后,是一條環狀長走廊,兩邊是房間門,光線照不進來,只有壁燈不明不暗地亮著。
“這里是放被神選中的侍者的地方。”諾莎的聲音低低的,“說是被選中去服侍神,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回來過。”
“你們這些傻不拉幾的外鄉人,”她說,“你們都是被巧克力展騙過來的,其實你們自己才是神想要的巧克力豆呢。”
“所以,這個地方這么多房間,都是給來參加巧克力展的客人準備的是么?”庫洛洛四周打量著,問。
“是的,”諾莎點點頭,咬了咬唇才繼續道,“自愿成為‘侍者’的本地人就自己走下來,不愿意的人就殺了拖下來神像會選擇他想要的獵物,然后沒幾天那個人就會死。”
所以,在神所在之處的地面上開巧克力展會,也就是說每天在店里進進出出的人就等于是在神的餐盤里供其挑選的食物一樣么。
這神還挺會享受。
桃井梨道,“那這兩天有人死了么?”
諾莎沉默了會兒,搖搖頭道,“沒有,只有昨天處理了最后一具死去的尸體,那也是很久之前就被盯上的一個本地人。”
她的腳步停下來,“神殿就在這下面。你們自己找吧。”
她悶聲道,“作為我給你們帶路的條件,你們幫我殺了那個神。”
“要我們幫忙殺神嗎,”庫洛洛笑了一聲,“這報酬還真是沉重啊。”
女孩抬眼瞪他,“反正你們本來目標就是他不是嗎。”
桃井梨突然開口道,“有人已經雇傭了暗殺者來殺他。”
“哎?”女孩抬起頭,有些意外。
不過隨即,她就笑了起來,“那不是正好,把握就更大了。那就拜托你們了,請把他殺死吧。我不想我的家人再一個個愚蠢的去送死了。”
另一邊。
被女孩心心念念著要為其報仇的二哥正坐在神殿之上,面色平靜。
昨晚之后,那個少年就斷定了他是個做不成事的廢物,并催促他離開小鎮的屋子,回到這座地下神殿。
“你的作用也只剩下在這里坐著啦,畢竟昨晚那樣的幻境也只是一次性的嘛,再來一次哥哥肯定不會上當了。”少年的手撐著臉,期待地道,“哥哥一會兒就會過來了吧?昨天晚上的事可能會惹了哥哥生氣,他會不會殺了你呢?”
青年嘴角抽了一下,少年拍拍他的肩膀,笑瞇瞇地寬慰道,“我哥哥人超善良的啦,不用擔心。”
“——不過,在那種骯臟的地方活了這么多年,好像他變得不太一樣了呢。”他像是陷進了什么思考里,半晌才說,“所以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青年無奈失笑。
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他的前途已經很明顯的只有死路一條了,他沒有掙扎的打算,甚至于還覺得,其實這樣也算是個不錯的結果。
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反而就平靜了不少。
他并不恨少年把他的生死不當回事地利用,畢竟如果不是他,早在幾天前他就要死了。
現在,少年殺了那個變得暴虐嗜血的神,繼承了那骯臟的能力的自己也即將要死去。
再也不會有東西壓在他的家人的頭上,控制他們的思想,威脅他們的生命了。
反正他們早就以為他已經死了,所以,現在這樣死去就很好。
“不過,我覺得那個人跟你口中的哥哥一點都不像呢。”他還有閑心和少年聊兩句。
“在你口中你的哥哥是個溫柔善良,把你看做一切的人。”他說,“但我覺得,他——”
似乎跟這幾個形容詞都半點不挨邊啊。
話沒說完,正對他的一扇石門被轟然炸開了。
出現在那里的是一個修長利落的身影,隱約能看出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的長發。
第72章
桃井梨直接暴力破壁跳下來的時候, 因為角度原因正巧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神殿一個入口處的伊爾迷。
他輕巧地落地,心說看來這家伙就是那個暗殺者了。還怪巧的。
伊爾迷看他一眼,“真巧啊。”
“正好我正要聯系你呢。你要找的人, 找到了哦。”
他心情挺不錯, 他還沒來得及把這個任務扔給弟弟,沒想到這就直接解決了。
桃井梨的目光在他話說到一半時就已經轉了方向, “我也已經看到了。”
視線中,坐在神殿主位的人很顯然年輕得過分了,和在小鎮上擺得到處都是的神像的形象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完全不同。他們這些人在這方面鼻子很靈,很輕易能分辨出這個青年身上沒有一點一個吃人的變態該有的血腥惡心的味道。
此時, 這個年輕人正用震驚的眼神看著旁邊的少年——或者說是少女。
就剛剛那么一點點的時間, 他就飛快地從不知道哪里掏出一頭金色假發,麻利迅速的仿佛變戲法一樣把自己從頭到尾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原諒他沒看清具體流程,反正回過神來他已經完全不認識這人是誰了。
青年一時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先震驚這人的速度,還是應該先震驚這人寧愿裝成女孩子都不敢跟他心心念念的哥哥相認。
也不知道這對兄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臨死之前他居然還有空想這些, 他都覺得自己厲害。
金色長發披散在肩膀上, 可愛的少女靠在椅背側面,笑瞇瞇地對桃井梨揮揮手, “好巧呀,又見面了。”
和桃井梨一起跳下來的庫洛洛默不作聲地站在了一個不起眼又能把整個局面盡收眼底的地方,半遮在陰影里的黑色眼瞳望著神座上的青年和少女。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前幾天, 這里還不是這樣的呢。
前幾天坐在那個位置上的還是一坨蠕動的肉一樣的人,懷里抱著一具尸體,張開血盆大口啃噬。
本來他們的目標只是這個神殿的財寶, 但這個“神”的念能力著實有些別出心裁。
他能把所有傷害到他的人拉進絕對無法自行脫出的幻境。
同時,他能把念附加在一些物品, 比如神像上,只要傷害了他的念附著的物體,也等同于對他造成傷害。
就是因為這個念能力,那天他在旅團幾人圍攻之下只是受了重創,幾人陷入幻境。
可以說是兩敗俱傷。
本來只是來打發打發時間順便搶點東西的庫洛洛當即轉變主意,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念能力和財寶他都要。
神受了重傷之后,很快小鎮就要開展大型活動,很顯然這是神要給自己屯口糧,庫洛洛就過去打算看看能不能把念能力偷到手。
恰巧在巧克力展會遇到桃井梨,雖然頗為意外,但正好他缺人手,也缺個試探“神”的念能力的對象,可以說桃井梨出現得正是時候。
結果,現在那上面換人了。
上一次的那一位已經被殺了么?
庫洛洛表面不動聲色,目光在那神座上的兩人身上劃過,最終停留在金發的少女身上。
桃井梨看著她,第一反應就是,他虧了。
早知道她自己冒出來,他當時就不跟伊爾迷提這個要求了,這不浪費了嗎。
“怎么不說話?”金發少女不滿自己被無視道,“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桃井梨看著她,半晌嘆了口氣。
“既然要主動找上門來,那就早說不好嗎,”他嘀咕道,“平白還讓我干了趟白工。”
“對了,”他扭過頭,打算試試能不能挽救一下局面,對站在他斜后方的伊爾迷刀,“伊爾迷,她是自己撞上來的,這個不能算吧?”
伊爾迷思索了片刻,很大方地點點頭道,“嗯,這個不算,作為補償,我可以免費幫你殺一個人。”
說完,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如果難度大的話,可能要加錢。”
桃井梨轉過頭,滿意了,這家伙還挺上道。
“你們在聊什么,帶我一個啊。”金發少女“喂喂”了兩聲道,“我說,你們是來這里聊天的嗎?”
“你們是來找神的不是嗎,”她笑瞇瞇地往邊上讓了讓,伸手示意了一下青年,“這就是哦。”
青年無奈又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雖然說他也沒想過能逃過一死,但還這么把他介紹出來,過分了吧?
伊爾迷沒有貿然動手,這個人和情報里的對不上。
他不想殺錯人打白工。
桃井梨看著青年,一瞬間就意識到這個家伙跟他在愛麗的店里偶然看到的合照里的人很像。
這個人,是愛麗的那個據說已經死了的哥哥吧?
他微微挑了挑眉。
下一秒,他就做出了決定,他對少女道,“我對什么神的不感興趣,咱們換個安靜的地方聊聊吧?”
“主動找上門,你應該也有話想對我說吧。”他說道。
那個青年明顯是受制于少女,他知道的應該不少,但少女在那里他就什么都不敢說,而且他只是隱隱能感覺在對少女有種直覺的忌憚,她到底有什么樣的能力還不可知,她在那里,這邊不好發揮。不如他把她引走,讓庫洛洛去青年那撬情報。
說不定會有什么意外收獲。
“唔,好啊。”金發少女歪了歪腦袋,她一步步從高臺上走下來,走到桃井梨身邊,伸手去拉他的手。
桃井梨毫不猶豫地避開,少女不高興地撅了噘嘴。他看見了也當沒看見,他天生就沒長憐香惜玉那根筋,更何況是對著這個意圖不明的家伙。
和庫洛洛擦身而過時,他們的眼神對上,下一秒桃井梨就轉身跟在金色長發晃來晃去的少女身后離開。
庫洛洛的目光轉回被一個人留在高臺上,顯得有點懵的青年,心下輕輕一嘆。
真是,利用他一下,立馬就被他利用回來。
而且還有可能他自己的目的要達不成。
虧了。
桃井梨跟著少女離開神殿,沿著走廊走到一扇門前。
拉開門,那里面漆黑一片,少女打了個響指,“啪”的一聲,整個空間亮了起來。
桃井梨隨手拉上門,轉身就對上少女亮晶晶的一雙眼睛。
“真好啊,”她笑盈盈地說,“我一直很想和你像這樣聊聊天。”
“是么,”桃井梨也笑著,“那你就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吧,你和系統有關系嗎?”
金發少女微愣,疑惑地問,“什么系統?”
她的樣子不似作偽,桃井梨有點意外,上一次的任務,讓他拿什么寶石,就是這個女人給他的。這一次她又出現在這里,他自然而然認為她和系統有什么關系,結果,居然不是么?
“比起那個,”她圍著桃井梨轉了一圈,不高興地道,“我上次送給你的寶石呢?”
“說起來,在咱們正式開始對話之前,不先自我介紹一下嗎?”桃井梨沒有被她一上來就咋咋呼呼的行為打亂節奏,慢條斯理地道。
“——鑒于你很顯然對我了如指掌?”
“你這是在轉移話題!”金發少女譴責道,隨即又輕輕咳了一下,可愛地眨了眨眼睛說,“你沒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呀。我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存在而已。”
桃井梨笑了一下,“我倒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么介紹自己。”
“那你認識一個叫桃井嵐的人嗎?”他問。
既然和系統沒關系,那就是和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那位有關系了,反正只要是讓他摸不著頭腦的莫名其妙的人和事都要么和系統,要么和那個人有關系。
——實際上他覺得系統和那個人之間很顯然也有關系。
只是暫時還沒被他捋出來個所以然而已。
金發少女伸一只手卷著自己的頭發,聞言笑道,“認識。”
“你問他是有什么事嗎?”她眨眨刷上了睫毛膏,畫了眼線,完全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的大眼睛,期待地問,“你和他是什么關系呢?”
桃井梨奇怪地看著她,“沒什么關系,只不過有點事需要找他解決一下。”
“沒什么關系嗎,”少女卷著頭發的手松開,“我知道你是因為什么事要找他哦。”
“是為了你的身體對吧?”她翹著涂成粉嘟嘟的唇,“其他人看不出來,但你自己能感覺到,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吧。”
“最近發生損壞的頻率是不是稍微延緩了?
“這是因為,這具復制體已經快徹底完蛋了哦。”
“大概接下來還會有三到五次損壞吧,然后,你這具身體就會再也承載不住你身體里的力量,徹底炸開來啦。”
說著,她抬起兩只手做了個煙花炸開的動作。
“畢竟只是具復制出來的身體嘛,能撐這么久都已經很了不起了。”她說到這,先是不太滿意似的皺了一下鼻子,隨即又安慰他道,“不過你什么都不需要擔心,你不會死的。”
“我都炸成煙花了,還不會死?”桃井梨似笑非笑,聽了別人對自己堪稱詛咒的預言也不生氣,開玩笑似的道。
“不會的。”少女笑著,溫柔地道,“你會回到你本該在的地方。只是一趟離家出走的旅程結束了而已,所以不用怕哦。”
第73章
桃井梨覺得這人在放屁。
“所以也就是說, 我的身體異常的問題沒有辦法解決,是嗎?”
“有辦法啊,”少女道, “這具身體快點死掉就解決了。”
“”桃井梨轉身就走, “再見。”
既然如此,那他沒什么可聊了。
對于自己的生死, 他要說特別在意倒也沒有,如果必須要死的話,他也不會為此覺得有多痛苦,只是如果有辦法能活下去,他也像努力嘗試活下去。
對于什么“死后會回到你本該在的地方”這種和“死后會回到主的身邊”差不了多少的話, 他選擇當做沒聽到。
勿擾, 他不信教的。
“真的就走了嗎?”少女拖著長調,像一個想引起大人注意的小孩,“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誰,不想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嗎?”
“如果你求我的話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哦。”
大人不感興趣, 態度冷淡, “哦,不感興趣。”
“第一, 我用不著你來告訴我我是誰,”他語氣平淡,甚至帶著不感興趣的心不在焉, “第二,我不喜歡你,不想和你說話。”
他能感覺到面前這個只和他見過一面的少女對他的態度莫名其妙的親昵, 就和桃井五月一樣。
他雖然有時候懶得動腦子,但他又不傻, 當然能感覺到不對勁了。
很顯然有人想要引導他陷入“我到底是誰,為什么他們認識我我不認識他們,難道我失憶了,我要解開秘密找回記憶”這種思想旋渦。
但桃井梨不打算往里面跳。
他很清楚自己是誰,就是他到現在為止的記憶和經歷組成了他,他為什么要聽莫名其妙的人來告訴他他是誰?
“”
他說完之后,少女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
桃井梨轉身要走,她才像是運了半天氣才終于又有力氣開口說話,她的表情有點復雜,“你真的變得很多呢。”
桃井梨眨眨眼,“你有沒有想過還有這樣一種可能,就是我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這樣不行哦。”少女緊緊的盯著他,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語氣很輕,像壓著情緒,讓人覺得不寒而栗,“你可以變成任何樣子,但你不可以討厭我啊。”
她伸出手。
桃井梨在她指尖微動那一刻就感覺到了一種極度危險的氣息,他微微皺眉,躲開之后把戒備拉到最高。
“為什么又躲我?”少女不理解,她往前走了一步,“不是你說的你會一直陪著我嗎?為什么離開我,為什么討厭我了,你以前都是騙我的嗎?”
“是你不喜歡我這個樣子嗎?你不喜歡女孩子?”她說著說著又自顧自眼睛亮起來,“是因為這個——”
桃井梨誠實回答了這個送命題,“不,這和什么樣子沒關系,我就是不喜歡你。”
頓了一下,他又道,“就算你換一副樣子我也不喜歡。”
“還有,我真的覺得你認錯人了。”他誠懇地道,他可不覺得自己能說出少女剛才說的那些話。
他這否認三連大概是徹底踩了地雷,少女的眼睛都要黑成黑洞了。
她抬在半空的手落下去。
頃刻之間,周圍的景象全部被黑暗吞沒。
桃井梨的目光落在對面的人身上,在黑暗之中,少女變了一副模樣。
長金發變成黑色短發,面容蒼白沒有血色,純黑的眼眸在黑暗中卻詭異的映著一點光,桃井梨很快意識到這是因為這片空間里,只有他們兩個自身發著微光。
哦,少女變的這個人長得和他自己一模一樣。
或者說,跟他當初在桃井嵐的檔案看到的照片一模一樣。
那這個人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
少女——不對,應該說是少年,又開心起來,“早知道就應該直接和你在這里見面的,裝成另一個人太麻煩了。”
“哥哥。”
他笑意盈盈地湊近他,喊道。
“哥哥?”桃井梨跟他一比簡直堪稱文靜,他看著他蹦跶,“我不記得我有你這么一個弟弟。”
“哥哥只是忘記了而已。沒關系,總會想起來的。”
“在你想起來之前,就先在這里不要出去了吧?”他往前走了兩步,湊到離桃井梨面前來說,“反正除了我沒有人會在意你需要你的,你只有我,就像我只有你一樣。所以就留在這里吧,留到你想起以前的事,留到這具身體死掉為止。”
桃井梨已經懶得和他重復自己不是他的哥哥這種話了,很明顯和一個神經病說人話是行不通的。
而這里很明顯是一個由對方掌控的空間,他要在這里和他硬碰硬,逼他把自己放出去顯然可操作性也不高,于是他表示了隨你便之后,就很隨意地就地坐了下來。
桃井嵐對他的反應很滿意,他笑得眼睛都彎起來道,“那哥哥先呆在這里,我還有點事要出去辦一下。馬上就回來。”
說完,他就消失了。
黑暗中只剩下桃井梨一個人。
空氣安靜下來得猝不及防,桃井梨坐在原地,他忽然覺得,現在這個事態發展得是不是多少有點突然?
他這是,被囚禁了?
這對他來說是個新鮮事,他自己從來也不是什么好人,被別人囚禁好像真是第一次。
黑暗之中很容易造成人的情緒失控和精神混亂。
桃井梨暫時沒覺出什么精神上的不對來,他就和平時盯著天花板或是什么地方出神一樣,不過他是真的在懷疑兄弟這種關系到底是一種什么奇怪的關系了。
前有伊爾迷和奇犽,后又來個桃井嵐,一邊表現著對他口中的哥哥的愛,一邊又把他關在這種很明顯對精神不友好的地方。
不理解。
不過他也不是他哥哥就是了。
一片黑暗很難計算時間,不過這種事在現代科技面前都不算事,桃井梨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這個地方的時間不是靜止的,是隨著正常的時間前進的。
幾個小時之后,剛剛說著馬上就回來的人完全沒有回來的跡象。
桃井梨覺得挺好,他并不擅長應對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還喜歡自說自話的神經病。
他是真的不喜歡他,剛剛所說不是開玩笑。
畢竟就算他再怎么佛,也不代表別人完全不顧他意見,自顧自的把他當成另一個人來對待他也無所謂。
就好像,他自身意志的存在完全被忽視了。
他討厭這樣,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不知在黑暗里呆了多久,手機安安靜靜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桃井梨試著往外發了一條消息,沒發出去,一個紅色嘆號顯示這個地方完全阻隔了外界的信號。
他正這么想著,就聽“嗡”得一聲響,手機震動了一下。
系統app信息+1。
桃井梨沒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他看著散發著微弱熒光的手機屏幕上,孩子涂鴉一樣的APP圖標,純黑色的眼瞳微微瞇了一下。
他把它點開,看到任務欄的通知。
【任務通知
突發任務任務目標確認死亡,任務失敗。
任務懲罰:傳送功能暫停48小時。】
桃井梨看著那上面的文字,忽覺有點有趣。
這個任務懲罰實在有點意思,讓他忍不住地猜測,這個系統,到底是哪一邊的呢?
要說它是桃井嵐安排的,那它根本沒有現在冒出來的意義,這個任務懲罰更是毫無意義,畢竟剛才桃井嵐剛說過打算把他在這里關到死呢。
它這懲罰只是不痛不癢的把傳送時間延后了兩天,卻是很直白地告訴了他,它不受這個空間阻斷的影響,同時,即使他在這個空間里,它也能把他傳送走。
但要說這個系統和桃井嵐,以及所有的這些破事都沒有關系,那他也是不信的。
他的主線任務從學校安排開始就很明顯的在推著他去接近和了解了解桃井嵐——或者說桃井嵐的生活圈子。
——等一下。
說到桃井嵐的生活圈,桃井嵐喊他“哥哥”,但據他了解,桃井家不是只有桃井嵐一個男孩么?
根本不存在一個什么哥哥啊。
想到這,他又自然而然想起了桃井五月對他的態度。
……啊,想不通。
桃井家真亂。
桃井梨心想,自己要不還是換個名字吧,總覺得桃井這個姓不是很喜歡呢。
事情沒能捋出清晰的頭緒,桃井梨也不著急,反正系統能把他傳送走,那他只管等到那時候就是了。
因為要保持手機電量,他也不敢玩手機了,他把手機扣起來放回口袋,坐在黑暗里,開始發呆。
睜眼看著似乎很遠,又已經近到緊緊貼到了他的臉上的漆黑,桃井梨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他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還把時間浪費在這里,是不是稍微有一點浪費?
第74章
他把腦袋往后仰, 從觀賞正前方的黑暗變成觀賞腦袋頂的。
發了會兒呆,半晌,他干脆閉上眼。
算了, 還是睡覺吧。
果然死亡這種話題根本扯不動他的神經啊。
他就這么睡一陣醒一陣, 即使他很努力省電了,手機還是自動關機了。也是, 他那天出門之前也沒想到還有這一茬,本來電量也不滿。
現在又過了兩天,電量沒了也正常。
他半點不著急不擔心,手機沒電了就放口袋里,坐累了就起來溜達溜達散散步。
這地方倒也沒什么不好的, 就是呆久了有點餓。
桃井梨嘆了口氣, 聲音都仿佛被黑暗吞掉一半,悶悶的。
好想回去吃拉面。
還有甜點。
還有關東煮
桃井嵐再一次回到這里的時候,就看到被他關了幾天的“哥哥”萎靡不振地坐在那里,曲著一條腿, 下巴搭在膝蓋上, 整個人都蔫巴巴的,撩起眼皮來懨懨地看著他。
他覺得有點新鮮。
嘴角的笑還沒翹起來就又生氣地壓下去, 哥哥怎么這么看著他呢?
他幻想過好多次和哥哥面對面的樣子,他甚至給他做出過很多個人偶。
但哥哥都不要。他跑走了,現在又把他忘了, 他和他面對面,只用那種陌生的,絲毫不感興趣的眼神看著他。
其實他也不是沒懷疑過眼前的這個人會不會不是哥哥, 他真的和他的哥哥完全不一樣。
但他身上明明就有哥哥的氣息。那是從他身上剝離出來的部分,他能感知到, 不會有錯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到底是為什么啊?
他掛著一張寫滿了不高興的臭臉邁開步子走到沒精打采的黑發少年面前,蹲下來道,“喂,你在想什么啊?”
桃井梨的目光隨著他轉,就算他離自己到了一個近得令人反感的位置也動都沒動一下,和自己的臉面對面多少有點詭異,桃井梨看著他那雙充滿了求知欲的黑色眼睛,忽而彎著嘴角笑了一下,回答道,“在想晚飯吃什么。”
“噗。”桃井嵐笑得眼睛瞇起來,“在這里是不需要吃飯的啦,你以前不是經常在這里呆著嗎,忘了嗎哥哥?”
桃井梨道,“說起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呢。”
“什么?”嵐的眼睛亮晶晶的,“吶吶,先不說那些了,你摸摸我的頭好不好?”
桃井梨從未接受過這種無禮要求,主要一般他摸人腦袋都是奔著把人天靈蓋掀了的目的,“為什么?”
嵐催促道,“因為別人家的兄弟也都是這樣啊!快點嘛。”
桃井梨于是恭敬不如從命,抬手就掀了他的天靈蓋。
這種殺死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的感覺桃井梨還是第一次經歷,不過長成什么樣都不耽誤他下殺手就是了。
死掉的桃井嵐的尸體倒在原地,下一秒就又出現了一個新的桃井嵐。
“哥哥你居然對我下這么狠的手!”他驚呼著蹲在自己的身體旁邊,大呼小叫,桃井梨沒搭話,面對這比剛才還驚悚了一些的畫面,他正在思索這個家伙是怎么一回事。
還有這個空間是怎么回事。
雖然殺不死他是意料之中,不過這樣多少能引出一些猜測,比如殺不死他的原因是因為這個空間是一個幻境或是精神空間,人只是幻象而已,還是他有分身或是替身的能力,而剛才那一個就是替身?
不過,桃井梨的手指動了動,剛才的觸感挺真實,應該是真的,幻境要做到這么細膩的觸感,應該不大可能。
而且,系統還能給他發消息,這也是佐證這里并非幻境的一個條件。
那所以,這里到底是哪里呢?
他的目光依然沒什么焦點,隨意地落在黑發少年身上,這個家伙長得和他一樣,身體弱得完全是個病秧子,甚至氣息都不如一個普通健康人穩,但他身上的秘密,他的能力,跟他的人可不大匹配。
有點離譜。
桃井梨始終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有點超出某種法則以外的,但他的力量說到底只是——桃井梨想了半天,想出個詞來——物理層面的,但這個家伙的離譜,是化學層面的。
剛剛在學校接觸了物理和化學,剛了解了個概念具體的什么都沒學懂的學渣舉出了一個自己都為自己的天才震驚的比喻。
他從來沒把自己的力量當成什么優勢來看待,所以現在倒也不會有“啊,輸了”什么的這種念頭。
他就是有些好奇,想看看到底要怎么樣才能把他殺死。
于是嵐剛扭過頭來要跟他說話,就又被他直接捅了心臟。
他倒下去的那一刻,目光又震驚又委屈。
但桃井梨心冷如鐵,他本來也不是什么以德報怨,有仇不報的人。這個家伙自說自話地把他耍著玩,還把他關這種地方,殺他幾次怎么了?
不過,他有些意外,這個家伙還真的對他毫無防備。
都已經被掀了一回天靈蓋了,還敢毫不猶豫的湊過來。
是覺得他不會傷害他,還是確信他殺不了他?
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答案,到了第三次桃井嵐出現在自己的尸體旁邊時,他癟了癟嘴,“差不多了吧,你還想玩幾次?”
合著他覺得這是在玩啊。
“所以,”他突然對這項活動不感興趣了,厚顏無恥地把剛才掀了人家天靈蓋叫做摸頭,道,“頭也摸了,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可以。”桃井嵐道,“既然你管剛才那個叫摸頭的話。”
被控訴了的桃井梨眼都不眨,他問,“為什么每一次見面你都要扮成另一個人?”
“而且,”桃井梨道,“明明你的偽裝并不完美,但看到的人都不會懷疑那個存在的合理性?”
“前一個問題,因為一個世界是容不下兩個同一個人的。”嵐道,“不過只要偽裝一下,讓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另一個人且身份成立,就可以了。”
“至于第二個問題,這是秘密。”桃井嵐道,“不過哥哥是知道的啦。”
同一個人?
話說到這里,桃井梨就差不多明白了。
也就是說,這個家伙和他嘴里喊的“哥哥”其實都是桃井嵐,或許“哥哥”是桃井嵐分裂出的一個——精神體?靈魂?然后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哥哥”從嵐的身體中剝離,附身到了他們的復制體之一身上,跑了。
根據嵐所說的拼湊一下,大概就是這么一個故事。
然后,現在他的這具身體,疑似就是那具復制體。
——那再推一步,推出他就是那個“哥哥”似乎也沒什么不對?
桃井梨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又覺得異常無語。
怪不得他妹妹桃井五月對他的態度一點不奇怪呢,合著是習慣了哥哥是個精分了啊。
但這樣說的話,還是有不對的地方。
他和桃井嵐今年一樣大,而且他的記憶的的確確是從小到大,邏輯清晰且沒有空白。
這是個矛盾點。
實際上矛盾點不止一個,桃井梨看向桃井嵐,眨了眨眼,“你說你哥哥是個怎么樣的人來著?”
這個問題顯然就很得桃井嵐的心意,他在那像個兄控——或者說自戀狂一樣絮絮叨叨地說了許久。
桃井梨聽了三個字之后就走神了,只能說是聽了,但沒完全聽。
他打斷他道,“你用三個詞概括一下就行了。”
桃井嵐在正常交流的時候還挺乖的,他眨巴眨巴眼睛,掰著手指頭說了三個詞,“溫柔,對我超好,成績也超級好。”
好了,那看來這確實是誤會了。
桃井梨一臉真誠地道,“看來你真的找錯人了,親。我連書上的字現在都還認不全呢。”
“”桃井嵐都卡了半天。
“但你身上有我哥哥的感覺啊,”他企圖負隅頑抗,“我不會感覺錯的。”
哦。
那。
桃井梨想,他身上除了他自己,好像也就那么一個東西似乎有些可疑了吧?
系統,睡了嗎?醒醒,你馬甲被扒了。
桃井梨又把頭緒捋了一遍,還是有些地方不理解。
如果系統是“哥哥”,那他桃井梨又為什么和桃井嵐長得一樣,為什么桃井嵐對他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好像完全把他當做了自己的“哥哥”?
——所以,這破事到底和他有個半毛錢關系?
他在這整個無聊的故事里,承擔的是什么角色?
他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義?
這是他第一次想這么哲理的問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半晌,他把手機從口袋里掏出來。
還沒來得及做什么,他突然覺得腳下一空。
這個時候傳送?
桃井梨眸子閃了閃,掉下去的一瞬看到桃井嵐愣了一下之后,撲過來好像要拉他。
雖然手機已經關機了,他還是有自己算著時間的,雖然的確冷卻時間是今天能結束,所以他才會考慮晚飯吃什么,但現在應該還沒到時間。
看來這位“哥哥”并不想自己落到弟弟手上?
這一次掉落,降落地點依然還是熟悉的東京街頭。
溫和蔚藍的天空像一道刺眼極了的光穿透黑暗,他倒頭栽下去,覺得眼睛被忽然的亮光刺得疼得發酸。
肆無忌憚的風在他身邊呼嘯而過。
有些疼,但也很舒服。
他閉著眼,自殺式地任由自己掉下去,覺得一頭撞在地上死了也沒什么不好。
只不過,大概會引起騷動什么的吧?
他這么想著,居然覺得有點快樂,嘴角微微的翹了一下。
但最終,他的自殺沒有成功。
有人攔腰把他接住了,從那么高摔下來,就算接住也是能把他攔腰截斷了的程度,但他卻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只像是扎進了一個暖洋洋的懷抱。
他睜開眼,抬起頭就撞進另一片明亮的藍色。
啊。
他腦子有點懵,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有人接住他了。
第75章
他們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會兒, 時間趕得好,這周圍沒什么人,才沒讓他們變成被圍觀的焦點。
桃井梨感覺視線模糊了一下, 眼淚在眼眶滾了一圈, 倏地掉了下來。
中原中也簡直受到了大驚嚇。
他還沒來得及興師問罪,這從來沒掉過淚的小鬼倒眼淚一滴一滴從眼睛里滾出來, 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樣子。
他腦袋都被他的眼淚砸斷線了,也忘了撒手。少年剛才頭朝下栽下來,要是真落了地直接就能砸個開瓢,猝不及防之下他為了接住他只能先攔腰把人截住。
所以現在這個姿勢是真的非常別扭,黑發少年整個人掛在他的胳膊上 , 抬著頭, 那雙濕乎乎的眼睛在日光之下簡直亮得炫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讓他腦袋發懵,都不知道下一步該干什么, 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再見面是這種情形。
桃井梨使勁眨了一下眼,把眼淚眨掉。中原中也才回過神來, 道,“你還不下去?”
“那你倒是先把重力撤了啊。”根本不是不想動,而是動不了的桃井梨道。
中原中也:“”
桃井梨總算落了地, 他把眼淚一擦,眼睛還紅著,人就又變回了中原中也熟悉的那個少年了。
中原中也拿了張紙給他, 看他擦眼淚,總覺得哪哪都奇怪, “你怎么哭了有人欺負你?”
“話說,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剛剛是真的打算自殺吧?!”剛剛那個高度眼都不睜,這不是等著找死是等什么呢??
看著還很不舒服似的揉眼睛的少年,中原中也抬手按了一下帽子,“嘖”了一聲。
他這是招了個下屬,操著當媽的心,人在身邊的時候覺得這家伙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是自己操心的太多,結果人這剛放出去多久啊,就一段時間沒管,都學會輕生了!
還、還哭了!
這肯定是在那邊被人欺負了!
不過,這家伙總是一副對什么都無所謂的樣子,他見過他整個人被打碎重組都只掉了兩滴生理眼淚,到底是什么事能讓他這么難過?
“只是突然從黑到亮,晃得慌。”桃井梨揉了半天眼還覺得不舒服,又眨了幾下,睜開眼還是覺得眼前發黑。
得是在多黑的地方呆了多久,才會有這種情況?中原中也都懷疑他是被抓走行刑去了。他把他拎過來,來回看了一圈,確定他身上沒有什么傷,又考慮到應該也沒什么人能強到把他擄走,才放下心來。
他算是完全忘了之前“要把這小兔崽子好好收拾一頓”的想法,只覺得慶幸,幸好自己正好在這。
要不然說不定下一次再見到他,就是在停尸房了!
中原中也想東想西,越想越覺得后怕,就聽低著頭眨眼睛的黑發少年悶悶地開口,“中也,我餓了。”
“”
中原中也神一下子歸位,只覺得天靈蓋都一麻,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一下子被他喊得心差點軟成了一灘水,又因為不知道少年在哪個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而恨不得把那個欺負了他的人揪出來揍一頓。
被這種奇怪的又軟又硬的感覺搞得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中原中也干脆拉著他的胳膊就走,“走,想吃什么?”
“想吃,”黑發少年遲疑了一下,道,“想吃拉面甜點關東煮,還想吃烤肉。”
“先選一個。”
“那還是烤肉吧。”桃井梨飛快地選擇了吃肉。
烤肉店這附近就有,他們一路走過去,桃井梨的眼睛總算適應了正常光線。
因為他想吃的太多,怕小桌子放不下,干脆直接要了個包廂。
點完菜——指把菜單上的肉全都點上兩份,炭火燒上,中原中也摘了帽子,脫了外套,將袖子挽到小臂,手法相當到位地夾起肉片放到烤爐上。
“滋”的一聲,肉香四溢,那種暖和又有煙火氣的氛圍一下子就上來了。
桃井梨拿著熱茶喝了一口,烤爐上的肉滋滋冒著油,暖乎乎的熱氣撲在臉上。
烤肉的香氣大概是有魔力,讓他即使一個人呆在那片黑暗中都一直下意識繃緊的神經倏然就松懈了下來。
這種一下子好像一下子落到了實地上的感覺,讓他產生了一種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擔心了的安心感。
中原中也從剛才聽完他喊餓,再看少年就總覺得瘦了,怎么看怎么像是被虐待了一樣。這會兒再一看這家伙盯著他烤肉盯得都快淚眼汪汪了,他忍了又忍,覺得問這個問題似乎有點越界,顯得好像他打探人家私事一樣,但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桃井梨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慢吞吞地道,“唔說來話長。”
中原中也一臉無語地把肉給他放面前的盤子里,“那你就長話短說不過你要是不想說的話,我也沒有逼你的意思。”
這次穿越過去發生的事確實有點多,桃井梨想說都不知道該從哪說起,低頭先把肉吃掉了。
說起來還不知道庫洛洛那邊情況怎么樣,發現他不見了,他應該會把消息直接發到他手機上,等一會兒找地方充了電再看吧。
他一口吞了一整塊肉,到了嘴里才慢慢嚼,“真的不是我不想說,只是我自己還沒有徹底弄明白。”
少年的確是一副不在狀態的樣子,中原中也也不是非得要知道,于是轉而問道,“那你就先說說為什么你會餓成這樣?”
他給他夾了一盤子肉了,一轉眼就見這家伙盤子又空了,“我記得你說過你很能挨餓,怎么,這次回去是逃荒去了?”
桃井梨把下巴打在杯沿上,眼巴巴地看著烤爐想了一會兒才猶豫地道,“其實也不是餓,只是吃過了好吃的東西,就會總是想要吃。”
中原中也:“”
啊啊啊可惡啊,這個家伙是不是知道怎么能讓他心軟,才瘋狂在他的點上蹦啊!
“服務員,再上三盤最貴的肉——”
桃井梨眼睛亮晶晶地抬起頭看他。
“吃!”中原中也豪邁地擼袖子,“使勁吃,我請客!”
桃井梨:?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中也真是個好人啊。
于是,接下來,桃井梨就撒開了歡地吃了起來,中原中也發誓這頓怎么也得讓餓成這可憐樣的少年吃飽了,于是拿出了嚴肅認真的態度來——掏腰包加烤肉。
中途服務員過來,看到這包廂里摞的盤子,都驚了一下,“請問需要我來幫忙烤肉嗎?”
桃井梨埋頭像個小狗一樣咬著肉吃,頭都不抬,中原中也的動作都已經變成流水線作業了,他沒有猶豫就道,“不用。”
這個事兒逼小鬼有人在旁邊吃飯就會警惕性拉得很高,雖然也不影響他的飯量,但總歸提著戒心吃飯也不會是多舒服的事。
所以他這個堂堂港口黑手黨干部才站在這搶了人家服務員半天的工作!
桃井梨的飯量真的是個謎。
吃到最后中原中也都有點被他嚇到了。
他都怕這家伙心里沒數把自己吃進醫院,少年一口咽掉嘴里的肉和生菜葉,總算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中原中也心說總算吃飽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少年道,“吃膩了。”
“接下來可以去吃拉面嗎?”
“話說中也都沒怎么吃,要不我來給你烤吧?”
“”中原中也道,“不用了,我光看你已經看飽了。”
最終他們從烤肉店出來還是又進了拉面店,但只是中原中也自己叫了一份拉面,桃井梨坐在一邊,被禁止點餐。
因為中原中也怕他再吃把胃吃壞了。
桃井梨于是只能勉為其難退而求其次地要了一杯可樂來喝,他撐著臉咬著吸管看中原中也吃飯。橘發青年吃飯很快,一碗面幾口就解決了,他一抬頭就和桃井梨盯著他看的眼神對上,他眉頭一挑,道,“怎么,發現自己的飯量和正常人的飯量的差距,羞愧了?”
桃井梨喝了口可樂,“我三天沒吃飯了,多吃一點很正常!”
“”中原中也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本來就已經腦補少年受了多少苦的中原中也頓時腦子里更有畫面了。
……從剛才開始就這么覺得了,還真是讓人莫名的惱火啊。
這種心情類似于本來被自己養得好好的人突然甩開他跑回自己家,結果還被欺負了。
——既然回去那么不好的話,為什么還非要回去不可呢,就留在這里不行嗎?
這不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想法,實際上這句話在他腦子里都快盤踞生根了,但他根本說不出口——說到底,這是什么讓人討厭的莫名其妙的語氣啊,而且他的心情本來就沒有一點是對的,第一人也不是他養的,他們都很久沒見了,第二什么叫甩開他啊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說到底,少年本來就只是有事才會在這個世界停留,搬完了事大概就會徹底回去了。
他有什么資格,有什么理由讓他留在這里。
桃井梨咬著吸管吸溜溜地喝了一口可樂,問道,“話說,為什么中也正好會在這里?”
“你還好意思問,”中原中也往后靠到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桌沿輕敲,很隨意地興師問罪,“反正回來也沒有用,不回來也無所謂?這是不是你說的話?”
“所以,你是為了我來的?”桃井梨疑惑道,“可是我也不在東京,你去了也找不到我的。”
“誰來找你了,”中原中也手指又無意識地動了兩下,他強調道,“我只是來工作而已。”
桃井梨點了點頭,沒懷疑他說的話的真假,畢竟不然還能是什么原因呢,除了工作他沒有原因跑到這里來啊。
結果下一秒,就見坐在對面的橘發青年伸手把帽子撈起來扣在頭上,有點悶地道,“所以,去那邊看一眼也只是順路而已,只是順路才過去看一眼的。”
桃井梨眨了眨眼,豁然開朗。
哦,他真的是為自己而來的。
他們離開拉面店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左右了,桃井梨想起什么,問道,“你的工作結束了嗎?”
中原中也點點頭,本來也沒有什么多重要的工作,他就是領了個任務過來轉一圈而已,上午就已經完成了。
本來現在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橫濱還堆著一堆任務等著他,但想到桃井梨今天的狀態,他突然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就這么回去。
他走了,這個不讓他省心的家伙不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又輕生吧?
問他怎么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中原中也又總覺得就這么回去了的話很不放心,一時干脆就腦子放空,跟著桃井梨沿著拉面店出來的這一條街慢悠悠地走了一會兒。
突然,桃井梨停了下來。
中原中也回過神來,問他,“怎么了?”
桃井梨一指不遠處,“到了。”
到了?到哪了?
走著神都沒注意自己在被往哪里帶的中原中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一道橫幅喜慶地掛在店面上,甜品自助新店開業,僅限本周雙人用餐贈送鎮店蛋糕!
中原中也:“”
“你半天不說話合著就把我帶到這來啊,”他無語地道,“你看看人家進去的都是小姑娘小情侶,咱們兩個男人進去合適嗎?”
“合適!”桃井梨斬釘截鐵地道,拽住他的胳膊就不由分說地要把他拉過去。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走之前還沒來得及過來,而且也沒有人和我一起,”他笑瞇瞇地道,眼睛都亮了,“正好今天你來了,真是太好啦。”
被那雙晶亮的閃著雀躍的眼睛盯著,本來也沒打算嚴詞拒絕的中原中也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算了,本來就是想讓他開心起來的,既然達成目的了,不就是剛吃完午飯就又吃甜品嗎,這有什么。
于是,戴著帽子穿得一身黑的□□干部就這么被恃寵而驕的下屬拉進了一看就和他風格不能說搭不上邊,只能說是完全違和到會被人側目的粉嫩自助甜品店。
還掏腰包付了錢!
前臺的小姐姐笑得溫柔得體,“兩位的話一共是四千日元。”
中原中也付了錢,進去坐下的時候還有些驚訝地嘀咕,“意外的便宜啊。”
相比起剛才在烤肉店付的價格,這的確是便宜得讓人不適應了。
桃井梨對錢毫無概念,反正他以前在流星街不需要錢,到了這個世界之后就飛快找了薪酬喜人的工作,付錢從來都是掏卡直接刷。
所以他對這個話題并不感興趣,他對甜點臺上的甜點比較感興趣。
中原中也很少吃甜的,對甜品的興趣不大,尤其是剛吃完飯,現在沒什么食欲,于是坐在那看著桃井梨吃。
少年看著甜點的時候眼睛都像能發光,中原中也稍微放心了一點,只要還有世俗的欲望就還有救,至少只要這個世界的甜品不滅絕,他應該就舍不得先一步撒手人寰。
桃井梨吃甜點的時候很安靜,他也沒什么話說,他們就一個專心吃一個看著另一個吃,氣氛倒也很平和。
倒不如說,雖然他從見了這個家伙就又開始操心,而且從見面到現在除了吃就是吃什么也沒干,但不得不說,在大概長達半個月無休止的工作和應酬之后,現在僅僅是坐在這里看著少年食欲很好地吃蛋糕,他都覺得精神久違的得到了放松,心情也好了很多。
果然是這段時間太累了啊,他琢磨著,是不是該找時間休休假。
正這么想著,他就聽到電話響了起來。
剛說工作工作就來了嗎?
中原中也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頓覺還不如來的是工作。
他把電話接起來,就聽到對面的人拖著長音跟鬼一樣幽幽地道,“中也”
中原中也運氣,“什么事?沒事我掛了。”
“啊啊啊啊啊啊中也你什么時候回來啊,咱們的工作還沒收尾你忘了嗎,你不回來就只能我去做了啊,我是做這種事的人嗎——”太宰治發出凄厲的叫喊。
桃井梨的聽力很好,他把腦袋從蛋糕里抬起來,“是太宰?”
他聲音沒有刻意放小,聽力同樣很好的太宰治一下子就聽到了他的聲音,同時他自然也聽到了他們這邊不算安靜的背景音,他閉上嘴,有長達兩秒沒有說話。
雖然太宰治不說人話,中原中也也知道這次是自己理虧,于是還算心平氣和地說道,“不是就只剩收尾了嗎?你不愿意做的話就交給芥川——”
“就這一次下不為例。”太宰治飛快地道,“還有你回來要給我打一個禮拜的雜!”
“話說我和桃井君也好久沒說話了呢,要不”
“啊,突然還有事先掛了。”中原中也毫不猶豫地掛掉了電話。
笑話,本來這家伙就已經有輕生的跡象了,怎么可能還讓他和那個黑泥精接觸啊,讓他們一起研究怎么入水嗎?
這么想著還覺得不太放心,他對桃井梨又叮囑道,“少跟太宰那家伙聯系,知道了嗎?”
桃井梨覺得很有趣,故意道,“但他也算是我的上級,他要是打電話過來我不能不接吧?”
中原中也“切”了一聲,“他算你哪門子的上級啊,你是我的直屬部下好嗎,而且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重視規矩了?”
桃井梨沖他笑,把自己手底下的一盤蛋糕推給他,轉移話題道,“這個很好吃哦。”
中原中也對甜點興趣不大,不過還是接過來吃了。
“唔,確實還不錯啊。”
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店員過來送上了傳說中的鎮店蛋糕。
桃井梨和中原中也都湊上去看,只見這是個兩個拳頭大的普通奶油蛋糕,上面插了一個巧克力牌,上面寫著:鎮店。
“”中原中也道,“這個涉嫌欺詐了吧?”
桃井梨拿勺子挖了一勺蛋糕。
里面金燦燦的流心涌了出來。
兩人都有些震撼,沒想到一個區區賣相如此普通的蛋糕也能在這搞翻轉再翻轉。就算是中原中也也沒忍住吃了一口。
畢竟這翻轉就搞得人很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事實證明,店家沒有欺詐,鎮店蛋糕非常好吃!
中原中也對這家店表示很滿意。
桃井梨表示贊同。
等到他們從店里出來的時候,本來都沒想吃的中原中也都覺得自己吃撐了。
走在路上,他特別怕桃井梨突然停下來,又想吃什么東西。
人一天吃這么多東西這能行嗎?中原中也心想,需不需要安排個檢查啊?
這一次,大概桃井梨也吃飽了,總算不再提想吃什么了。
中原中也單純地以為這一次是單純的消食了,結果華燈初上時,他們到達了下一個目的地——小吃街!
這下他是真的覺得孩子不能慣了,“你是打算今天直接把自己吃進醫院嗎?”
他抬手,很想揉揉少年毛茸茸的腦袋——他剪頭發了,他剛一見他就發現了,干凈利落很多,露出那雙在暖黃路燈下又亮又軟的黑眼睛。
他手還沒抬起來就被自己先制止了回去,他看著今天才剛剛逃荒回來的少年,聲音忍不住溫柔了一點,“你想吃的,下次我再陪你一起來,好嗎?”
甜點進了另一個胃,到了飯點桃井梨是真的又餓了,他本來開口要解釋,聞言,他微微眨了眨眼,轉而道,“中也騙人。”
“我知道中也想遠離我。這次離開之后,我又要有好久見不到你了。”
第76章
中原中也一愣。
桃井梨往前走了一步, 眼睛直直看向他,不帶攻擊性,中原中也不知道為什么被盯得莫名心虛。
“中也不說話, 看來就是真的了。”桃井梨大概是完全沒有社交距離這種正常人的概念, 他湊到一個完全稱得上冒犯的距離問,“為什么?”
“”
中原中也不慣他的毛病, 直接用上異能拎住少年的后脖領把他提起來,剛剛還頗為給人一種壓迫感的少年雙腳離地,掙扎都不掙扎一下,一臉無辜地掛在了半空中。“什么時候添的毛病,說話就說話, 湊那么近干什么。”
“這是問話的一種小技巧, ”少年有問有答,眨巴眨巴眼,十分乖巧,“這樣會覺得有種壓迫感吧?不過我只是和中也開玩笑而已。”
“誰允許你跟上司開這種玩笑了, 沒大沒小的家伙。”中原中也把他往后拎了拎, 才松開手。
桃井梨落地,不緊不慢整了整領口, “中也還真是喜歡拿這個來壓人呢。”
“不過既然中也不高興那我不會這樣啦,中也不要生我氣。”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
這家伙有的時候真的很欠揍啊。
“不過我還是想知道,到底是為什么中也要避開和我接觸呢?”一向對什么都很不感興趣的家伙難得一個問題問兩遍, 語氣倒很溫和,好像只是出于好奇隨口一問,“如果中也還是不愿意回答的話我就不問了, 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告訴我吧?”
中原中也吃軟不吃硬這一點算是被吃準了, 都已經這樣說了他無論如何也很難再拒絕回答,橘發青年無奈地抬手毫不客氣地在少年腦殼上敲了一下,“沒有為什么,沒有要刻意遠離你,之前只是因為你初來乍到,我才盯你盯得緊一點,現在你也適應得差不多了,我當然也就沒必要一直盯著你了啊。”
“再說了,一直對你管得太寬你也會難受的吧。”
桃井梨想了想,點點頭,“確實,被中也盯著工作時不可以吃糖是很難受。”
“”中原中也重咳兩聲,“只有這個我不盯著也不行。”
桃井梨嘀咕了一句這叫管得不寬?看到中原中也的表情變得危險起來,他眼珠子一轉,笑嘻嘻地轉移了話題,“啊,說起來,今天我真的很開心哦。”
“是嗎,”中原中也輕而易舉地被他帶跑了思路,或者說他是本來也沒想抓著不放。
下午剛見面時少年身上陽光都驅不散的黑暗和融不進人群的冰冷感到晚上全都已經化成糖水融化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里,吃了一下午最愛的甜點的小家伙現在笑得像又軟又黏的棉花糖。大概很難有人能在這個時候對他進行嚴格的批評教育。
即使是中原中也也不能幸免,或者說他就是那個最對他沒轍的人。他的臉上情不自禁就露出一個輕松的笑來,開玩笑地笑罵道,“你這家伙,吃到好吃的就有這么開心?”
吐槽歸吐槽,他還是松了口氣,雖然擔心吃太多對身體不好,但相比之下還是下午時少年的狀態更讓人擔心一些,現在總算是恢復了精神真是再好不過了。
“真是的,”他伸手在這不讓人省心的少年帶著點自然卷的黑發上揉了一把,“小鬼就應該開開心心的才對嘛。”
本就因為有點卷而不聽話的頭發徹底被揉亂了,桃井梨卻沒在意,抬起眼睛來盯著橘發青年看了一會兒,才眨巴眨巴眼,跟他一起笑起來。
中原中也收回手,可惡啊,這個小混蛋怎么笑起來像棉花糖一樣啊?
奇怪了,他怎么這一會兒總想到棉花糖,這家伙長得有鼻子有眼哪里像那一團白花花的東西了。中原中也對自己會產生這種奇怪的想法感到莫名其妙。
看來是今天下午甜品吃多了,這會兒才會莫名的覺得什么都甜吧。
這天晚上到最后,桃井梨還是沒能如愿把中原中也拉進小吃街。因為橘發青年表示自己已經被下午的甜品膩到這輩子都不想吃甜的了,不甜的也暫時不想看見,于是桃井梨只好悻悻地放棄,分別之后直接回了公寓。
回到公寓時也已經時間不早了。
他洗了個澡,認認真真地刷了牙,進臥室之后關上一直打開著的窗戶,然后才躺到床上。肚子里塞滿了好吃的的感覺讓他舒適到剛一躺下就已經昏昏欲睡了,閉上眼的時候他還想起著好像還有點什么事沒做,下一秒,他就閉上眼睛停止了思考。算了,管它什么事,明天再說吧。
大概是真的有些累了,他陷在引人墮落的軟乎乎的床和被子里,很快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啪嗒”
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桃井梨睜開眼,周圍是一片灰霧籠罩的世界,他低頭。看到自己的睡褲,光著的腳踩在水面一樣的地面上。他抬起頭,看到對面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
他抓了抓頭發,有點煩躁,“我說,你們兄弟倆都喜歡打擾別人睡覺這是什么祖傳的毛病嗎?”
對面那人影像將息未息的蠟燭火光似的搖曳著,勉勉強強顯露出和他一模一樣的長相來。
“我們,”他開口的第一句是辯駁道,“是我們兄弟。”
桃井梨的手插在口袋里,有點提不起精神地拒絕,“我沒有到處認親的愛好。有話快說,沒有要緊事就回聊吧好嗎,我趕著睡覺。”
對面的人覺得有趣似的笑瞇瞇道,“你現在的樣子和一個小時前的你真是判若兩人呢。”
“打擾別人睡覺的人不配獲得我的友好對待。”
桃井梨道,“而且說實話,一想到我的一舉一動都被你盯著,我就有點惡心。所以我的態度稍微不是那么友好也情有可原的吧?”
模糊的人影臉上的笑淡去,像是被他戳中了什么痛處,“你以為我想一直這么看著你啊。”
“不想你可以不這么做。”桃井梨道,“明明是你利用俠客來接近我,為什么一副是我逼你這么做的樣子?”
對面那人沉默了片刻,“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憐的家伙,我不跟你計較。”
桃井梨看看自己,又看看模模糊糊的他,微妙地停頓了兩秒才道,“啊,這個情況居然是我比較可憐嗎?”
模糊人影:“你以為我是因為能量不足才凝不出實體嗎?不,我只是懶得凝出實體而已。”
“哦,”桃井梨點點頭,“知道了,你能量不足,連夢里都凝不出實體啊,好可憐。”
“”大概是發現自己比口才比不過了,人影飄飄忽忽晃悠了兩下,勉強又穩住形狀之后語氣緩和道,“我說,好歹我們也朝夕相處了那么久,我還送了你那么多東西呢。你差不多得了,何必句句都夾槍帶棒呢。就不能好好交流嗎?”
“別跟我說成語,我聽不懂,”桃井梨面無表情地道,“而且,就你給的那些東西,你也好意思說。”
他一邊抬著杠,一邊睜著雙無精打采的眼睛默不作聲打量著對面的人影。這家伙突然跑到他面前來自爆,看來他之前隨便一猜還真的猜對了,系統就是那個桃井嵐口中的哥哥。
說起來,桃井嵐形容他哥哥是什么溫和善良的好學生,這跟系統給他的印象可不怎么符合啊——哦,好學生這一點可以算是,畢竟那一大本的學習材料如果真是他編出來的,那他確實是個非常恐怖的閑得無聊的書呆子沒錯。
“怎么這樣啊,那我弟弟不是還送了你寶石呢。”模糊人影委屈道,“那個可珍貴了。”
桃井梨手指輕頓,他還正想提這事呢,這個家伙倒先提了。“說起來,那時候給我寶石的是你那女裝弟弟,所以我一度懷疑他才是跟系統有關的人,但現在看來你才是系統那個時候你和桃井嵐就已經能接觸了?”
“啊,確實是的。”模糊人影抓了抓頭發,說道,“沒辦法,阿嵐太想我了,我只好制造了一個小機會讓他見見你。給你造成麻煩真的很抱歉啊,那孩子從小就太黏我了。”
桃井梨一只手抬起來,手指在臉側輕敲。
系統,也就是這個家伙的話透露出幾個信息,首先,他確實和桃井嵐有聯系,但不是直接的聯系,或許是比裝作他的系統還要迂回的接觸,證明就是桃井嵐直到這一次見面還以為他是他哥哥——不過也不排除是系統刻意引導他這么以為。其次就是,這家伙雖然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但非常高姿態,完全沒把他當回事。
不過,桃井梨心下有點無趣地想,他對于這兄弟倆——或者說這個精神分裂的家伙,真的沒有一點興趣,他只想知道,他們的這點破事,到底跟他有什么關系?
他現在對一切事情都一無所知,只能靠觀察分析出一些信息,這個時候如果要交涉,他的優勢不大,很可能被坑。桃井梨直接把這兄弟倆放到了對立面去思考,先不說跟他接觸不深,把他當“哥哥”關了好幾天的桃井嵐,就說接觸比較多的“哥哥”,系統,這家伙裝成系統這一點就已經是完全在把他當猴耍了,而且他發布的任務指向性都有很明顯的引導傾向。
不過好在這系統看起來不怎么聰明,這一點把他的劣勢扳回了一部分。
“說起來,我還沒有向你介紹過我自己。”
桃井梨的思考中斷,抬眼看到對面的人微微欠了欠身,“我名叫桃井梨,是阿嵐的兄長。以及,你這具身體的主人。”
“哦,”桃井梨很意外似的愣了一下,“這我還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就這三天兩頭出毛病的破身體竟然還有人搶著要啊。”
“沒有懷疑你的意思,不過,你怎么證明這具身體是你的呢?”他伸出雙手攤開道,“鑒于從出生起我就在這具身體里了,而你至今還只能寄生在手機里,甚至在夢里都連個人影也凝不出實體?”
第77章
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桃井梨和對面的人影對視, 雙方都看起來表情和善,但氛圍可說不上有多友好。這個家伙連明天都等不到,非得在今天夜里就來找他談話, 肯定不完全是因為他腦子不好使——雖然他腦子確實看起來不好使, 一定是有別的什么原因的。
對于對面這家伙開口就說自己是【桃井梨】,桃井梨對此不想發表任何意見, 雖然他自認脾氣很好,但在流星街的這十幾年,也從來只有他搶別人的份,他的東西就算是個破爛,也從來沒有人能從他手里搶走。
雖然不知道這人為什么會那么說, 但他的名字, 他的身體,或者說“桃井梨”這個身份——姑且都是他的東西,就算他不稀罕,也輪不到別人來宣示主權。
如果對面這個家伙真的跟他叫一個名字, 那很遺憾, 從今天開始他也得改名。
“說起來,咱們離得是不是有點遠, ”他突然又開口道,“你糊成這樣,離這么遠我都看不清你的臉啊。”
說完, 也不管對面的人怎么想,他就先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在兩人之間只剩下大概半米距離時,他才停了下來, 湊近了看了看,總算是把那張高糊的臉看清了。
這么一看, 系統這家伙還真是長得跟他一模一樣啊。
雖然已經知道了這個人只是利用系統的偽裝接近他,但桃井梨還是決定繼續用系統來指稱他。
“你現在可以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了。”他說著,往旁邊一伸手,就憑空抓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了。
場面從兩個人劍拔弩張的對峙被桃井梨帶跑偏成了考官問話考生一樣詭異的氛圍。
系統低下頭看他,有點無奈,“別鬧了,咱們好好說話。你想知道為什么這具身體在逐漸崩壞嗎?你就是為了這個才想要離開流星街的吧?”
桃井梨一只手支在膝蓋上,撐著下巴看他,“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這就是我的回答,”系統沒好氣地道,“先聽我說好不好。”
“而且,我事先聲明一下,我對你沒有敵意。”他說,“我作為系統,就像一開始說的那樣,是為了為你實現愿望的。”
桃井梨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可是我怎么確定你說的話都是真的,而不是在騙我?”
“我有什么理由騙你?”系統氣得跺了下腳,“你能不能別再插話了?就先聽我說吧,聽我說完信不信隨你,反正我真的沒騙你。”
僅僅是這么一會兒對話,系統的身影似乎就又變淺了一些,他抿了抿唇,直接切入正題道,“時間緊迫,我就直接說了。這具身體會逐漸崩壞,是因為你沒有能力完全掌控它。”
“你也意識到這具身體有著你很難控制的力量了。這股力量不屬于你,或者說它誰都不屬于,它存在的意義就是要破壞一切。就算你現在靠著自己努力勉強控制住了它,這股力量還是會夜以繼日地從內部摧毀這具束縛住它的身體,以圖從中釋放出來。你知道繼續任由它發展下去,最后的結局是什么嗎?”
“死亡會是你無法奢望的好結局。”他的語氣很鄭重嚴肅,可惜聽他講的人不夠捧場,坐在那的黑發少年看起來就差再抱個薯片,拿他當電視節目看了。
“這具身體先是會衰竭,直到它再也不能支撐你行動,然后,那股力量會把這具身體和你的靈魂一塊碾碎。但這股力量是不死的,你碎成幾百塊的靈魂會隨著這股力量永生,從此你既不能活著,也無法死去。”
“說實話,你讓我覺得很驚訝,”系統頓了頓,道,“你能控制這股力量和這具身體直到現在,而且還能讓這力量為你所用,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桃井梨支著下巴看他,“可是你弟弟說等這身體爆炸了,靈魂會回到他的身體里。”
系統嘆了口氣,“哪有那么好的事啊,那孩子自己都不完全了解他自己的力量。”
“他的力量?”桃井梨挑了挑眉。
“我想你也知道了,我雖然說是阿嵐的哥哥,但其實我只是存在于他的身體里的第二個‘精神’。阿嵐那孩子,從小就很孤獨,一直生活在恐懼里。”說到桃井嵐,系統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因為他和其他的小朋友都不一樣。”
“他有其他人都沒有的力量和能力,其實是天賜的奇跡。可惜這奇跡沒有帶給他任何好事。”
“你別看他一副熊孩子的樣子,其實小時候總是畏畏縮縮,怕這怕那的。那時候他總是一不小心就會碰壞東西,或是做出一些正常人絕對做不到的事。碰壞東西時母親厭倦的眼神,其他人對他露出的震驚或是害怕的眼神,還有妹妹出生以后,會在他想要靠近妹妹的時候不著痕跡地攔住他的父母,都是把他逼成后來的樣子的原因。”
“或許是太強烈的孤獨感快把他逼瘋了,所以我才出現了。”系統說,“我就是他,我們或許本來是一個人。即使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理解你,都遠離你,只有你自己會永遠站在你這一邊。阿嵐把我當成救命稻草,我陪了他很多年,但我也不能永遠陪著他。”
“我從產生意識開始就知道我有著區別于阿嵐的,我自己的能力——包括穿越世界。我知道我的能力和我本身都注定為他而生,要替他解決那糾纏他不放的,他與生俱來的能力中最讓他厭煩的,會摧毀一切的力量。”他平淡地說,“所以,我用一具兩歲大小的復制體引出他身體里的力量部分,然后把自己從他的身體里割裂出來,帶著這具復制體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本以為我會進入這具身體,作為另一個世界的他活下去。”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但我沒想到,這具復制體穿越時空,那里面居然誕生了一個靈魂。”
“我當時人都傻了,尤其是在我發現我的能量竟然不足以把那個初生的靈魂從這具身體里擠出去,甚至我的靈魂也脆弱得回不去原本的世界,只能寄身在這具身體里的時候。”
桃井梨默默地聽著,對于乍然聽到了自己的“身世”無動于衷。聽這么一個既無情節也無趣味的獨角戲真的很無聊,面前的家伙還在不停地說,一副憋了那么多年總算能一吐為快了的樣子。
這家伙說的大概八成是真話,或許摻雜著一部分假話,或是只是沒把實話全都說出來,很顯然他說這么多都是為了他的目的做鋪墊。
桃井梨對自己的身世不感興趣,但他對這個家伙的目的有點興趣。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在我的身體里,”他打斷了系統看起來遠不打算結束的自述,開口問道,“你一直看著我?”
“那倒也不是。”系統意猶未盡地道,“我不是說了嗎,我能量很弱的,所以我就陷入休眠狀態了。”
“直到我一腳從流星街踩空。”桃井梨道,“我會穿越到這里是你干的。”
系統“嗯”了一聲,“不過那次真的只是出于無奈,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阿嵐那孩子一心求死,我只能想到這個辦法能救他一命。”
“一心求死,”桃井梨回憶檔案上看到的內容,“他想要跳樓自殺。”
“嗯。”系統垂著眼點頭,桃井梨從下方剛好能看到他的眼睛——因為模糊而難以分辨其中的申請,他語氣凝沉地道,“都怪我,我以為我帶走他的力量他就不會再活得那么痛苦,沒想到他居然會想自殺一個世界不能同時有兩個一樣的人存在,所以只要你來到這邊的世界,他應該就會在下落過程中穿越到另一個世界。”
“其實因為這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不一樣,所以我當時不確定能不能成功。還好成功了,不然”
“不然他就自殺成功,連帶我人也沒了是吧?”桃井梨替他說道。
系統“嗯”了一聲,半天才抬手抓了抓頭發,“給你造成很大的麻煩對不起啦不過反正你當時也是想離開流星街的嗎,我就算是幫忙了”
“那還真是謝謝你幫忙了,”桃井梨道,“但我很想知道既然很多年前就被迫陷入沉睡,你為什么這個時候就能醒過來呢?這些年你一直在吸收我的能量是嗎?”
他又想到自己在流星街時和離開流星街后的變化,自言自語地喃喃道,“所以之前經常覺得對外界的感知或者說反應很麻木,這也是因為這個的原因嗎。”
系統還是點頭,好像一個無情的點頭機器,“是。”
“但那是類似于在我沉睡時自啟動的程序,在我這一次醒過來之后我就沒再那么做了,你也發現了對吧?”
“那是因為你找到了更好的方法吧?”桃井梨揚揚眉,從這個角度很方便他觀察對方的表情,這個家伙竟然看起來真的有那么一點愧疚——雖然非常有限,但也足夠讓他有些驚訝了。
“算是吧,”系統道,“相比起直接吸收能量,我作為系統向你發布任務,你完成之后,我再給予你獎勵,這是一個‘交換’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你作為靈魂能量比我多得多的一方,你的能量會自然而然流向我,而且這樣經過一個周轉,對你的影響也會小很多。”
“不過我作為系統,也不只是為了和你做能量交換。”他聳聳肩,“我是來實現你的愿望的。你只是一個意外出現,被無辜牽連的靈魂。我幫你也只是在贖清我的罪過。”
“哦,是嗎,”桃井梨不動聲色,實際上以上系統說的一大堆他都能姑且相信,但只有這句話他打死也不信,“你要怎么實現我的愿望呢,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我只能實現你唯一的愿望,”系統彎下腰,眨眨眼,伸手在他的臉上捏了一下,“就是解救你出必死的命運。”
第78章
“叮叮叮——”
桃井梨睜開眼。
前一秒還正在聽系統說著拿他當傻子忽悠的話, 這一秒就好像那些都是他幻想出來的夢境了。
床邊的鬧鐘響個不停,他抬手按掉,整個房間恢復了安靜。
淺色窗簾透出窗外柔和的晨光, 今天是社畜要上班, 學生要上學,社畜學生要上班又上學的工作日。
起床, 洗漱,換上校服,他站在穿衣鏡前整理領口,突然,鏡子里的黑發少年唇角一彎, 露出了一個不屬于他的表情。
“我很欣慰你還愿意去上學, 繼續完成我們約定好的任務,”鏡子里的自己突然開始自說自話,這一幕簡直像恐怖片的橋段了——除卻本該受到驚嚇的人此時卻面無表情有些破壞氛圍之外,“昨晚的對話結束的有點突然, 不過還是很開心能和你有這樣對話的機會。我很高興你相信了我最后的話。”
“沒錯, 只要你繼續完成任務,你會活下去的。”
桃井梨就算不會被他嚇到, 對這種自說自話突然出現的行為也很難感到愉快,他動作都不帶停頓一下地繼續照著鏡子按平翹起來的衣領,只有眼睛十分平淡地盯著鏡子里那雙同樣注視著他的黑眸, 半晌他聳了聳肩,“很遺憾,我上不上學跟相信不相信你沒關系。以及, 不要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昨晚你說了那些話我就信任你了, 咱們的關系就好起來了吧?”
他說完之后,就完全沒有再聽聽系統還想說什么的打算,拿上之前被隨手扔在一邊的書包就轉身穿鞋,開門走人了。
門□□脆利落地關上,鏡中的人影嘆了口氣,泄氣地消失了。
“真是的這家伙也太難搞了。”
要是弟弟在這就好了。他憂傷地想,阿嵐總有各種辦法胡攪蠻纏達成目的,不像他,在這方面真的很不擅長。
——
“謝謝惠顧~”
在店員小姐姐熱情的笑容中踏出面包店,桃井梨“啊嗚”一口咬在面包上。
出爐還不到半個小時,冒著能把人香暈的松軟香氣的面包。
幸福地瞇了瞇眼。
真好吃啊。
不枉他起這么早,走到面包店剛好面包出爐上架。
“大哥哥!”
桃井梨用一根手指在面包尾部一推,把它完全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穿著一身小西裝,戴著一副大框眼鏡,背著小書包的小學生。
桃井梨一看他就想起來是哪一號了,之前在體育館遇到的那個,跟蹤過他幾次的小鬼。他現在嘴里都是面包暫時沒法說話,隨手沖他招了招手,就往學校走。
柯南趕緊小跑幾步追上去,他之前早上在學校門口盯梢的時候就發現這個家伙經常拿著這家面包店的面包了,他來這守株待兔了幾天,一直沒抓著人,聽小蘭說這人這幾天一直沒去學校,今天總算讓他蹲著了,怎么可能就這么放他走了。
雖然還不確定他到底是什么人,但總之是非常可疑——無論是他幾個月之前曾經變小過,后來又恢復正常,還是在他的同班同學桃井嵐請假幾個月后,這個和桃井嵐長得一模一樣的家伙突然出現,而桃井嵐到現在也沒回來,還有他奇怪的警戒性——值得他親自確認一下。
說白了就是他那旺盛的好奇心又無處安放了。
本來暗地觀察是最安全的,但跟蹤很快就會被發現甩掉,既然早就已經被他發現了,倒不如就坦坦蕩蕩地跟他接觸。
清早的風很舒服,帶著點秋天特有的清涼,天空的云被吹散,露出大片晴朗的藍天。就沖這天氣桃井梨心情也很好,至于小尾巴一樣的小學生,他就直接無視了。
“大哥哥,你要喝點水嗎?”柯南從自己的小書包掏出一個保溫瓶,剛才那一口他看著都噎得慌。
桃井梨不感興趣地道,“不了,謝謝。”
柯南看著他手里的面包上一層層的糖霜,試探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果汁。”
黑發少年迅速改口,“突然覺得確實有點渴呢。”
兩人往旁邊走了幾步,讓開主道,柯南往自己的書包里掏了掏,掏出一瓶果汁,這還是今早毛利蘭給他塞的。他擰開瓶蓋,才遞給桃井梨。
桃井梨絲毫沒有搶了小孩的東西的羞恥感,接過來就直接喝了。
“啊,是沒喝過的味道。”
他把瓶子拿到面前看瓶身上的信息,“還挺好喝的。”
“這個好像是最近新出的新品呢。”柯南道,他剛剛故意把果汁打開蓋子才給他,如果是警惕性強或者對他設防的人的話,肯定是不會喝的,至少也應該遲疑一下。
但這家伙拿到手就毫無顧忌地喝下去了。
柯南默默地把這個點記在心里,沒急著下結論,兩人繼續往前走。
“說起來,桃井哥哥,”柯南自動升級了一下稱呼,提醒道,“面包最好還是不要熱著吃哦。”
“嗯?”桃井梨分了他個眼神,在他這“最好不要吃”的東西大概也就是長了里三層外三層綠毛的面包——也不是不能吃,只是真的很難吃,如果可以最好不要,“為什么?”
“因為面包在發酵和烘焙過程中會產生很多二氧化碳的吧?熱的時候吃下去的話容易產生胃脹氣,對胃不好的。”柯南科普道。
“這樣啊,”桃井梨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謝謝你的提醒哦,不過沒關系的,要是這點東西就能殺死我的話,我大概三歲就已經死掉了吧。”
“死倒不至于死啦,”柯南嘴角抽了一下,“而且,最重要的是,雖然面包熱的時候聞起來很香,但涼掉之后反而會更好吃啊。”
黑發少年把面包袋子折好抱進懷里,總算給了他個完整的眼神,“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沒有理由騙你吧?”柯南兩手搭在腦后,道。
學到了學到了,桃井梨點了點頭,一會兒就試試。
綠燈亮起,一高一矮的兩人并排走過馬路。
“那我往這邊走了,桃井哥哥再見!”接下來他們就不同路了,柯南揮了揮手果斷決定今早到此結束。
桃井梨也抬起胳膊來沖他擺擺手,“我還以為你打算跟我到學校呢。”
“哈哈,”柯南假笑,“要是跟你到家的話我倒是很愿意繼續,到學校就算了。”
畢竟他放學尾隨他幾次也沒能摸到他住哪!
桃井梨彎下腰,眨眨眼露出一個笑容來,“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聊聊的話,不需要拐彎抹角。今天晚上請你到我家做客怎么樣?”
“就當做是你能想到來面包店蹲守我的獎勵。”
“怎么樣,”他親切友好地問,“敢不敢來?”
第79章
上午9:00, 帝丹小學。
“——你在開什么玩笑啊!”茶色齊耳短發的女生拍案而起,“你真的答應了?”
“嗯,我們約了晚上七點。”柯南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也沒什么吧?你那么激動干什么啊。”
“什么什么?”小島元太耳尖地聽到, “柯南,你要去干什么?”
“是有什么案件了嗎?”圓谷光彥也感興趣地道。
“哈哈, 沒有啦。”柯南隨口糊弄過去,隨即就被灰原哀猛地扯下座位,拉到了角落里。
“不是你跟我說的這可能是個危險人物嗎?”灰原哀壓低了聲音道,“本來我就不支持你去接觸他,結果你現在還打算直接到他家里去?!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么要讓你去啊?”
“我心里有數, 放心吧。”柯南安慰她道。
“你有什么數啊, 大偵探?”灰原哀按了按額角,“你是已經發現什么了嗎,還是你能起死回生,所以可以隨便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不是啊, ”柯南也壓低了聲音, “但如果不接觸他,就沒辦法解開他變小之后又能變回去的謎題了啊。你不想知道嗎?”
“我想知道, 但太危險了!”
“哎,放心吧。”柯南道,“我是真的有數。”
灰原哀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問,“你到底有什么數?”
“咳我今早偷偷在他身上放了竊聽器。”
灰原哀愣了一下:“你說什么?”
“不知道他是真的沒察覺還是不在意,反正到現在竊聽器還在正常工作。”柯南伸手在耳朵上按了一下, 頓了頓道,“啊, 現在他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問為什么曠課了。”
“”
灰原哀徹底無語了,她扔下一句話,扭頭就走,“你隨便吧,到時候出事了別讓我給你收尸。”
——
桃井梨剛跟老師隨便扯了個理由解釋自己不來上課的原因,回到教室就感覺到教室里充斥著與平時不同的躁動氛圍。
他感到一絲新奇,這些學校里的學生們就像這個和平世界的典型代表,他們被保護得非常好,無憂無慮地活在沒有危險的堪稱真空的世界里,這樣一個地方現在竟然滿是焦慮和緊繃的情緒?
隨后沒多久,他就被告知了下節課世界史要考試的消息。
同桌趴在桌子上,愁得不行,“怎么辦啊,為什么要突擊考試,我根本沒復習,這下肯定要考砸了啊嗚嗚嗚。”
她不是唯一一個陷入恐慌的人,整個屋子里少說三分之二的人都是這個狀態。
“話說桃井君你回來的時候真是不好,正趕上考試,”她趴在桌上回頭去看一臉淡定的同桌,同情地道,“要是再晚一天回來就好了呢。”
桃井梨正在整理桌子上的書,聞言很認真地問,“考試有什么大不了的?”
同桌從桌上爬起來,肅然起敬地豎起大拇指,“沒想到,桃井君你原來是深藏不露的大學霸啊。”
“?”桃井梨疑惑,但淡定地接受了同桌的膜拜。
上課鈴聲響起,試卷下發。
桃井梨低頭看了一眼全是文字,以及被挖出來的空,久違的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人的奇怪。
他們活得安逸又平靜,害怕的東西竟然就是這樣一張印著字的紙。
他拿起筆,在第一行填上名字,然后視線移向第二行。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工業總產值躍居世界首位的是?
這是什么?
入學以來從未好好看過一眼教材的桃井梨淡定地看著卷子,陷入了迷茫。
而他旁邊剛剛抱怨什么都不會的同桌,此時奮筆疾書,游刃有余。
算了。
他放下手里的筆,看著只填上了名字的試卷,漸漸停止了思考。
“別停止思考啊!!”
腦子里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桃井梨眉頭一跳。
系統這家伙,攤牌之后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了?以前可從來不知道這家伙還能在他腦子里直接說話啊。
“你寫一寫啊,”大概是發現桃井梨心情不佳了,系統的聲音弱了下來,有點心虛又不甘心地道,“第一題都不會嗎?”
桃井梨一手撐著下巴,在腦子里回道,“我說,誰允許你就這么在別人腦子里說話了啊?”
“你以為我想嗎,”系統怒道,“誰讓你這么消極怠工了?”
“什么消極怠工,”桃井梨問,“考試不就是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寫上去嗎?我已經寫好了啊。沒有消極怠工。”
所以他就奇怪,這樣的東西為什么學生們會怕成那個樣子?
“你知道的東西就只有你自己的名字啊喂?!”
“我來這個世界都還沒有一年,我怎么知道一百多年以前發生的事?”桃井梨無辜地問。
“你以為你周圍的同學都活了好幾百歲親身經歷過嗎?”系統無語,“你這樣怎么做任務啊?期末考試你忘了嗎?”
桃井梨“哎”了一聲,“我沒說我要繼續做任務啊。”
“?!為什么啊?”
“你小聲點,”桃井梨把筆拿到手里,不寫字,慢悠悠地拿著玩,“別急啊,既然你說你全是為了我,你自己完全沒有私心,那你急什么啊?”
系統這才驚覺才說了兩句話他就又白給了,瞬間消失,閉麥了。
剛剛他自己冒出來,桃井梨怎么可能任由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正好他現在卷子寫完了很無聊,干脆拿逗弄他解悶,“說起來,你昨天晚上把我的下場說那么慘,就是為了激發我的求生欲吧?為什么?是因為如果我是那樣的下場,附在我身上的你也跑不了嗎?”
系統不吭聲,桃井梨溫聲寬慰道,“沒事,有話就說吧,反正你沉默反而更能說明問題。”
“就目前而言的話,其實我也不介意和你合作哦,”他漫不經心地轉著筆,眼睛隨著筆尖來回晃悠,“但前提是你說實話。你看,你現在這樣半遮半掩,我也不會配合。我不配合的話你很難辦吧?”
他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繼續了,悠閑地轉著筆,聽著其他人“沙沙”的寫字聲,看卷子解悶。
古羅馬第一部成文法典,那是什么?
聽起來就很無聊的樣子。
對于系統,桃井梨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他具體想干什么,但他對此完全不擔心。
雖然從之前看來,系統甚至能控制他的身體變小,對他的身體控制權限很高,但他也就只能做到這樣了,如果系統能越過桃井梨操控身體的話,他大概還會覺得有些威脅,僅是那樣而已的話,完全不算什么。
刨除這些,系統本身很好操控。
雖然剛剛說是合作——合作當然不是目的了,當然是以合作為由頭,操控它為自己辦事啊。
系統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只簡明扼要地問了一句話,“你想知道什么?”
桃井梨翹著嘴角,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講臺上監考的老師敲敲桌子:“桃井,你在那對著卷子笑什么?半天一個字沒寫還笑,寫完了是吧?把卷子拿過來我看看你答得怎么樣。”
桃井梨:“?”
系統:“噗。”
第80章
全班同學不約而同地“唰”得抬起了頭, 目光投向坐在靠窗第三排的黑發少年。
少年從轉學過來開始,一直存在感都不高。雖然長了一張好看的臉,而且是現下時興的溫和又可愛的類型, 但轉學生不愛表現自己, 既不參加社團活動也從不花時間在和同學交流上,因此, 人緣并不怎么好。
所以,桃井梨能非常確切地感受到至少一半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等著看好戲。
他的同桌,扎著雙馬尾的女生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試卷。
然后就對他露出了震驚到驚恐,隨即又莫名地變成了膜拜的表情。
桃井梨再一次感到疑惑,他看向講臺上等著他上去的老師, 這個家伙弱得他都得注意別一不小心把她送走, 有什么值得忌憚的嗎?
他真的很不懂這些人。
“怎么,等我過去請你呢?”教歷史的中年女老師為數不多的頭發盤在腦后,雙臂環胸,一雙大眼睛將目光銳利地射向悠閑地坐在下面, 好像沒聽到她說話的學生。
桃井梨的同桌比他都著急, 小聲地催促他,“你快去啊!”
就連一邊竊聽一邊上課的柯南都放低了呼吸, 老師的聲音他一聽就知道是哪個,以前也教過他,印象簡直不要太深刻, 代入感很強,已經開始緊張了!
如果說這個場景里有誰不緊張,那除了還在專心埋頭寫卷子一心不聞窗外事的真學霸, 就只剩下風暴中心的當事人了。
桃井梨真的get不到教室里洋溢著的緊張氛圍,他站起身, 拿起自己桌子上的卷子往講臺走。
一路上有好事的學生扒頭去偷看他的卷子,回頭就是一臉懵逼,臥槽,一個字沒寫。
太牛了兄弟。
老師的聲音隨之而來,“平宮,還敢偷看是吧,這次測驗零分。”
偷看的平宮同學人都傻了,看卷子看了個寂寞,還被殃及池魚給了個零蛋。
桃井梨把自己的卷子放到老師面前,還很禮貌地用雙手放的。
站在講臺上比他要高一些的老師看著他的卷子,兩條細長眉毛一挑,用兩根手指把它捻起來翻了個面,“你為什么不寫?”
“因為我不會。”桃井梨平淡地說。
老師盯著他看了一陣,把手里空白的卷子“啪”得一聲拍在了桌子上,微微頷首,“很好。”
“即使不會也沒有選擇抄襲,你是個誠實的學生。”她繃著一張冷肅的臉說,“回去吧。”
如果人的心理活動能具現化,現在教室里應該半空飄著巨大的“?!”,沒想到這個讓人害怕的老師這么好說話。
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課啊,同桌感動地想,對學生來說,比起成績,更重要的是人品啊!
片刻之后,老師繼續道,“今天中午我會請你的家長來學校一趟,我需要跟你的家長好好談談你的學習問題。”
“”
同桌收起了感動的表情,并在桃井梨回到座位上時對他投以了同情的目光。
柯南一聽立馬支棱起來了,他當然不是為桃井梨被請家長了而高興,但請家長就能暴露他的家庭情況,他對這一部分很感興趣。
桃井梨內心毫無波動,首先他沒有家長,其次,請家長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坐回位置上,在腦中對半天沒吭聲專心看戲的系統問道,“剛剛那個女人叫我過去的時候,你是不是笑了?”
“你在幸災樂禍,為什么幸災樂禍?”桃井梨依然對此感到好奇,“那個女人到底有什么可怕的?考試有什么可怕的?”
“”系統停頓了半晌,本想對桃井梨剛剛這種行為做出點評價,但最終他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他的宿主本來也不是什么在正常環境里成長起來的規矩孩子,即使他現在看上去和普通學生沒什么兩樣,但在別的孩子擔心上學被老師批評回家被老師揍的時候,他在想怎么在半邊胳膊腿不聽使喚的情況下撕咬下別人手里的面包。
人都是環境塑造而成的,即使他現在穿著校服坐在這里,在一群學生之中他也像一個異類,無法理解也無法融入。
他吸了口氣,剛剛還被桃井梨噎得夠嗆,現在又有些為他感到難過了。
這個孩子誕生在桃井嵐的復制體里,自出生就承擔著他們想要舍棄的東□□自在一個吃人的地方活了十幾年。
實在不能強求他真的成為一個規規矩矩的高中生啊。
他回答桃井梨的問題道,“那個女人本身當然沒什么可怕的,但身為老師,就會對學生產生一種威懾力。”
桃井梨“哦”了一聲,目光在那個瘦得像桿一樣的女人身上停留了幾瞬又移開,“是這樣嗎。”
“是的,”系統道,“至于為什么學生會害怕考試,是因為考砸了會被老師批評,還會被請家長,如果被請家長,回家之后就會挨揍。”
桃井梨總算聽到點他理解的了的東西了,“會挨揍啊,那怪不得他們會害怕了。”
還好他沒有家長,桃井梨想,而且也沒有人打得過他。
系統感覺他們說的“挨揍”可能在性質和程度上有些偏差,不過他決定不說出來。
下課鈴響了,老師收完卷子離開,學生們哀鴻遍野。
桃井梨不為所動,中間被打斷也懶得再和系統說正事了,慢吞吞地在桌子上趴下,在人這么多的地方他睡不著,純閉目養神。
他這一閉目養神就直接養到了中午午休時間,直到他感覺到他的同桌在輕輕戳他。
他坐直起來,慢吞吞地歪頭對還沒把手指頭收回去的小姑娘嘀咕,“都跟你說了別隨便碰我”
“好好,”同桌不以為意地胡亂點頭應了,又伸胳膊用胳膊肘懟了他胳膊一下,道,“也不是我想叫你,你抬頭看一眼門口。”
桃井梨這才“唔”了一聲,不情不愿地看過去。
上午剛說了要請家長的堂本老師站在教室門口,正雙臂環胸地看著他,“睡醒了,桃井同學?”
“嗯,”桃井梨點點頭,“有什么事嗎,堂本老師?”
堂本老師看他就像是看一個不可雕的朽木一樣,半晌才皺著眉扭過頭去說道,“您看到了,他每天上課就是這樣的狀態。”
桃井梨的位置正好看不到堂本老師回過頭去是在和誰說話,但聲音他是能清清楚楚的聽到的。
“我們家孩子真是給您添麻煩了呢,”說著,墻后的青年冒出頭來,對桃井梨道,“你這孩子,還不快過來?”
“?”桃井梨看著他,腦子里有一瞬間是一片空白。
他記得老師說的是“請家長”對吧?
是請家長吧?
與此同時,桃井梨聽到他的同桌捂住嘴,“哇”了一聲。
“桃井同學,這是你的哥哥嗎?好帥——不是,我是說,長得和你好像啊。”
“”桃井梨簡直不知道是該先吐槽這家伙的審美,還是先吐槽他們到底哪里像了。
“不過,你哥哥看起來傷得好重的樣子。”
“”
柯南一邊往嘴里塞著便當,一邊聚精會神地聽著耳機里傳來的聲音。
哥哥,長得很像,傷得很重——會是桃井嵐嗎?
不,不對,桃井梨和桃井嵐兩個人長得可以說一模一樣,如果真的是桃井嵐,那個女生的反應就不會是放在長得帥上了。
他默默地在腦子里記下來,繼續往下聽。
班級門口不是一個能好好說話的地方,堂本老師帶著學生和學生家長往辦公室走。這會兒是午休時間,來來回回的學生都好奇地打量太宰治,畢竟拿繃帶把臉呼成這樣的帥哥實在是很少見,這到底是受了什么傷啊?
跟在老師身后的學生和家長二人連個眼神都沒帶對上的,桃井梨不想跟他對眼神,這個詭計多端的家伙讓他完全不想靠近,桃井梨討厭麻煩,靠近這樣的人無疑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
辦公室的門在身后被關上,這時候的辦公室一個人都沒有,倒是非常安靜,適合談話。
堂本老師看著這兩個站在一起看起來差不了幾歲的兄弟倆,半晌才對太宰治開口道,“你們的家事我不方便過問,不過雖然你們差不了幾歲,但你也是年長幾歲的哥哥,要照顧弟弟的學習。他現在的學習狀態非常糟糕,剛剛考試交白卷不說,上課也”
她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大堆,太宰治非常耐心地聽完了她的最后一個字,“好了,那學生您就先帶回去吧,督促他調整好狀態,明天再來學校繼續上課。”
太宰治煞有其事地點頭,“我會回去嚴格教育他,讓他好好學習的。”
把最主要的談話精神傳達完,老師就直接送客了。
離開辦公室,桃井梨回教室拿了書包,兩人一起離開學校。
坐到車上,太宰治也不急著開車,而是伸手從坐在副駕的桃井梨身上捻下了一個小玩意。
桃井梨沒攔他,任由他把竊聽器拿走,并讓它停止工作,然后才對他伸出手,“還給我。”
“哎呀,”太宰治把那東西當個硬幣拿在手里扔著玩,笑瞇瞇地說,“你有拿這玩意當裝飾品的愛好嗎?”
小小的竊聽器已經停止了工作,桃井梨在小學生把這玩意放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只是懶得管。現在被太宰治拿在手里,他卻不大樂意。
別人可以往他身上放東西,但沒人能從他這把東西拿走。
他伸手把竊聽器拿回來,太宰治沒跟他搶,只是聳了聳肩,“我沒別的意思,不過你對我還真是不友好呢。”
“真奇怪啊,”他說,“你對中也和對我簡直是兩幅面孔嘛。”
“這有什么奇怪的,”桃井梨道,“你還想讓我對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當我哥哥的人多友好?”
“哎?我明明是來幫你解圍的啊。”
“這里就我們兩個人,沒必要還來這套吧,”桃井梨把壞掉的竊聽器放進口袋里,換了個姿勢窩在副駕駛,不想和他進行無謂的扯皮寒暄,“裝出這副樣子來你不累嗎,不如直說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真是的,”太宰治嘆了口氣,幽怨地道,“明明我是認真的想和桃井搞好關系的,因為桃井真的很有意思啊。”
“桃井總是讓我很好奇哦,”他話尾微微上揚,“每一次看著你我都會覺得很好奇,為什么你還活著啊?”
桃井梨挑了挑眉,起了點興致地看向他。
被繃帶遮住半張臉的黑發青年總是帶著驅不散的霧一樣的漆黑的氣質,在光照不到的陰影里,那雙鳶色眼睛沒有一點光亮。
他知道太宰治一直心存死志,想死的人他見得多了,流星街外圍一抓一大把,但太宰治與那些人不一樣。
但有意思的是,太宰治和這個世界的人也不一樣。
他和這個人相處并不太多,至少不如和中也在一起的時間多,他們也沒什么特殊的關系,所以他不想也不能對他下定論。
桃井梨對他問出的問題好好思考了一番,才回答道,“唔,因為至今還沒有人能殺死我吧。”
“但桃井自己可以殺死自己吧?”太宰治饒有興趣的像是在問什么八卦一樣道,“沒想過殺掉自己,就可以結束讓人厭惡的一切了嗎?”
“沒想過,”桃井梨道,“我可是費了很大努力才活到今天的,為什么要浪費自己的勞動成果?”
太宰治聞言,突然大笑了起來,好半天之后才勉強停下來,顫顫悠悠地說,“我還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所以這就是桃井君明明對活下去的未來沒有半點希望,但還是堅持活著的理由嗎?”
桃井梨點點頭,“是啊。”
“原來如此,真是有意思的答案呢,”太宰治笑瞇瞇地一拍手,“好了,那我們開始說正事吧。”
“既然桃井君被老師趕出學校了,那就和我一起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