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辛骼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快速閱讀日記本,試圖從文字中查找自己還沒有意會到的信息。
思維在轉動,不同的問題同時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其中響的最大聲道,居然是祝云青的那句話:你們在這之后如果無法逃離這個副本,你們就死定了。
會死嗎?
我不會死的。
怎么辦?怎么離開?什么意思?離開要到哪里?
不同出口什么意思?我要選中正確的出口嗎?怎么判斷?
為什么怪物要把我帶進來?暗示什么?為什么威脅我?
「你的煩惱真是太多了」
「只需要留下來,就不需要那么辛苦了」
「因為這里是天堂」
「這里是你得救的最后一個機會,離開這里以后你就會遇到死局」
新加入的聲音摻雜在藍辛骼本就鬧哄哄的腦海中。
頗具煽動性的話,可惜他是個瘋子,每天聽到的聲音數不勝數。為了在外人面前表現得與他人無異,藍辛骼自然地把所有聲音都無視了,包括那一道突兀的聲音。
「唉」
打斷藍辛骼思考的是,樓下傳來的一道暴躁的聲音:“喂,人呢?”
發出聲音的人是東郭鄰。
幾人聽到他的聲音,連忙跑下去。
“不要落單了。”袁滿發現藍辛骼還站在原地。
藍辛骼帶著日記本,跟了上去。
他們下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在二樓的走廊里走來走去的東郭鄰。當他看到了幾人,立刻迫不及待地應了上去,他著急地說:“我只是去上個廁所,你們就丟下我跑了?”
“是你亂跑吧。”沈競陽反駁道。
“我只是上廁所啊!“東郭鄰要和他吵起來了,“而且你很奇怪,我和你說話,一直不回應我。要不是我及時跑回去,還不知道你們居然拋下我走了。”
“我們是來找你了,明明是你先不見……”沈競陽畢竟歲數還小,遇到這種不講道理的人,突然就來氣了。
“好了好了,別吵了。”祝云青覺得頭大。
李改看了暴躁的東郭鄰一眼,發現他的表達能力沒有什么問題,看上去并沒有被替代,這才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我們要怎么辦?”年思言幫忙岔開話題。
“離開這里,繼續去找出口。”祝云青清楚在這個地方,除了探索,別無出路。
藍辛骼聞言,默默把日記本塞到祝云青的面前,說道:“出口好像在森林深處。”
祝云青愣住,隨后不顧筆記上的血跡和灰塵,直接拿了過來,翻閱了一遍。
在他們之前的那一批人,已經找到了出路,只是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一個人能出去。
“所以,之前那個森林深處的聲音是故意說出那番話,就是為了不讓我們找到出口的嗎?”祝云青后知后覺。
“什么什么?”其他人也好奇地湊上來看。
當看到日記本上的訊息,所有人都為找到了出口而歡欣鼓舞,但是藍辛骼卻凝重地站在一旁。
“你怎么了?”袁滿發現藍辛骼雖然是一個流浪者,但是在副本里的表現,卻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手。
“如果那本日記本上寫的東西都屬實。”藍辛骼抬起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劉海,金色的雙眸露出了思考的情緒,“除了出口,還有一樣東西需要注意。”
袁滿耐心聽著。
“這一座森林的能力應該是,精神污染。”藍辛骼可以下判斷了,“精神脆弱的人會先遭到攻擊,產生這里是完美的天堂的錯覺,并且會不愿意離開這個地方,甚至會試圖阻止同伴離開。”
一旦精神被污染,只有死亡,才能擺脫。
“這話說的,人要怎么樣才能保證自己的心態永遠不崩潰。”李改嗤之以鼻,就算是他這樣的人,在這個地方都破防了好幾次,尤其是被藍辛骼破獲了他的秘密,以及差點被他開槍打死的時候。
藍辛骼聞言,把手伸進背包里,辛苦地掏出一瓶藥。他盯著那瓶藥看了好久,隨后心疼地說:“我感覺這個藥挺有效的,如果你們有需要,那就分給你們一點吧。“
他吃了這個藥后,感覺情緒穩定多了。
“乖,你自己吃吧。“袁滿伸出手,把藥推回他的方向。
沒病不要亂吃藥,不然他這副意識不清楚的模樣,就是下場。
被人拒絕的藍辛骼如釋重負,開心地把藥收了回去。
他就不想分給其他人。
“沒有關系。”祝云青很樂觀,“我們只需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就可以了。”
藍辛骼看著這個團隊的隊長,默默撇過頭。
真的差好遠。
西蒙就不會隨便這樣做判斷。
他永遠不會說,只要我們先做了什么,就沒有關系。
“我的小寶貝,你要聽好了,在這種走錯一步就會死亡的世界,就算勝利在望,也不能放松警惕,萬一的想法會害死你。”
西蒙音容笑貌猶在。
藍辛骼想到那雙笑瞇瞇的眼睛,立刻雙手交握,做祈禱狀,心里想的還是:你就安心去吧。
“你在做什么,我們要離開這里,去找出口了。”人都差不多要下樓離開這個地方了,袁滿才發現漏了一個人。
年思言已經多多少少要習慣藍辛骼的行為模式,所以跑過去,推了他一把,藍辛骼這才醒悟過來,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雖然祝云青的經驗明顯沒有西蒙豐富,感覺也不如西蒙想得全面,但是她既然能帶著一個小隊闖副本,那自然還是有一點本事的。在離開醫院小樓后,她在這個周邊風景都是一樣的森林,迅速鎖定了正確的前進方向,帶著所有人一起趕路。
藍辛骼落在最后面,看著祝云青的背影。當他意識到自己拿她和西蒙做對比,而且結論怎么樣都是西蒙更好后,默默撇開了腦袋。
好吧,就算你暴力又變態,但是在我的心里,確實有點相對偉岸的形象。
不過這個形象的建立,也有可能是西蒙確實長得太高了。
這個想法逗樂了藍辛骼,他轉過頭,視線避開眾人,微微低下頭,抬起手擋住自己的嘴巴,然后發出詭異的笑聲,噗嗤噗嗤的。
走在他前面的李改:“……”
他默默走快幾步,用其他人把自己和藍辛骼隔開。
因為李改動作的移動,離藍辛骼近的人就變成了東郭鄰。
他轉過頭看了藍辛骼一眼。
藍辛骼還在偷笑,突然察覺到了他人的視線,就抬起了頭,和東郭鄰對視。
東郭鄰裂開嘴巴笑了,眼睛里的紅血絲太多,在紅樹林的背景下,仿佛是充血到鮮紅的全眼眶。
藍辛骼一愣。
東郭鄰轉過頭,繼續往前走,他的狀態比起之前松弛許多,夾雜在眾人的中間,伸出雙手,歡樂地轉來轉去。
“嘖。”李改被他撞到,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東郭鄰撇過頭,躲開他斥責的視線,然后開始偷笑。
李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恢復原樣的藍辛骼,又再度放慢速度,選擇回到了藍辛骼的旁邊。
“你不要太靠近我們。”年思言討厭他。
“喂~小肚雞腸可不是成功人士應該有的素質!”李改恬不知恥地教育年輕人。
年思言對他更來氣了。
李改趁著沒有人在意,拼命給藍辛骼使眼色,皺眉往東郭鄰那邊瞄了一眼。
藍辛骼默默點頭。
兩人的交流有效率而又準確。
李改得到了贊同的意見,本來準備沖到祝云青那邊打小報告。祝云青那邊的三人出了點問題,瀑布的水聲突然消失不見,沒有了參照物,他們忙著尋找新的辦法,除了保證后面的一行人沒有跟丟外,也沒有注意更多的事情了。
這個森林很寬廣。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體力已經開始不行了。
再過了兩個小時,祝云青和他們說道:“我們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
一群人就著當下的位置,分開坐下休息。
祝云青的小隊伍坐在了一起,剩下的四人,年思言和藍辛骼毫無芥蒂,李改和東郭鄰獨自一人坐在一棵樹旁邊。
莫名其妙的,李改找了一個借口,朝著藍辛骼靠近,理所當然地伸出手,要求道:“給我食物。”
藍辛骼看了他一眼,默默把吃了一半的面包給他。
李改沒有接,而是直接就地坐下,和兩人嘀嘀咕咕。
“怎么辦?”什么時候戳破東郭鄰有問題?
藍辛骼張開嘴巴,正要說話,卻發現另外一邊的東郭鄰先對著他們大聲喊道:“我看到瀑布了。”
“哪里?”祝云青立刻站了起來,朝他靠近。
東郭鄰的手抬起,指著某個方向。
所有人都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驚訝地發現,瀑布居然真的出現了。
“唔,先不說。”藍辛骼咬了一口面包,開始發現了問題。
因為發現了新的前進道路,半個小時后,他們又繼續趕路。
很神奇的,那個瀑布時隱時現,他們經常沿著看見的瀑布走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然后就發現目標物不見了。按到了來說,只要沿著一個方向前進就對了,但是東郭鄰很快就會發現,瀑布移動了。
在他們的眼中,瀑布的形狀確實越來越大,水聲也越來越大。
要到達目的地,需要要一邊改變方向一邊走,而他們之中,除了東郭鄰,其他人很難找到瀑布下一次出現的方位。
藍辛骼雖然不知道東郭鄰想要做什么,但是他確實想要帶著他們往森林深處走去。現在的情況是,沒有他,他們是沒有辦法快速通過森林道路的。
這里太大了,離他們離開醫院又差不多過了一天,體力快要消耗完畢,必須早點出去。
為此,還是需要東郭鄰帶路。
只是,要如何通知其他三個人。
在這里微妙的平衡中,祝云青看了一下計時器,示意大家停下來休息,輪流值班睡覺。
藍辛骼頂著黑眼圈,抱著自己的背包,靠在樹干上,眼睛無神地盯著前面的人。
這是一個好機會,就趁東郭鄰睡了,他要和其他人共享信息。
他這樣想著,然后等著抽簽值班的順序。
祝云青和其他兩個同伴似乎還要說著什么,不急著抽簽選出值班的人。藍辛骼抱著背包,身體縮成一團,耐心等待中,突然腦子一懵,緩慢地閉上眼睛。
他還是第一次不靠藥物,純粹是累倒了。
而他不受控地睡著之前,可怕地發現,年思言和李改不知道為什么,在他之前已經靠著樹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那一本從醫院取出來的日記本,被隨意放在鋪滿了紅色葉子的地面上。
因為缺少藥物的侵染,藍辛骼的腦海重新活躍起來,日記上的內容從平面的紙張上跳過,每一個字都成為了實體,帶著聲音的真實存在,不斷在藍辛骼的腦海中撞擊。
我突然覺得在這里挺好的。
說我瘋了。
我看見……拿著刀,站在我的身邊。
“寶貝,小心。”西蒙低沉有磁性的聲音,也是他在精神分裂的狀態中最常聽到的聲音。
藍辛骼猛地睜開眼睛。
血紅的月亮,一望無際的紅葉樹林,人人都知道土地下埋葬著流血的尸體。
明紅色,亮紅色,血紅色,入目只有一片赤紅。
瀑布聲在睡覺之前,感覺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現在忽而之間,仿佛就在耳畔。
藍辛骼睜大眼睛,抬起頭,原本是想要尋找瀑布聲變大的原因,卻在血紅的月亮下,看到了東郭鄰站在他的旁邊,高舉斧頭,紅血絲遍布的眼睛凸起,笑得猙獰而又邪惡。
“所有人都應該留在這里!”話落音,斧頭朝著藍辛骼的身體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