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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121, 計算在這場比賽中獲勝的最佳方案。”

    “好的!宿主大人!”

    黎箏策馬奔騰,一雙耳朵傾聽著身后的動靜,以背后馬蹄落地時的輕重, 來判斷盜倜與她之間的差距。

    那人似乎遠遠地墜在她身后,要是回頭看去的話,估計快要縮小成視野中的一個小點了。

    想要戰勝此人,宿主大人真的需要系統給出的方案嗎?

    如此想著, 121還是誠實的將系統給出的方案道出:“宿主大人, 經過系統演算,贏過盜倜的最佳方案有兩個,A.使用五匹馬同時出發, 抵達王翦將軍軍營的時間和距離就能大大縮短。”

    這是脫胎于“進行一項工程,使用一座挖掘機需要五小時,使用五座挖掘機就只需要一小時”的最佳方案,與其說是靠譜的提議, 不如說是檢測人工智障的圖靈測試。

    黎箏只聽了一耳朵,便頓時聽不下去的打斷道:“121,讓五匹馬同時出發,也無法縮短時間和距離,而且還會增加物力!”

    121也察覺出系統驗算當中出現的漏洞, 他趕緊看向下一個方案:“方案B.使用田忌賽馬原理,用己方跑得最慢的馬跟對方跑的最快的馬比,再用略勝對方一籌的馬跑剩下的路程,這樣就可以達到彎道超車的目的!一舉取得勝利!”

    從咸陽出發到王翦將軍軍營的路途中,一共建有五座驛站, 如果策馬過快,在途中不小心累死了馬匹, 就可以到驛站中換取新的馬匹,所以系統在驗算過程中一直將“五匹馬”這個信息驗算在內,卻沒有想過,如果黎箏是第一個跑到驛站的人,在之后挑選馬匹時,也一直選擇跑得最快的馬匹,“田忌賽馬”這個設想就根本沒辦法使用出來了。

    換過來,如果是盜倜先黎箏一步跑到驛站的話,這個方案說不定還能有實施的可能性。

    但現在,他們并不是劣勢方。

    121的聲音漸漸低落了下去:“這個方案似乎也不是很可行的樣子····”

    黎箏微微一曬,輕聲安慰道:“沒事,是我一開始沒說清楚,直接讓系統幫我檢測出,從咸陽到王翦將軍軍營的最短路徑就好了。”

    在漫長的路途上,每經過一個驛站就換一匹馬幾乎是追求高效的送信人的基操,而時不時的跑死幾匹馬,在他們之中,也只是很尋常的事情。

    但黎箏知曉自己的赤心是一匹經得住長途奔襲的千里馬,她無意每到一次驛站就換一匹馬,所以直接舍棄有驛站的路徑,改而選擇系統計算出來的最短路徑就好了。

    畢竟驛站并不是為了這場比賽特別設立的,想要前往那里,有時還需要特地繞路。

    除了能得到一匹精力充沛,沒有因為長途趕路而疲憊的馬匹,以及讓參賽者稍作休息之外,基本沒有任何優點。

    而對過去總是在戰場上連續熬上不少個夜晚的黎箏,和她駕馭的,本身就是一匹用來跑長途路程的千里馬赤心來說,驛站的存在就是個食之無味的雞肋而已。

    121立時明白了黎箏的想法,快速的在系統后臺操作了兩下,一條有著綠線標注的小路就在黎箏左上角自帶的地圖中標識了出來。

    “宿主大人!這是系統計算出的最短路徑!途徑驛站抵達軍營需要5到6天時間,而從最短路徑過去,只需要3天時間!”

    “好!謝了121!”

    黎箏低下頭,韁繩一動,對著小棗紅道:“赤心,走吧,我們要離開官道了!之后的路可能都是在悄無人煙的荒野之中,你有信心一路跑到底嗎?”

    赤心人立而起,重心放在后蹄之上,兩個前蹄抬在空中不斷踢踏,鼻子里發出一聲高昂的哼鳴,一股雄心壯志,欲要征服所有它還未踏足過的山海的氣勢。

    黎箏大笑一聲:“好!那我們走吧!走一條沒有前人走過的路!”

    從最短路徑過去,只需要3天時間!

    她們先要穿過一片滿是蘆葦的荒地。

    那比半人還高的綠植叢別提有多擋眼,快速的奔行下,一叢叢的綠植葉邊更是成為了鋒利的刀口,刮在皮膚上,馬上就出現了道道紅痕和破皮的口子,而進去之后,由于視線被阻擋的關系,黎箏和赤心甚至連身在何處都無法分辨。

    還好系統自帶的地圖明確地給她指出了方向,他們不管怎么走都不會弄丟自己。

    夜下的湖泊,波光粼粼的漾出層層水光,鏡面般的湖水肆意的將天上的明月擁在懷中,隨著往來流風吹拂,湖泊攜著懷中璀璨的月宮,輕盈的漫舞。

    黎箏和赤心一路沒有任何停歇,他們路過映著水月的蔚藍湖泊,路過山勢高聳入云的奇山怪峰,路過人聲鼎沸的熱鬧街市,路過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眼看著,就要如121口中所說的在3天時間內趕到軍營了。

    還只差那么片刻的功夫就要抵達目的地,他們卻碰上一伙劫匪。

    三五成群,胳膊健實的大漢們徑直攔在了路中央。

    “站住!”

    四五名彪形大漢站在一顆橫倒在路中央的大樹后頭,嘴里說出那句經典的:“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有命過!留下買路財!”

    若換了平時,不愿與他們糾纏的黎·七國第一富豪·箏,一定馬上甩出一包銀錢砸到他們身上,直接過去了事。

    但為了參加比試,除了上戰場要用到的最趁手的兵器——復合弓還背在身上之外,其余東西,都為了減少赤心的負重而丟在了咸陽。

    換句話說,黎箏現在一窮二白,口袋比臉還要干凈,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雖然能靠著臉和姓名,直接跑到她家連鎖店拿錢用,但是這荒山野嶺之中的臨時打劫,她是肯定拿不出東西給劫匪了。

    眼睛直直地注視著攔在前頭的大樹和劫匪,黎箏眉心隆起一個小塊兒,手上一扯韁繩,半點沒有想停下意思的對著赤心道:“起跳!我們直接越過去!”

    經過這兩日的磨合,黎箏早已對赤心的能力有了初步的了解,不管是超遠距離奔跑,還是強力的超高彈跳,赤心都能做到最好。

    身下跟黎箏心意相通的小棗紅甫一聽到她的命令,足下立時一個蓄力,在奔至眾人面前之際,猛然躍起。

    她們一人一馬,像是將要飛天而去的仙人般,高高躍至眾人頭頂,在劫匪們的驚呼下,飄然而去。

    可就在此時,下頭的劫匪之一,拿出了一桿頭部削得極為尖銳的長槍,大力擲向赤心。

    黎箏一聽耳邊風聲有異便急忙轉身,看到那桿長槍后,動作快速的將背在身后的復合弓拿了下來,持著弓狠狠劈開了擲來的長槍,可即是如此,尖銳的長槍還是劃傷了赤心的后臀,淋漓的鮮血如注的下流。

    “赤心!”X2

    系統空間里的121心頭同樣一緊,焦急地喊道。

    吃痛的赤色馬匹痛呼了一聲,踉蹌地落在地面,步子蹣跚地還要往前再邁。

    “吁——!停下,停下赤心!”

    黎箏趕緊跳下馬背,跑到后頭看了看赤心的傷口。

    那往外翻出的血肉看得黎箏眼睛慢慢變得赤紅,她心疼得整個人微微顫抖,拳頭也因為高漲的怒火而攥得死緊。

    偏生那頭往這里趕來的劫匪們看清了黎箏的面容之后,還相當不怕死地吹起了口哨:“一匹好馬!還有一個美人兒!今天我們是賺翻了!”

    “美人兒?這打扮看起來不像是個姑娘,反而像是個漢子?”

    后頭趕來的幾人眼睛一落到黎箏身上就是一亮:“生了這么張臉,就是個男的我也——”

    一個男人大力地推搡了瘦漢一下,口中爆道:“滾!男的也輪不到你!要選也是老大先選!”

    黎箏夾雜著怒意地轉頭看去,剛好看到那群劫匪分成兩片,讓最后一個趕來的男人走到前頭。

    這是他們嘴里的老大,也是先前對著赤心擲長槍的人。

    他胳膊堅實,手上提著先前被黎箏打飛出去的長槍,那槍尖之上,還沾著赤心身上的點點血跡。

    黎箏心頭的焰火又旺盛的大了一圈,臉上是連連冷笑。

    沒有直接走過去,黎箏先轉身往赤心嘴里喂了一顆121從系統背包里挑出來的療傷丹藥,動作間完全沒有避開身后的劫匪,這些人在她心里,已經跟死人無異了。

    “喂!你怎么不逃,該不會是看上我們老大了吧?”

    先前說“男的也無所謂”的瘦漢眼睛小心地瞄了眼身邊的老大,口中對黎箏叫囂著:“你長得再漂亮也只是個男人!我們老大可不一定看得上你!”

    手中持著桿長槍的男人卻是面色微凝,手臂抬起至眾人身前,攔住了嘴里不干不凈就要伸手去拉黎箏的壯實劫匪:“等等!此人單槍匹馬,孤身一人的走在山林里,隨手就打開了我的槍,不是簡單之輩!你們不要”

    可惜他說話已經晚了,黎箏靠近了那向她走來的劫匪,上手就折斷了他的手腕。

    少年單手高舉,提著嘴里“吱哇”亂喊的男人的手臂,眼中閃過一絲狠意:“原本趕時間,沒空出手處理你們,現在倒是要好好問問,這王翦將軍的軍營就在附近,你們怎么敢如此猖狂的在這山頭上撒野?”

    少年身上寒意如劍,銳意無匹地直沖提槍老大的門面,滿身濃郁的戾氣像是剛從戰場上走出來的一尊殺星,威嚇得老大面色無法抑制的泛白。

    第132章

    “誒!你, 你這小娘匹!快把他松開!”

    “是啊!你快把他松開!”

    一群眼中閃著兇光的劫匪們看出了面前的少年是個不好惹的對象,紛紛在黎箏四五步之外站定,圍簇著不敢上前, 口中卻不甘示弱地叫囂不斷。

    甚至還伴隨著言語侮辱:“小娘皮!原本我們只要你將身上的錢財都交出來就放過你,現在,你只有將身上的衣服全脫了,光條條地跪下給爺爺們磕頭, 再從我們□□爬過去, 我們才會考慮對你好上一些。”

    說話者口中污言碎語不斷,視線還在黎箏的身體曲線上來回游走。

    隨著這些年身量的張開,黎箏青春靚麗的玉人之姿, 是越發的遮掩不住了,未來傾國傾城的風華也依稀可見其雛形,外出時不僅不負鄒氏盡出佳人的美稱,走在大街小巷上, 還時不時得叫人看呆了眼。

    若非有“鄒氏”遠揚的美名打幌子,估計她這兩年女扮男裝的事情,早就叫人看出了端倪來。

    就如面前表情猥瑣,視線下流,嘴里還齷齪之言不斷的劫匪, 他們不知曉黎箏的“鄒姓”,即便見她完全是男兒打扮,通身氣質與做派也沒有絲毫女氣,但光是這張美如冠玉的臉蛋,也夠他們心猿意馬地胡亂猜測個八九不離十了。

    “呸!”其中一個劫匪粗魯地“啐”出一口唾沫, 歪頭就吐在旁邊的草地上,“要我說, 磕頭、過胯都是假的!你這小娘皮要是想跟我們求饒,那除非將我們幾個爺倆全都伺候的舒舒服服了!否則,想都別想離開這里!”

    心頭的歹意像是毒藥般肆意蔓延,眼中的貪婪在接觸到少女柔美的身段和見之難忘的臉蛋后更是燒心的瘋狂叫囂著要快點指染、玷污、里里外外的占有。

    黎箏被他們毒蛇般腥臭,黏膩的目光看得怒火中燒,正要冷笑著上前好好教訓教訓這些口不擇言的東西,就聽見身后傳來赤心反抗,拉扯中的聲響。

    “赤心?”

    回頭一看,一個身材瘦小短矮的歹徒不知什么時候繞到了她的背后,正偷偷摸摸地伸手去牽赤心的韁繩。

    偷馬!

    這是山匪圍困住路人之后的常用手段,要是山間路人騎著馬匹直接逃走就算了,如果下了馬,他們就會先吸引路人的注意力,再將她的馬匹偷偷牽走,以此讓路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想逃不能逃。

    等到對方發現自己無法脫離之后,他們再一擁而上。

    這被圍困住的獵物武力再強,難道還能以一敵十的打過他們這么好些人不成?

    如此多的彪形大漢之中,僅有這么一個身材矮小瘦弱的,為的就是讓他在人多眼雜之時,做點不為人知的事情。

    黎箏怪道這些劫匪臉上的表情時不時的在害怕與瑟縮間閃爍,嘴里卻還作死的挑釁個不停,行為十分的矛盾,原來,是要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也確實被前頭那幾句垃圾話氣得不輕,忽略了身后的動靜,要是帶來的馬匹并不是聰明伶俐的赤心,而是一匹平平無奇的普通馬類,想來早已被這些劫匪得了手去,又哪里知曉跟他們搏斗?

    回身望去,想要將赤心悄悄帶走,藏起來的偷馬賊,上來就被赤心扎扎實實地踹了一腳膝蓋,痛得他齜牙咧嘴,面目猙獰,眼中還隱有淚光閃爍。

    瘦小的男子記著自己是在行偷竊之事,縱使膝蓋疼痛,也還是半點聲響都不敢往外泄露,生怕引起了黎箏的注意力,他死死地閉著嘴咬牙忍耐,動作間一瘸一拐的還想接著去扯赤心的韁繩。

    赤心發出一聲鳴叫,又是一蹄,直接踹在男子的肚子上。

    “咚”得一聲,男人的肚子像是一面鼓般被踹得悶響,打了鐵的蹄子踹在人肉上,讓偷馬賊的肚子生生凹進去了好些,光是看著就知道傷得不輕。

    偷馬賊被踹得身子往后一仰,差點就摔倒在了地上,還是靠著手里的韁繩,這才沒有完全倒下。

    他吃痛非常,對著赤心也起了殺意,看見黎箏已經在回身,更是急不可耐的從胸口的衣襟出掏出一把匕首,高高舉起,要對著赤心的脖子刺下。

    “赤心!”

    黎箏瞳孔縮小到了極致,伸手就將先前被她掰斷了手腕的男人推了出去。

    后頭幾個劫匪撲上來要攔住她,被少年沒有絲毫猶豫地一個掃堂腿全部清倒。

    黎箏單手撐地躍起,三兩步跑動,終于趕在偷馬賊將匕首捅入赤心身體中之前趕到,她不再收手,狠狠對著偷馬賊的下巴就是一個上勾拳,將人擊得雙腳離地,口中差點吐出一口老血,直直得被打飛出去,落地之后,捂著胸咳嗽兩聲,嘴里“噗嚕”吐出兩顆白色的牙來。

    黎箏微喘,言語中帶著山雨欲來的盛怒:“你、你們怎么敢對赤心動手!”

    “一只畜生罷了,老子就對它動手怎么了?不僅對它動手,老子還要對你動手呢!”

    那言語不規矩的劫匪伸手就摸了過來,朝著女孩單薄柔軟的肩膀一伸,剛好被黎箏抓了個正著,她兩下卸了人胳膊,一拳打在人左眼眶上,看青紫得不夠整齊,抬手又送了他右眼眶一拳。

    “這下對稱了。”

    黎箏兩拳下去,心中沸騰的震怒稍有退減,臉上帶著笑意嘲諷道。

    被揍得鼻青臉腫,斷胳膊的男人氣得眼睛狂瞪:“啊啊啊啊!我要殺了你!”

    應了他的話語,一并長劍從斜陡里刺了過來,黎箏身子往右一避,躲過了沾著不少暗血的長劍,那刺來的人沒命中目標,身子還在不斷往前的失了平衡,剛好和黎箏對了個照面。

    見到少女凌厲的雙眼,他心中警報大響,已然覺出了危險,卻還是被黎箏劈手奪走了劍,只一下便人頭落地,視線隨著頭顱咕溜溜地滾到了地面上。

    “好劍!”

    這劍稱得上是削鐵如泥,黎箏只覺自己力道都沒有多少,就解決了劫匪之一。

    她快意地笑道:“好,我去王翦將軍的軍營手上正巧缺些禮物,現在你們送上門來,剛好讓我當做禮物,替王翦將軍和周遭的百姓除了你們這些隱患!”

    回頭見又一群人沖上來,黎箏索性給他們刺了個透心涼。

    眾人之后,手中捏了桿長槍的頭目見勢不妙,腳步悄悄地往后退去。

    黎箏又哪里肯放他走?

    擒賊先擒王,萬一將這頭目放走了,過個三五年,他又收一幫子人,春風吹又生,繼續禍害此處百姓可怎么辦?

    跟先前此人擲槍扎赤心一般,黎箏手上也蓄足了力,鋒利的青銅劍長了眼睛似的對著人的背心就飛了過去。

    “你刺赤心的那一下,我還給你了!”

    一聲悶響,沒跑出多遠的頭目人也緩緩倒在了地上。

    目光四下里一掃,劫匪們已是全部身首異處,死了個干凈,沒有半個遺漏的。

    上前將趁手的青銅劍拔出,黎箏冷“哼”了一聲。

    攏共就這么幾個人,根本不夠她打的。

    原本趕著比賽,還想放他們一馬,沒想到他們居然非得倒貼著送上來。

    搞得兩日沒有洗漱的黎箏風塵仆仆不說,還被血粘了一身,黏膩難受的要死。

    赤心踢踏了兩步,過來蹭她的臉,黎箏扯了扯粘在身上的衣服,踩上馬蹬,翻身上了馬:“走,我們繼續向軍營跑,看還能不能趕在——”

    趕在盜倜之前抵達軍營。

    說著,黎箏又有些猶豫。

    她看了眼系統自帶的地圖,上頭顯出了一個游走著不少紅名的地點,要是點開小地圖仔細查看,還能看到上頭標示著“山匪窩”三個大字。

    究竟是應該先顧忌比賽,直接趕去軍營,還是趁著這些剩余的山匪沒有落跑,沒有防備之際,先將他們一網打盡?

    121知曉黎箏的為難,不得不提醒道:“宿主大人,雖然通過系統計算后的時間,經過五個驛站抵達軍營需要6到7天時間,但盜倜是秦始皇大大口中送信傳密效率最高,速度最快的人,如果他超出預計,提前到達軍營的話——”

    黎箏垂下了頭:“如果他跟系統計算不符,提前到達軍營的話,我之前的那些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抿了抿唇,女孩做出了決定:“赤心,走!我們去軍營!”

    她去了軍營之后,片刻都不耽擱地帶上兵馬就回來剿匪!

    橫豎也只不過相差一天時間而已,這伙山匪一直坐落在這里,此地百姓想來也已經習慣了,應當不會出什么大岔子才對!

    這么想著,黎箏調轉了韁繩,夾著馬腹讓赤心換了方向。

    話是這么說,但早一天是一天,山匪多盤踞在此一日,百姓們就多受一天的苦!

    路上來往的游人,也就多了一天性命之危的隱患!

    她要是沒看見,沒遇到,完全不知曉也就算了,如今被她碰上了,又如何能坐視不理,拋之腦后?

    “赤心!跑快一點,我們去山匪老窩!”

    剿完匪她就回去比賽,只希望時間上還能來得及!

    第133章

    天色漸黯, 穹頂低地像是要落到人身上來。

    黎箏手中舉著一支火把,星星之光,照亮了四野下沉沉的暮色。

    身后的山景隨著馬匹的跑動, 快速的向后倒退,小地圖上,黎箏一人一馬距離標識出來的“山匪窩”越發接近。

    “到了!”

    身子剛一落地,便看見前頭幾個身材魁梧的壯漢, 手中押著一男兩女往山寨里走, 男的身子軟踏踏的,頭、手、腳皆往下垂落,移動全靠壯漢抗行, 看上去生死不知。

    旁邊一大一小兩個長相相似的女子哭鬧不斷,口中全是痛心疾首的嘶嚎。

    劫匪壓制不住女人的動作,又扯又按之下,高抬了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女子的臉上, 他力道顯然不輕,女子好看的面容迅速的青紅脹腫起來。

    黎箏站在一顆樹干粗壯足夠遮蔽身形的樹后,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心道還好沒有選擇繼續比賽,而是反身來了此處, 否則,這幾個無辜之人落入賊手之后,還不曉得會發生什么事!

    矮身將赤心牽到一處半人高的草叢里讓它躲好,黎箏將掛在行囊上的青銅劍解纏至腰間。

    “我去去就回,你在這里注意有沒有賊人出現。”

    一叢植蔓從半人高的草叢里攀到黎箏身上, 做好同行的準備之后稍稍動彈了下翠綠細嫩的芽苗。

    “宿主大人,我已經在赤心周圍布下一圈植蔓陷阱, 之后要是有賊人出現,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

    “好。”

    黎箏粗略的點頭,身子快速的借著周邊幾個雜草叢和低矮建筑的遮掩接近了前頭五到六人之多的劫匪團。

    她摸到對方背后時,那人狠狠一腳踢開了湊上去撲打他的小女孩,又將上來想要護著孩子的女人重重推倒在地。

    “嗶——的!本來想等到寨子里再對你們下手的!可既然你們如此不知好歹,那就不要怪爺爺我——”

    黎箏手上青筋一暴,再也看不下去,她“唰”地從男人背后跳出來,劍起刀落,狠狠砍向了身前劫匪的脖頸。

    沒有防備的壯漢人頭落地,當場死亡。

    左右兩邊的劫匪悚然望向黎箏,口中“哪兒來的小賊”還沒出口,便被121操縱的藤蔓卷住了口鼻,在黎箏的快劍之下,統統捂著脖子、心口,死不瞑目的去見了閻王。

    五六個一小隊的劫匪,花了不到幾分鐘的功夫,就死了個干凈。

    黎箏劍插在地上,微微喘了口氣,趕緊蹲下身子,查看那身體軟塌的男子還活著沒有。

    地上的母親死死護著懷里的孩子,她團緊了身體,橫過了心,硬著頭皮等待著劫匪落下的重擊,卻只聽到耳邊幾聲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

    小女孩臉上淚痕未干,閉緊的眼悄悄從母親的胳膊下睜開,小心地窺探著外界的事物。

    “母,阿母!他們,他們都死了!”

    天空忽然劈過一道雷電,照亮黎箏單薄的背影和沾著血滴滴下落的青銅劍,青翠凄慘的地面上還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壯漢們沒有聲息的尸身。

    仔細一看,死的幾個,全都是先前押著他們上山的山寨里的劫匪!

    女子眼皮一跳,神采中漸漸漫出了逃出生天的喜意來。

    “死了,真的死了!”

    母女兩人抱在一起,恨不能跪在地上叩謝黃天。

    黎箏轉過身,面對停止了哭泣的母女二人,面上有些訝然。

    看見這么副如同地獄般的場景,她還以為小姑娘會害怕的大聲尖叫,哭喊不停,沒想到竟是不哭不鬧,沒有半點畏懼。

    這樣也好,省得她還要對付聽到聲音,從山寨里跑出來的劫匪。

    “這位是你家夫君吧?他沒事,你們快帶著他離開吧。”

    黎箏簡單的檢查了與母女一起被押過來的男子,慶幸地發現他胸膛還有微薄的起伏,也慶幸自己沒有來晚,一切都還有救。

    母女二人從地上相攜著站起,又對著黎箏盈盈一拜。

    “多謝俠士救我們于水火之中!”

    、

    沒有多言,黎箏將男人的身體扶了起來,交給了湊過來搭把手的女子:“不用謝,你們趕緊走吧!”

    她怕等會兒動手的時候人多眼雜,會護不住這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母女。

    女子扶著昏迷中的男人站定,擔憂的眼神又望向黎箏:“那俠士您呢?您不跟著我們一塊兒走嗎?”

    黎箏搖頭,手指向山寨深處:“不了,我還得將這寨子剿了。”

    “您,您一個人?”

    小姑娘吃驚地望著黎箏,人走過來拉扯她的衣服,想要將黎箏一并帶走。

    “不是,我這邊當然還有別的伙伴。”黎箏笑著對孩子撒了個小謊。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活的天真爛漫,不必遭受戰爭之苦,不必看見滿目瘡痍也只是露出習以為常的麻木表情。

    而且,雖然121小系統不是人類,但他當然也是黎箏最為堅實有力的后背和伙伴!

    黎箏確實不能算是只有一個人來了山寨。

    “別擔心了,你們快離開吧。”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她笑著推了她一把。

    “太好了!”女子眼中流淌出兩行清淚,“真是太好了!這伙劫匪從前段時日開始,就在這山上橫行霸道,不少鄉里鄉親受了他們的折磨,今日還因為我家夫君識字的關系,說什么都要將我們擄上山!如今,終于能有人來將這些不得好死的賊人剿了!”

    目送母女倆蹣跚地扶著昏迷過去的男人下山,黎箏回身往山寨里走。

    天黑的嚇人,手上的火把又給了母女兩個帶走,黎箏只得抹黑前進。

    山寨里陰森森的,看上去像是一只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兇獸,露出森白的牙齒和深不見底的食管,讓人不禁聯想到究竟有多少生靈已經喪命于此。

    黎箏向著時光進發,一路沒見上什么人,直到入了腹地才見守門的兩個劫匪十分懈怠,一左一右地靠在了兩顆大樹上打瞌睡。

    沒有驚動他們,黎箏索性都將他們解決在睡夢里。

    再往里,是猩紅的篝火,是一群吃人血饅頭的妖魔鬼怪。

    他們在火光下快活地喝酒吃肉,臉上的笑意猙獰可怖,仿佛下一秒就要顯露出丑陋的原型來。

    黎箏潛藏在黑暗里,身體跟夜色融為一體。

    她動作一頓,心道,不曉得的還以為她是在西游記的片場演孫悟空,而不是在秦始皇的麾下當謀士。

    “吱呀”一聲,黎箏的目光又被吸引回了火光里。

    吃喝著的男女旁邊,幾個木頭做的囚籠被打開,好些個佝僂著身形的人縮著身子從小小的木門里鉆爬出來,他們像是被圈養的家禽般得到了劫匪們吃剩下的殘羹剩飯。

    這一幕太過的刺眼,黎箏不覺地握緊了身前依靠的大石,直到手心泛來疼意,才后知后覺地松開。

    吃飯的場地交給了這些被綁來山上的受難者,劫匪們準備立場了。

    他們零零散散地經過黎箏躲藏的地方,互相交談間落出幾句話來:“老大他們今天怎么這么晚回來?該不會打著了什么富貴人家,在外面偷偷瓜分東西吧?”

    “有可能,而且老三他們也還沒回來,真是奇怪。”

    他們的話語中,對人命的淡泊輕視幾乎跟貨物無異,活生生的性命只以富貴貧賤區分,也只跟他們心中貪婪渴求的財富所掛鉤,似乎已經跟他們的同類、同胞二字沒有任何關系。

    寒氣四溢在身周,怒火在心頭高漲,黎箏眸光里閃過一絲殺意。

    “121!”

    做好了完全準備的小系統立時應聲:“收到!宿主大人!”

    暗夜里,于地面上攀爬蠕動的植蔓忽地拔地而起,網羅在了所有退場的劫匪身上,讓他們連一聲驚呼都不能發出的就被捆得嚴嚴實實地拖了下去。

    黎箏沒有耽擱時間,跑到跟121商量好的地點,對著掙扎不休的一個個綠繭一劍一劍地捅下去。

    這些作惡多端,滿身罪孽的劫匪們,在世的時候欺男霸女,大魚大肉,傷害無數人的性命,如今要走了,則痛苦驚懼不已,心頭滿是惶恐猜測著究竟是哪一個仇家找上了們,卻連取走他們性命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就窩囊的離開人世了。

    從頭到尾地檢查了一邊沒有遺漏下的禍害,黎箏皺著眉,厭惡地甩去劍上的血滴,從劫匪們的尸首上找出他們個個門房的鑰匙,就一眼都不愿多看地轉身回到了篝火邊。

    那些被劫來的可憐人還在顫巍巍地吃著飯,手上捆著系得死緊的繩索,粗糙的繩子磨得皮膚紅腫發爛,深深勒緊皮膚里去。

    見到黎箏這張陌生的面孔由遠至近地走來,具都只是抬了一下頭,又麻木地低下繼續吃飯。

    “我是來救你們的。”

    黎箏舉起了手中的青銅劍,斬斷了他們手上的繩子,又將腰間找到的鑰匙圈遞給他們:“劫匪已經全都被我殺死了,你們找到自己的行囊就快些下山吧,這座山寨里如果還留有什么財富的話,那你們就全都帶走,當做補償吧。”

    “死,死了?他們,那些山賊,他們都死了?”

    一個人恍惚地抬頭,他還處于長久的磨難痛苦之中,半點不敢置信,那些殘害他,傷害他的人在一日之中就被屠戮了個干凈。

    黎箏丟下提了一路的人頭,在所有可憐人的面前。

    火光照清了這個頭顱的面容,赫然是先前一邊剔牙,一邊跟人議論“大哥是不是在外頭找著富戶”的而頭目。

    “死了!真的死了!”

    這些被擄到山上的人不禁喜極而泣,哭著抱做了一團。

    還有地跪在地上對黎箏大拜,口中稱“多謝少俠相救”,“少俠義薄云天”的。

    黎箏心頭滿是唏噓,她退了兩步,不敢受他們的拜禮,又一個一個伸手去攙扶。

    第134章

    134

    火光和夜色交織, 天空上像是蒙了一層污濁的血色。

    戰斗,總是伴隨著生命的離去,人類的血肉與冰冷堅硬的武器相比, 脆弱的不堪一擊,輕輕地觸碰兩下,過往的記憶,喜好, 社交, 全都不復存在的付之一炬,對于這個世間都再沒有任何的意義。

    黎箏站在山寨門口,看著互相攙扶著的苦難者, 連一秒鐘都不愿再多呆地離開山寨,他們走得急,一眼都沒有回頭望過。

    也有還留在這里,不肯馬上離開的, 他們跪在地上,為已經死在這里的人痛聲長泣,或是找到了黎箏殺死那些劫匪的地方,找到他們的尸身狠狠踢打。

    人死了,罪孽還留在世間, 造成的苦難還留在活著的人的身上,長長久久的讓受難者感到痛苦。

    黎箏閉了閉眼。

    “好了,都起來吧,離開這個地方····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她手里拿著火把子,照亮這些受難人身周的事物, 耳邊,是小系統催促趕快回到比賽中的話語。

    “知道了, 我盡快。”

    山路崎嶇難走,夜間說不定會有野獸出沒,如果可以,黎箏還想將人全都送到山下,等到他們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再離開。

    “少俠!少俠!”

    一個女子溫婉的呼喚聲從山間小道上由遠及近的傳來。

    黎箏回頭看去。

    蜿蜒的道路上,一支長長的隊伍向著山寨走來,打頭擦干凈了臉,生得明媚的女子,赫然是她先前在山寨門口救下的母女二人中的母親。

    “少俠!您竟是真的單槍匹馬,一人將這山匪寨子給剿了!”

    黎箏目光四下里掃了掃,沒見著之前的小姑娘。

    “您找朵兒啊?天晚了,我讓她留在她阿父身邊了,沒叫跟著來。”

    見自己對小孩撒的謊沒被小孩知曉,黎箏松了口氣,再看女子時又忍不住局促的咳了兩聲:“山上危險,夫人怎么又回來了?”

    眉目俊朗的少年人身子筆挺的站在淡淡的月光下,有如神明般俊美的側臉回首,輕輕地睨向自己,溫潤的嗓音低低訴說著關心的話語,女子臉上一紅,心道還好自己早已嫁人,否則非得被這翩翩君子迷得找不著北,非他不嫁了不可!

    女子臉上飛著紅霞,在黎箏莫名的視線里,忽地低下了頭:“因為擔心少俠剿匪會出什么事情,所以——”

    黎箏跟著她轉頭的動作看了過去。

    “所以去找了官府和山下的百姓,一大伙兒人一塊兒上山來了,就是希望能幫上少俠,誰知,剛爬到半路上,就看見有人陸陸續續的在下山了。”

    有人陸陸續續地下山,是她救出來的那些平民百姓。

    黎箏聽明白了原委,臉上清風朗月般的微笑里帶上了暖意。

    她倒是沒有救錯人,脫險之后還緊張她的安危,帶人回來幫持。

    “多謝夫人了。”

    女子耳尖微紅,側過首去不敢看她:“少俠哪里的話,而且,也沒幫上什么忙。”

    黎箏搖搖頭,目光極為認真地道:“不,幫上大忙了!”

    她原本還打算將眾人送到山下再離開,現在有了官府與其他百姓的保護,她可以放心離開了!

    *

    “駕!”

    夜風勾勒著少年人挺拔單薄的身形,也將黎箏臉側的發絲一根根的全部吹拂到了腦后。

    重新騎上了赤心,在山間存在或不存在的路徑上奔跑,眼睛時不時地掃向系統自帶的小地圖,距離軍營的位置,越來越近了。

    121在耳邊焦急又興奮的吶喊:“宿主大人,這次我們真的快到了!這場比賽的贏家會是我們嗎?”

    黎箏眼中星光點點,里頭也含著奪冠取勝的野心,她壓抑著心頭的迫切,高聲道:“贏家是不是我們,等去了便知道了!”

    三天快四天沒有好好吃上一頓熱飯,沒有洗上一個熱水澡,沒有躺下挨過枕頭,黎箏手持著的韁繩微微一緊。

    身體的饑餓可以通過干糧緩解,體表的清潔可以通過系統道具保持,精神上的困乏可以依靠毅力和藥物消抹,但內心的疲憊還是讓黎箏渴望著有一張床榻能夠躺著睡上一覺。

    好在軍營確實近了,天光微涼的破曉之時,黎箏就看見了軍營那扇褐色的大門。

    “趙大人!您居然這么快就到了!老夫收到飛鳥傳來的消息,還以為您最起碼要明后兩日才能到。”

    黎箏人從赤心身上下來,拍了拍馬背,假裝從身后的行囊中掏出兩捆馬草,當場喂給了辛勞好些天的赤心,又將馬兒的韁繩遞給上來牽馬的士兵,這才轉身面對王翦將軍道:“見過王翦將軍!別說是您,黎也驚訝能這么快趕到軍營呢!說來還是運氣好,在君上的馬廄里挑著了一匹千里馬!這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抵達這里。”

    一見面,黎箏就知曉了盜倜應當還沒有到的事實。

    心中既為自己獲勝感到開心,又擔心過快的速度會惹人懷疑。

    思來想去,還是將赤心的能力夸大一番直接報了上去。

    “千里馬!哦!剛剛那匹是千里馬!”王翦將軍吃驚地瞪大了眼,腦中回想著方才看到的赤心的模樣,“難怪趙大人那副寶貝的模樣!”

    王翦老將軍對這個說辭接受良好。

    天才少年,趙黎趙萬扈的來歷他們都是知曉的,她走南闖北掙下萬貫家財,必然練就了一雙老辣的眼睛!

    在一群事物當中,哪個是寶,哪個是廢,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她會在選馬上獲得驚人的優勢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王翦老將軍點了點頭,迎著黎箏往里:“趙大人周途勞頓,快快請進,先到帳篷里休整休整,等到另外一位盜倜也來了之后,我們再——”

    黎箏點頭跟著他往里走,突然想起手上還提著個包裹,立時抬起,交到了王翦手里。

    “這是我來時在山上遇到的劫匪,想著空手過來也沒帶什么禮物,索性就將這群山匪順手剿了,頭顱帶來當賀禮。”

    王翦聽了馬上打開包裹,里頭果真是山匪頭目。

    “好!好呀!”這位老當力壯的老將軍臉上顯出高興的笑容:“長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我們秦國后繼有人啊!”

    黎箏摸了摸頭,咳了一聲又將腰間的劍拿了起來:“這也是我從劫匪手里得來的,出其鋒利!好用的很,實在不像是什么默默無名的普通劍,王老將軍您給掌掌眼,這該不會是什么名劍吧?”

    “名劍?”

    經歷過前頭的千里馬、劫匪頭目,王翦心里對黎箏的評價已是好得翻了個倍,也因此,他的好奇同樣也多得翻了個倍。

    這少年英才走南闖北什么沒看過,老辣雙眼中的疑似“名劍”,到底該是個什么模樣,才能被她如此懷疑?

    王翦轉眼望去,看見一柄細而長的青銅劍,劍身薄而輕盈,劍寬僅有兩指。

    他心中已是一突。

    以當下的青銅器鍛造技術,能將這劍身鍛的又細又窄,幾乎沒有可能是凡劍了。

    王翦活了大半輩子,也只在嬴政身邊見過幾柄名劍,還都稀有非常的全部握在王室手中,此刻他見著了這柄名器,心中的熱意就這么漫了出來。

    他聲音發著顫:“趙、趙黎大人,您說您是從哪里找著這把寶劍的?”

    看老將軍的表現,黎箏估計自己心中的猜測是八、九不離十了。

    而剩下的問題就是,這是哪家的寶劍。

    “是從劫匪手中得來的,這劍當時握在一個面目猙獰的大漢手里,使用的隨意,也不知他從哪兒得來的。”

    王翦老將軍孔武有力的大手難得的在抖:“趙大人,這劍給老夫摸摸成嗎?”

    黎箏自然無不點頭:“當然,當然!您請。”

    “好劍!好劍啊!”王翦拿到手里,才知這劍到底有多輕,尋常的劍跟手上這一把是完全不能比!

    他豎起劍,將劍輕薄的劍身對準日光,光線甚至能從這劍中透下來。

    這得是把名劍啊!

    但究竟是哪一把呢?

    總不會還未聞名吧?

    王翦的目光在劍上掃,可惜上頭血污太多,遮擋了劍本身的模樣。

    他長嘆一口,動作迅猛地抓住了黎箏的肩膀:“走走走,我們不在這兒站著了,我們進帳篷里說道。”

    見過了同一把寶劍,老將軍對待黎箏的態度立時親近了起來,他嘴里喊著“小友”,熱絡的將黎箏帶進他這個軍營里最大的帳篷。

    “坐下坐下,誒老夫馬上找人端熱水來,不將這些血污擦拭干凈,想不出是哪把名劍了。”

    椅子一物在黎箏于商鋪中推出后,成功進入了千千萬萬家,推廣得比黎箏想的還要迅速,民眾的接受程度也比黎箏想的要高很多。

    被王翦一把按在竹子編制成的小椅子上,黎箏手中多了一只碩大的梨子。

    “小友先吃吧,可甜呢!”

    在軍營里,這該是不可多得的好物,黎箏恰好也有些餓了,當下便笑著謝了一聲,往胖胖的梨子身上咬下了一口。

    水汁四溢,甜美中帶著些微酸,跟每個梨子一樣,口感上有點細小的顆粒,但稱得上“可口”,“好吃”二字。

    咀嚼著吞下一口,黎箏聽到王翦“嚯”了一聲:“天下第一名劍!”

    第135章

    “天下第一劍!”

    身強體壯的老將軍激動得面色微微發紅, 嘴邊的胡子不斷的顫抖,他看著這把擦拭完了血污,完完全全展露出本來面目的青銅劍, 眼中爆發出一陣精光。

    “天、天下,”黎箏著急地吞咽下嘴里的梨子,“您說什么?”

    天下第一劍,不該被各國王室妥善地保存在什么不為人知的地方嗎, 怎么可能流落到一個山溝溝里, 一個山匪的手中?

    王翦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語氣卻極為的篤定:“這就是天下第一劍!絕不會有錯!”

    他雙手捧著這柄稱得上“絕世好劍”的寶物,不斷的在陽光下翻看。

    黎箏“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她還能這么好運的隨便撿到把“天下第一劍”來?

    若不親自查看這劍的模樣, 用雙眼驗明這把劍的真身,她是無論如何不能相信的!

    走到窗臺邊上,黎箏看到擦去血污,呈在光影中的青銅劍。

    它美麗的驚人, 比起一把武器來說,更像是一把藝術品!

    黑灰色的劍柄和劍格,正面鑲嵌藍色琉璃,背面鑲嵌寶貴的綠松石,修長的劍身布滿暗色菱形格紋, 其上是古樸大氣的鳥篆銘文。

    等等,鳥篆銘文。

    黎箏腦中閃過一絲靈光。

    她之前做任務時曾獲得橫走戰國的語言文字通天賦,這鳥篆銘文她看得懂啊!

    正要湊過去細瞧,便聽老將軍道:“鳥篆銘文,是楚國的文字!這上頭寫的是——”

    黎箏恰時接口:“寫的是越王鳩淺劍, 不,越王勾踐劍!”

    這是大名鼎鼎的越王劍!

    難怪王翦老將軍說這是天下第一劍, 若是放在春秋時期,那確實是青銅器的頂尖技術鍛造出的名劍!

    “天下第一劍,居然會是天下第一劍,好,好啊!”

    王翦老將軍嘆息著,將劍還回了黎箏手里。

    質地冰涼,隱有寒氣環繞的寶劍一接到手里,黎箏便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的重量。

    即便這劍算不上太重,可有著“天下第一”的光環在,便立時有了不同的意義。

    黎箏拿得有些燙手:“王翦將軍,這劍,我是從山匪手中得來的,按規矩應當上交。”

    如果是尋常的劍,黎箏拿著趁手,隨身攜帶也就算了,但既然當真是名劍,且還是“天下第一劍”那自當是要上交的。

    王翦老將軍不知從哪兒取了個酒葫蘆來,隨手昂頭灌了一口。

    “誒,上交不上交之后再說,我們先試試這劍。”

    “試劍?”

    腦海中寶劍開封,敵人祭劍的場景一閃而過,站立黎箏對面的王翦一看少年的表情,立時知道她想岔了。

    “不是不是,嗐,小友想到何處去了?”

    老當益壯,久經沙場的王翦老將軍眼中顯出一絲殺氣來。

    “所謂試劍,便是你我交手對戰!”

    “鏗鏘”一聲,一擊重劍劃過黎箏項頸邊側,被少年險之又險地擦著劍鋒避開。

    黎箏眼瞳緊縮成一條線,才剛躲開前一下致命攻擊,后一下又緊隨其后,立跟而來。

    好強!好快!

    每一下都瞄準著人身的致命部位,直指防守薄弱之處,動作上招招致命,沒有任何多余的花槍,一看就是在戰場上磨煉出來的正統武藝!

    黎箏喘息了兩下,眼睛越來越亮。

    這位老將軍跟她路數一致,他們兩相對打可謂是棋逢對手,酣暢淋漓!

    想黎箏向來自負,對敵時也要忍讓一二,一為不讓對手輸得太過難看,二為掩藏她過高的真實實力。

    可對上王翦老將軍,黎箏不止不用忍讓收手,還必須用出最強的實力,才能在打斗中不落下風!

    下腰躲開迎面刺來的攻擊,重新直起身子的黎箏高抬起腿,側身直踢王翦面門。

    王翦回擊得也快,長劍收回,一箭刺向黎箏腿部,逼得她不得不回轉收勢。

    若是旁邊有人觀戰,必定以為黎箏已經處于下風,高呼王翦將軍功夫蓋世。

    可黎箏這一招的意圖卻并非真的在攻擊面門,而是為了遮擋視線的佯攻。

    她真正的意圖,在于下盤!

    長劍往下方刺去,王翦目光一沉,他的武器正高持于上空,此時再要回援下方已是來不及,只得輾轉騰挪著變換方位。

    黎箏一劍未刺成,卻也瞅準時機,在王翦將軍只有一條腿著地的時候,迅速下身撐地一個掃堂腿。

    眼見此人身體不穩,有將要跌倒之勢,黎箏心頭一喜,暗道是成了!

    卻見這年邁的老將竟是借著摔倒的勢頭,側身反手回撐,翻了個跟頭!

    五六十歲的人,翻了個跟頭!

    黎箏對王翦老將軍健實的身體有了新的了解,腳步微動著退后,免得挨著腿鞭,又想起了歷史上王翦老將軍的煌煌戰績。

    戰國四大名將之一,唯獨占鰲頭的白起可理所當然的身具王翦之前,其余兩位都要避其鋒芒。

    大秦戰六國的主力干將,除韓之外,剩余五座國家都是與其子王賁一道攻下的。

    未來大名鼎鼎的瑯琊王氏和太原王氏的始祖。

    還能說什么呢?

    輝煌的人生,扎實的戰績,不由得人不佩服。

    黎箏嘆息著,在退后之余又接住了一劍。

    “好好好,不打了不打了,這局算我們平手。”

    見少年實力強勁,亮眼的相貌與手中寶劍想彰溢彩,急急退后卸力之下,居然還有還手出招的念頭,方才不慎崴了腰的老將軍頗感吃不消的出聲。

    原本只是想試一試這來的路上“隨手”消滅了一座山匪窩的少年人到底有幾斤幾兩,如果還算過得去,他也大可以將其收為弟子,教上兩招保命的功夫,好讓她在戰場上不至于英年早逝。

    且容他托句大,他王翦在大秦也可算是第一武將,而當了他王翦的徒兒,與敵人對戰之時報出名號,或也可將對方嚇得聞風喪膽,心中一沉!

    但誰曉得,這一試,差點壞了他一世英名。

    少年人的功夫猶如碧綠潭水,看起來清而淺,試起來深而淵。

    他拿五成的功力與其對打,少年處變不驚,儀態優雅。

    他拿七成的功力與其對打,少年應對自如,有條不紊。

    他拿九成的功力與其對打,少年才端正了表情,開始謹慎的出招。

    等到王翦用上十成的功力,少年竟心思縝密,佯攻老練,差點就讓他王翦淪為手下敗將!

    王翦心中后怕,方才那下,他倘若是跌實了,輸了比試是必然的,之后大抵還會傷了腰骨,沒有十天半個月,恐怕是好不周全。

    之后遇到君上遣他去哪里征戰,估計也會影響大事!

    為了這么一場比試而傷筋動骨,實在是大不劃算!

    這位作風沉穩的老將軍終究是收手了,在面對少年人之時,毫不倨傲的表示兩人平手。

    黎箏一擊不成,正要打起精神,嚴陣以待,再謀時機,卻聽到了平手不打的消息,甫地有些錯愕。

    “王翦將軍,我們,我們就這么不打了?”

    老將軍見少年人滿臉興頭上的失落,連忙急急擺手:“不打了,不打了,老夫這把老骨頭,哪里打得過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唉,長江后浪推前浪,老夫也到了要服老的時候咯!”

    “大將軍哪兒的話,您明明還是盛年,正是當打之年!”

    黎箏說得有些著急,這位大將明明厲害的很,放眼七國,只問誰是敵手。

    “哦呦。”

    王翦往帳篷里跑了幾步,一手撐著竹制的椅子,一手扶著腦袋,不想回首去看那讓他覺得吃力的后輩。

    可被那雙漂亮的眼睛用炙熱的目光崇拜的看著,他又覺得自己不開口說上兩句不行。

    躊躇了半晌,王翦還是道:“老夫只是想試試小友手中的天下第一劍,如今試完了,自然是要停手了。”

    黎箏一頓,道了句“原來如此”。

    的確,她難得棋逢對手,可以放開了手腳盡情施展,一熱血上涌,就忘記了他們一開始就是為了試劍。

    黎箏慢吞吞地往回想了想,發現自己除了剛開始那會兒的熱身,別的時候都在全神貫注地與王翦老將軍對招,又哪里記得手中的天下第一劍表現如何?

    臉上難得顯出了尷尬之情,黎箏開口詢問:“那將軍覺得這劍如何?”

    黎箏問的是劍,王翦卻轉身回來定定看了她一眼:“曠世之才,人中龍鳳,這天下第一劍,趙黎小友配得!”

    黎箏聽得一呆,口中追問:“這,我,黎,配得?”

    王翦坐下,重重點頭:“配得!”

    “可是,”黎箏覺得還有什么不對之處,搜腸刮肚地尋摸著詞兒,“可是,這劍是要上交——”

    “誒!”王翦一擺手,“小友現在人在疆場,回不得君上身邊,手頭又沒有趁手好劍,自然是拿著先用;再來,這劍本是越國之物,傳聞后來到了荊楚的手里,現在會不遠萬里的輾轉到小友手中,足夠說明了小友與此劍之間的緣分!你不拿這劍誰拿?”

    “再好的名劍也是需要實力過硬的名將來配的!要是這劍小友不拿,那老夫也想不出來還有什么人能配得上此劍了。”

    黎箏看著王翦老將軍目光灼灼的眼,明了了他的意思。

    他希望寶劍贈英雄,他希望這劍能落到與之相配的人手里,否則,便是明珠蒙塵,無線可惜了。

    第136章

    第二日夜半, 一個風塵仆仆的青年托著沉重的身體,獨自一人,步伐蹣跚地走進王翦統帥的軍營。

    他是常年往返于咸陽和軍營之間的信使, 一身讓人熟悉至極的裝扮與衣物,守門的將士眼睛一瞄見他,半點沒有耽擱的打開營地的側門,將人放了進來。

    “盜倜, 這次來, 你的馬呢?”

    他們二人頗有些熟悉,如果青年帶了馬匹,守門將士自是不介意幫忙將馬牽去馬廄。

    可盜倜身邊空蕩蕩的, 除了他一人,再沒有別的事物。

    青年掀了掀眼皮,淡淡答:“在來的路上跑死了,我將它的尸身丟在了半途, 自己先來軍營了。”

    作為最快的信使,盜倜不但擅長騎馬,自身的腳程也是不慢。

    馬死在了半路,他靠著自己的兩條腿,也跑完了剩下的路程, 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守門將士欽佩地點點頭,遞上一杯冒著熱氣的溫水:“聽說你是五天前出發的,居然今日就到了,速度上是又進步了。”

    盜倜慢吞吞地點頭,他疲勞的眼皮都在往下耷拉, 雙眼間僅剩下一條縫兒,幾乎沒有任何力氣來與將士閑聊:“勞煩幫我尋張空著的通鋪, 讓我休息一日,明天大早,我便回程咸陽。”

    “這次走的這么急?”守門將士在前頭帶路,引著人到一處尚還有空位的帳篷外頭。

    盜倜跟在后頭,人已是快要睡著了,全憑本能回應著:“這次比賽,我贏了那身居高位的趙萬扈,壞了她滿心的盤算與愿望,還是不要多留與她再碰面的好,否則,恐怕要被她惦記上。”

    青年的想法里從未有過自己落敗的預設。

    他是這個行業里的頂尖,是其中的楚翹,是最快最高效的信使,在兩地間如何快速往返,怎樣超各種小道捷徑,如何熬夜長途跋涉,這種種知識經驗,都是他在日積月累的送密保實踐中得來的。

    而半途冒出來與他對比的趙萬扈身居高位,過的是錦衣玉食不知何為人間疾苦的貴族生活。

    大概走上一走就要歇上半路,細皮嫩肉,滿身金貴,沒有半點可能會跑在他前頭,抵達軍營。

    如果盜倜沒有計算錯誤,那位天之驕子的趙萬扈估計還需三四天才能到達此處,他今夜在軍營里歇上一晚,明日走人,剛好跟對方打個時間差。

    畢竟贏了少年,他盜倜面上不光彩,輸了更是丟人,雙方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吧。

    腹中如此盤算完,頭重腳輕的盜倜單手撩開帳篷,連梳洗也顧不上的,只想一頭栽進枕被,睡上個天昏地暗。

    卻聽身后帶他來的將士突兀道:“你說那位趙小將軍?她在你前頭一日就來了。你不需擔憂什么被她記上,比賽贏家是她才是。”

    青年撐下的手臂一軟,人差點從通鋪最邊緣的位置上掉下來。

    “你,你說什么?”

    五日!只用五日便抵達軍營,已是駭人聽聞的神速,若非靠著對地形的爛熟于心,對馬術的極致磨煉,還有仰賴意志力的接連熬夜,根本就沒人能達到這個效率,在短短五日內就來到秦國和前韓國的邊境處。

    更別說還有人能繼續縮短時間,將所有路程壓在四天之內趕完!

    驟然聽聞此消息的盜倜起初時還以為自己已經堅持不住的昏睡過去,此時人正身在夢中,可接連掐了自己兩把的疼痛感,除了給他帶來清醒之外,并沒有任何要從夢中蘇醒的跡象。

    他望向那與他熟悉的守門將士,見人臉上的毫不作偽的認真神情,心中的難以置信越發龐大:“比我還要早一天抵達軍營,這怎么可能?你怕不是在騙我!”

    只要是將這全程從頭跑到尾的人,便能知曉,將時間壓在五天內已是人類和馬匹互相合作的極限,而將時間壓到四天更是絕無可能!

    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做到這種事情!

    更何況與他比試的那一位,還是養尊處優的頂級貴族階級,是與權勢和滔天財富相伴入夢的人。

    她根本吃不了這個苦!

    盜倜見守門將士誠心要誆他,還不肯說兩句實話,心頭一下子躥起了怒火。

    他面色冷了下來,眉頭也慢慢豎起,卻并未跟守門將士發火,只是躺到通鋪上背轉了身體,手一揚,用鼓起的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腦袋。

    “誒!盜倜,你可真別不信啊!那位趙小將軍人在呆了一日,當真是叫我等粗漢知曉了什么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盜倜本不愿再理會逗趣他的將士,可聽見那帶著他名字的成語被提起,眉間就不由得的一跳,他驟然起身道:“我要睡了,別再說這些無中生有的事情!”

    “嘿!”守門將士見他不愿相信真相,立時來了勁兒,“我說真的!趙小將軍來的比你早,而且順路還剿了一波匪!當真是英雄出少年!人家這會兒在軍營里可受歡迎了!”

    盜倜重新躺下,用被子捂住耳朵。

    可那魔音還喋喋不休的講個沒完。

    守門侍衛說得越多,細節補充的越完整精細,就越發不像是編的,而是真事了。

    盜倜幾乎是被催眠了,可四天內趕到軍營,中間還順手剿了一波匪的事,他還是無法相信。

    青年“噌”地一下子坐了起來。

    “不可能!你說她一天前就抵達了這里,現在人就在軍營,那你帶我去見她!”

    “好啊!”

    守門將士答應得極為痛快,中間沒有半點停頓。

    他抓住盜倜的手,就往帳篷外跑,生怕丟了這證實真話的機會。

    “不必去了,”清潤如玉石相擊的嗓音緩緩飄入兩人耳中,一回頭,就見那一襲紅袍的翩翩少年半抬了眼,白玉指節輕提袍擺,走進了這因她而蓬蓽生輝的簡陋帳篷之中。

    那通身貴氣的貌美少年看著就很高冷,想也知曉是如何的難以接近,可心念還未落下,便聽她與給人的印象截然相反的溫潤而親切地道:“盜兄因黎受累,一路連趕了五日,已是黎之過錯,又如何能讓盜兄極盡疲累之下,繼續硬撐著身子,前來看望黎?”

    盜倜眼瞳收縮,看著那俊美如玉的少年晃著那張勾魂奪魄的臉慢慢接近,胸腔中心臟的跳動一聲賽過一聲響。

    在咸陽城初見時,少年身上好似還戴著什么沉重的枷鎖,讓其笑顏難展,氛圍凝滯;而到了這軍營之中,即便容貌沒有絲毫變化,身周氣息卻是一派自由,臉上的笑顏有了溫度,連帶著她自身對人的吸引力也翻倍上漲。

    盜倜感到自己臉部急速升溫,心頭的危機警報一時大響。

    他一邊道自己絕不是什么龍陽、分桃之輩!

    一邊快速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伸手就整理自己的衣冠,發鬢,只盼著能在少年心里落下個好印象。

    黎箏看他站定,輕咳一聲:“盜兄。”

    盜倜被她喚得藏在發絲里的耳尖都紅了,他立得筆直,先前那些周途勞頓在少年的視線下不翼而飛:“在,為兄在。”

    青年這般正經,弄得黎箏也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當下客氣道:“黎來此其實也并無大事,只是慰勞一下盜兄日夜兼程,著實辛苦,咳,既然盜兄已歇下了身,黎便也不過多打擾了。”

    “誒。”

    盜倜看著少年轉身離去的背影,眼里說不出的失落。

    他想將人喊住,卻又沒那份親近的關系。

    搜腸刮肚未果之下,終究還是悻悻放下了手。

    一旁的守門將士忽然伸了個手肘過來,賤兮兮地捅了捅盜倜的手臂,看他失愣愣的眼賊笑道:“怎么樣?趙小將軍人的確在軍營,還特別受人歡迎,我說的不假吧,盜~兄?”

    盜倜被他惡心地渾身一顫,厭惡地瞥回一眼,默不吭聲地往旁邊站了站。

    可想起才剛離開,人還留在他心頭的少年,想了解那位事情的盜倜又不得不求助于守衛。

    他往下吞了吞發澀的喉嚨,干巴巴地問:“兄臺,兄臺先前說,那位趙黎,咳,那位趙小將軍在來的路上還剿了一伙匪賊?”

    既然那少年溫如玉的人當真在此,莫非這剿匪也是真的?

    可剿匪,又有多少風險啊?

    方才那言笑晏晏的少年明面上沒有任何損傷的跑來見自己,私底下該不會忍著身上傷痛····

    盜倜的心猛然提起,目光緊緊地盯著面前的守衛,孔武有力的大手也不自覺地抬起,攥住了對方的手腕。

    “誒,疼疼疼!放手!快放手!放開了手我再跟你說道!”

    盜倜察覺自己的失態,短呼了聲“對不起”,就收走了手。

    他垂下頭,以示歉意,又快速地抬起,盯著守衛等個答案。

    “嗐,盜兄這就著實是多慮了,那位神勇無匹的趙小將軍啊可厲害著呢,她只需一人一劍一馬,獨闖天下便也足矣了!她先是帶著那窮兇極惡的山匪頭目的首級,當做賀禮帶來了軍營,又是跟我們老當益壯的王翦將軍打了個平手,最后還收服了我們的軍營一霸!”

    第137章

    137

    首府咸陽的天才少年要過來軍營!

    這消息王翦營地里的人早就知曉。

    傳言大王格外看重于她, 不愿她來戰場送命,對那天才少年的請命是百般阻止,千般阻撓, 還托詞稱她是個文官,在咸陽發光發熱就好,不適合到戰場發展,可少年一意孤行, 絕不回轉。

    大王看她堅持, 只得許她三場比賽,若是全勝,便能實現心愿。

    從咸陽到軍營與盜倜之間的競速, 是她最后一場比試!

    可她真的能贏嗎?

    別說是來戰場大展身手,就是與盜倜之間的競速,軍營的眾人都極度的不看好她。

    大家早已面熟軍營里有個青年頻繁進出,總是以最快的速度在東西兩頭折返, 傳送整個秦國最為重要的軍機要密,雖然到了如今才知曉他叫盜倜,但以他“飛毛腿”的速度,想要贏下整場比賽還不是輕而易舉?

    大王出的這個比賽試題,根本就是在為難那個少年。

    可誰知頭一個到軍營報道的人, 不是盜倜,而是這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生得活像是個漂亮妖精的靚麗少年!

    連人帶一匹極為神駿的好馬,手中提著附近一囂張跋扈的山匪的首級, 施施然的就來了軍營!

    “這是黎帶給王翦將軍的賀禮,小小心意, 不足掛齒。”

    她風度翩翩,禮節周全,大獲眾人好感,也讓所有將士們知曉,為何大王舍不得這青年才俊離開咸陽。

    畢竟這等天縱之資的玉人,若是真到了戰場上,受了什么嚴重的損傷,那可就叫人痛心疾首了。

    趙黎來到軍營不足一天,便有不少沿路的百姓特意備了不少蔬菜瓜果,一路送至軍營,說是要感謝“紅衣少俠義薄云天,剿了盤踞在山上的匪賊,還他們海清河晏,平靜而幸福的生活”。

    “紅衣少俠”之名甫一在軍營出現,便立時傳開。

    將士們心中那些對少年一個人剿匪的懷疑立時煙消云散,轉而跟著佩服起來。

    先前就聽說趙小將軍年輕有為,小小年紀在秋獵之中獲得魁首,如今一見果真勇武過人!

    換做旁人,誰敢半夜摸黑一人上山?

    誰敢單槍匹馬,直擊山寨,凜然不懼?

    戰士們團團圍繞在黎箏身邊,七嘴八舌地問她剿匪之時的細節。

    “當時山寨里一共幾個人吶?”

    “他們是不是全都長得兇神惡煞,像是鐘馗?”

    “趙小將軍當時以一對多,身上有沒有受什么傷啊?”

    比賽結果還未傳到咸陽,嬴政許諾的軍中之位也還未賜下,戰士們卻因為對黎箏的喜愛而提前叫起了她“趙小將軍”。

    黎箏頗有些不好意思,又被他們纏得分身無術,恰好她收到了不少的水果蔬菜,一個人根本吃不完,索性分發給在場的戰士們,借著眾人拿水果的機會開溜。

    在軍營,這水果蔬菜可是稀罕物品,拿到手的將士們各個口中連連稱謝,全都眉開眼笑,看小少年也越發順眼合心意。

    黎箏火速逃到了王翦將軍的帳篷里。

    王翦將軍位高權重,他的帳篷不是人人都能來的地方,腳剛一踏進去,人就因著安靜的環境而放松了下來。

    老將軍頭一抬,還以為是哪位將士前來找他,誰知道是才離開沒多久的少年人。

    這段時間少年劫匪的事在軍營里傳播的沸沸揚揚,老將軍看她衣服微有凌亂的痕跡便也大概猜到了發生的事。

    “怎么,被將士們纏著問東問西的?”

    黎箏松懈地垮下了肩膀,將手中拿著的桃子遞了過去:“是啊,大家都很熱情。”

    “謝了,”

    王翦老將軍也不推辭,他人老了,牙口不好,吃這桃子倒是恰好:“對了,君上那頭的封賞還未下來,以老夫之見,小友不如先從什長當起?等到君上的封賞來了,再換位置。小友,可會因此而不滿?”

    王翦也是有心打磨黎箏,在他眼中,少年的勇武在一人剿滅山匪之后,已是毋庸置疑。

    他看好黎箏,知曉其單打獨斗絕對沒有問題,可少年沒上過戰場,在統御他人方面應當沒什么經驗。

    若是一上來就帶領上千兵馬,只怕手忙腳亂。

    還是讓她從最小的官職做起,之后再一步步攀升的好。

    王翦又想,少年人大多都心高氣傲,喜歡一蹴而就,很可能不愿從底層做起,這決議說給少年聽了,也不知她會不會生氣。

    黎箏面上哪兒有生氣之色,她心中對自己的能耐有數,別說已經算是個小領導的什長之位,就是真的從小兵做起,她靠著自己掙軍功,當上將軍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黎自然不會因此而不滿,身在軍營,就應該憑借實力往上攀升!如今將軍不是已經讓黎從小兵當起已是很好了,又怎么會有什么不滿?”

    王翦點點頭,拍了拍手道:“那便好,蒙野你也聽到現在了,就出來見見你往后的戰友吧。”

    黎箏側頭,這才發現王翦將軍的帳篷里還有個碩大的屏風,屏風之后,竟藏著個皮膚赤黑,身板健壯的少年人。

    他呼吸聲壓得極低,連黎箏都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他的存在,直到王翦將軍拍手,讓人主動走出來,黎箏才知曉,原來帳篷里還有第三人的存在。

    “這,這位是?”黎箏瞳孔微縮,有些吃驚道。

    王翦向她介紹:“這是蒙恬將軍的兒子蒙野,在我軍營里當兵,剛好你們倆都是少年才俊,互相之間應當有很多話說,老夫便將他找來當小友的伴子了。”

    他又回過頭去,對著膚色深黑的少年道:“蒙野,這是趙黎小友,她剛從咸陽過來,對這里還不太熟悉,這兩日,你帶她在營地里熟悉熟悉。”

    “好了,老夫這里還有很多軍務要做,你們且都先離去吧。”

    黎箏對上那膚色赤黑的野性少年,被他眸中閃爍的兇光嚇得心中一突。

    “這,這位——”

    她一時大腦空白,這位蒙恬將軍的兒子,姓名是叫什么來著的?

    “蒙野。”少年垂下眼,斂住滿目兇光,對著黎箏略一點頭,先行抬步從帳篷里往外走:“你跟著我。”

    他像是把鋒利的武器,堅硬,筆挺,冰冷,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涼的。

    黎箏微微動彈了下手指,抿了抿唇回頭看了眼埋首下去的王翦將軍,見人沒有要理她的痕跡,只得亦步亦趨的趕緊跟上前頭少年的腳步往外走。

    少年邁開一雙包裹在軍袍之下的大長腿,在黎箏前頭猛走,完全不管綴在他身后的人跟不跟的上他的腳步。

    他們兩人跑也似的走過半個軍營,沉默了一路的少年忽然突兀地道:“這是我們吃飯的地方。”

    黎箏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人是在給她介紹,趕緊回應的“哦”了一聲。

    少年點點頭,繼續往前。

    走著走著,黎箏尋摸出了點痕跡,少年沒有胡亂在走,而是十分有目的性的在帶她熟悉營地。

    像要驗證她的想法似的,少年走到一處地方,又停下了腳步道:“這是我們洗漱的地方。”

    黎箏眼睛一掃,剛好看見一個只穿著下、半、身的壯漢推開門,赤裸著上、身從里頭走出來,她立時目光停頓,轉開眼睛,不去看人赤、裸的身體。

    少年看著她拘謹的模樣,眼中出現了幾分嘲弄,輕輕嗤笑了一聲:“軍營可不如你在咸陽一樣養尊處優,這里人都是糙漢子,夏天的時候光著膀子走來走去也是正常,你要是受不了這個,還是早點回咸陽的好!”

    黎箏皺了皺眉,敏銳地感覺到少年身上傳來的不友好之意,她開口,當場嗆了回去:“不過是有人光著膀子而已,黎于咸陽之時也看過不少,早已習慣,何來受不了之說?”

    蒙野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又往前走了起來。

    “誒!”

    到底是王翦派來帶她熟悉軍營的人,黎箏也不好說什么,只能再次跟在他身后,像是游戲做任務般的跟著NPC到處走。

    “到了,這里就是以后你我睡覺的地方。”

    “睡、睡覺的地方?”

    黎箏一眼掃去,發覺這是個大帳篷,風微微吹開帳簾的一角,露出里頭的大通鋪和幾個熱到脫得衣衫不整的青年。

    所謂大通鋪,就是N多人睡在一起的地方。

    黎箏頭皮發麻,這才反應過來,王翦老將軍話里“從底層做起”代表著什么。

    但凡她身有高位軍銜,那自是會擁有單人的住所,不需與這些將士們擠一個通鋪的。

    可現在——

    黎箏雙眼睜大,明白自己上了賊船,恨不得當場轉身走人,求王翦將軍收回成命!

    可她人剛一動彈,就被膚色深黑的少年死死扣住了手腕。

    他“嘖”了一聲,皺著眉,略微嫌棄道:“你手腕怎么這么細?僅用我兩根手指就能圈住?”

    這還只是他嘴里說出來的嫌棄,而他沒說出來的——

    她以后上了戰場,就憑這細皮嫩肉的小身板,怎么跟敵人對打?

    那晃人眼的噱頭,例如“單槍匹馬剿了一山的匪”該不會是花錢請人幫忙造的勢吧?

    蒙野同樣在咸陽長大,非常了解這些個好吃懶做的貴族子弟們都是什么習性。

    最多也就是想跑到軍營鍍個金,回去以后可以吹牛罷了,難道還真的在軍營里實實在在的當兵不成?

    第138章

    膚色深黑的少年一身澎湃的肌肉, 雙眼中透出來的目光帶著一股子噬人的野性。

    他緊盯著黎箏的面孔,視線在上頭游走,利刃般地割過那即便是放在女人堆里, 也絕對稱得上是絕色的眉眼,刀槍般砍過那此生見過的最標致最好看的秀挺鼻梁,翹起的弧度也帶著幾分可愛的鼻尖,最后落到嫣紅小巧的朱唇上。

    蒙野目光有片刻的停頓, 連思維都因此陷入呆滯。

    朱唇, 確實是朱唇沒錯。

    面前這個姿容昳麗的少年,唇色比一般人還要來得紅潤粉嫩,活像是哪位官員家里, 天天抹脂擦粉才能有如此成效的貴族小姐。

    此人若是在咸陽,在那些達官貴人的子嗣的擁簇之中生活,一定是極為的受歡迎!

    不提別的,光憑這張臉蛋, 就有不少人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不論是想要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月,她也只需抬抬手,張張嘴, 無數追求者便會前赴后繼地將她想要的東西雙手獻上!

    這樣的人,在這樣的生活環境里,能鍛煉出什么能耐來?

    黎箏到咸陽為官的幾年,蒙野剛好跑到了軍營中鍛煉自己,以期未來頂梁立柱, 繼承蒙氏的武將家業。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集,所有黎箏能夠證明自己的時刻, 蒙野都沒有參與過。

    像是對這個過于美麗的少年有著極為濃厚的顏值歧視,黎箏“一人剿滅整個山寨”的壯舉,蒙野更是滿心的不信任。

    勾了勾薄唇,睨著少年漂亮的臉蛋,蒙野眼中是厭惡的嘲弄:“我可不管你是靠著什么蒙蔽了君王,既然來到了軍營,以后就別想憑借你這張臉蛋獲得什么特權,在這里,只有擁有實力的人才能說話!”

    這話說得響亮,黎箏的耳朵都差點被他說聾了。

    他話一說完,帳篷里就接連鉆出幾個腦袋,從上到下排列成一豎,齊刷刷地朝著站在門口卻不進去的兩人看來。

    “什長,你回來了?”

    “這位是——”

    “這位就是那新來的趙小將軍吧?”

    幾人的出現多少是緩解了黎箏的尷尬,她聞聲轉頭看去,只見清一色的俊臉帥哥,只露出一個腦袋的從帳簾中鉆了出來。

    其中,從可愛的正太到清秀的少年,從儒雅的青年到肌肉猛男,真的是應有盡有,叫一個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黎箏一時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終于承受不住美色侵蝕地回頭睨向黑皮少年:“這就是什長所說的軍營以實力為上?什長隊伍里的,”

    醞釀了一會兒,終究沒能找出個概括詞的黎箏最終還是按下了形容這么些個絕世男色的想法,直白道:“蒙野什長隊伍里的將士,似乎各個都儀表堂堂啊?”

    身后可愛的正太“噗”了一聲,趕緊跑過來扯住了黎箏的衣袖:“趙小將軍也是一派儀表堂堂!別跟什長一塊兒在陽光下站著了,快進帳篷吧,免得跟他曬得一樣黑!”

    黎箏有些錯愕,卻來不及去看蒙野表情反應如何,就直接被眾人帶進了帳篷里。

    “說的是啊,總是跟那黑臉閻王在一起,一定會很快變黑的!”青年臉上漾著酒窩,笑容迷人,一派自來熟的作風,手不知什么時候搭上了黎箏的肩膀,湊在她身邊道。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溫潤儒雅身上有幾分詩意的青年看著黎箏的面容,一時驚為天人,忍不住拿來筆墨,提筆便一通書寫。

    “嗐,別管他別管他,他就愛吟詩作賦,把軍營住得像是書堂!可能跟趙小將軍心里對軍營的印象不大一樣!”

    酒窩青年臉俊的出奇,見黎箏忍不住看他,當下又加深了唇邊迷人的笑意,他像是鄰家兄長般親切,即便話語里總是帶了些損人的意味,在自己面對著他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親近。

    “我叫王蔚之,你以后就喊我王大哥吧!”

    黎箏被他那雙醉人的眼看得頭暈,下意識的就要張口喊人。

    “誒!你怎么能這般占趙小將軍便宜?還上來就讓人喊大哥?”開口之前,另一道聲音從旁里躥出來,又響又急。

    轉眼看去,竟是一對眉清目秀的雙胞胎少年郎!

    同樣一張臉,一個衣冠楚楚,文質彬彬,一個威風凜凜,神采奕奕;明明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兩種神態。

    黎箏幾乎是要看花眼了。

    雙胞胎里,其中氣質更活潑,更偏武將的那個上來就跟王蔚之吵做了一團,而性情更為沉靜的那個,則過來就牽住了黎箏的手。

    “趙小將軍一路過來,必然長途跋涉,累得不輕,還是先到我鋪子上歇歇吧。”

    黎箏睜大了眼,看著自己被人拉住的手,下意識地跟著人走到他休息睡覺的位置,又被少年一把按在了床上。

    少年眉眼清俊,即便帳篷內還有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另一人的存在,也絲毫不會影響他在帳篷中的獨特,他沉靜而成熟,像是一顆高大的能為身周小花小草遮風擋雨的大樹。

    他讓黎箏坐到他鋪子上,又抬起骨節分明的手,伸了就來解黎箏領口的扣子。

    少年一舉一動都太過自然,沒有半點停頓與生澀,以至于黎箏反應過來的時候,衣裳已然半敞,修長的天鵝頸露出了大半,見其余人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被這一幕吸引,黎箏臉色驀地充血,抬手快速地抓攏了分開的衣領,表情差點沒有繃住。

    就知道不能跟旁人住在一塊兒!

    就算不挑剔居住的環境,但她還有馬甲要捂!還有女兒身要藏!

    要是跟這么好些人同住一個帳篷,那暴露是個女孩,還不是分分秒秒的事?

    “我”

    黎箏不知道自己都已經到了人家帳篷里來,又該怎么跟眾人說自己不能住在這里,必須得要個單人間,一個人住。

    她吞吞吐吐地開了口,又跟面前的少年撞到了一起。

    “我,”少年“咳”了一聲,俊美的面孔上染了幾絲緋紅,他視線回避,不去看黎箏,“對不起,我照顧小韓照顧習慣了,下意識的就,就幫忙脫衣服了,那個。”

    “嗐,沒事啦,是我的問題,有點大驚小怪。”黎箏頓住了想要說“離開”的口,只得接受人家從頭到尾都滿是善意的道歉。

    她鼻尖上凝了一層汗意,因為這無法停止的發展和走向而暗自焦急。

    少年視線往她鼻子上一落,有些想克制自己的好心,卻又因她臉上浮起的兩團過于好看的紅暈而再次沒忍住的開了口:“天太熱了,趙小將軍真的,真的不脫嗎?”

    少年也知道自己逾越,但天實在是熱,面前的趙小將軍又好看的過分,他不知為何,見對方熱比自己熱還要著急。

    少年到自己床頭摸索,找出一把扇子,打著給黎箏扇了兩下。

    黎箏抓緊時間把自己的領口系上了,又抬眼去看俊美少年,他坐在她邊上,專心致志的為她打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黎箏突然回眸,看得入神的少年猛然一驚,手里的扇子都差點掉了。

    他趕緊尋著黎箏瓷白細膩的手,將扇子往人手里一塞。

    竹條編制的扇子被他按得在人手心里印出一條紅痕,少年心里一頓,又有些猶豫,想將扇子收回來,不讓人自己打了。

    到底還是跟雙胞胎之一斗完嘴的王蔚之直接,他一下抽掉了黎箏手里的扇子,給自己大力扇了兩下:“這天的確是熱死了,要不是趙小將軍你來了,我都不想多穿衣服。”

    雙胞胎里的另一個少年也溜溜達達地走了過來:“可不是嗎?就身上這件,還是聽到什長和趙小將軍你在帳篷外講話,才匆忙穿上的呢。”

    雙胞胎里沉靜的那個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退離了圍著黎箏的包圍圈。

    小正太則剛好擠了進來,他手上拿著一個橘子,上來就塞到了黎箏的手里:“給!趙小將軍吃!”

    他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黎箏,童言童語的贊嘆道:“趙小將軍真的好好看啊!就像,就像天上的仙人一樣!”

    黎箏笑了笑,摸了摸小正太圓圓的小腦袋:“小韓對嗎?小韓幾歲啦?什么時候參的軍?”

    王蔚之坐的更靠近了一點,幾乎是貼著黎箏坐的,他低聲介紹道:“小韓是韓趙兩國戰役中失去了父母的孤兒,我們來這里扎營的時候,發現他一個人睡在外頭,就把他帶了回來。年齡這么小當然不能參軍,但是到伙房里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

    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孤兒。

    竟是問及了人家的傷心事!

    一直注意著黎箏表情的小正太觀她神色隱有變化,立刻笑著安慰道:“能碰上這么多好心人,已是小韓的幸運啦!趙小將軍不必為小韓難過的。”

    黎箏搖搖頭,又將撥開的橘子塞回了小韓手里,她摸了摸小韓的腦袋,看著他的雙眼,認真地道:“黎保證,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

    第139章

    戰爭, 真的會結束嗎?

    小韓稚嫩的臉蛋微微揚起,他看著面前的少年人,眼中涌動著迷茫和不安。

    戰爭貫穿了他短短十年的人生, 而在這中間,同樣也包括了他父母的、他爺奶的整個人生,最后,就連人最為寶貴的生命都被無情的吞沒其中, 連一點水花都沒激起。

    小韓下意識的以為戰爭會永永遠遠的持續下去, 直到將他脆弱的生命一并帶走。

    可現在,眼前的少年人卻跟他說“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

    黎箏臉上帶著自信的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她甚至連一星半點的自我懷疑都沒有,她這樣說著,理所當然地就像是在講今天早上用柳條枝刷了牙一樣淡然。

    小韓明白他本應是不該相信的。

    宏大,持久, 殘酷的戰爭,絕不是一個人隨隨便便張張口就能使其停止、結束的。

    但是,眼前的少年人身上卻帶著一股迫使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信服的魅力與氣勢。

    她說出來的話,本身就有著讓人相信的魔力。

    這,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是因為趙小將軍是少年天才嗎?還是因為趙小將軍在與人比賽競速的時候, 還能抽空剿了一伙山匪?還是說,她居然能得到那柄越王劍?

    就連小韓自己都在反復思考這一點——他早已見識過了一個人在戰爭面前的無力與弱小,現在卻著了魔似得,拼命地想要相信面前的這個少年所說的話。

    是因為,只要看見這個人, 就能知道她究竟有多么的不凡嗎?

    這樣與眾不同,身上像是在微微發光的人, 或許真的能讓戰爭結束也說不定。

    “哈,不是,這種小白臉隨口亂說的話,你們也能信?”

    黎箏回頭,看見那匹毛發鋼鐵般堅硬的野狼,臉上帶著嘲諷的微笑朝他們一步步走進。

    “小韓,別掉小豆子了,我們軍營里的男人,不相信天,不相信地,只相信自己手中的槍和實力!”

    蒙野從黎箏身后勾起她的衣領,一把將人拎了起來,拖拽著往帳篷外拉扯,嘴里還不忘總結:“這只有臉蛋漂亮得值得稱道的小白臉,也就是來軍營住個把月,她到時候重新回咸陽去了,還是照樣的花天酒地,快活不已,只留你們這些錯信了她的人,在這里記著她吹牛亂說的話。”

    小韓見黎箏被他用胳膊夾著越帶越遠,一把摸掉自己眼中閃爍的淚水,起身跟了兩步:“什長,你要將趙小將軍帶去哪兒啊?”

    黎箏被他帶得踉蹌,聞言也跟著看過去。

    蒙野抬了抬眼皮,目光中透出冷意:“當然是試試她夠不夠格,能不能接我這什長的位子!”

    原來,王翦將軍口中說的先從什長之位當起,就是讓蒙野先將位子讓出一段時間,等到黎箏的任命狀來了,再調改軍職。

    黎箏知曉真相后,簡直是頭皮發麻。

    難道這蒙恬將軍的兒子看她總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合著當她空降兵來了。

    “軍營里各個隊伍都是有編制的,哪兒能臨時給你湊一隊兒士兵來,除非大戰后各隊人員都有所傷亡,需要重新編隊,又恰好有人在上場戰役中立了不少功勞,這才有真的帶兵,當實職什長的可能,否則,就只能等著。”

    蒙野沒說的是,如今王翦會讓黎箏來接任什長,其實是蒙野自己在之前的戰爭中立下了赫赫軍功,馬上就要被調任去當個百夫長。

    他們兩人之間根本就沒有要搶軍職的說法。

    但是——

    黑皮長官眼神如鷹隼般地盯在黎箏身上,心頭那股想要試一下她手下真本事的念頭越發的強盛。

    如果他不這么告訴她,而是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講個明白,她又怎么會如此痛快地答應跟他戰上一場呢?

    做人,說話的時候,總要三分真七分假的。

    黎箏拒絕不得,只能被蒙野一路帶到了演武場。

    黑皮長官一手抓著她不放,一邊用背脊擠開演武場里的人群。

    “讓讓,都讓讓。”

    軍營里不允許士兵之間私下比斗,想要好好過上幾招,還得來演武場的演武臺上。

    “下來下來,讓我們先打!”

    蒙野還是那小霸王性子,也不管人都在臺上打了一半了,就高聲叫停:“今天不一樣,讓我這邊先來,下次請你們吃肉喝酒!”

    臺上突然被叫停的人揚著臭臉,多少有些不快,但等回頭,看見黎箏放在人群里也極為醒目的那張臉,霎時眼睛一亮。

    “趙小將軍?趙小將軍也來跟人比試?”

    “趙小將軍來演武臺了?哪兒呢哪兒呢?”

    蒙野一看人全都往他這邊涌了過來,立時覺得事情不妙,上手掐住黎箏的腰就將人往上一托,頂在了自己肩膀上,眼睛一邊注意四周動向,一邊對黎箏道:“快!你先上演武臺!我隨后就到!”

    黎箏多少有些好笑。

    蒙野是真將她當做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柔弱書生了不成?

    這演武臺雖有一人多高,但以她的身手,還能攀不上去了?

    搖著頭,到底沒有推拒蒙野好意的黎箏一腳踩著他的肩膀,直接上了演武臺。

    上頭兩個將士似乎對她甚有好感,具是朝她點了點頭,一人口稱“趙小將軍”,一人喊她“趙小俠士”,沒有多說什么話,就收了手上的架勢,直接下了演武臺。

    臺下那匹野性難馴的狼崽子也跟著翻身上來,嘴角裂開的笑意帶著一絲桀驁。

    “趙黎,今天你若能贏了我,我屁股下頭的什長之位就給你坐!你要是輸了,就直接滾回咸陽,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適合呆在軍營!”

    蒙野喊話才剛說完,底下就響起一片噓聲。

    “說什么呢,這可是趙小將軍!”

    “是啊!趙小將軍給他點顏色看看!”

    “趙小將軍拿出剿匪的本事,還不把你打的屁滾尿流的?”

    蒙野開口就冷笑了一聲,他本不想戳破人家的謊言,但既然有人提起到他臉上來,那就一并說了:“剿匪?我蒙野長這么大,沒見過有誰能一人剿滅那么多山匪的!真當那些“兇神惡煞”的傳言是瞎說的?真當山匪都是吃干飯的?她瘦胳膊瘦腿一人,怎么可能單槍匹馬地剿滅山匪?”

    黑皮少年滿臉的不屑,走到臺子邊上,對著下頭的觀眾道:“她說自己剿滅了山匪,這事兒就是真的?人家說你們就信?一個個的腦子呢?”

    黎箏站在演武臺上,整個人像是靶子似得,“歘歘歘”地中了無數眼神刀子。

    他們將她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看她細白的皮膚,看她比人小上一寸的手,看她過于青春年少的臉。

    好像,好像看起來的確沒有什么行武之人的模樣,那單薄的肩膀,真的能打得過窮兇惡極的歹徒嗎?

    臺下的人被蒙野說動,瞄向黎箏的視線越發隱晦,態度也跟著動搖起來:“可,可人家是帶著劫匪頭目的首級來的!不是她剿的,又能是誰?”

    “買!用錢買不行嗎?你們忘了她家是干什么的?七國最大的商販!鄒氏一族!一個山坳坳里的小小劫匪頭目,花的懸賞令可能還不夠她一頓吃的。”

    臺下的將士聽得有些震動。

    是啊!人家被君王賜姓趙,可背后的真正靠山是七國最大商鋪——鄒氏啊!

    人這么有錢,何必自己動手剿匪呢?

    別說是雇幾個游俠,她就是雇一支軍隊都足以了!

    黎箏嘴角抽搐,眼睜睜地看著眾人的態度,從一開始對她眾星捧月,到對她驚疑不定,從一口一個地喊她“趙小將軍”,到嘴閉得死緊,眼神里也慢慢透露出懷疑來。

    當然,在場的也還有繼續掙扎的將士:“可,可那些主動來送水果的村民們——”

    蒙野想也不想地道:“當然也是她自己出錢派人送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坐實這一切!”

    黎箏張了張嘴,試圖解釋,可張到一半,看見眾人逐漸深信不疑的樣子,還是悻悻閉上了嘴。

    策反了臺下眾人,蒙野得意地轉身回來:“怎么樣?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黎箏閉了閉眼,臉上也勾勒出一個帶著血腥意味的笑容來:“你不應該問我,而是要問問自己,所有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嗎?”

    蒙野皺了皺眉,不明白自己身上突然爆發出的危機感從何而來,他看了看面前像是換了個人的黎箏,又為了掩飾那股從心底冒出來毛骨悚然,回頭瞟了眼臺下看著他的戰士們。

    而他們不僅對他有幾分慌亂的眼神視而不見,還爆發出一陣叫喊:“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她是戰士還是酒囊飯袋,一戰便知!蒙野!快跟她打!”

    被眾人催促的蒙野死死地捏著拳,他摒棄心中的那些退縮,有些沉重地回頭,總覺得,少年身處的地方,正站著一只沉睡了千百年,現在才剛蘇醒的兇獸。

    她盯著他,像是盯著自己利爪之下的獵物,連嘴邊平平無奇的笑意中,都帶著血腥的笑。

    第140章

    140章

    被潑了一身污水, 就連親手做下的那些好人好事,都被混淆著變成了富二代貪圖名利買來的名聲。

    黎箏微笑著,心里薄怒的焰火比明面上的高漲得多。

    本來還想收斂一些實力, 只是單純的跟對方比比拳腳,現在則完全將這個念頭推翻了。

    這位蒙恬將軍的獨生子估計也不愿意自己在打斗中被人讓上三分,黎箏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藏拙的好。

    比試在臺下人沖天的叫喊聲下開始。

    黎箏想都沒想的上前, 一拳就把蒙野打翻在地。

    兇猛強悍的狼崽子根本反應不過來, 整個人就已經倒在了地面上。

    面上猛烈的一痛,原本可以睜得老大,隨時警戒四周的丹鳳眼似乎受到了重創, 此刻只能瞇成一條縫兒,連帶著所見的世界都變成了條形。

    眼周的眼皮、眼瞼,甚至眼睫毛,仿佛所有能感受到疼痛的地方都疼痛了起來。

    蒙野嘴里一下一下地發出“嘶”的抽痛聲, 使勁的想要睜大眼,變回原來的那個正常視角。

    他直愣愣地看著天空,腦海里回想著剛才的那一拳,那就好像是快到只剩風聲,視野里連殘影都看不見的攻擊, 又好像是明明將人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卻又根本躲不過的攻擊。

    狼崽子頗有些想不通。

    剛才,剛才的那一擊她究竟是從哪個角度,哪個方向,驟然襲過來的?

    臺下靜得掉根針兒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被黎箏迅猛的攻勢給震住了。

    軍營里誰不知道, 蒙野是咸陽來的小霸王?誰不知道他出生武將蒙氏一族,是蒙恬將軍的獨生子?

    有輝煌的祖上, 有輝煌的出生,蒙野本人,來到軍營之后的表現,也從未墮過蒙氏一族的名頭。

    他成天將“軍營里不談別的,只談實力”一話掛在嘴邊,行為又與口頭禪極為相稱的一上戰場,就立下了赫赫軍功。

    蒙野的實力,絕對是不容人質疑的。

    臺下在場的將士里,幾乎沒誰敢說,與蒙野一同站到演武臺上之后,能夠贏過他,

    可,可眼前看著生嫩,漂亮的臉蛋上猶帶一絲嬰兒肥的少年人,就這么簡簡單單,輕輕巧巧的一拳,就將這咸陽戰狼,瞬間擊倒了!

    臺下看著這一幕的將士們,幾乎沒誰能說得出話來。

    所有的驚訝都被下意識地壓在嗓子眼兒里發不出去。

    蒙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快有一息功夫了,戰士們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眼前發生的一切,喉嚨里爆發出火熱的歡呼聲。

    黎箏被他們吵得整個人往后一縮,抬手就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可臺下有這么多人看著,她又做不出那些有損形象的事情,只得忍耐地皺著眉,視線往蒙野身上瞟。

    “還不起來?”黎箏扯了扯唇線,“蒙什長帶在下來演武臺,是為了跟在下對戰的,而不是在這里躺平的吧?”

    地上“嘶呼”“嘶呼”喘著氣兒的小狼崽子哪里聽得這話,當場一個鯉魚打挺,翻到半空,向世人展現了一下自己凹凸有致的腹肌,兩腿“嘭”的一聲就重新站在了演武臺上。

    “來!再來!我就不信——”

    黎箏睨著他,嘴里發出一聲呲笑,閃步到了他面前,兩個少年人鋒芒畢露,彼此都帶著火氣的眼神甫一交匯,在演武臺上彌漫出了巨大的火藥味兒。

    “你看哪里呢?”

    黎箏的面孔與蒙野離得很近,她輕喃著對只顧著盯視自己的黑皮少年淡淡說出話語,動作毫不留手的再度將人翻倒在地。

    蒙野被摔得天旋地轉,七葷八素,整個人都暈得不行。

    再抬頭看那比女人還漂亮的男孩兒時,立在他面前的身影都從一個變成三個了。

    “蒙什長?蒙什長?你還好嗎?還能站起來嗎?”

    蒙野咬了咬牙,想都沒想地再一次起身,卻還是被快速的擊倒。

    心中面對此人時的那種無力感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

    怎么回事?

    他還從未見過這么厲害的人,能讓他連一擊都揮不出去,全身的力道還沒匯聚起來,對方的攻擊就已經成型,凝聚在身體四肢的每一個部分,向著他襲來了。

    面前的這個人,所有的一舉一動,都老練凝實的像是在戰場上錘煉出來的戰斗機器,招招都帶著不容忍還手的余地。

    蒙野甚至從她擊倒自己的幾下里看出她還猶有余力,如果不是在演武臺這么和平的地方,她或許每一下都殺機畢露,能夠在瞬息間將一個人的性命帶走。

    蒙野有些恍然。

    原來是這樣嗎?

    她剿匪的當天,一人趁黑摸進了山匪寨子里,剛強的實力,讓她即便以一對多,心頭也毫無膽怯。

    持著剛得來的越王劍,少年俠士孤身一人在寨子里武動著名劍,每一個見到她的匪賊,死前連一聲呼嚎都發不出來,只捂著脖子,口中“赫赫”地倒了下去。

    他們有幸面見過這少年俠士的面孔,卻沒有自己這般的幸運,還能知曉此人的大名。

    這個人,是一定會于世上展露自己赫赫天賦,闖下震耳威名的人啊!

    “咳咳”,蒙野咬著牙起身,他身體搖晃,視線朦朧不清,嘴里卻道,“來,再來!”

    他本該為自己在眾人面前冤枉了她,給她俠義的名聲上潑了太多臟水而感到愧疚與后悔,他本應該為少年展露出過硬實力后的打臉而羞恥得面紅耳赤,但沒有!

    都沒有!

    蒙野心頭燃起的熊熊戰意,掩蓋住了他其余的所有情緒。

    甚至覺得,如果他當時沒有那么做,現在這少年是否還是面上一團和氣,不顯山不露水的隨意跟他比劃兩下,而不是現在這般,怒意盎然地拿出真本事,將他打得趴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若是那樣,他一定會為自己無法窺見此人的真正實力而后悔終生的!

    因為這場超規格戰斗而激動得微微顫栗,蒙毅興奮地喘息著,像是一匹戰斗到快要精疲力盡的狼,他毛發根根直立,滿身掩飾不住的疲憊,雙眼卻亮得格外驚人。

    而黎箏,黎箏才不管自己的對手處于什么樣的狀態之中,誠如蒙野心中揣測的那般,她只是一架極為純粹的戰斗機器,她所需要做的,僅僅只是將人打倒在地,一次,一次,又一次而已。

    “哈”,“哈”。

    如果這是冬天,蒙野口中呼出的氣將會是純白色的,可因為這是在夏天的緣故,他呼出的喘息,一經離口,便消失了個徹底。

    又一次沉重的倒地。

    蒙野躺在地上,聽身邊的少年微笑著道那兩句熟悉的“還可以站起來嗎”,“今天是不是差不多也該結束了”。

    “等,等等。”

    蒙野扯住她的衣袍,手微微發抖。

    他還不想脫離這場比試,今天之后,少年俠士或許又要回到先前待人溫和的殼子里,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他激得有了火氣,甘愿將全部的實力都使出來,給世人知曉。

    “再來,再來最后一次。”

    黎箏端詳了下他的神情,見他話說得極為認真,只得答應了下來。

    “好,那就最后一次。”

    即便人已經站都快要站不住了,黎箏還是沒有放水的打算,當然,在用實力洗完自己被潑上污水的名聲之后,她認為還是盡早結束這一切更好。

    蒙野死死地盯著她,臺下的那些人,那些嘈雜的聲音,在他這里全都消失了,他的世界,一下子空了,只剩下眼前滿身風華的少年一人。

    注意力高度集中,蒙毅整顆心都在告訴他,這是跟趙黎對戰的最后一次機會,要是這一次也稀里糊涂的結束了,以后,真的就再也遇不上如此契合他心意的對手了。

    來了!

    少年的步子隨風而動,身影鬼魅般的在眨眼的功夫里靠近了蒙野的身周。

    蒙野不必思考,多次被她打倒在地的經驗告訴他,對方絕對會精準無比地抓住他的肩膀,然后狠狠往后一摜。

    黑皮少年闔了闔眼。

    所以,不需去絞盡腦汁地思考,對方的攻勢是從何處而來的,他只要在對方靠近、出手的一瞬間,極為突兀地變幻身形就可以了。

    比如說此時!

    抓住了時機,蒙野驟然一個矮身,剛好讓黎箏攻出去的手揮了個空。

    “咦?”

    少年極為驚訝的呼出一聲,與蒙野相對視的眼中,也劃過一絲錯愕。

    蒙野勾了勾唇,拼命壓抑著心中的激動與喜悅,第一次,這是他第一次沒有一上來就被攻了個正著!

    而少年那短促的驚呼,簡直就像是來自這位武藝高強的少年俠士對他的認可!

    蒙野咬著牙,暫且按捺自己心頭的喜悅——這次的過招,還沒有完吶!

    眼前之人的四肢像是活的,“如臂使指”四個大字也在她的演示之下有了新的意義,她的手腳仿佛有著自己的意識,佯攻、強攻、輔攻,無一不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蒙野甚至覺得,跟她比起來,自己同樣從小鍛煉起來的身體,簡直就木得像是根木頭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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