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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最后不出所料, 顧巍答應了。

    明老爺子是國家的功臣,又是明昭最看重的人,就算沒有這個交易, 國家也會派人保護他。

    明昭對這個結果并不驚奇,他起身道:“其它的能量核我會讓人送過來的, 那就告辭了。”

    目的達到,明昭也沒在這里浪費時間,說完話轉頭就要走。

    “等等!”顧巍把他叫住。

    明昭回頭:“顧局,你還有什么事嗎?”

    你把天災都清空了, 我們的隊員拿什么歷練?

    顧巍張張嘴,沒說話,總覺得這句話說出來有點奇怪。人家要變強就必須吞噬天災, 他總不可能攔著人家不讓他變強吧?況且天災是人類的敵人,趁它們危害程度還不高時,越快解決越好。至于這個解決的人是誰, 問題不是很大。

    唯一要擔心的是明昭吞噬這么多天災, 實力變強, 會不會又失去理智。

    但隊員們積攢對付天災的經驗也很重要,總不能以后都依靠明昭吧。真這樣話語權就掌握在了對方手中, 哪天他說要祁元的命,異管局都沒辦法阻止。

    各種念頭在腦海里轉了一圈,顧巍最后道:“……沒事。”

    A市附近有兩座城市,明昭去了其中一座,那他們就去剩下的那一座, 爭取在明昭趕過來前能消滅一兩個天災。

    顧巍上任異管局那天,從沒想過還要和明昭搶人頭。

    明昭準備好一切,和明老爺子說了一下他需要外出一段時間。

    明老爺子用那雙沉淀了半生, 睿智的眼睛望著他:“去吧。”

    沒有多問什么。

    明昭離開那天,異管局的成員遠遠看著他離開A市,前往M市,等看不見背影了立刻撒腿跑回異管局:“人走了人走了!我們也趕緊出發吧!”

    明昭知道兩個城市,或許他只來得及解決一個,于是選擇了天災實力最強的M市。

    在把能量石交出去之前,明昭嘗試過吸收能量石,卻沒能得到想要的結果。能量石在他手上就像一塊無用的石頭,觸手卷著它不一會就嫌棄地丟掉。

    不僅如此,明昭還隱約能感受到,能量石里蘊含的能量,與他體內的能量是相斥的,冒然吸收反而會危害自身。

    他用不上的東西,拿來和異管局交易,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更何況通過和顧巍的對話,明昭也確定激發天賦,能量石必不可少。

    有了這個前提,他便能讓饒天縱和遲樂志兩人也嘗試激發天賦。

    踏上M市土地那一刻,整個M市所有的天災都在他的感應下無所遁形,無形的氣息蔓延開來,潛藏在M市的天災同樣也注意到這位闖進它們領地的同類,流露出忌憚以及貪婪。

    吞噬同類進化是本能,沒有天災能抵抗這種變強的誘惑。

    然而闖入者的實力又令它們潛意識里忌憚,猶豫不決。

    四個F級,兩個E級,一個D級,還有離明昭最遠,但氣息最為強大的C級。

    明昭在心里數了一遍M市現在的天災,發現比起前幾天他感應到的,少了一個D級,結合那道比先前更強的氣息,明昭可以肯定這幾天M市來了一場內斗,C級天災吞噬了D級天災。

    這也是明昭第一次見到天災吞噬天災,他自己不算。

    A市的天災之間有等級差距,卻沒有發生過吞噬事件,它們像被固定在自己的領地上一樣,互不侵犯,各自安生。

    明昭站在高處,俯瞰著地面,半垂的眼眸望著F級天災狼狽逃竄,觸手張揚地漂浮在他身后,在夜色下襯得他如同黑暗里危險至極的怪物。

    明昭不緊不慢地跟在天災后面,時不時在天災快要跑出既定路線時出現。就那么面無表情地站著,天災嚇得扭頭就跑。

    幾次下來,明昭看著天災成功被他趕入另一個天災的領地。然后兩個天災如同吃了興奮劑一樣,忘記了背后還有個追趕著的明昭,相互搏殺起來。

    最后是明昭趕來的那個天災獲勝,吞噬掉同類后氣息一下子壯大一倍,從F級變成E級。

    長手長腳的怪物腹部兩側出現兩個鼓包,并且越來越大,鼓包下似乎有什么在劇烈掙扎,在表面形成多個恐怖的凸起,到了一種觸目驚心的地步。

    鼓包漲大到了臨界點,嚯地有東西從內向外刺穿鼓包,暗綠色的黏液噴濺出來。

    明昭側身,那綠液便噴到了墻上,留下一灘腐蝕性的痕跡,沿著墻壁緩緩落下。

    竟也是帶毒的。

    明昭的視野里,天災腹部兩側長出了兩條新的足肢,形似巨大化的蜘蛛一樣立在地上。

    變強的天災沉浸在喜悅中,興奮和貪婪一下蓋過對明昭的害怕,露出鋒利的口器,朝明昭嘶吼,然后一下子沖過來。

    對于這種不自量力的行為,明昭自然是用觸手教它怎么做人。

    不到兩分鐘,戰斗結束,明昭收回觸手,從空間里取出紙巾,擦干凈被天災綠液濺到的鞋子,隨手丟進角落的垃圾桶里,離開。

    在他身后,被觸手活生生絞殺的天災殘肢掉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綠液噴濺得到處都是。

    觸手在這個過程中難免也沾上綠液,但遭受過神山那條巨蛇的毒液,觸手似乎產生了一點抗毒性,天災的毒液對他完全不起作用,連皮都沒破一點。

    明昭不用擔心這幅形似案發現場的畫面被人看到,所有的天災在被觸手吸收完體內污染后,都會化作光點消散。

    “果然天災待在一個領域內就會互相吞噬。”

    將天災趕到別的天災領地這個想法還是C級天災給他的靈感,一個一個解決太慢,不如湊到一起一塊解決了。

    天邊依然是濃重的黑色,撥不開的黑暗。平靜的夜晚,不止明昭這邊在廝殺,遠處的C級天災,已經又吞噬了一個弱小的F級天災。

    察覺到氣息消失,明昭抬起頭,若有所思:“C級天災能夠自由移動嗎……”

    在他的感應里,C級天災正朝這邊快速移動。

    明昭知道,那就是沖著他來的,誰會放棄一頓送上門來的大餐呢?

    至于趕來這個過程中吞噬的其它天災,那就是餐前的小甜點,雖然弱了點,但也能吃。

    這也合了明昭的心意,被他盯中的獵物貼心地幫他解決了其它麻煩,自己送上門,明昭只需要在這里等著即可。

    當然,等待的過程中,明昭也沒閑著,把剩下的天災解決了。

    觸手從長著人臉的怪鳥體內猛拔出來,怪鳥凄厲地啼叫一聲,音波如水波紋般擴散開來,震動著明昭的鼓膜。

    這只是強弩之末,怪鳥叫完這一聲后,無力回天倒在地上,化作光點消散在空中。

    觸手回到明昭身邊,自己進空間提了水出來乖乖清洗掉上面的血跡。

    明昭則在看殺死怪鳥后腦子里突然出現的記憶。

    這也是明昭殺死怪鳥后獲得的特殊能力,只要殺死那個人便能得到他的全部記憶。

    畫面像是怪鳥的視角,都說鳥類能辨別出人類不能辨別的第四種顏色,所以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樣,現在展現在明昭面前的就是一個新穎的彩色世界,遠比人眼看到的還要色彩鮮明,生動。

    怪鳥的記憶里都是各種黑夜里俯瞰的角度,不是沒有白天的畫面,但那些畫面多的是人類看到它時驚恐的神色,還有砸過來的各種東西。

    明昭對這些不感興趣,按快進鍵一樣快進記憶。

    突然快速翻動記憶的腦子一頓,明昭看到了不同的東西。

    他將那處角落的畫面放大,依稀可以辨認出兩個模糊的人影,背對著怪鳥,其中一人轉過頭來和另一人說什么話,露出小半截下巴。

    明昭手指輕敲胳膊,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揍了他一頓便離開A市,不知行蹤的祁元。

    明昭將剩下的記憶翻完,確定祁元出現在M市,是十天前的事。

    十天的時間差,明昭還真不能確定祁元會去哪里,但這總歸是一條線索。

    這場無聲的追逐戰,明昭終于抓住了祁元一絲尾巴。

    廁所那個吻明顯把祁元嚇得不輕,以至于報復完他后要連夜逃離A市。

    看著明昭是挨揍那個人,實際祁元才是認輸那個。

    明昭發現祁元對這種親密行為很不適應,他的舌頭探進去時,祁元全身僵硬得像石頭一樣,舌頭都不知道往哪擺。眼神先是震驚的,驚慌的,然后燃起火焰。

    明昭的手摸上他耳朵,滾燙一片,余光瞄到那里,果然紅彤彤的。

    沒接過吻的死對頭在他親完后堪稱落荒而逃,放狠話的聲音都帶著幾分虛張聲勢,全身炸起來,分外防備和警惕。

    這么多年明昭想讓祁元低頭,使了萬般手段都沒能成功,如今卻被一個吻辦到了。

    明昭擰眉凝思,或許這就是以柔克剛?

    這個吻驗證了他內心的想法,他對祁元再次燃起了求知欲。

    他想要看看祁元還會露出多少他沒見過的樣子,他要完全掌控祁元的方方面面。

    他們是死對頭,是除親人外最了解彼此的人,明白對方的弱點,掌握對方每一次攻擊的呼吸,力道,招式。

    明昭在祁元面前毫不掩飾真實的自己,那么作為交換,祁元也該毫無保留地展現他的一切在他面前。

    祁元嚇跑了。

    沒關系,他會把他抓回來。

    天邊的皎月垂下一小縷月光,將明昭的臉分割成兩半,一半沐浴在月光下,一半隱在陰影中,輪廓愈加深邃,面上看不出情緒。

    吹過衣角的風突然急促,昭示著有某種東西正在快速靠近。

    明昭抬頭:“來了……”

    巨大的怪物從天而降,重重砸落在明昭面前的地面上。

    大小不一的眼球黏膩的滾動360°,最后落在明昭身上,盛滿貪婪和渴望。

    “找……找到……你了。”

    第52章

    越高等級的天災, 智慧程度也越高。

    明昭曾經對戰過的天災,最高等級也不過幽冥列車,無限接近C級, 它能夠和明昭進行簡單的對話,也像人類一樣有自己的小心思。

    現在出現在明昭面前的天災, 身體像是拿各種動物的殘肢縫合而成,使之呈現一種怪異,扭曲,不協調的荒誕, 碩大的兩顆眼球鑲嵌在眼睛的位置上,不僅大小不一,位置也一上一下, 隨便訂上去的一樣,黏黏糊糊地滾動,仿佛下一秒就能從臉上掉下來。

    C級天災, 智慧程度比幽冥列車更高。

    青蛙的舌頭長而垂落在地, 向下滴著濕嗒嗒的粘液。它道:“找, 找到你了……好香……吃了你我、我能變得……更強。”

    身體構造令它說話斷斷續續,不過這不妨礙它把意思表達完整。

    它長得惡心, 表面皮膚長著一個又一個的疙瘩,看多一眼都覺得眼睛受到污染了。

    和錦江那條人魚一樣,是看到都會受到精神攻擊的存在。

    明昭還不知道普通人類和異能者看到天災,會遭受精神污染的事。

    但此刻看著縫合怪,他也能理解普通人若是看到這種長得極具沖擊力的怪物, 肯定會嚇得全身雞皮疙瘩冒起,心理承受能力弱點的,也許還會精神失常。

    明昭找到了和祁元有關的線索, 不想再在這里浪費時間。

    觸手瞬間繃直,鎖定縫合怪的空間,不給它任何逃跑的可能,迅猛地沖向它。

    十一根觸手齊齊逼近,縫合怪一點也不慌張,長舌在地上拖拉一段距離后成功甩起來,像皮筋一樣彈出去,卷起角落的垃圾桶丟向明昭。

    明昭一腳將垃圾桶踢飛,里面的垃圾通通撒出來,鐵皮做的垃圾桶哐啷一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深夜特別清楚。

    他們交戰的地方離居民樓不遠,幸好人們現在都在熟睡中,聽到聲響,也只以為是什么流浪狗流浪貓翻垃圾桶翻倒了,皺下眉,翻個身又睡過去。

    明昭將視線從居民樓移回來,縫合怪兩腿一蹬,深吸一口氣,瞬間將身體撐得鼓囊囊的,皮膚上的疙瘩也被迫撐開,坑坑洼洼,像一只裝滿氣的排球,橫沖直撞過來。

    觸手擊打在它身上,像打進了有彈力的球里,攻擊被化解,同時還產生了一股反彈力,將觸手震回來。

    “沒,沒有用的嘻嘻……”縫合怪的聲音卡殼且尖細,得意地笑著。

    它憑著這種能力,沖破了觸手的圍剿,直直沖向明昭。

    明昭腳踩著墻三兩下登上墻頭,縫合怪擦著他的衣角沖過撞上厚厚的墻,直接將墻體撞塌,粉塵彌散開來,遮住了縫合怪的身影。

    明昭凝望著那團粉塵,C級天災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被打倒。

    果不其然,龐大的身影從粉塵中沖出,聲音充滿怒氣:“我要……吃了你!”

    長而黏滑的舌頭比它的聲音更快一步到達,橫掃墻頭,逼迫明昭從那上面下來。

    它的舌頭肌肉強勁有力,把墻最上面那幾層磚頭都給掃了下來,磚屑和粉塵齊飛,過大的動靜弄得不遠處黑暗的居民樓有人亮起了燈,開窗大罵:“誰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那里乒鈴乓啷的!再吵吵我就去投訴你們!”

    回應他的是砸過來的垃圾桶。

    “!”男人趕緊縮回去,白著臉,“到底是誰!”

    男人平時也是個蠻橫的主,在家里說一不二,此刻疑似遇上更蠻橫的人,說話底氣就弱上三分。

    天老爺,這里可是五樓,誰這么大力能把一個垃圾桶丟上來差點砸到他?

    男人縮在窗簾后面,偷偷掀起一角看去。外面一片黑暗,他瞇起眼睛努力尋找可疑人物,卻沒有找到半點蹤跡。

    “可惡,難道見鬼了?”

    他找不到嫌疑人,又被那個垃圾桶嚇得不輕,現在緩過來后怒火也不知覺消下去了,安慰自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人遲早會遭報應的。”他向外啐一口,拉好窗簾又去睡覺了。

    明昭用觸手將縫合怪捆綁起來,無視它的掙扎,一根長長的鐵棍將它的舌頭牢牢釘在地面,入木三分。

    “安靜點,吵醒人家就不好了。”明昭禮貌道。

    “我出來之前,就在空間里放了一些鐵棍備用,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以往明昭依靠觸手就能將敵人完全消滅,然而觸手攻擊方式單一,如果碰上防御力高,穿不透血肉的敵人,就難辦了。

    縫合怪碩大的眼球瞪著明昭:“沒……沒夢(用)嗒。”

    因為舌頭被釘住,它說話更加困難,口齒不清。

    縫合怪得意地深吸一口氣,將自己鼓起來,以抵抗觸手絞緊它的力道。

    明昭嘆口氣:“只是我的觸手確實拿你沒辦法,但誰說我只能用觸手呢?”

    縫合怪腦子卡殼,艱難地思考他說的意思。

    它是有智慧,但顯然這點智慧還不足以他跟上明昭的思維。

    明昭用了八條觸手來捆住它,還有剩下的觸手,則去纏上深夜里依然勤勤懇懇工作的路燈,使力將固定在堅硬水泥地面上的路燈硬是拔了出來,觸手纏住的地方因巨力扭曲,但好在其它地方也還能用。

    “你的運氣很好,這附近正好有路燈,雖然破壞了公共財產,但是用來對付一只危害人類社會的天災,也值得。”

    明昭說著話,觸手已經高高舉著路燈,懸在縫合怪頭頂上。

    縫合怪覺得大事不妙:“等等……”

    路燈已經重重砸下來,以一種狠厲的力道。

    砰!

    異樣的聲響,路燈結結實實地砸在縫合怪上,竟然沒有如明昭所想的那樣穿透進去,而是被一層堅硬的巖石抵擋住。

    明昭遺憾道:“難怪你不怕,原來還有這一手。”

    縫合怪千鈞一發之際,動用能力將自己的皮膚變化成堅硬的巖石,才擋住這山一般沉重的一擊。

    盡管如此,巨力還是透過皮肉震得它體內血液翻涌。

    縫合怪自誕生以來還沒吃過這種虧,不妙的預感讓它沒有心思再回應明昭的話,圓滾滾的身體縮起來,團成一個圓球,高速運轉,一下子沖破了觸手的禁錮,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沖向明昭。

    舌頭硬生生地拔成兩段,短的那截既然被釘在地上,剩下的耷拉在嘴邊,血肉模糊,灑下一大灘血,滴滴答答。

    它要把這個可惡的人類撞死!

    明昭察覺到的時候想躲開,可縫合怪已經沖過來,一下子將他撞到后面的墻上,背部生痛,掉落在一堆碎石里。

    一擊成功,縫合怪短暫地調整一下方向,再次毫不留情地碾壓過來。

    明昭控制觸手纏上旁邊的路燈,利用拉力將自己身體騰空,險險避過縫合怪的撞擊。

    縫合怪又撞塌一堵墻,怒不可遏,使勁一跺腳,無形的域展開來,將明昭籠罩在內。

    這是一個突然出現的呈倒扣形碗的形狀的罩子,身處里面,明昭感覺到自己的動作似乎都緩慢了幾分,有什么東西在窺伺他的腦子,強烈的被冒犯感令明昭眼睛沉下來,幽黑的眸望著縫合怪,充斥著殺意。

    縫合怪得意道:“你……跑不掉……”

    觸手卷著路燈,如同投槍一樣投出去,風聲凌厲。縫合怪來不及說完最后一個了字,緊急將皮膚硬化,路燈沉重砸下,皮膚凹進一大塊,但還是沒有穿透皮肉。

    縫合怪抬頭,明昭的身影已經閃現在它面前,面覆冷意,觸手不知何時又卷了燈柱。

    這次明昭的目標是縫合怪的嘴巴。

    不管是什么生物,眼睛和口腔都是最容易攻擊的兩個地方。縫合怪的舌頭還半耷拉在外面,嘴巴沒辦法完全合上。

    明昭抓住了這個空隙,將路燈送進去,長長的燈柱從口腔強硬進入縫合怪的身體,從頭到腳狠狠貫穿它的身體。

    縫合怪嘴里發出無意義的慘叫,劇烈的痛楚使它分不出心神來維持自己皮膚的硬化。

    明昭踩上它的腦袋,從空間取出兩根鐵棍,雙手持棍猛地插進縫合怪的眼球。

    血液和飛濺的眼球組織碎片濺在明昭自始至終沒有其它表情的臉上。

    縫合怪剛被貫穿,又失去眼球,元氣大傷,重重倒地,揚起一地塵灰。

    趁它病要它命。

    觸手插進縫合怪的傷口里,攪動吸收它體內的污染。

    巨大的能量涌入體內,肚子的飽腹感增強,身體的疲累和傷勢逐漸恢復。

    當觸手拔出來時,縫合怪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它死后,施展出來還沒派上用場的域自然也消失,重新露出現實環境。

    戰斗落幕,明昭環顧周圍一片狼藉,拿手機給顧巍拍了張照。

    善后的事,還是得專門的人來處理。

    先不提顧巍收到消息是什么表情,明昭開始試驗吞噬縫合怪后得到的新能力,觸手立在他眼前,從根部開始一點點硬化。

    明昭用這根觸手和墻體相撞,墻轟然倒塌。

    還行,現在觸手是攻擊和防御都上來了。

    明昭現在的能力有空間,操控,情緒影響,調取記憶以及硬化,都是些偏輔助性的能力,然而搭配觸手使用剛剛好。

    一整個C級天災的能量進入體內,身后的觸手沒有增多,明昭隱隱感覺他離沖破體內那道屏障還差一點點距離,只要再來一個C級天災,他便能晉級B級。

    M市剩余的天災明昭也沒放過,物盡其用,蚊子雖小也是肉。

    他手里拿著幾顆能量核,思考了一下,兩顆E級的留下寄回去給饒天縱兩人,囑咐他們帶在身邊,剩下的則全部給異管局。

    最后他眺望著遠方的城市,憑著直覺北上。

    祁元正坐在窗邊,吹著山里的涼風,猛然哆嗦一下,重重打了個噴嚏。

    “怎么了?”路修遠抬頭看來。

    祁元揉揉鼻子,摸摸手臂的雞皮疙瘩:“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聞言路修遠個高副隊都嚴肅起來:“接下來的行動我們需要小心一點。”

    祁元關上窗戶,走到他們身邊,桌上的探測儀一直閃著紅光,說明這附近有天災存在。

    然而祁元三人在這個群山深處坐落的小村子里已經待了兩天,絲毫找不到天災的蹤跡。

    反而因為他們三個壯年男子天天在村子里晃,村民們看他們的眼神已經不太對勁。

    祁元:“路隊,按你說的,這里應該沒有天災,為什么會突然冒出來一個?”

    路修遠揉揉眉心:“我也不清楚,這座城市是未來少見的沒被天災侵襲過的城市,按理來說應該很安全。”

    他手指撫著探測儀,若有所思:“有可能前世這個天災也出現了,但沒等國家出手就被解決掉,或者它在這個偏僻的角落暗中發育成了移動天災,移動到其它城市去了。”

    不管怎么說,和記憶對不上的情況還是令三人警惕起來,路修遠的記憶只能提供輔助功能,不能太過依賴。

    叩叩,房門被敲響,三人警覺抬頭,門外傳來老人和藹的聲音:“小伙子,都睡了嗎?”

    第53章

    等明昭踏出M市北上, 才恍然想起天災天賦者什么的,還只是暗潮涌動,現在仍然是和平時代, 普通老百姓們被國家保護得很好,一派安居樂業, 蒸蒸日上之景。

    天災仍是少數,像A市,M市那樣同時出現好幾個才讓人不敢相信。

    更別說他想找的C級天災,連過幾個城市, 能找到一只F級天災,都已經算是運氣不錯,以至于明昭的晉級計劃遲遲沒有進展。

    一路上干凈得過分。

    人類社會淪陷之前, 長達三到四個月的時間,天災像是察覺到什么,安靜地蟄伏起來, 耐心等待屬于它們的狂歡。未來學者觀察到這一階段, 稱其為失序時代正式降臨之前的過渡期, 也是世界留給人類最后的準備時期。

    在明昭離開之后,國家加緊建設異管局在各地的分部, 尋找有潛力的天賦者。為了獲得更多能量核,不僅發動了天賦者,還出動了軍隊去幫忙解決天災。

    緊鑼密鼓的安排沒能瞞過一些嗅覺敏銳的家族,他們目光緊緊跟隨軍隊的去向,但在國家的遮掩下, 沒探出太多的消息。

    有種風雨欲來的氣息。

    警惕的家主自覺約束好下面的子弟,讓他們最近安分點,耳提命面不許他們惹事, 不要有太大的動作,以防成了出頭鳥。

    于是誤打誤撞的,華國上層的家族有一個是一個,都變得安靜起來,連帶著下面摸不著頭腦的小弟,也跟著安靜,要多乖有多乖。

    訓練有素的軍隊加入戰斗,在熱武器的加持下,能夠獨立解決這個階段最多的F級天災。另外還有天賦者幫忙,連E級和D級天災,都能控制在一定傷亡內解決。

    這也是明昭一路走來甚少遇見天災的原因,基數本來就不多,還被國家出手解決了大部分。

    當然,明昭還不知道他根據饒天縱兩人給的資料而選擇的路線,在一定程度上和祁元他們的路線重合。他想要的C級天災,祁元三人合作解決了兩只。

    明昭手里攢了些能量核,他按照顧巍給的電話打過去,對方禮貌表達二十分鐘后就到。

    掛斷電話,等了二十分鐘,一輛黑車不遲一分一秒穩穩地停在明昭面前,穿著西裝,樣貌普通的男人下車,率先和明昭打招呼:“明先生,您好,我是顧局派來的人。”

    他貌不驚人,眼露精光,西裝下肌肉鼓鼓囊囊,行動間很利索。

    明昭將這些細節盡收眼底,把能量核交給他后,突然問道:“你是異管局的人?”

    男人不明所以,但對明昭這位顧局親自交代要好好對待的人很尊敬,回道:“是,我是異管局所屬W市分部的成員。”

    W市分部?也就是說還有其它分部?

    異管局的規模比他想的還要大。

    明昭不動聲色繼續詢問:“你們分部已經籌備好了?”

    男人把他當己方的人,并沒有太多防備,如實回答:“是,已經可以正常運行了。”

    這不對勁,異管局在各地建立分部的動作太快了。

    按理說,一個部門的建立,需要一定時間的籌備,但異管局的分部像是在一夜之間建立起來的一樣。

    就好像早有準備。

    這么想起來,異管局總是快人一步。

    專門用來探測污染的探測儀,能力運用自然嫻熟的天賦者,關于天災的認識等等,異管局表現得不像一個臨時組建的部門,成熟完備。

    然而天災出現不到一年,數量稀少,異管局是從哪里得到的這么完全的資料和設備?

    明昭又想起圍剿那次,高副隊脫口而出的天災“混沌”。

    那時他沒有細想,但現在卻不得不深思。

    為什么會叫他“混沌”?

    華國文化中,混沌指天地未開時宇宙模糊一團的狀態,同時也指古代神話四大兇獸之一,代表著災難和破壞,其出現往往預示著一些神秘不可預知的事件。

    明昭不覺得自己在圍剿之前的表現,能讓異管局用這么個名字來稱呼自己。

    男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成功拿到能量核后禮貌道:“明先生,我先回去了。”

    “好。”明昭想了想,又問道,“后面我拿到能量核,還是聯系你嗎?”

    男人:“您要是還在W市,可以聯系我,但是去了其它地方,會有那個地方的分部負責人來和您聯系。”

    每座城市都建立起異管局所屬分部,這絕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事。

    異管局早知道有天災的存在?但為什么會這樣大規模地鋪設分部?明明天災的數量并不多,異管局這樣大動作就像是未來會出現天災狂潮一樣。

    明昭一頓,隱隱抓住了什么東西,突然明悟或許還真會出現這樣的未來。

    至于異管局是怎么確定的,天賦者能力各異,明昭見過的就有路修遠的火焰,祁元的武器長刀,高副隊的言靈,再出現個有預知能力的天賦者,也不足為奇。

    現在明昭好奇的是,這個預知類天賦者到底看到了什么,才讓異管局下令圍剿他。

    明昭不清楚未知的未來,但他明白自己的性子,不可能會像他們取得代號“混沌”一樣,給人類社會帶來災難和破壞。

    他更可能會隱藏起來,暗中增長實力,直到再也沒有威脅。

    但如果他失控了呢?

    明昭想了很多,心里波濤洶涌,但這一切都隱藏在他平靜的表情之下,只有變得更深的眼眸昭示著他的不平靜。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祁元肯定知道些什么。

    但祁元現在躲了起來,不知道藏到了哪個角落里。異管局不可能告訴他祁元的去向,明昭只能靠觸手感應,以及深入挖掘吞噬天災的記憶,看有沒有可能找到一點線索。

    事實證明,在他還沒有強到感應范圍能覆蓋一整個國家之前,想要抓住祁元需要耗費的精力太多。

    明昭緊追快趕,在第七天,他來到了鄰省的一個小城市。

    這座城市經濟比較落后,但生活氣息很足,節奏較慢。基礎設施完備,醫療教育有保障,有山有水,符合網友們所說適合養老的地方的條件。

    明昭來到這里只是個意外,他在這里感應到一個F級天災的氣息,順手解決掉后在這里的酒店短暫休息了一晚,養足精神后第二天再開車上路。

    他住的酒店是附近十多公里內唯一一家符合明昭標準的酒店,在一個熱鬧的小鎮上,人來人往。第二天他出門時,還引得不少人圍觀,眼神帶著欣賞和善意。

    明昭向來是人群中矚目的存在,對這些大膽熱烈的視線適應良好,能夠將他們當做不存在。

    車子就停在酒店附近,明昭去開車時,兩三個小孩子嘻嘻哈哈跑著從身邊經過,后面還綴著個小尾巴,虎頭虎腦的:“等等我!”

    小孩子沒注意旁邊站著的大人,一個勁地去追自己的小伙伴。

    明昭卻停了下來,望著他。

    他聞到了祁元身上那股味道,很淡,若有似無,像一縷青煙,需要他將嗅覺放到最大,才能清晰地捕捉到。

    那確實是祁元的味道,在一個小孩子身上。

    “哎呀,小虎頭,跑慢點,別摔了。”小孩子的家長在后面跟著,手臂處還挎著個裝菜的布袋子,邊盯著孩子邊和旁邊的家長談笑。

    明昭視線移到她身上,這個人身上也有祁元的味道,比那個小孩子身上的更淡,隨時都可能消失。

    背在身后的手無聲地從空間取出一小塊薄薄的刀片,鋒利閃著寒光。他狀似不經意地經過女人身邊,手指一動。

    “呀!”女人輕叫一聲,布袋子不知道為什么破了,里面的蘋果和青菜掉下來,散落一地。

    她忙叫了一聲孩子:“小虎頭,回來,別亂跑了!”然后蹲下去撿蘋果和青菜。

    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撿起蘋果,遞到她面前。

    路母抬頭,見到一個長得和小祁一樣俊的年輕人手托著蘋果,朝她溫柔地笑笑:“阿姨,您的蘋果。”

    “啊,謝謝你啊!”路母感激道,接過蘋果。

    年輕人笑笑:“不客氣。”

    他幫著撿起了地上七八個蘋果,抱在臂彎之間。路母起身為難地看看自己的破布袋子,她左手拉著小虎頭,右手也拿了一些青菜,實在是空不出手去接蘋果。

    問了姐妹,姐妹的菜袋子也裝得滿滿當當的,空不出來。

    “哎呀,真的不好意思。”路母歉意道,“小伙子,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空呢?不然你陪我回去一趟吧,我家不遠,就在前面。”

    路母指了指老街前面的方向。

    明昭跟著裝模作樣看了一眼,回頭笑道:“我有空,可以的。”

    路母大喜:“那太好了,謝謝你啊,小伙子。”

    明昭順利地跟著路母回家,路上還在打探消息:“阿姨,我看您有點面熟。”

    明昭微笑起來的模樣很能唬人,路母一點也不懷疑,反而笑道:“是嗎,你長得這么俊,咱們要是見過,我不可能認不出來。”

    她上下看了眼明昭:“嗯,你倒是和我兒子年齡有點相近,他29了。”

    明昭有點訝異:“阿姨,您兒子是不是姓路?”

    “呀,你怎么知道?”路母先是驚訝,然后是驚喜,笑呵呵,“我兒子叫路修遠,難道你是他的朋友?這回可真是熟人了,待會你可一定要留下來吃飯!”

    明昭被路母熱情地迎進門,倒水削蘋果招待。

    小孩子回到家就噠噠噠地跑進玩具房,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路母在明昭身邊坐下:“修遠也真是的,有朋友要來昨天也不知道在電話里說一聲。”

    明昭:“路隊長也不知道我過來,我也是看阿姨您面熟,才多問了一句。”

    “大家伙都說修遠和我長得像,可能是這樣你才看我面熟吧。”

    明昭笑笑,抿了口熱水,抬頭繼續道:“阿姨,我是來找路隊長他們的,不過他們走得急,我沒能聯系上他們,您知不知道他們去哪了呢?”

    路母聞言:“哎呦,他們都離開好幾天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明昭放下茶杯,微笑地盯著路母的眼睛:“阿姨,您能再仔細想想嗎?我真的找他們有急事。”

    路母眼神恍惚一瞬,很快就變得清明:“我想想,對了,修遠昨天打電話來,有說到他那邊在山里,最近降溫,夜里變得很涼快,小祁那么壯一個小伙子都有點著涼了。”

    山里,降溫。

    明昭眼睛泛起笑意,大概位置他知道了。

    “阿姨,謝謝你。”他起身,禮貌道,“阿姨,我這邊實在是著急,就不留下來吃飯了。”

    明昭腳步輕快,透著愉悅的氣息。

    今天是意外收獲,竟然正好碰到路修遠的母親。

    他抬頭瞇眼,熱烈的太陽懸掛在高空中,燦爛不可直視。

    明昭笑了。

    終于能找到你了,祁元。

    第54章

    祁元還不知道明昭馬上要追過來索命, 他正和路修遠暗探村子里的祠廟。

    他們在村子里待得夠久,前幾天借住在村長家,家里的老人起夜看房門縫隙還透著光, 過來敲門提醒他們早睡,看似和藹實則眼底隱約有懷疑。

    祁元幾人搪塞過去后, 隨著待的時間增長,老人的態度也越來越警惕和懷疑。

    好不容易探出村子里的祠廟可能有古怪,他們再待不住,趁深夜老人睡熟, 偷偷想要潛入祠廟一探究竟。

    群山深處的小村莊,村民自給自足,生活簡樸, 看樣子就是個普通的勉強達到溫飽線的小村子。

    和神山村不同,這個村子大多是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人, 或者臉龐滄桑的中年人, 甚少見到年輕人, 小孩子也很少。

    問村里人,都說年輕人外出打工補貼家用了。

    村長夾著煙, 愁著臉,吐出一口煙氣:“我們這個村子,遠近聞名的窮,沒啥優勢,發展不起來, 連通向外界的公路都是前幾年才修剪起來的。”

    “因為太窮,沒有人愿意嫁到我們這里來,本村的年輕漢子在村子沒有發展機遇, 又娶不著媳婦,可不得往外走。”

    村長是個面相看著就苦的中年男人,眉毛經常往下撇,還沒說話別人往往就覺得他窩囊可憐。

    他家的房子就在村口,兩層,磚頭砌的,外墻都不用瓷磚裝飾一下,就這已經是村子里頂頂好的房子了。

    村長指著旁邊兩個兒子:“你看看我這兩個兒子,大兒子都三十五了,還沒有找到媳婦!”

    祁元三人聞言看過去。

    村長家里三個兒子,除了三兒子外出打工,其余兩個兒子陪在他身邊,一個做木工,一個干農活,聽到父親的話也沒抬頭看一眼,沉默寡言坐在小小的木凳上,看著有點拘束。

    兩人都隨了他們父親,老實憨厚,面容微苦的模樣。

    就是因為村里窮,當祁元三人表示要在村里借住幾天時,村長抽搭著煙,抬眼看他們:“留宿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們村子里沒什么好地方,如果要借住,可能得到我們家來了。”

    祁元:“我們沒什么要求,有個地方睡就行。”

    村長咧嘴,露出一口黃牙,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行,那你們看,這費用……”

    他的話未盡,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在談到錢這方面,這位看著苦大仇深的村長終于流露出一絲精明,讓祁元幾人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也是,能當上村長的人怎么會沒有點心計。

    三人這次出來,帶的現金不多,但是湊一湊加起來也有一千多塊。

    祁元抽出其中五張大紅色給村長:“我們先付點押金,等走的時候再給剩下的錢。”

    村長笑呵呵接過:“好好,大牛,快帶幾位客人去二樓的客房。”

    喚作大牛的漢子“哦”一聲,站起來,帶三人上樓。

    村長家還有一位老人,扶著樓梯顫顫巍巍下樓,大牛叫他一聲:“爺爺。”

    祁元三人也跟著打了個招呼。

    老人家抬頭,瞇眼努力地瞧幾人,大概知道他們是客人,咧嘴笑:“你們都好。”隨后低頭,繼續認真下樓。

    這個家里見到的都是男人,不見女主人的身影,祁元便問了句。

    大牛:“我奶奶死了,我媽生下我三弟后就跑了。”

    戳中人家傷心事,祁元連忙道歉,大牛卻麻木道:“沒關系,村里經常有媳婦跑掉,咱們村太窮了,沒女人想在我們這里過下去。”

    祁元他們為了找到潛藏的天災,裝作看風景在村子里閑逛,還真發現村子里男人很多,女人卻很少見,偶有幾個,身邊都有男人寸步不離地緊跟著。

    那些人看到祁元幾個陌生面孔,都有些警惕,當得知他們住在村長家后,警惕便消退些,點點頭,不過還是不愿意多交談,隨意說了幾句,就催促女人趕緊回家。

    祁元看著他們的背影,回頭對兩位隊友說道:“有點奇怪。”

    比起老婆,這些男人更像看守犯人一樣,生怕女人逃跑。

    村子里少有外人來,村民們看見祁元幾人,警惕大過熱情,在幾人過來想要搭話時,也是擺擺手,拒絕說更多。

    幾天下來,和祁元三人說過最多話的,竟還是村長的老父親。

    村長連著兩個兒子平日也要下地干活,農村人每天都忙得很,沒時間和他們閑聊。只有老人家,上了年紀,干不得重活,每天自己一個人待在冷清清的房子里,這回有人陪著聊天,他看著也很高興。

    說起早死的妻子,老人家古怪一笑:“她死的早,也算是好命了。”

    又談到逃跑的兒媳,老人家啐一口:“拋夫棄子的賤人,我就說當初不應該心軟的,出去一趟,回來心都野了。”

    他反反復復咒罵著賤人,□□,可當祁元幾人想多問幾句,他就警覺地閉口,不說了,渾濁的眼睛盯著幾人,嘿嘿怪笑:“你們問這么多干嘛?”

    怕引起他疑心,幾人便沒有再問,但后面老人家看他們的眼神一日復一日地古怪陰森。

    這個村子里肯定有什么秘密。

    幾天下來,他們不約而同想道。

    在堅持不懈下,他們終于從一個村民那里得到一條消息:村里每年都會在祠廟進行兩次祭拜,保佑村子富裕起來,男人們都能娶到媳婦。祠廟平時都關著,只有村長有鑰匙,平時不能隨便進。

    祠廟?

    祁元三人在村子里逛了這么久,可沒看見過村民說的祠廟。

    村民瞇著眼,享受地抽了一口高副隊給的香煙,抖抖煙灰:“那祠廟可不在村里,當初建的時候,村里請了風水先生過來,選了個離村子有十多里的地方,說是風水好,聚財。”

    他又抽一口:“我們也不懂,不過那風水先生很神,村里也是費了大價錢請來的,他說什么我們當然就信什么,然后就在那里建了祠廟。”

    村民把剩下兩口吸完,煙頭丟地上用腳碾了碾,啐一口:“他娘的這么多年了,也沒見老子有錢,祖宗們在上面也不知道看顧點他們的孫子!”

    他暗罵幾句,對上祁元幾人的眼睛,卻是擺擺手:“你們可別跟村長說啊,村長可相信風水先生的話了,每年都雷打不動地去祭拜。”

    說完又有點酸溜溜的:“他們家倒是好,女人跑了之后還有心情去建新樓,不像我們,又沒女人又沒錢的。”

    村民發牢騷似的抱怨幾句,后面可能覺得說得有點多了,有些坐不住,匆匆結束話題離開。

    留下祁元三人面面相覷。

    祁元:“今晚去這個祠廟看一下?”

    路修遠他們當然沒意見。

    于是就有了今晚這一幕,高副隊主動提出留下,以防村長家起疑心,有什么問題也能盡快通風報信。

    祠廟其實很好找,只是他們當時沒想過要到村外去看看。

    當到達目的地時,他們抬頭看著眼前這座祠廟,都有點驚訝。

    村里看著貧窮落后,建的祠廟卻實力不俗,紅墻烏瓦,彩繪獸頭,四角翹起,只不過被墻圍了起來,看不見更多。

    在荒郊野嶺的,這座祠廟顯得有些突兀。

    祁元從懷里拿出探測儀,上面的紅光還在閃動:“這里也有反應。”

    路修遠:“進去?”

    祁元觀察了下高高的墻體:“可以,我踩著你先上去,然后再把你拉上來。”

    兩人身高加起來快有四米,翻過祠廟的墻綽綽有余,互幫互助安全落地后,祁元打開了手電筒照了下周圍。

    墻后面是個院子,正對著大門種了一顆大榕樹,枝葉繁茂,氣根在黑夜里無聲垂懸,看著像一根根掛在樹上的粗繩。

    再過去,就是一間典型的民間祠堂建筑。

    兩人走過去,祁元拿起門前沉重的鎖看了一下:“還是需要鑰匙。”

    “讓我看看。”路修遠拿著鎖沉思一下,用火去燒鎖環。在高溫下,鎖環一點點地融化成鐵水,滴落在地。

    鎖環被燙出一個缺口,路修遠輕松把它拿下來:“好了。”

    根據村民的話,平時祠堂不會有人來,鎖壞了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人知道,于是兩人放心地推門進去。

    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一股陰風趁機竄入祠堂內部,里面的燭火脆弱地搖曳,在墻上留下晃動的影子。

    祁元驚訝:“不是說平時沒人來嗎?”

    怎么有蠟燭在燃燒,而且看長度,應該是新換不久。

    蠟燭一排接一排,燭光搖曳,黑色牌位也一排接一排,沉默肅穆,無言的凝重。

    兩人分開各自查看了一會,再聚頭時祁元道:“這座祠堂不太對勁,供奉的牌位都沒有名字。”

    黑色牌位上沒有任何字跡,只有一個牌位的樣式。

    建了這么大一個祠堂,卻供奉著無名牌位?

    路修遠也說出自己的發現:“祠堂后面有口井,不過被填了。”

    除此之外,祠堂里燃燒的香味很重,幾乎是讓人不適的程度,吸多幾口便感覺腦袋有點昏沉,胸口喘不過氣來。

    祁元看著牌位:“你說,他們供奉的到底是誰?”

    怎么看怎么覺得詭異,尤其是大晚上的,大門開著,涼風一直灌進來,燭火一直搖晃,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吹滅掉一樣。

    呼!一陣大風猛地刮進來,蠟燭瞬間被吹滅,祠堂陷入一片黑暗中,兩人心一驚,還沒反應過來,身后的大門也砰一聲關上。

    祁元厲喝:“誰!”

    村長家里,理應進入熟睡的村長睜開眼睛,翻身下床,熟練地從床頭柜拿出兩根紅蠟燭,擺上,點燃,對著兩個黑色無名牌位拜了拜,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

    門外,老人家和兩個兒子無聲站著,見到他出來,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他們齊齊來到祁元他們住的房間前,村長趴在房門上,透過上面微小的孔觀察里面的人。

    其他三人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齊湊在房門前,通過縫隙看房間里面的情況。

    持久地,像四尊形狀怪異的雕塑,凝固在房門面前。

    就像這幾天一直做的那樣。

    高副隊熄了燈,躺在床上,偽造出他們在熟睡的樣子。

    他絲毫沒有睡意,計算著祁元和隊長還需要多久才能回來。然后他聽到了兩聲急促而輕微的敲門聲,如果不是他沒睡著,比較警惕,根本不會聽見。

    “小伙子,睡了嗎?”有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們要進來了。”

    與此同時,明昭對祁元的感應突兀斷掉。

    他面色沉下去,感應消失有三種可能,要么是祁元又離開了他的感應范圍,要么是祁元死掉了,要么是他進了某個天災的域內,阻斷了感應。

    排除第二個可能,明昭順著最后感應到的方向趕去。

    第55章

    祁元和路修遠兩人突兀陷入黑暗之中, 兩個人迅速背對背靠著,警惕可能出現的危險。

    黑暗寂靜無聲,沒有突然竄出來什么人或者鬼。

    但風能吹滅蠟燭, 有可能把門也給吹上嗎?要知道祠堂的門不輕,連祁元也需要用點力才能推開。

    路修遠沉聲道:“小心點, 可能是天災。”

    蠟燭新換不久,按理來說最有可能出現在這里的是村長。然而兩人出來前確認過,村長已經睡下了,來的時候也沒發現有人跟蹤。

    三人當初本是路過這里, 結果發現探測儀有動靜,于是商量了一下便進來村里了。找了這么多天都沒找到天災,三人一度懷疑有沒有可能是探測儀壞了, 其實這里根本沒有天災。

    可以說,這個天災極其能藏,非常有耐心, 察覺到三人的威脅, 也能按兵不動。

    這樣的智慧程度, 至少是C級天災才有的水平。

    等了半天不見有動靜,兩人便主動出擊, 謹慎地在祠堂內摸索。

    視線變暗了,但適應后還是能看清楚一些東西。

    祁元不經意間瞥向無名牌位,一怔,拉拉路修遠示意他看過去:“牌位變了。”

    原本沒有任何字跡的牌位,在失去燭光照耀后, 慘淡光線下竟慢慢顯現出鮮血般的紅色字體,字跡潦草,宛如咬破手指緊急之時寫下的一樣, 未干的血蜿蜒而下,凝固在其上。

    祁元念著其中一個牌位上面的字:“供奉吳大春亡妻之靈位……”

    吳大春?祁元記得村長就是姓吳。

    似是想到什么,他看向左邊的靈位,果然,上面寫道:“供奉吳海生亡妻,吳大春亡母之靈位。”

    路修遠:“可吳大牛不是說他媽媽跑了嗎?”

    祁元:“這是在大山深處,我們開車進來也要一個多小時,憑吳大牛他媽媽一個人,有可能跑的出去嗎?”

    被憤怒的村民們追上,亦或者被野獸襲擊,滾落山崖這些聽起來顯然可能性更高。

    祁元望著牌位,上面鮮紅色的字就像是一條逝去的生命:“村長在這里設了靈牌位,還明明確確寫了亡妻,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兩人默不作聲望著牌位,沒想到這次來找天災,還牽扯出一條人命。

    不,也許不止一條人命。

    祁元回想起村子里的異樣,窮苦的地區,男女比例極度不平衡的村子,對妻子嚴防死守的丈夫,對外來面孔的警惕。

    眼前閃過這幾天見到的女性的面孔,她們眼里無光,黯淡,粗糙的臉上滿是麻木不仁,見到祁元幾人也沒有什么反應,好像外界的一切都已經引不起她們的興趣。

    群山之間,有可能民風淳樸,也有可能民心險惡。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有它一定的道理。

    越是貧窮落后的地方,他們接受教育的程度便越低,法律意識也越淡薄,也越容易出現犯罪。

    層層疊疊的群山,阻擋了里面的人出去,也阻止了外面的人進來。

    村子里的女人,真的都是合法嫁娶的嗎?

    祁元一顆心重重往下沉。

    視線中靈牌位上的紅色字跡越看越紅,就像剛流出來的還帶著溫度的鮮血一樣,緩緩下流。

    越來越多的鮮血從牌位上滲透出來,逐漸染紅了牌位,靈臺,融合交織在一起,形成大片的血泊,向桌臺邊逼近,傾斜而下,淅淅瀝瀝像雨一樣落在地上。

    兩人警惕退后一步:“怎么回事?”

    祁元擰眉,凝重地望著仿佛有意識般朝他們蔓延而來的鮮血。

    路修遠直接朝血泊丟了一團火過去。

    金紅色的火焰就像遇上了助燃的油類,霎時熊熊燃燒起來,煌煌大火映亮了漆黑的祠堂,讓祁元和路修遠清楚看到了大火中緩慢從地上爬出來的怪物。

    那是一個全身都是臉的怪物。

    各種各樣的臉,漂亮的,普通的,年輕的,年老的,沒有一張臉重合。

    然而她們臉上統一的痛苦掙扎的神色,怨恨恐懼的目光又讓她們看起來具有一致性。

    每一張人臉都在哀嘯著,拼命想要沖出束縛,可都被牢牢固定在怪物身上,徒勞掙扎。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們強烈的不甘怨恨和求生意識,凝聚出一股強大的力量,驅動著怪物的身軀向祁元兩人移動。

    祁元兩人耳邊仿佛有千百道聲音同時響起,咒罵,求饒,求救,慘叫,如同人生煉獄般的景象,拉鋸著他們的心臟。

    祁元沒忍住踏出一步,很快就清醒過來,臉色難看:“路隊長小心點,它的聲音有迷惑效果。”

    沒有得到應答。

    祁元轉頭:“路隊長?”

    路修遠臉色蒼白,眼神掙扎,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已經半陷入令他痛苦的場景中。

    “路修遠!”祁元不得不拔高聲音喊他的名字。

    路修遠猛然回神,記憶中絕望的末世場景色彩淡去,他重新回到現實中,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黏著衣服。

    “抱歉,我又……”拖后腿了。

    祁元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認真道:“路隊長,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是和天災對戰,稍不注意死的就是我們。不管是什么事情,總要活下去才能去做。”

    祁元沒經歷過末世,但他知道,能令一位意志堅定的軍人陷入夢魘中的,必定是極其慘烈的場景。

    他不能勸慰路修遠放下一切朝前看,他只能告訴路修遠,活下去才有意義,死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望見路修遠神色逐漸鎮定下來,祁元松了口氣,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的千面怪身上。

    千面怪全身是密密麻麻的臉,有時候是好幾張臉雜糅在一起,看著分外怪異。它的軀體柔軟,如同水做的一樣前行時涌動著。

    祁元注意到它走過后,地面留下長長的拖動似的血痕。

    祁元手上現出長刀,金色光芒出現在室內那一剎,千面怪似乎停頓了一下。

    抓住這一空隙,祁元揮刀向前,橫劈千面怪的軀體。

    很軟。

    這是祁元的第一反應,長刀觸碰到一層柔軟的薄膜,劈開后毫無阻礙,像劈開空氣一樣,攻擊落不到實處。

    然而金光對千面怪來說,還是有效的。

    祁元硬生生穩住自己的身形,將能量注入刀內,金光大作。凈化之力與千面怪接觸,千面怪上的面孔通通扭曲著臉,大聲尖叫,死命地往外逃離,想要躲開這種天克的凈化金光。

    祁元感覺耳膜都要被凄厲的尖叫聲刺穿。

    突然,千面怪身側凝聚出兩條手臂似的東西,朝祁元抓來。

    祁元閃身躲避,那兩條手臂便打在了祠堂的柱子上,重重一擊,需要成人男子雙手合抱的粗壯紅柱上留下清晰的裂痕,整個祠堂似乎都抖動了一下。

    一擊未成,那些掙扎著的人臉突然得到許可般紛紛脫離千面怪的身體,尖叫著如潮水般向祁元呼嘯而來。!

    祁元連忙揮刀,人臉們面色扭曲痛苦,仿佛受到灼燒一般,仍然前仆后繼地沖過來,穿透祁元的身體。

    人臉們沒有實體,祁元不會感到疼痛,但卻感覺到冷意從心底細細密密爬起。身體好像破了個大洞,正往里面灌風。

    路修遠一把將祁元從哀嘯的人臉中拉出來,手指和皮膚相接,刺骨的寒意驚到了他:“祁元!”

    祁元感覺身體很冷,明明還沒到冬天,他卻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

    人臉穿透他的身體必定是帶走了什么,祁元的體溫急速降低,嘴唇煞白,眼睫毛甚至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身體凍僵了,連帶著思維也滯后,對外界反應慢半拍。

    人臉穿過祁元后,哭嚎聲瞬間轉為刺耳的笑聲,它們拐了個彎,狂笑著沖路修遠而來。

    路修遠釋放出火焰包圍住它們,可人臉視火焰于無物,徑直沖了過來。

    路修遠眼神一厲,從兜里取出兩張黃符,手指夾住飛出去:“定!”

    黃符如飛鏢般刺出,牢牢貼在人臉上,隨著路修遠的聲音落下,它們帶著猙獰的表情定格在半空中。

    路修遠收攏掌心:“爆!”

    兩張符紙無風自燃,巨大的爆炸聲響,火焰和塵灰炸開,人臉齊聲尖叫哭泣。

    自從知道天災后,國家就召集了國內一切能用到的力量,包括那些隱藏在普通社會中,不為人知的能人異士。

    路修遠手上的符紙便是一位天師的作品。

    人臉們暫時被擊退,看著規模小了一圈,怨恨不甘地退回千面怪體中。

    路修遠扶著祁元,嚴肅問道:“你還好嗎?”

    祁元不太好。

    面對路修遠的擔心,他眨眨眼睛,內心毫無波瀾,機械道:“不好。”

    沒有表情時的祁元,猶如一柄鋒利的刀,寒光凜凜,觸到就會被割傷。

    路修遠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但他沒有時間細想,因為千面怪又沖了過來。

    祁元被留在原地,路修遠獨自一人迎了上去。

    祁元就那么木著,站在一旁看路修遠和千面怪對戰。按理來說,他應該上去幫忙的。

    但祁元現在很累,從靈魂層面上感覺到的深深的疲憊,讓他對所有事情失去了興趣,也抬不動手指去幫助路修遠。

    好累,為什么會這么累。

    祁元放空大腦。

    “你就這么站著?”身旁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夾雜著興味。

    祁元懶得轉頭去看是誰,大腦沒有經過運轉就給出他答案。

    是明昭。

    是明昭啊。

    他慢吞吞地想,突然伸手打了身邊的人一下。

    身邊的人安靜了一瞬,隨即大手掐住了他后頸,強迫他轉過頭來。

    入目的是明昭似笑非笑的臉:“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反而先動手了,嗯?”尾音上揚。

    祁元現在大腦遲鈍,懶得去思考更多,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他誠懇道:“就是想打你。”

    明昭盯著他的眼睛,終于發現了不對,嘴角還掛著笑,眼神已經冷下來:“怎么回事?”

    祁元悶聲不吭,他懶得回答。

    明昭看著他沒有一絲表情的臉,薄唇緊抿著像兩片緊閉的蚌殼,怎么撬也撬不開。

    陌生的拒絕溝通的態度令明昭心底升起一股煩躁:“為什么不說話?”

    如果是從前,祁元會直接嗆聲回去:“我說不說話關你什么事!”但現在他只是木著臉,任由后頸的力道收緊,像是要把他的脖子捏斷一樣。

    不對,他還是有想說的話的。

    祁元眉心皺起來,很認真道:“男男授受不親,別挨我,我恐同,以后你再親我,我把你牙都打斷。”

    很難去想祁元把這句話憋了多久,以至于現在身心疲憊,懶得去動,懶得去想的情況下,還肯對著明昭說出這么長一句話。

    望著祁元黑亮的雙眼,明昭心頭的煩躁不知不覺泄了,取而代之的是好笑:“你就想跟我說這個?”

    祁元又不說話了。

    明昭覺得這個時候的祁元,就像只烏龜,你戳一戳他,他才肯動一下。說話也更加直白,完全地想到什么說什么,出乎意料地坦誠。

    雖不知道祁元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但肯定和那邊全身長著人臉的天災有關。

    一個C級的天災,還擅自動了他的獵物。

    明昭笑意不達眼底,還是早點去死比較好。

    等待許久的觸手迫不及待地沖出來,一半加入戰局,一半則纏上了祁元,將他牢牢圈住,收緊,不讓他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祁元:好煩,但是懶得動。

    觸手的加入讓路修遠心臟猛地一跳,看到明昭的身影,默默握緊了拳。

    明昭沒有去看路修遠的反應。

    觸手和祁元的刀一樣,碰不到千面怪的身體,明昭也沒有符紙去攻擊千面怪。

    直接攻擊千面怪不行,那就試試其它手段。

    觸手猛地繃直,表面覆上一層堅硬的巖石,直沖向祠堂的頂部。

    清脆的咔嚓一聲,路修遠驚訝地抬頭看,只見他們的頭頂,理應是屋頂的地方,像打破的鏡子一樣,裂紋呈蛛網狀散開,但仍□□著死守崗位。

    這是,天災的域!

    路修遠一眼就認出來,心下驚駭他們竟不知什么時候陷入了天災的域,而毫不知情。

    千面怪感受到了威脅,哀嘯著沖向明昭。

    路修遠適時放出火焰暫時攔住它的去路,同時丟出最后的兩張符紙,厲喝:“爆!”

    爆炸聲響起,明昭的觸手也再次沖向屋頂。

    這次千面怪的域終于承受不住了,它前面已經被路修遠的符紙所傷,如今又有個明昭操控觸手來了兩次猛烈撞擊,域搖搖欲墜,霎那間就如碎片般裂開,露出真正的,現實的祠堂。

    沒有大火,沒有濃香,牌位整整齊齊擺放在臺上,不見鮮紅血跡,只有蠟燭真的熄滅了。

    一切就像夢一樣。

    但這不是夢,他們破了千面怪的域,千面怪重傷,卻沒死,反而怨恨加深,人臉橫沖直撞,扭曲著想要沖出來,讓這些可惡的侵入者付出代價。

    地底下傳來轟隆隆的響聲,由遠及近,地面開始劇烈晃動,院內的大榕樹瘋狂搖擺著。

    路修遠精神緊繃,明昭則是讓觸手把祁元卷過來,站在他旁邊。

    祁元還是無所謂的態度。

    異動持續了一會,突然消失。

    下一秒,無數巨根從地底下翻起來,猶如地龍翻身。地面凹陷下去,祠堂東倒西歪,沒幾秒就被泥土吞噬。

    路修遠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根揮舞的樹根,成功逃離凹陷的地面。

    他雙腳離地的瞬間,地面全部塌陷,露出一個巨大的洞口,黑沉沉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隧道。

    路修遠低頭一看,明昭和祁元兩人沒有像他那樣好運,直直地掉入深淵巨洞中。

    “祁元!”路修遠大喊。

    兩人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第56章

    強烈的墜落感拖著兩人往洞穴深處墜落, 明昭的觸手不僅要卷著祁元,還需要防備同樣重重砸下來的各種泥塊。

    飛揚的沙子不小心進入眼睛,明昭側頭避過。

    觸手在下落過程中攀住幾塊凸起的石頭, 放緩速度,包裹著祁元和明昭兩人安穩著陸。

    腳踩在微濕的泥土上, 明昭視線觸及的范圍內黑暗像頭巨獸隨時準備吞噬他們,鼻子間縈繞著土腥味。

    抬頭,只能看見深褐色的泥土。

    他們被埋在了這里,靠著觸手支撐出一個不算很大的空間, 供給他們呼吸。

    院子里那顆大榕樹,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樹根密密麻麻拼命向大地伸展, 扎實,編織出巨大的地下網狀樹根。

    這一翻,整片土地都被翻了過來。兩人現在也不知道被埋得多深, 還能不能出去。

    明昭往前走了一步, 腳邊踢到什么東西, 咕嚕咕嚕滾了兩下。

    他往下一看,是一個人頭骨, 旁邊還散落著幾根人類肋骨,帶著點泥土。不難猜測它們原本應該是埋在土里,這次樹根翻身將它們帶了出來,還很不幸地和全副尸骨分離,和兩人一起掉到這里來。

    明昭來得晚, 不知道前面祁元他們發生過什么。

    但他推測千面怪和外面那顆大榕樹應該是一體的,不,應該說天災的完全體, 是那座陰森森,全身布滿黑氣的祠堂。

    明昭沒見過這種濃重到幾乎要滴出水一樣的黑氣,踏進來便是一股令人背后發毛的寒氣。

    連那顆大榕樹,在黑夜中,模模糊糊看著竟像一張哭泣的女人臉。

    大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聽著像女人的低語,啜泣。

    如果有天師站在這里,必然會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座怨氣沖天的鬼宅,長久地浸透在怨氣中,會影響人的心智。

    若大榕樹也是天災的一部分,那它一開始裝作普通樹木,也許是想當做保命手段。

    沒有人會去特意關注一棵樹,明面上的軀體摧毀了,可只要還樹在,有這樹根網在,它就不算死透,遲早能夠恢復。

    可惜面對死亡的威脅,它沒能如自己想的那樣沉住氣,迫不及待地攻擊敵人,將自己暴露出來。

    路修遠沒掉下來,那他一把火就能把大榕樹解決掉。

    觸手頂了頂周圍的泥土,埋得嚴嚴實實,紋絲不動。將觸手覆上巖石,倒是有可能挖開泥土。

    但他們現在不知道在地底什么位置,明昭總不可能一路用觸手挖上去,

    現在就是等待路修遠找人過來幫忙。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明昭并不急著出去。

    他就地坐了下來,態度自然得不像是坐在泥地上,而是坐在他的豪華大平層里的真皮沙發上。

    觸手自覺地卷著祁元過來。

    祁元臉上帶著幾道灰,眼神有點茫然,看見明昭,虛焦的瞳孔集中,慢吞吞道:“出去。”

    明昭讓觸手松開他,觸手依依不舍地松開。

    明昭淡定道:“你想出就出,我不攔你。”

    他這話說得很大方,擺明了認定祁元不可能靠自己從這里離開,于是說得很慷慨。

    祁元站著不動,他還訝異地催了一下:“不走嗎?”

    祁元定定看著他,明昭好像沒感覺到他的視線一樣,遺憾地搖搖頭:“不走的話,可能要委屈一下我,和你一起待在這里了。”

    祁元原本是站著不動的,這時沒忍住踢了他一腳。

    明昭順勢握住他的腳踝,修長手指與結實的小腿相觸。祁元皺眉,想將腿抽回來。

    明昭卻不允許,五指如禁錮,勾唇,挑釁般猛地一拉。

    祁元猝不及防跌下去,雙手及時地撐住泥土,才沒讓自己真的跌到明昭懷里。

    不過現在的姿勢也沒好到哪里去,祁元穩住身形后垂眸,發現自己雙手撐在明昭腦袋兩側,雙腿分開跪在兩邊,自上而下的角度對上明昭的眼睛。

    有一瞬間,祁元感覺自己好像被什么大型肉食猛獸盯上一樣,腎上腺素飆升,心重重跳了兩下。

    那雙眼睛黑而深,祁元確信里面有什么很可怕的東西在醞釀著,以至于他隱隱產生了退縮之意。

    可只是一秒,兩秒,祁元眨了眨眼睛再看去時,那種危險感又不見了。

    明昭還是那副看著就想揍他的笑容:“祁元,這么久不見,你好像變弱了,連外面那種東西都能讓你中招。”

    從剛剛相遇開始,祁元就沒有什么表情,配上過分鋒利的五官,外人會覺得他相當不好接近。

    明昭見多了祁元生氣鮮活的樣子,不會覺得他冷冰冰的難接近,反而看出他面無表情下雙眸放空。

    有點呆呆的樣子。

    又是明昭沒見過的,新奇的一面。

    不過一想到這一面是祁元中招后才換來的,明昭笑意淡淡。

    中招?什么中招?對了,是千面怪不知道對他做了什么,然后他覺得自己很累很累,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明昭的話又提醒了祁元,從靈魂深處涌上來的疲憊感讓他選擇放棄思考,眼神又開始虛焦。

    他想就地坐下去,可底下這人看著就煩,祁元不想拿他做墊子,默默地想起來換個位置。

    腰上搭上來一雙大手,灼熱的溫度令祁元腰腹下意識繃緊,眼神聚焦,無意識瞪著明昭,兇狠道:“你煩不煩!”

    明昭充耳不聞,饒有興趣地順著祁元顫抖的腰線仔仔細細地撫摸:“如果是之前,你已經一拳揍上來了。”

    他抬頭看著祁元一笑:“現在應該提不起勁吧。”

    他說得對,祁元腦海里兩道聲音高頻率地交談,一道說揍他!一道說好累啊,懶得揍。

    祁元腦子糾結成一團毛線,不過他沒有糾結多久,因為他覺得另一道聲音說得不對。

    揍明昭怎么會累呢,揍明昭應該感覺很快樂才對。

    說累的聲音逐漸減弱,祁元想也不想抬手握拳揍向明昭的臉。

    觸手迅速反應擋下。

    明昭瞥了眼被觸手包裹起來的拳頭,笑瞇瞇:“那晚你也是這么揍我臉上的。”

    另一只手手指忍不住蜷縮一下,祁元沒來由有點心虛。

    明昭:“我第二天想找你算賬,沒想到你連夜跑了。”

    該來的絕不會缺席,祁元逃了這么多天,現在終于被明昭逮住,在這個被泥土隔開外界聯系,只有兩人的狹窄世界里。

    觸手齊齊圍住兩人,虎視眈眈。

    明昭放過祁元的腰,手緩慢上移來到他腦后,抓住他柔軟的發絲,強勢,不容置疑地壓下來,不允許祁元視線逃離,只能放在明昭身上的距離,呼吸像羽毛一樣輕飄飄落在對方臉上。

    “你在怕什么?”

    祁元皺眉:“你好煩!”

    明昭:“你是懶得說,還是不想說?”

    明昭發現了,這個狀態下的祁元,對任何事情提不起興趣,也不愿多動腦思考,連話都懶得多說。

    但如果能讓祁元開口,他的反應來得直白。因為不動腦思考,說出的話更接近他的真實想法。

    祁元閉嘴。

    明昭嘆氣:“你不想說,可我偏想聽你說。”

    你越遮掩,我就越想扒出你的真實想法。

    抓著祁元后腦勺頭發的手,轉為掐住祁元的脖子。鼻尖和鼻尖相觸,唇與唇只差一厘米的距離,炙熱的呼吸打在那塊地方,明昭感覺到祁元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一個讓祁元覺得危險的曖昧距離。

    他不適地往后退,可明昭的手掐著他脖子,不僅沒有成功,脖子上的手還收緊了。

    明昭強迫他和他對視,兩雙眼睛互相看著對方,這么近的距離,能清楚望進對方的眼底,不會放過任何一絲情緒。

    “你在怕什么?”

    在說話間,唇肉有好幾次輕擦祁元的唇瓣而過,若有似無,曖昧橫生。

    祁元緊抿著唇。

    明昭不輕不重捏了兩下他脖子:“不說話,我還會親你。”

    “不行。”

    祁元另一只毫無動靜的手驟然暴起,一拳打在明昭腹部,猛地抽回另一只手,捏住明昭后頸扯過來,靈巧地翻身將明昭壓制在地上,長刀乍現抵在明昭頸側。

    他的面容冷淡而嚴肅:“讓你的觸手離遠點。”

    一擁而上準備將他拿下的觸手停滯在半空中。

    明昭被他按住,卻像沒感覺到一樣,追問他:“什么不行?”

    祁元深吸一口氣:“你想做的都不行。”

    “我想做的是什么?”明昭不依不饒。

    祁元沉默一瞬,緩緩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兩個人像打謎語一樣一來一回,如果有外人在聽到這些話必定會摸不著頭腦。

    但現在只有祁元和明昭兩個當事人。

    他們都很清楚他們在談的是什么事,也許之前還不懂,但在話說出口后,他們心里的想法也逐漸清晰。

    他們就著那一條底線,不斷地試探。

    這個過程中,把溫和做假面的明昭展現出極強的進攻性,更易被明昭激怒的祁元卻沉默,豎起厚重的城墻。

    祁元重復道:“你不能做。”

    明昭嗤笑,他放松了身體,背脊舒展,根本不在意自己被祁元壓制,觸手也隨意擱在地上:“我為什么不能做?給我一個理由。”

    祁元腦袋都快爆炸了,千面怪降低了他所有欲望,但他現在想打明昭的心達到頂峰。

    幾乎是咬牙切齒道:“因為我不喜歡男人。”

    他把刀一插地面,將明昭翻轉過來,居高臨下看著他,深吸一口氣,指了指他:“你。”又指了指自己,“我。”

    “我們兩個是死對頭,我請問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祁元皮笑肉不笑。

    明昭略微詫異:“難道我喜歡男人?”

    他歪歪腦袋,沒讓祁元的拳頭落在他臉上:“我當然記得我們兩個是死對頭,這輩子都不會忘。”

    這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祁元揪住他衣領:“連男人的嘴你都親得下去,你還說你不喜歡男人?!”

    明昭總是有各種辦法把他氣得頭暈腦脹,氣血翻涌。

    明昭反問他:“你覺得那是喜歡?”

    祁元下意識要回答“當然”,話到一半硬生生停下,不對,如果是明昭的話……

    如果是明昭,他真的可能喜歡一個人,親吻他嗎?

    明昭似是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抬頭撫上祁元臉頰:“親吻就是喜歡,祁元,你真是出乎我意料的純情。”

    他的手指輕飄飄地撫下,落到唇角,力道加重,將那片薄唇揉捏的更紅。

    明昭道:“我對你不是喜歡。”

    他不知道怎么樣才算喜歡,但他知道自己在渴望祁元。

    喜歡太輕了,他們之間,應該是比這更加沉重的,不可分割的欲望。

    是好奇,是吸引,是占有,是渴望,是灼熱的體溫。

    他輕聲問道:“不是喜歡,能讓你放心了嗎?”

    第57章

    靜謐的空氣中, 似乎連塵土下降的速度都變得緩慢悠揚。祁元不自覺屏住了呼吸,那雙盯著他的幽黑雙眸,平靜海面下是洶涌的暗流, 稍不注意就會卷入其中吞噬得粉身碎骨。

    他問不是喜歡,那你放心了嗎?

    祁元暗想, 怎么可能放心啊,就你這樣子,說的話和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也許是明昭的眼睛太過專注,祁元后知后覺他們現在的姿勢不太妥當, 冷哼一聲,放開明昭,起身整理一下凌亂的衣服。

    他整理的態度過于認真, 半側身背對明昭,眼睛都不帶往那邊瞟一下,刻意的躲避態度令人心里不耐。

    沒有威脅后觸手又癡癡纏纏地涌上來, 祁元一手拍掉一條, 戰地靴踩著一條不知恥纏上他小腿的觸手, 毫不客氣地碾了碾。

    觸手任他踩,只是觸手尖尖依然緊貼著結實的小腿線條。

    明昭手撐在身后, 悠然自得地看著祁元不耐煩又熟練地應付那些觸手,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現在的他面對觸手已經沒有排斥,只有無奈和習慣。

    明昭卻看得清楚。

    祁元一手抓著一條掙扎不停的觸手,這兩條觸手剛剛差點就掀開他衣角溜進去了。兩只手都被占滿, 空不出來,剩下的觸手自是看準機會,一擁而上。

    “煩死了!”

    祁元黑著臉, 側頭,觸手擦著他的臉頰而過,留下一條長長的帶著水光的粘液痕跡。

    他沖明昭大喊:“喂,你的東西,你到底管不管!”

    明昭欣賞著他陷入觸手堆中,怪異荒誕的景色,聽到他的話無辜道:“我也控制不住觸手。”

    “你的東西,怎么可能控制不住!”

    祁元已經蠢蠢欲動,想拿刀過來直接斬斷這些煩人的觸手。

    明昭看出他的意圖,懶懶道:“勸你不要這么做,觸手斷了,我需要能量來愈傷。這里沒有天災給我吞噬,那我只能吃了你了。”

    明昭的目光若有所指地在他唇上飄過。

    “觸手它們現在沒有想吃了你的意思,只是很喜歡纏著你。”明昭起身來到祁元面前,手指掐著一條觸手,朝祁元揮動一下示意。

    祁元腦海里似是抓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包括你之前那些行為,”他沒有再說親吻兩個字,“都是受觸手影響?”

    明昭:“不然呢。”

    他的臉在祁元面前放大,似笑非笑:“你真的覺得我是因為喜歡你,才親你?”

    祁元半信半疑。

    一條觸手趁著兩人不注意,悄悄摸摸地從下面爬上來,滑溜地想順著祁元唇角鉆進濕熱的口腔里。

    幸好祁元及時反應過來,狠狠咬了它一口。

    觸手可憐巴巴地縮回去本體身邊求安慰。

    祁元氣笑:“我都還沒說什么你就裝可憐?”和它主人一模一樣!

    他狠狠瞪了明昭一眼:“就因為你這些觸手,每晚我都要做噩夢,碰上你們我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

    明昭眼眸微動:“做噩夢?什么噩夢?”

    還能是什么噩夢,又是黑暗里,他掙扎不能,一堆觸手涌上來將他纏得緊緊的,快要窒息,全身骨頭都像被碾碎又重組一般。

    最重要的是,那些觸手還總會執著地往他喉嚨里鉆。

    夢的最后,蒙著水霧的視線里還會出現一個人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黑色濃霧中,什么也不說,默默地看著他。

    沒來由的,祁元知道那就是明昭。

    然后他就會因那種窒息感,粘滯感驚醒,醒來發現全身濕透,冷汗淋漓。

    祁元咬牙切齒,明昭那狗東西,現實里和他作對也就算了,連夢里都不放過他,硬生生要來插一腳。

    因為這個,他都不知道有幾天沒睡個好覺了。

    這也是他離開A市的原因之一。

    明昭從他像是吃到什么惡心東西但又不能吐出來的扭曲表情上得到了答案。

    “你每晚都會夢到我?”他的表情有點奇怪。

    祁元發現不妙,連忙補救:“不是每晚,就幾次!而且也不是夢到你,是你那堆觸手!靠,別再纏上來了!”

    最后一句話是對突然興奮的觸手惱羞成怒大喊。

    祁元耳朵發燙,剛剛觸手不經意碾過胸前某個地方,現在又痛又麻。

    又是一陣你進我退,祁元費了渾身解數才把觸手都從他身上硬拔下來,抬頭才發現明昭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這種感覺,讓祁元幻視夢境中的那個明昭。

    說不出的奇怪,很想揪著他衣領大聲質問道你到底在看什么,為什么不說話,你究竟想讓我怎么做?

    可現實里,祁元只是握緊了拳頭,側頭避過他的視線。

    沒一會突然想到什么,又猛地轉回來,驚訝道:“等等,我不是被那千面怪影響了嗎?”

    怎么現在感覺和正常時候一模一樣了?

    明昭淡定道:“你和我接觸的時候,我就已經幫你解決了。”

    千面怪把祁元的欲望降到最低,在明昭看來也屬于控制情緒的一種,既然如此,用他的能力,把祁元的欲望調回到正常數值即可。

    只要是身體接觸,明昭都能對祁元發動能力。當然,這個過程祁元并沒有感覺。

    明昭吸引來他所有怒火,太過熟悉的感覺讓祁元忽視了自己的異樣,說出的話依然像被千面怪影響那會一樣,沒經過太多思考,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就是怎么說的。

    明昭想聽祁元真實的想法,又不想看見祁元沒有表情的臉,便只能這樣做。

    不過這樣做也有個隱患。

    明昭斜覷祁元的臉色。

    祁元先是一愣,沉默了一會,清咳一聲道:“謝謝。”

    他耳朵有點燙,不習慣向死對頭道謝,但這會明昭確實是幫了他。

    祁元不會吝嗇這么一句感謝。

    不過很快他臉色一變,想到了什么,警惕往后退一步:“以后如果不是緊急情況,你這種能力別隨便用在我身上。”

    這種無知無覺間操控情緒的能力簡直讓人防不勝防。

    明昭:“才幫了你就說這種話,祁大少爺真是翻臉不認人啊。”

    祁元反駁:“這是兩回事,我可不想連我自己的情緒都要被別人控制。”

    兩人唇槍舌劍一番,各自尋了地分別坐著,別過頭誰也不理誰,好似方才那些曖昧的時刻只是幻覺,回歸平靜,他們仍是那個死對頭,只是礙于困境勉強和平相處。

    然而還是有不一樣的。

    狹窄的空間里,即便兩人分開坐,也隔不了多遠。天賦者和天災的聽覺靈敏,他們都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輕緩悠長,漸漸地呼吸好像重合在了一起。

    明昭的呼吸聲就像在耳邊一樣,祁元說不出的不自在,揉揉耳朵,轉著腦袋觀察現在他們待的這個空間。

    他需要找點事情做,才不會讓自己太過在意明昭的存在。

    祁元站起來敲敲踢踢四周的泥土。

    明昭在他身后問道:“你干什么?”

    祁元頭也不回:“找找怎么出去。”

    明昭:“這里埋得很深。”

    “那又怎樣。”祁元嗤笑道,“光坐在這里等人來救?我可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

    明昭眨眨眼睛,站起來,走到祁元身后,一手撐在他腦側,高大的身軀以一種半包圍的姿態將祁元的身影籠在身下。

    他道:“和你在這里等著,好像也沒什么關系,如果餓了,大不了就把你吃掉。”

    他的氣息一靠近,祁元后背就炸起來,朝后一個肘擊,面無表情地遠離他:“是只有你在這里等著,我要出去。”

    祁元選定了位置,摸摸刀身表達歉意,隨后把刀當做挖土的工具插進土里。每一下都狠得不像在挖土,更像在插明昭的頭一樣。

    都怪明昭!

    刀身插進土里發出一聲嗡鳴。

    亂說話,有想法的人又不是他,罪魁禍首悠然自得,偏偏搞得他不自在和尷尬!

    明昭那個人存在感本來就很高,現在更是高得沒邊了。

    他剛剛一靠近,祁元就感覺自己全身汗毛敏感地豎起來,毛骨悚然。現在他在這里挖土,身后明昭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弄得他動作越來越僵硬。

    祁元越想越氣,恨自己剛剛沒給多明昭兩拳。

    等出去了,他一定要離明昭離得遠遠的。

    祁元不明白明昭現在看著他到底在想什么,總之這個人已經不是和他爭鋒相對,欠揍那么簡單了,他絕對有更大的圖謀。

    腦子里不合時宜地閃過路修遠那句“他暗戀你”,祁元身體一僵,咬緊牙關,挖土的速度更快了。

    不可能不可能,天塌了明昭都不可能暗戀他!

    手上的刀在挖土的過程中不小心挖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動作卡了一下,突然有個東西迅猛地從泥土里沖出來,尖銳的頭部一下子洞穿祁元來不及躲閃的左肩。

    祁元悶哼一聲,很快出手折斷它。

    明昭眼神一厲,觸手迅速追著遁入土里的東西而去,不一會就揪著一條斷了的樹根回來。

    祁元手捂著傷口:“樹根?”

    一條斷了的樹根不需要兩人注意,真正該警惕的是藏在土里的其它樹根。

    四面八方都是泥土,大榕樹的樹根隨時都可能從各種角度襲來。

    祁元撕下自己衣擺,咬著一端自己替自己包扎,簡單處理一下,防止失血過多。

    明昭在他面前蹲下,他警惕抬頭:“怎么?這種時候你還想吸我的血?”

    明昭不應聲,從空間里拿出消毒酒精,碘伏,醫用棉簽,包扎繃帶等東西,對著愣神的祁元頷首:“脫吧。”

    好像誤會他了。

    祁元低頭,聲音有點悶:“不用,留這么點血,死不了人。”

    還是別欠明昭太多了,他們繼續保持純粹的死對頭關系比較好。欠的愈多,摻雜進其它東西,祁元擔心事情會朝著失控的方向狂奔。

    明昭也不強求,收起那些東西:“隨你。”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祁元總覺得他的聲音有點冷。

    明昭沒有生氣,祁元的反應也在他意料之中。

    那人比任何人都要敏銳,察覺到端倪,絕對會離得遠遠的。

    祁元如今對他很警惕,再在這里待下去只會加劇他的抗拒。

    是時候出去了。

    一條觸手緊緊卷住祁元的腰,好險沒把他的腰勒斷:“你干什么?!”

    “安分點。”明昭站在樹根逃去的方向前,觸手齊齊硬化插進土里,攪動松土,向上挖出通道,“現在我們出去。”

    這人果然有辦法出去,剛剛還在旁邊看他挖了半天。

    祁元黑臉。

    路修遠獨自一人站在原先祠堂的位置上,不遠處是燃燒的火光,大榕樹在烈焰里扭曲掙扎,可它抵不過火焰燃燒的速度,很快被吞噬成一片火海。

    路修遠已經以最快速度呼叫異管局分部的成員過來,也和高副隊通了電話,對方表示他那邊情況正常,村長一家已經被他打暈綁了起來。

    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祁元了,不知道他那邊情況怎么樣。

    他心里剛閃過這個念頭,地底突然一陣震動。

    路修遠目光一肅。

    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坑坑洼洼不平整的地面,從地底處猛然沖出一條粗壯的觸手,接著是第二條,第三條……

    眾多觸手沾著泥土,渾身染上泥濘的土黃色,硬生生將洞口擴大成足以讓兩人通過的大小。

    祁元先爬了出來,臉上同樣沾著泥土,呸呸兩聲吐出不小心掉進嘴里的沙子。

    然后是明昭。

    路修遠震驚,快速上前兩步:“祁元?!”

    祁元看見他,揮揮手:“路隊長。”

    路修遠瞥了明昭一眼,沉聲問道:“怎么回事?你們怎么出來的?”

    祁元擺擺手:“一言難盡,總之就是掉到很深的地方,然后明昭帶著我出來了。對了,我們還順便解決了大榕樹剩下那些樹根。”

    他邊說邊想往那邊走,卻被腰上的力道扯回來。低頭一看,觸手還牢牢纏著他的腰。

    祁元回頭:“喂,觸手可以放下了吧?”

    明昭從剛剛開始出來一直沒說話,擰著眉,似乎在壓制著什么。

    聽到祁元的話,抬眼,鎮定道:“恐怕不行。”

    祁元也皺眉:“你什么意思?”

    明昭不說話,身體里的熱浪一陣接一陣上涌。

    祁元也感覺到不對勁,腰上的觸手怎么溫度好像越來越高了?

    兩人面面相覷,祁元斟酌了一下用詞,謹慎問道:“你,難道要變異成烤章魚了?”

    明昭:“我剛剛吞噬了一個C級天災。”

    祁元點頭:“對,沒錯,有什么問題嗎?”

    明昭:“我要進階了。”

    祁元不懂,進階和觸手溫度變高有什么關系?

    明昭瞥了路修遠一眼,直接將祁元拉過來,附耳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靠!”祁元捂住自己耳朵,連連后退,嘴里大罵,“你有病!”

    他氣得要爆炸,幸好還記得路修遠在旁邊,忍著憤怒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你發情跟我有什么關系,憑什么要我負責!”

    相比之下,明昭除了因為身體熱潮,臉有點泛紅外,堪稱冷靜:“這里除了你還有誰?”

    祁元急聲:“不是還有路隊長嗎!”

    不對,不應該這么說,路隊長和明昭更加沒有半毛錢關系,他被明昭繞進去了。

    “你趕緊放開我,自己找人去!”祁元使勁扒拉腰上的觸手,手掌剛一相觸,就被那溫度驚到。

    明昭這時候也道:“晚了。”

    什么晚了?

    祁元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明昭身后觸手不斷地漲大,遮天蔽日,帶來一種視覺和氣勢上的震撼。

    隨后空中出現一個黑點,僅是一瞬間,黑點擴大,如同結界一樣展開,將兩人籠罩進去,而不相關的人則被彈出來。

    路修遠眼睜睜看著一個龐大的域出現,然后祁元兩人身影消失,震驚道:“祁元!”

    第58章

    觸手有異樣這件事明昭是知道的, 它們情緒興奮了點,但不妨礙日常活動,明昭也就暫時不放在心上。

    興奮的觸手在戰斗中發揮出更大的力量, 明昭更加沒有深究的心了。

    直到方才鉆土出來,正巧撞到其它逃散的大榕樹樹根, 觸手毫不客氣吞噬殆盡。能量涌入體內,流過的不再是暖流,而是將血液燃燒的巖漿。

    吞噬的能量會經過觸手流經四肢百骸,每經過一處, 明昭都能感覺到那部分不容置疑地燃燒起來。

    滾燙炙熱,喉嚨干渴。

    不需要思考,明昭腦海中自然地浮現一個詞。

    發情期。

    這就像曾經經歷過的事, 一時忘記了,但還埋藏在腦海深處,只要明昭觸發了喚醒記憶的那個點, 它就會自然而然地出現, 熟悉無比。

    這個詞一出現就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

    身體體溫逐漸升高到難以忽視的地步, 急切地需要尋找一個宣泄口來排除這股燥熱,同時心底還升起施暴欲和摧毀欲, 暴虐的情緒要將一切通通吞噬殆盡。

    沸騰的血液令觸手開始焦躁不安,它們對祁元的渴望進一步增強,霸道地纏著祁元,恨不得將他完完全全裹在觸手的包圍中,哪里也不能去。

    觸手這么想的, 明昭也就那么做了。

    他第一次展開了天災的域,將世界隔絕開來,只有他和祁元兩個人。

    領域伴隨著升階而來, 和發情期一樣,明昭不需要特意去弄懂,那些知識就自己浮現在腦海中。

    以至于雖是第一次開展領域,明昭卻熟悉得好似展開了無數次一樣淡定,表現得輕而易舉。

    站在這個極致黑色的空間中,望不見來路和盡頭,沒有方位,沒有時間,仿佛回到天地初開,一片混沌時的景象。

    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將明昭團團包裹。

    這里是明昭的世界,只要他意念一動,便能感知到在這方天地里發生的所有事情,無論是細微的表情還是動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仿佛成了神明般,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輕抬手指,便能決定螻蟻的生死。

    觸手在這里,也得到了無限的增強。

    仿若遠古外神般怪異可怖的觸手扭動著身軀,遮天蔽日,籠罩下深沉的影子,沉重的威勢壓得人心頭窒息,惶恐不敢直視,精神繃到最緊,只需要小小的動靜,就會一下子繃斷,瘋狂大叫。

    不過這里只有明昭和祁元兩人,明昭不可能受到自己身體一部分的影響,祁元也比普通人堅強得多,心志堅定,意志堅韌。

    冒然進入一個未知空間,觸手如巨蟒一樣冰冷纏繞,祁元反而冷靜下來,不動聲色地探查情況。

    明昭操控觸手,將祁元帶到他面前。

    看見明昭,祁元的表情微動,一瞬間活了,看得出他在忍耐著不讓自己破口大罵,以免惹怒了現在不知道發生什么情況的明昭。

    他的神色憋屈,明昭手指點在他眉心:“你想問什么?”

    祁元深吸一口氣:“你到底怎么回事?”

    明昭:“不是說了嗎,發情期。”

    觸手黏黏糊糊涌動,爭先恐后占據祁元的每一寸皮膚。它們太過粗壯,又太多,每一條觸手能占據的皮膚有限,因此暗戳戳地撞開其它觸手,霸道地占據更多位置。

    觸手身上分泌著一層粘液,在動作間不經意地就蹭到祁元身上,冰涼黏濕的觸感透過布料傳給祁元,全身雞皮疙瘩立起。

    祁元:“你發情期不能自己解決?!非得拉上我!”

    明昭根據腦海中的記憶回答他:“我的發情期有半個月,光靠我自己一個人不可能熬過去。”

    “而且,”他歪歪腦袋,“你見過誰發情期是自己一個人就能解決的?”

    祁元氣笑:“所以你就把我抓進來了?”

    他運轉體內的能量,全身籠上一層薄薄的金光。觸手因為這層金光,稍微松動了點,卻還是環著祁元不放,虎視眈眈。

    祁元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沒辦法幫你度過發情期,你先放開我,我們出去找異管局的人一起想想辦法。”

    明昭一動不動:“忍不了。”

    “這次發情期要是沒能度過,我的進階也會失敗。”

    祁元第一個念頭是,還有這種好事?

    只要明昭度不過發情期,那就不可能進階,對異管局而言威脅力又會下降。

    不過前提是度不過發情期。

    祁元發現明昭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都燒紅了,一雙眼睛黑的深沉,照不進一絲光亮,脖頸處青色的筋脈蜿蜒,泄露他其實并不如表面上那樣沉靜。

    鬼使神差地,祁元往下看了一眼。

    下一秒視線就像被燙到一樣收回來,內心滿是震撼。

    他知道明昭長得好,可這是不是長得太好了?身高比他高也就算了,連那個地方看著都比他大,難不成明家的基因真的比他們祁家要好?

    作為一個男人,祁元陷入深深的疑惑和嫉妒中。

    那邊明昭皺了下眉,難耐地輕喘了一下,將祁元喚回神來。

    祁元這時候突然發現,干!明昭就是要他應付他這根東西?!

    他頸側線條繃緊,不死心地試探:“你應該知道兩個男人是不可能做那種事的吧?”

    明昭斜斜覷了他一眼,沒說話,觸手卻悄然來到祁元后面。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席卷祁元大腦,他下意識地取出大刀,手腕用力上抬,銳利的刀鋒由下至上堅定地斬斷纏著祁元的觸手。

    束縛松開后,祁元一刻未停沖向明昭。

    大刀在半空劃出一道半圓弧,隨著祁元的推進不斷放大,斬向明昭。

    刀光帶著攝人的冷意,就如祁元此時的神情一樣,來勢洶洶,鎖定了明昭所有躲避的路線,只能站在原地迎接這一擊。

    砰!

    相當于祁元全力一擊的刀光和明昭相撞,巨大的沖擊波在黑色空間內震蕩開,激得祁元倒退兩步。

    他捂著胸口,緊張地看著迷霧里頭,希望迷霧散去后看見的是他想看見的結果。

    天災的領域一旦展開,除了擊敗天災沒有其它辦法能破除領域出去。

    他握緊了刀,決定要是一擊不成,待會再來個百八十擊,一定要保護好他的屁股。

    明昭簡直失心瘋了,死對頭都能下嘴,明明一個月前兩人都還在爭鋒相對下死手。

    這一個月到底發生了什么。

    祁元大為不解。

    迷霧散去,原地不見了明昭的蹤影。

    祁元大驚,迅速轉身,大刀橫劈過去。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明昭打掉了他手上的刀,單臂摟住他的腰,手指掐住他下巴抬高,垂眸低頭吻了過去。

    這是他們之間第三個吻。

    不同于前兩個,這次明昭更加確定,完全占據主動權,面上還是如高山冰雪一樣冷靜,吻卻是狂熱的,強勢無比。

    他愈吻愈深,祁元恍惚覺得伸進他嘴里的是觸手,貪婪急躁,一個勁地想進入到更深處。

    夢境中那種窒息感和無力感如潮水般涌上來,祁元渾身一震,猛地咬舌。

    明昭悶哼一聲,唇舌依舊勾著祁元的舌交纏一番,才退出來,拉出一條長長的銀絲,曖昧無比。

    明昭伸出舌頭,上面是祁元咬傷的痕跡,紅色的血液滲出。

    他收回去,手指撫著唇:“你咬到我了。”

    眼睛瞥到祁元唇角還有些許曖昧的水跡,明昭伸手想要替他抹去,卻被重重拍開。

    明昭一頓,看向祁元,祁元面色冷凝:“放我出去。”

    語氣堅定,沒有絲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明昭同樣回答他:“不可能。”

    祁元轉身:“那你就自己解決,別來招我。”

    他尋了個地方,自顧自盤膝坐下,閉眼,不再搭理明昭。

    視覺關閉了,聽覺補償性地變得靈敏起來。

    后面的人安靜了好一會,然后祁元就聽見了皮帶解開的聲音,皮帶卡扣輕響,明昭隨手把它丟在地上。

    清晰的拉鏈拉開的聲音,在這個只有兩人的空間里放大。

    祁元閉著眼,手心不知不覺泌出了汗。他全身肌肉繃緊,隨時準備在明昭撲過來時反擊他。

    但明昭沒有過來。

    身后的視線灼熱得可怕,始終黏在他后背上,讓祁元的心臟跟著緊張地跳動。

    明昭有了動靜。

    祁元背對著他,心臟越跳越快,如擂鼓般,好似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太過嘈雜。

    祁元不確定明昭能不能聽得見,他抿緊唇,盡量讓自己忽視那動靜,卻沒發現自己耳朵燙得通紅,連帶著明昭能看見的脖頸處,也染上一層淡淡的粉色。

    就像情動時,祁元身上應該出現的顏色。

    明昭很少會做這種事,更別提是對著死對頭做。初時他的動作還有些生疏,不過很快就漸入佳境。

    然而洶涌的火在他體內肆意燃燒,完全沒有熄滅的征兆。

    明昭盯著祁元的背影,目光一閃。

    祁元正在內心數數,看明昭到底什么時候能弄完。每念一個數字,他都要罵明昭一句,才覺得心里舒服點。

    等他念到521時,身體驟然騰空,翻轉,被觸手抓著坐在明昭大腿上,炙熱的溫度透過布料燙得祁元哆嗦一下。

    “明昭!”

    明昭抓著他的手按在自己那處,言簡意賅:“出不來,幫幫我。”

    祁元咬牙想縮回手:“你變態!”

    明昭牢牢按著他的手,不放開,身體前傾,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幫幫我,嗯?”

    祁元身體往后退,可后面還有觸手抵著不讓他退縮。

    手底下的東西傳來驚人的溫度,祁元感覺手心都要被燙穿了,那東西還一跳一跳的。

    明昭第三次道:“幫幫我,解決掉我就放你離開。”

    祁元精神一振,僵在那里。

    明昭這下也不催促他,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即將捕獲獵物的獵人,總是更能沉得住氣。

    不知過了多久,祁元暗罵一聲,隨后雙手放棄了抵抗,別過頭僵硬道:“就這一次。”

    明昭挑眉:“當然。”

    他的大手覆著祁元的手,雙手交纏,松弛有度。祁元從小練武,手上少不了繭子,粗糙的指腹能給明昭帶來更多的不一樣的感覺。

    明昭眉心舒展開,汗水從額頭滑落,順著高挺的眉骨滑入他眼睛,帶來刺痛。

    可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在這種時候,依然抬頭去看祁元。

    祁元側著的臉完全紅透了,鬢角也泌出細密的汗珠。

    明昭從未見過祁元這樣的表情,他見到的最多是怒火和嘲諷。紅透的側臉,通紅的耳根,這些都是他之前不能見到的,祁元沒有在他面前展現出來過的。

    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他收緊了祁元的手,把下巴搭到祁元肩膀上,故意在他耳邊輕喘,看著祁元幾乎是一激靈地彈跳起來,又被他按壓下去。

    “別動。”明昭輕易地瓦解了他的攻擊,并且試圖讓祁元自己來。

    祁元猛回頭:“你別得寸進尺!”

    明昭已經放開了手,抱緊他,胸膛貼著胸膛,能最大限度地感知到對方的心跳,汗水混雜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心跳更大聲。

    明昭:“你來快一點。”

    祁元僵在原地,過了許久才做好心理建設,才開始機械地動。

    耳邊明昭隨著他的動作一聲接一聲地輕喘悶哼,濕熱的氣流打在祁元耳朵上。

    祁元覺得自己很熱,像待在蒸拿房里蒸了五六個小時一樣,大汗淋漓,精神恍惚,手心緊張出了汗,滑溜溜的。

    他最開始是排斥抵觸的,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逐漸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只有手底下的溫度存在感高得驚人,提醒他現在他到底在做什么。

    到最后,他甚至有種錯覺,自己掌握了明昭的要害,生死由他。

    這種微妙的掌控感從心頭升起,讓祁元忍不住收緊了掌心。

    明昭重重喘了一下,背脊繃緊。

    祁元僵住,不可置信。

    明昭仍在平息著呼吸,祁元閉眼,無意識呢喃:“完蛋了……”

    第59章

    還停留在余韻中, 明昭依舊清晰捕捉到祁元的呢喃,敏銳問道:“什么完蛋了?”

    心跳還未平息,震驚, 不敢置信,恍惚, 懷疑等種種情緒在腦海中來回。祁元心情復雜無比,聽到明昭的話下意識收斂起任何可能泄露他想法的情緒,兇巴巴道:“關你什么事。”

    他閉口不談剛剛的事,一巴掌拍明昭身上, 擦掉那些黏膩的東西,迅速起來轉身:“趕緊放我出去。”

    再遲一秒,他就要被明昭發現異樣了。

    明昭深深望著他的背影, 這次沒有再糾纏。

    路修遠在領域外焦急等待,異管局分部的人趕到了,兩方人馬匯集。

    “這位就是路隊長吧。”長著一張娃娃臉的道士笑容可掬, 摘掉墨鏡露出一雙小狐貍一樣滴溜溜轉的眼睛, 殷勤地上前和路修遠握手, “你好你好,我叫阮金賦, 是一名天師,應異管局Y市分部的邀請特地來幫忙的。”

    他探頭探腦往路修遠背后瞧:“哎呀,這個就是天災的領域啊,我們要解決的就是這個東西嗎?”

    沒有得到回應,阮金賦疑惑地看向路修遠:“路隊長?”

    路修遠望著眼前熟悉又稚嫩的臉, 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次來的竟然是阮金賦,未來憑借道家傳承混得風生水起的S級天賦者,應國家征召和他一起進入混沌領域的隊友, 也是除了他之外,最后一個死的人。

    前世路修遠和阮金賦的接觸不多。一個是國家公職人員,專門為國家辦事,一個只是國家編外人員,自由散漫,偶爾會接下國家的任務。

    但這不妨礙路修遠聽說過他的名聲,就算后來沒有出現天災一事,阮金賦也會是年輕一代最強的天師,潛力無限。

    路修遠重生回來有去尋找過前世的隊友,阮金賦也在他的尋找計劃中,但沒想到他還沒去找,阮金賦自己就出現在他面前了。

    面對這個臨死前邊吐血邊笑著安慰他生死有常,大不了來世再相遇的人,路修遠繃緊的臉色緩和下來:“好久不見。”

    阮金賦驚訝:“好久不見?路隊長我們以前難道見過嗎?”

    他嘀咕著“不應該啊,要是見過我肯定記得你這張臉”,然后快速掐指捏算著什么。

    路修遠一笑,剛要解釋,身后混沌的領域突然從頂部開始消解了。于是他也顧不得再和阮金賦敘舊,匆匆說了兩句后就趕緊去找祁元。

    他走后,阮金賦捏算的速度越來越慢,神情也越來越猶疑,額角逐漸泌出汗珠,臉色變得蒼白,最后喉嚨哽了一下,勉強將腥血吞回去。

    他停止捏算,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自言自語:“不可能,肯定是算錯了,等回去我要找師父問問。”

    路修遠快步來到領域面前,等領域完全消解后,祁元完好無損出現在他面前,和明昭隔著一小段距離,兩人之間氣氛有點怪異。

    祁元沉著臉,不等路修遠問話,快速道:“路隊長,我有點累,想回去休息一下,剩下的就麻煩你了。”

    “好。”

    祁元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獸追著他一樣快速離開,經過路修遠身邊時,路修遠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奇異的味道,很濃厚,裹滿了祁元全身,味道鉆進路修遠鼻腔那瞬間,他就皺著眉屏住呼吸。

    路修遠猶豫一下還是問道:“祁元,你身上的味道……”是在什么東西里面打滾才沾上的嗎?

    “我身上有味道?”祁元掀起衣領嗅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臉更黑了,勉強維持住怒氣不在路修遠面前發泄出來,“我回去就洗干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路修遠總覺得祁元的話像是從牙縫里硬擠出來的一樣。

    祁元煞氣騰騰地經過,阮金賦恰巧抬頭看了他一眼。

    哇,好奇怪的面相。

    不確定,再看一眼。

    阮金賦好奇地盯著祁元,祁元自然有所察覺,目光移過去,發現是一個陌生面孔,雖然是打量但沒有惡意,于是緩和面色,禮貌朝他點點頭,才離開。

    阮金賦看著他的背影嘀咕:“感覺會是個性格很好的伙伴呢。”

    再轉身,有人和他擦肩而過。

    阮金賦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具沖擊力的臉,和剛剛那位不知名的好好先生長得一樣好看。流暢的下顎線,深邃的輪廓,眼波清凌,目視前方,似乎在看著什么人。

    阮金賦身高178,這人至少比他高了十多厘米,以至于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從那人身高投下的陰影中逃離出來。

    這么一動引起了那人的注意,居高臨下,隨意地瞥了他一眼,不帶任何情緒,隨后淡淡的收回來,腳步未曾停留過一瞬。

    那人都走出好遠了,阮金賦才回過神來,咋舌:“好兇的人。”

    剛剛那位好好先生個子也高,卻不會給人這么強的壓迫感,周身的氣質是平和沉靜的,這個人則恰好和他相反。

    “是我不擅長應付的人。”阮金賦當即判斷以后得離這個人遠點。

    他摸著下巴:“不過這人的面相,好像也有點奇怪。”

    說起來也稀奇,天底下面相怪異的人甚少,他這次下山,一連撞見了兩個。

    什么時候面相怪異的人像大白菜一樣隨處可見了?而且還是他看不準的面相。

    阮金賦自詡盡得師門真傳,在同輩之間,不說第一,至少也是數一數二的出色。

    這種拿不準的情況還真是少見。

    思來想去,阮金賦瀟灑道:“算了,這種事等回去再告訴師父吧。”

    解決不了的事,就得丟給別人解決。

    他悠悠哉哉地溜達過去路修遠身邊,湊頭:“路隊長,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阮金賦是個自由散漫的人,其實這次根本沒想著下山,還是師父看不下去,一腳將這個懶到沒邊的弟子踹下山。

    人都已經下來了,看著別人忙活自己悠閑躺著,總有種說不過去的負罪感,還能怎么辦,只能也找點事情做做。

    路修遠看見他,緊皺的眉頭松開了,頷首:“你來得正好,請你幫我看看這塊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他讓出了位置,阮金賦走進一看。

    凹陷不平的地面上,因大榕樹樹根翻身而倒塌下去的祠堂散得七零八落,僅有幾根柱子頑強地挺立在那里。

    朱紅色的柱子上,隱約浮現出一些符文的痕跡。

    而這些是路修遠和祁元探查時并沒有發現的,在祠堂倒塌之后,才顯現出來。

    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

    阮金賦繞著那幾根柱子轉了一圈,對路修遠道:“這上面刻的是拘魂陣。”

    “拘魂陣?”

    阮金賦點點頭,眉眼有幾絲厭惡:“沒錯,這個陣法顧名思義,是將冤死的魂魄拘在此地,令其不得往生,永世不得超脫。被拘住的魂魄初時渾渾噩噩,可是時間久了,怨氣就會積攢起來,就算是普通正常的魂魄也會轉變成怨氣深重的厲鬼。”

    “一般正派的天師都不會去布這種惡毒的陣法,天師如果做了這種事,被發現了絕對會被逐出師門,被界內不恥。”

    死去的人,魂魄歸于黃泉,走向寧靜,這是天道正常的規律。違背天道,忤逆人常的人,注定會受到反噬。

    阮金賦道:“布下這道陣法的天師,絕對已經受到了懲罰,輕則修為全失,經脈全斷,成為一個廢人,重則當場死亡。”

    路修遠望著祠堂殘骸沉思。

    聽阮金賦這么一說,這里出現天災似乎不是巧合,更像是人為。

    路修遠隱隱覺得這一世似乎有什么東西和前世發生了偏離。

    沒有聽說過的天災,被人刻意布下的陣法,從祠堂建立開始醞釀的陰謀,一排排的血色靈牌,號稱是逃走的女人。

    背后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操控著這一切。

    令人心悸的是,這一切似乎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潛伏得很深,直到現在才被他們發現。

    路修遠無從得知這么長的一段時間里,背后的人還做了些什么。

    他深深嘆口氣,站起來,眉目間恢復了從前的堅毅和冷靜,對異管局分部的成員道:“吩咐下去,對這片地方進行清理,檢查附近還有沒有污染殘留。”

    這里發生的事,要盡快和上層匯報。

    祁元沖回村長家里時,高副隊還在審訊被綁起來,面色驚懼的村長家四人。

    見到祁元,他站起來,剛要詢問,可見祁元灰塵仆仆,臉色不好看,他把話咽了下去,順便踢了一腳看見祁元回來以為有救,激動起來的村長家四人:“老實點。”

    剛踢完,門口又出現了一人。

    高副隊以為是路修遠,看了眼:“隊長……是你!”

    他身形瞬間緊繃,抽出異管局里配備的武器,對準明昭,警惕地面對他:“站住!”

    言靈的能力發動,語言轉化為規則定住了明昭。

    抬起的腳定在半空,可只是一瞬,又如常地放下。

    明昭對著緊張的高副隊,揚起微笑:“高副隊,好久不見。”

    視線在高副隊手中的槍上輕飄飄略過,明昭意有所指:“高副隊,我怎么覺得,你的能力似乎比上次弱了不少?”

    上一次見面,高副隊的能力能定住他至少五分鐘,就算明昭一路過來吞噬天災能力增強,也不至于弱到只能定住一秒。

    明昭的腦子只是略微一轉,便知道上次高副隊是借助了什么東西,才讓能力效果增強。

    面對氣息比上次還要深沉的明昭,高副隊止不住地緊繃。他曾敗在明昭手下,知道他的可怕,可是再次面對明昭,他還是堅持著不后退一步。

    祁元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拍了拍他肩膀:“高副隊,不用太緊張。”

    他目光越過高副隊肩膀看著明昭:“我們和他之間有合作,他不會隨便殺掉我們的。”

    明昭回望他:“當然,以后還請多多關照。”

    祁元握拳,懶得再看他一眼,上樓去洗掉他身上那些黏液。

    而明昭一直望著他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轉身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還笑著詢問高副隊:“高副隊,不坐下來嗎?”

    高副隊默不作聲,選擇離他遠點,又能看著村長四人的位置坐下。

    村長四人剛剛被高副隊踢了一腳,安分了點,可后面發現他和明昭之間氣氛緊張,心思又活絡起來,試圖向明昭求救。

    他們這一動,明昭的目光自然而然轉到他們身上:“這些人和天災有關系?”

    高副隊悶不做聲。

    明昭摘掉村長嘴里的抹布,村長的嘴獲得自由,立馬急切道:“我們都是好人,只是想和他開個玩笑,就被他綁起來了,他住的地方還是我們家呢,就這么恩將仇報!”

    村長表情扭曲,略顯苦相的臉此刻流露出幾分怨毒:“年輕人,你是不是和他有仇?你把我們放開,我們會幫你的,我們才應該是一伙的。”

    他似乎想起什么,連忙道:“還有,還有樓上那個,我們也得解決了。”

    明昭一直微笑著聽他挑撥自己,等聽到他說要解決祁元時,才微挑眉,手抓著他的腦袋狠狠往地上一撞,微笑不變:“誰說我要和你合作?”

    這一下就把村長撞得頭暈目眩,額頭出血。

    他驚恐地看著明昭,忍不住往后退。

    明昭抬手,似乎輕巧地拂去他肩上的灰塵,微笑:“現在,我們來好好談一談吧。”

    “首先就是村外那個祠廟,你知道多少呢?”

    高副隊這時傾身向前,顯然也很關注這個問題。

    對上明昭的眼睛,村長如同被攝魂一樣,把所有他知道的事情像倒豆子一樣倒出來:“村外那個祠堂是有人告訴我們,讓我們修建的,當初還給了我們十萬塊,我們把這筆錢拿來蓋房子了。”

    “什么人?”

    村長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就是突然有一天找上門來,選了個位置,說要幫我們建祠堂。”

    “祠堂里面那些牌位是怎么回事?”祁元擦著仍滴著水的頭發,從樓梯上走下來。

    明昭目光移向他,發現他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額前的頭發全部往后捋,露出完整清晰的眉眼,英氣逼人。

    一滴水順著后頸滑入衣服深處,明昭想到了什么,體內努力壓抑的火焰又不安分地跳動一下。

    他的發情期有半個月,可祁元只是幫了他一次,現在明昭渾身還在發燙,體溫比平常還要高很多,只是因為發泄過一次,能夠勉強忍受。

    明昭盯著祁元后頸,忽然感覺被人瞪了一下,抬頭,果然是祁元。

    明昭沖他微笑。

    祁元:……

    總感覺這人臉皮更厚了。

    被明昭視線騷擾過的地方也在發燙,祁元捏緊了手中的毛巾,決定接下來無視他,只看著村長詢問。

    問到牌位,村長的話卡殼了一下。他不想說出來,可嘴巴不受他控制地開合:“祠堂建了也建了,我看它空著,那人也沒說拿來有什么用,就自作主張把村里死掉的女人供奉上去。”

    “她們怎么死的?”

    “想逃跑被打死的,或者自盡的,墮胎沒撐過去死的,被折磨死的。”

    祁元眉目沉斂,聽見這些話,似是沒有觸動一樣,繼續問道:“為什么供奉?”

    “怕,怕她們死不安生,回來纏著我們。”

    “她們從哪來的?”

    “拐來的,或者騙來的。”

    一問一答,事情的經過已經很清楚了。

    祁元猛然一拳揍向村長,村長倒地,劇烈咳嗽著,目光驚恐看著他。

    祁元面無表情道:“畜生。”

    他沒有表現出太多情緒,明昭卻看出他已經在怒極的邊緣,在忍耐著不讓自己直接解決村長。

    明昭淡淡的目光移向驚得像一灘爛泥一樣的村長,薄唇微動。

    祁元不能做的事,他能做。

    第60章

    村長家四人被押走的時候面如死灰, 氣氛低迷。

    跟著被帶走的是村子里其他人,他們初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對警察無緣無故闖進來抓他們, 要帶走他們的老婆非常生氣。

    有些暴躁點的更是拿起扁擔,呼喚同伴要把警察們打出去。

    他們對外向來團結, 因為位置偏僻,又少有警察到他們這里來普法,養成了面對警察也不講理的性子,腦海里并沒有幾分對警察的敬畏。

    警察來抓人, 他們就敢攔人。

    有位跟著出警的年輕小同志第一次見到這么不講理的人,漲紅著臉道:“你們這是犯法的!”

    村民把扁擔往地上一撞,聲音比他還大:“什么犯法, 我們犯什么法了?!那就是我老婆,你們警察不做些正事,跑我們村里把我們夫妻倆拆散, 你們反倒還有理了?!信不信我們去告你們!”

    “對, 告他們!”

    還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 顫顫巍巍扶著拐杖出來,直接一把坐地上, 拍著大腿哭嚎:“有沒有人來管管了,我兒子四五十歲才得了這么個媳婦,你們把人帶走了,誰賠我兒子老婆!你們這是要把我們老劉家趕盡殺絕啊!”

    場面一片混亂,把警察們吵得頭都大了。

    為首的警察額角青筋跳動, 終于朝天大喊一聲:“安靜!”

    他聲若洪鐘,氣質剛正,沉著臉時威嚴不屈, 村民們對上他不自覺地就氣弱幾分,這一下子更是當場把他們震住。

    警察視線嚴肅地在鬧事的村民上掃過,他們心虛地低下頭,但還是有幾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強撐著昂高頭,在人群中一下子變得醒目。

    警察暗自把那幾張臉記下,才怒喝道:“什么犯法,妨礙警察執行公務的你們才叫犯法!特別是那幾個拿扁擔攻擊我們警察的,你們犯了妨害公務罪,后面通通都要抓去坐牢!”

    他把幾個頑固分子點出來,一句坐牢就讓他們昂高的頭低下,心虛不安道:“我、我們沒想襲警,我們就是想把我們的老婆要回來。”

    警察皺著眉,黑著臉,看上去更像過年門上貼著用來驅邪避鬼,嫉惡如仇的門神:“什么叫把老婆要回來?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物件,是你們說要就要的嗎?”

    “老老實實跟我們回去做調查,如果你們沒有罪,我們自然就會放你回來。”

    人群中騷動了一會,然后有人藏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問道:“如果,如果我們有罪呢?”

    警察大手一揮:“那就送去坐牢!嚴重的就槍斃他!”

    要坐牢,還要槍斃?!

    眾人一下子慌了,紛紛哭天喊地,哭訴自己無辜。

    人群里已經有人目露兇光,不動聲色地和同伴對個眼色,不著痕跡地靠近包圍警察。

    警察還在說著話,突然一陣喧鬧,幾個警察合力將要鬧事的人齊齊按倒在地,其他人趕緊散開,生怕牽連了他們。

    警察冷笑一聲:“知道犯法還來襲警,看來你們是心里有鬼。”

    他吩咐警察們:“將他們全部帶走。”

    為了讓這群人安分點,他還道:“待會審問時,先坦白的或者先提供線索的,我們酌情處理。”

    這個村子不大,但也有幾十個人,一個接一個垂頭喪氣地被帶走。

    而那些麻木的女人們,看著村民們被帶走,失神的眼眸逐漸煥發了光彩,僵硬地扯扯嘴角,像是想笑,可是眼淚先一步流出來,她們捂著臉嚎啕大哭,要把這些年所有的痛苦宣泄出來。

    祁元站在樓上,看著這一幕,心情沉重。

    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很難不心生惻隱。祁元共情能力強,內心更是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塊巨石。

    他抿緊薄唇,定定看著下面。

    明昭一直知道祁元對弱小存在會更加憐憫關注,如果說人類的靈魂有底色,祁元的底色就是純白的,堅守正義的陣營。

    而明昭自己,或許是深灰色的。比灰色更深一點,又比黑色更淺一點。不是絕對的守序善良,也不是絕對的混亂邪惡。

    明昭很多時候是按著自己的想法來行事,卻也有必須堅持的底線。

    那是明老爺子多年來的言傳身教給明昭樹立的規范,讓他在這種時候不會站在云端之上,冷漠忽視掉地面的痛苦,而是能把目光一起投向下面。

    憐憫歸憐憫,明昭沒有將這個攬為自己的責任,也不覺得自己是這些可憐女人的救世主。

    微弱的憐憫之后,他更多地還是關注祁元本身。

    祁元是在真心實意地為這群人難過,從明昭的角度望過去,祁元的側臉像籠罩了一層陰云,眉眼下壓,顯得輪廓更加鋒利,周身氣氛也沉下來,彌散著揮之不去的灰色。

    明昭看著看著,突然問道:“你對陌生人都能憐憫,為什么偏偏對我這么嚴苛?”

    “你在說什么屁話?”祁元掀起眼皮,不耐煩道。

    他原本還在不好的情緒中,明昭這么一句話倒是把他拉了出來。

    “你難道像她們那樣被拐來騙來,折磨得生不如死?還是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同情的地方?”

    因為心情低沉,祁元沒有心思和明昭嗆聲,語氣依然不太好,相比從前卻平和很多。

    太陽躍動在地平線上,暖融融的橘紅色向大地鋪灑開輝光,喚醒白天。

    清晨的陽光并不猛烈,在山里伴隨著清爽的涼風,更是讓祁元瞇了瞇眼,糟糕的情緒揮散掉一些,心神開闊。

    他撐在陽臺的欄桿上,余光注意明昭,心里哼了一聲。

    混蛋明昭,自己做了什么垃圾事還好意思來問他為什么對他那么嚴苛。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

    即便將自己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洗了一遍,祁元還是覺得身上有種黏膩感。明昭那些觸手,長得丑也就算了,還會分泌奇奇怪怪的液體。

    觸手:……

    觸手如果能說話,一定會大喊補藥哇。

    它們長出來就是這個模樣,能怎么辦,況且為了不把祁元嚇到,它們已經努力縮小了。

    明昭不知道祁元在心底狠狠嫌棄了觸手一番,他略微沉思后道:“那你照顧你那兩個小跟班,是因為他們傻?”

    如果是因為那倆人傻傻的,祁元才忍不住同情他們,和他們交朋友。那明昭確實做不來,因為他不傻。

    祁元無語:“不會說話你可以別說,我和他們做朋友,是因為我想和他們做朋友,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值得我去深交。”

    明昭:“我不是好人?”

    祁元冷笑:“你覺得你是嗎?”

    明昭坦然自矜道:“我當然是。”

    他反問祁元:“我是做了什么事才讓你覺得我不是個好人?”

    那可多了去了,從小時候就撒謊騙他說有糖吃,結果給了他一個腦瓜崩,到幾個小時之前做的那種羞恥可惡的事情,祁元細數下來,覺得明昭簡直是劣跡斑斑,不能相信。

    這么一個喜歡撒謊,不說真話,虛偽的人,說不喜歡他……

    祁元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想起明昭說的話。

    明昭說不喜歡他,但又拉著他做那種事情,祁元的手心現在都還覺得灼熱,那根東西的形狀尺寸似乎烙印在他手上一樣,令人羞恥惱怒,心煩意亂。

    祁元覺得自己當時一定是昏了頭了,才會答應明昭的要求。

    就應該和明昭死磕到底,打輸后被吃了都好過干這種事。

    明昭知道自己前后言行和動作這么不一致嗎?

    祁元很想質問出來,可看著明昭深邃的眼睛,他又艱難把話吞了回去。

    不能說。

    看樣子明昭自己都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對他抱有什么樣的心思。假設明昭說的都是觸手的鍋是真的,那么他做的一切也能理解了。就是觸手影響的他,不是喜歡,單純就是想把獵物劃拉到碗里去的占有欲。

    老實說,得出這么個結論祁元真的大大松了口氣。

    還是這種有目的的關系更適合他和明昭。

    多年的死對頭乍然要變成追求關系,祁元才會真的想嘔死。

    所以不能說,就這樣子,小心翼翼維持這種現狀就好。

    不能說。

    不能說。

    一種植物,明昭這狗東西得寸進尺!

    被堵在房間里,粗壯黏濕的觸手捂住嘴,防止他泄出聲音吵醒隔壁的人。雙手被強硬帶到下面,摩擦生熱。

    急促的呼吸交纏,濕熱的掌心,分不清是誰與誰的汗水滴到了鎖骨處,冰涼一瞬,引起祁元全身一激靈。

    他雙目怒視著明昭,明昭理所當然道:“我的發情期還沒結束,麻煩你了。”

    他還好心地湊到他耳邊:“小聲點,這家旅館的隔音不是很好,小心隔壁路隊長和高副隊他們聽到了。”

    聲音里帶著笑意。

    祁元眼睛都要瞪紅了。

    村子里的事情處理完后,路修遠和高副隊預計返程回異管局,向上層報告這次的事。

    祁元則還想再走走,提升一下實力,以免打不過明昭。

    他們在小縣城里一家旅館落腳,準備第二天就分別。

    明昭也跟著他們,那天他的問題祁元還沒有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又是惱怒又是慶幸,表情十分生動鮮活。

    明昭看得津津有味,就算祁元當時直接走掉,也沒有生氣。

    除此之外,他的發情期還沒有過,這半個月必須跟著祁元。

    于是他十分自然地加入了祁元三人的行程,祁元住在哪里,他便讓前臺給了他一張祁元隔壁的房卡。

    到了晚上,察覺到情熱壓不住了,明昭就頂著身后十幾條觸手,敲響祁元的房門。

    門剛打開,明昭還在想著如何強闖進去,祁元看見他身后的觸手,已經反射性地一把將他拉進來,又驚又怒:“你瘋了,走廊還有監控!”

    明昭:“我看過了,監控是壞的。”

    祁元的手還拉著他的手臂,僅這么一小塊地方肌膚相觸,明昭體內的火安靜了一瞬,隨即又更加劇烈地燃燒。

    觸手原是冰涼的,可在高溫下連黏液也一點點被烘干蒸發。

    明昭:“麻煩你了。”

    他很有禮貌地提前告知祁元一聲,盡管這聲告知并沒有讓當事人意識到即將要發生什么,還猶疑地皺著眉問什么意思。

    然后就是前面發生的那一幕。

    現在兩人的姿勢是明昭將祁元抵在墻上,祁元被迫跟著他的動作而動作。

    祁元嘴和手都被鉗制住,可他還有腿,屈膝毫不留情地對著明昭兩腿之間撞去。

    他今天就要廢了明昭那根狗東西。

    人在做這種事的時候,防備心總會弱許多,明昭也不例外,差點就讓祁元真的攻擊成功。

    他險險掐住祁元膝蓋,阻止他再往前進一步,觸手繞到膝窩處,將祁元的一條腿勾起來,變成只能單腳站立的姿勢。

    祁元差點沒站穩。

    明昭拍拍祁元結實繃緊的大腿肌肉:“不要做無用的事。”

    他的右腿向前一步,這個過程免不了觸碰到一些地方。

    明昭的動作一頓,有一瞬間靜止,掀起眼皮去看祁元,眼神晦澀不明:“為什么?”

    很難說他的眼睛里盛著什么,里面太過復雜,祁元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

    他閉眼側頭,內心惱怒,因為自己起的微弱反應,第一次在明昭面前那么狼狽心虛。

    偏偏明昭還追問:“為什么會有反應?我是受發情期影響,你是因為什么?”

    祁元受不了他的追問,猛然睜眼,頭狠狠撞過去。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出問題的人。

    祁元深諳這個道理,因此這一撞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過近的距離讓明昭毫無防備,堅硬的頭骨相撞,兩人都感覺腦袋一陣嗡鳴,頭骨像是在震動一樣發麻。

    呵,兩敗俱傷。

    祁元趁著明昭沒反應過來,快速抽回手,手上凝聚大刀,斬斷束縛他的觸手,打開房門一腳將明昭踢出去。

    “滾!”

    行云流水的動作,房門在明昭面前暴躁地關上,巨大的聲響震得房門旁邊墻壁上的花盆彈跳一下,以決絕的態度摔在地上,碎了。

    明昭下面涼颼颼的,把褲子穿好,對著祁元的房門凝思。

    祁元的左邊是他的房間,右邊卻是高副隊的房間。

    聽到聲音的他警惕起身出門查看發生了什么事,結果門一打開,看見的就是觸手耷拉在身后,對門沉思的明昭。

    明昭聽見開門的動靜,也轉頭看他。

    四目相對,高副隊眼疾手快地就要關門,結果被觸手更快一步地攔住他。

    明昭走過來,十分誠懇道:“我有事情想咨詢一下。”

    “我發情期找祁元解決,可是祁元也硬了,這正常嗎?”

    高副隊:……

    高副隊:瞳孔地震!

    明昭知道祁元討厭他,做那事的時候也是不情愿的,所以他以為祁元不會像他那樣有感覺。

    無意中發現祁元硬了,比起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昭更關注祁元是怎么想的。

    死對頭之間,會對著對方硬嗎?

    他詢問高副隊,可高副隊的臉上變化得十分精彩,一臉驚恐,像是撞破了什么大秘密,結結巴巴道:“應……應該不正常吧。”

    明昭放開他,欣然道:“對吧,我也覺得不正常。”

    “祁元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似是在自言自語,“難道他喜歡我?”

    聽到他自言自語的高副隊沒忍住道:“難道不是你喜歡他嗎?”

    明昭的聲音一頓,靜靜望過來。

    高副隊又被那種巨型猛獸盯上的殘忍感和威脅感籠罩,全身緊繃起來,收起所有情緒,警惕地往后退一步。

    明昭:“你什么意思?”

    他的聲音很淡,高副隊聽不出喜怒,因此只是謹慎道:“沒什么,我只是隨口一說。”

    明昭直直望著他,不說話。

    高副隊和他僵持著,手腳逐漸變得冰涼,手心出汗。他不敢動,擔心只要他動了,明昭身后的那些觸手就會在頃刻間貫穿他的身體。

    雖然他有言靈,然而言靈并不能牽制明昭太久。

    自己的戰斗力和混沌相比,根本不能一看。

    直到高副隊感覺自己手腳都僵硬了,明昭才收回視線:“下次不要亂說話了。”

    他走回自己房間,房門關上。

    咔噠的輕響。

    空氣中停滯的空氣像是驟然流通一樣,高副隊猛然深吸一口氣,然后被嗆住,扶著墻壁不停地劇烈咳嗽。

    他捂住自己的嘴,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身體像是經過劇烈運動一樣,手腳發軟。

    高副隊想起了最初的救世計劃,路修遠曾經認真地道:“混沌暗戀祁元。”,不過那時他抱有懷疑,天災真的可能愛上人類嗎?一個人類能左右未來最恐怖的SSS級天災?

    這個懷疑藏在心底,今天又被翻了出來。

    混沌真的會愛上祁元嗎?祁元真的能憑感情牽制住混沌嗎?

    高副隊背后衣服被冷汗浸濕,他呆在原地許久,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為什么這么大的動靜,隊長和祁元沒有出來看一眼?

    祁元將明昭趕出去后,心臟像有人拿小錘一直敲個不停。

    他快速進入洗浴間開水洗掉手上的黏膩,連洗了三遍,才讓心臟穩定下來。

    手撐著洗浴臺,祁元看向鏡子里的自己,英氣的臉,輪廓深邃鋒利,高挺的鼻梁,薄唇緊抿,高大的身材,寬肩窄腰。

    因為撐著的動作,手臂肌肉隆起,呈現流暢好看的肌肉線條。

    這是一具和明昭一樣硬邦邦的男人的身體。

    唯一不同的是,耳根還是淡淡的紅色,怎么消也消不下去。

    祁元捧了一潑涼水潑自己臉上,讓冰涼的溫度帶走臉上的熱度。

    他告訴自己:“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

    不是因為明昭。

    默念七八遍后,祁元心情終于平靜下來。

    第二天,躺床上睜眼到天亮的祁元眼下烏青地走出房間,恰好撞上同樣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的高副隊。

    高副隊一臉復雜,想說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最后只是干巴巴說一句:“你以后,注意點吧。”

    什么意思?

    祁元摸不著頭腦,但一想昨天的事,他神經繃緊。

    難道高副隊聽到動靜了?

    祁元謹慎試探:“昨晚……”

    高副隊下意識道:“昨晚我什么也沒聽見!”

    聲音落下,雙方都沉默了。

    高副隊輕咳一聲:“我的意思是……”憋了許久,在祁元的注視下,硬是憋不出一個字。

    “總之,你要小心點混沌。”

    祁元面無表情:“高副隊,我知道了。”

    他利落轉頭,敲響明昭的房門。

    高副隊伸手:“誒,你怎么……”

    明昭的房門打開,他赤著上半身,手臂撐著門框,肌肉隨著他這個動作收縮舒展,歪頭望著祁元,笑道:“怎么了?”

    祁元一拳揍他腹部,猙獰地笑,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硬擠出來的一樣:“你昨晚是不是又亂說了什么?”

    天殺的,還是今天就把明昭解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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