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失眠第四天。
饒天縱正式加入異管局, 開始了作為天賦者的訓練。
失眠第六天。
明昭將請假以來欠下的所有課程補上,寫完布置的三篇論文。
失眠第七天,明昭已經一個星期沒有睡過覺。
每天都是躺在床上, 數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然后在鬧鐘響起來的時候準時睜開眼, 眼底清明,毫無睡意。
眼底下的青色加深,睡眠不足使得明昭沒有耐心再去應付太多不必要的人,氣質淡漠, 拒人于千里之外。
也是因此,暗地里悄悄流傳著一則消息,說某校園名人人設崩塌。
這則消息只存在了不到一天, 就悄無聲息地沒了。原帖主人刪帖跑路,在那之前還要在評論區留下一句似是非是的話:“由于某種不可抗力的原因,我不得不刪帖, 望大家珍重。”
遲樂志看到的時候都氣笑了:“這個孫瑞明, 上次的警告看來他完全沒放在心上, 還敢耍這種小心思。”
他在校園論壇上下刷了刷,除了刪掉那個帖子外, 這事基本沒什么水花。
也是,學校里用校園論壇的人也只是少數,放到現實里那就更少了,沒有人會蠢到看見這種八卦消息還來到正主面前問。
至少明昭不對勁的這幾天,遲樂志看到的都是一派風平浪靜。
遲樂志深深嘆口氣, 收起手機。
饒天縱:“快吃吧,別想那么多了。”
三人現在坐在學校食堂里,遲樂志和饒天縱坐在一邊, 明昭坐在對面。
正是午飯高峰期,一桌能坐六個人,但是他們這里遲遲不見有人來拼桌。
饒天縱的飯已經用了大半,而遲樂志面前的飯還跟一口沒動一樣。他扒拉了一口,嘟囔著:“那個孫瑞明,我一定要再教訓他一頓。”
饒天縱:“你上次叫人去警告他,是不是被他發現了?”
遲樂志否認:“不可能,那小子平日里就和不少人有過節,我都是叫那些人去警告他的,還挑的一些和我們沒聯系的人,他不可能聯想到我們身上。”
他氣憤地又扒了一口:“肯定是上次,他想挑撥明昭去對付祁元,沒成功還被明昭羞辱了一頓,懷恨在心。”
對面明昭眼皮都不抬一下,手穩當地將飯菜送進自己口中。
他用餐時不怎么會說話,和遲樂志愛叭叭完全不同,兩人都已經習慣了。
就著孫瑞明這件事,遲樂志和饒天縱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明昭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遲樂志驚訝:“這么快?”看看自己的碗,還有大半的飯菜呢,他連忙扒碗,“等我兩分鐘,我馬上吃完!”
一口氣塞了好幾口飯,他嘴巴塞得鼓囊囊的,說話也含糊。
饒天縱非常嫌棄:“你還是慢慢吃吧,別講話把米粒也給噴出來了。”
遲樂志連連點頭。
明昭卻端著碗起身:“我先走了。”
遲樂志停下動作,和饒天縱四目相對,眼神示意:怎么辦?明昭是不是嫌我吃得慢了?
明昭沒有理會他們這些眼神官司,轉了個身,差點和人撞上。
“小心。”一雙大手從餐盤下繞過來,幫忙扶住。
明昭看去,那人正好也抬頭看來,眼里詫異:“明昭?”
“老大,我們看了一下沒位置了,在哪里吃飯啊?”后面傳來小胖子的聲音,等走進看到明昭,身形一頓,“明昭?!”
明昭已經有幾天沒看見過祁元,他負責追查邪神組織的事,似乎是有了進展,忙得沒時間來學校。
體內觸手因為本體的不適,安安靜靜蟄伏著,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祁元的到來。
現在人就在面前,觸手就像沉睡的石像紛紛蘇醒過來,一開始行動凝澀,可很快就變得靈活瘋狂,鍥而不舍地想闖出身體,將祁元纏繞。
明昭盯著祁元的臉:“你們沒有位置坐?”
腦袋從最先的刺痛變成陣痛,如潮水一陣一陣涌來,擊打明昭的意志。可看到祁元,這股陣痛奇跡般地緩解些許。
隨后,明昭腦子里閃過一些細碎的畫面,如同手縫里漏出來的沙子。
祁元皺眉:“不是,我們……”
“哎呀,這不就巧了嗎?我們這里剛好有位置,快來快來,大家拼個桌吧!”早就被這一巧合驚得停止拌飯,目不轉睛關注事態發展的遲樂志,聽到這眼睛一亮,熱情得堪稱諂媚地招呼。
周圍人紛紛側目。
饒天縱不適應他這么熱情,和他咬耳朵:“你態度轉變這么快?”
遲樂志低聲道:“你懂什么,管他從前什么關系,現在祁元就是我們的救星。”
只要能把明昭從沉重得能壓死人的低氣壓中拖出來,別說從前是死對頭,就是讓遲樂志現在跪下來磕頭他都愿意。
連續這么多天看明昭的臉色,他和粽子根本頂不住。
明昭沒有對他們說過為什么會失眠,遲樂志暗地里猜測可能和祁元有關,不是有那個病嘛,太過思念對方而輾轉反側。
死道友不死貧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就應該交給他們兩個人自己解決,至于他和粽子這種局外人,還是不要被牽扯進去好了。
三人里面,只有遲樂志有戀愛經驗,很是自信地對饒天縱嘀咕一番后,對著祁元又換上一副熱情的笑臉,活像荒郊野嶺的客棧小二終于迎來了他的客人,殷勤地拉開旁邊的凳子:“別站著了,快來啊!”
祁元并不想和明昭他們坐一塊,剛要擺手拒絕,旁邊的范毅肚子咕嚕咕嚕好大一聲,六個人全部聽見了。
范毅撓撓腦袋,蒲扇般的大手捂住自己肚子:“老大,我們可以去外面隨便找個地方蹲著吃。”
剛說完肚子又咕嚕咕嚕一聲。
祁元嘆口氣,看看周邊,除了明昭這一桌,其他都坐得滿滿當當的:“坐下吧。”
已經認命的語氣。
他們學校不算小,從前門走到后門怎么著也要走半個小時。這么大的學校,怎么他一回來總是能和明昭碰上?
從前還不覺得,現在祁元想躲著那別扭的關系,才發現他和明昭之間有根線牽著一樣,總能碰到一起。
兩個小弟餓著,沒辦法,暫且忍一忍。
祁元瞄了明昭餐盤里一眼,而且明昭好像也吃完了,那能忍受的程度就大大提升。
小胖子和范毅還在懵逼中,遲樂志已經喜笑顏開地一手拉著一個,強按著他們坐下來,和藹地拍拍他們肩膀:“大家都認識,不用客氣。”
然而在小胖子和范毅眼中,他的笑容相當詭異,讓人懷疑下一秒他就會拿出刀來捅他們后背,需要時刻警惕,背脊發涼。
小胖子蛋包眼,無助地看向祁元:“老大……”
祁元眼睛一掃明昭,明昭道:“遲樂志,安靜。”
“好的。”遲樂志立刻收斂笑容,老老實實坐下來。
遲樂志很機靈,搶先一步把小胖子拉到他們這邊坐著,范毅坐在小胖子對面,那現在就只剩下原來明昭坐的和他旁邊坐的位置。
明昭陰郁了這么多天的心情,終于散開了點烏云,唇角輕微勾起。但很快,因為腦子里出現的那些陌生畫面,他的笑容又變得很淡。
祁元已經坐下,明昭把手機放在桌上:“我等一下回來。”
祁元驚訝抬頭:“你不是吃完了嗎?”
“沒吃完。”明昭端著已經空了的餐盤,面色如常道,“還餓著,我再去打多一份飯。”
祁元:……
他什么也沒說,招呼兩個小弟趕緊往嘴里扒飯,爭取在明昭回來之前吃完離開。
可惜沒能如他的愿,明昭端著餐盤回來了,頭發微濕,似乎還去洗了把臉。
他坐下后應付式地吃了兩口飯,然后就放下筷子,手撐著側臉,盯著祁元看。
祁元:臉都要被盯穿了。
他面上不動聲色,餐桌下狠狠踩了明昭一腳。
腳背鉆心的痛,祁元這一腳根本沒收力,也許是他早就想這么做了,今天才抓住機會。
明昭默不作聲,手抓住了祁元大腿。
祁元差點彈跳起來,顧及到其他人還在,硬生生忍住,手也向下伸,掰折明昭的小拇指,皮笑肉不笑:“你不能好好吃飯?”
明昭:“吃飽了,看著你吃。”
他和祁元不是沒坐在一起吃過飯,但那時候誰會去注意死對頭吃飯的模樣。
現在明昭認真看了一會,突然說道:“你不愛吃番茄?”
“咳咳!咳!”驚天動地的兩聲咳嗽,遲樂志漲紅了臉,沖著他們連連擺手,“不好意思咳!不小心嗆到米粒了咳……”
饒天縱適時抽了張紙巾捂住他的嘴,拉著人起身:“我們吃完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他們端起餐盤離開,只是背影怎么看都透著幾分急切。
小胖子摸不著頭腦,他心思敏感,總覺得老大和明昭之間好像發生了什么事,遲樂志兩人也知道,只有他和范毅蒙在鼓里,排在外面。
他低頭無意識戳了兩下米飯,胖乎乎的臉上五官皺成一團。
祁元沒注意到他的情緒,他正讓明昭閉嘴,吃他的飯去。
明昭閉嘴,撐著臉安靜地看他吃飯。
祁元吃飯比較快,但吃得干凈,可能和他父親是軍人有關。他一口菜會配著兩口飯吃,所以就算加了量,最先吃完的還是米飯。祁元不喜歡吃番茄,但還是會夾它,吃進嘴里先皺一下眉,很快,如果明昭不是一直盯著他,還發現不了。
視線里,祁元的動作越來越僵硬,透著股不自然,耳廓浮上一層淡淡的粉色。
想摸摸看。
明昭的手伸出來,即將摸到耳朵的時候,祁元唰一下站起來,問小胖子和范毅:“吃完了嗎?”
小胖子早覺得這里的氣氛不太正常,連連點頭:“吃完了吃完了。”
范毅塞下最后一口飯,抹抹嘴巴上的油光也站起來:“吃完了。”
他是在場最認真吃飯的人,什么奇怪的氛圍都沒有感受到。今天的飯菜是他愛吃的,他吃的很快樂。
“那我們走。”
祁元連聲再見都沒跟明昭說,明昭也知道恐怕他不想再見到自己。
陣痛席卷重來,刺激著明昭的神經。
但這種事祁元說了不算。
又是睡不著的一個晚上,明昭沒有像之前一樣躺在床上,睜眼到天亮。
他正站在祁元家樓下,看著祁元房間的位置。
祁元家有三層,祁元住在二樓,房間還帶著個陽臺,房間里面燈光已經熄滅,說明房間的主人早早睡下。
很好攀爬的高度。
在爬之前,出于禮貌,明昭先給祁元發了條信息:“我要進來了,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信息發出去的下一秒,對面立馬回復:“???”
“你有病?”
“你不會在我家樓下吧?”
最后是字正腔圓的一字:“滾!”
原來祁元還醒著,明昭感嘆一句,收起手機,放出觸手抓住陽臺的欄桿,腳下用力一蹬,輕巧地上去,手撐著欄桿靈活地翻過來。
迎接他的是一道刀光。
明昭側身避過,祁元冷著臉提刀從黑暗的臥室中走出來:“你來這里干什么?”
他就守在門口處,高大的身影將通往臥室的路堵住,警惕明昭闖進來。
明昭不回答,反而先看著他。
祁元身上穿的是睡衣,布料柔軟輕薄,帶著家居的溫馨感,比白日里的形象更隨和親切。只是他如今面容冷肅,又與親和的睡衣不太搭,形成一種反差。
“我已經一周沒睡覺了,來找你看有沒有讓我入睡的辦法。”
祁元:“你睡不著我能有什么辦法,趕緊滾。”
“可是待在你身邊,我的頭痛會減輕。”明昭指指自己的腦袋,“我會想要睡覺。”
今天在飯堂的時候就驗證過了。
祁元看著不相信:“我是什么靈丹妙藥不成?你失眠應該去醫院,而不是這個點闖進我家。”
他著重這個點三個字。
明昭半開玩笑:“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么在你身邊我就睡得著呢?也許是上輩子我做錯了什么事,你給我的懲罰吧。”
祁元的眉緊緊皺著。
明昭今晚很奇怪,應該說從醫院那天開始,他就變得不對勁。突然間摸他胸膛,好像在確認什么一樣,觸手也比平時更狂躁。
而今天的觸手,和他的主人一樣,安靜地拱衛在身后,如同靜止般一動不動,透著股暮色沉沉。
祁元認真問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他在心里算著天災時代到來的日子,還有一個多月,但路修遠說過,污染并不是一下子呈井噴式爆發的,而是有個緩慢的適應過程。
現在的污染已經比一個月前多了一倍,天災的成長速度也加快。前幾天他除了追查邪神組織的下落,便是領隊去解決這些力量增強的天災。
污染是天災的能量來源,明昭也許比他們更敏銳發現污染增多這件事。現成的能量就在那里,祁元不相信明昭會不去吞噬。
然而吞噬的污染增多,明昭的理智也會受到擠壓,更容易失控。
“不對勁?”明昭眨眨眼睛,“頭痛和失眠算嗎?”
“除此之外呢?”
明昭:“心情不算太好。”
兩個回答聽起來好像都和失控扯不上什么關系。
祁元沉思一會道:“鑒于我們暫時是合作關系,我提醒你一句,如果發現自己有什么不對勁,一定要告訴異管局。”
明昭乖順地點點頭:“好的,我知道。”
他用最樸實無華的語氣問祁元:“我覺得自己不太正常,所以今晚能在你房間里借睡一晚嗎?”
第72章
如果在這里對祁元說喜歡的話, 祁元肯定會嚇一大跳,后退幾步,眼睛瞪大, 難以置信,然后皺起眉頭, 忍無可忍地叫他滾蛋。
但是他耳朵一定會紅起來,不知道是羞還是惱,呈現出與冷硬輪廓不一樣的反差。
明昭專注地盯著祁元的耳朵。
很顯然,他這句借睡和說喜歡造成的殺傷力一樣大, 讓祁元表現出了和他預想中一樣的反應。
祁元知道他耳朵很容易紅嗎?
自從明昭發現這一點后,就喜歡通過耳朵來觀察祁元的情緒。無論祁元表面上裝得多不耐煩,多冷淡, 但是耳朵的顏色是騙不了人的。
在親吻的時候,祁元的耳朵分明紅得下一秒就要滴出血來。
那鮮紅不停地撞擊明昭的心臟,恨不得入室搶劫般大聲告訴明昭:對!我就是對親吻有感覺!
明昭確信自己看到的沒有錯, 然而當他驗證時, 祁元絲毫沒有豎起來的跡象, 安靜得像明昭漸漸冷下來的心跳聲。
他想錯了?
祁元沒有談過戀愛,對親吻這類親密接觸毫無經驗, 不適應也很正常。
他生理上對親吻耳紅,但心理上對明昭沒有感覺,所以也沒有反應。
這是明昭推斷出來的結果。
難以說明那一刻是什么心情,不高興,但也沒有很失落。
他和祁元的行事方式不一樣, 很多事情,明昭都是突然想到,然后突然決定去做, 沒有具體的計劃,雜亂無章的,讓人捉摸不透。
他隨意的行動常常打亂了別人的節奏,讓別人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節奏走,被他帶偏。
而祁元偏于謹慎保守,雖然老是被明昭氣到跳腳,可他也是最快從明昭的節奏中脫離出來的人。
從前明昭試圖打亂他的節奏,祁元都會以最快速度找到破局的辦法,給上他一拳。
所以明昭突如其來的親吻,只會在一開始讓祁元亂了陣腳,越到后面反而越鎮定。
如果祁元那么簡單就被他帶著跑,那就不是祁元了。
明白這一點,明昭根本沒有被打擊到。
祁元不容易被他帶著走,可是祁元容易心軟。
從前他覺得這是祁元的弱點,現在他覺得這是祁元的優點。
明昭:“同為合作伙伴,難道這么個要求也不可以嗎?”
他身后的觸手堪稱溫順地搭在肩頭,盡可能地向祁元展示它們無害的一面。
“祁隊長。”
祁元手指微動,他不是被明昭這幅偽裝出來的無害模樣動搖,而是因為這一聲祁隊長,這提醒著他他現在的身份——異管局總部所屬尖端第二小隊的隊長,人類對抗天災的前沿力量。
他們的宗旨是與天災斗爭,守護人類的利益。
明昭是路修遠口中未來實力最強的SSS級天災,會毀滅整個世界,相當于毀滅全人類。
控制住他,防止他暴走,是異管局根據情況調整計劃之后初步定下的方針。
祁元則是負責將這頭猛獸拴緊鐵鏈的人。
他需要找到能馴服明昭的辦法。
夜色下,微弱的月光如輕紗披在明昭身上,雕塑般的五官隱在陰影之中,看不清情緒,唯有那雙眼睛如寒星,一直看著祁元。
他也在不斷試探祁元的底線。
經過思想掙扎的好幾分鐘,責任感打敗了排斥感,祁元不情不愿地讓出半邊身子:“進來。”
明昭彎彎眼睛,收起觸手踏進了祁元的房間。
祁元的房間很干凈,書籍和擺飾都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透過玻璃能看到書柜里有一個大的地球儀,旁邊的書大多和軍事有關,明顯有翻動過的痕跡。
房間的小角落有一張實木桌子,上面散落著拼圖碎片,以及一幅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拼圖,剩下的房間主人還沒來得及拼。
床單是純色的,被套是如出一轍的藍色條紋,在床頭柜那盞暖黃色小燈的印襯下顯得有幾分溫馨寧靜。
祁元的房間和普通男生的沒什么區別,頂多多了一條整潔干凈,可明昭還是來來回回欣賞了幾遍,然后大大方方夸獎祁元;“你房間很不錯。”
“少廢話。”祁元從柜子里拿出被子和枕頭,往地上一丟,“你睡地上。”
明昭看看被子,又看看他:“睡地上好像有點冷。”
祁元想了想,又從柜子里翻出一張薄的床墊:“就這些,愛睡不睡,這么睡一晚也冷不死你。”
他自己先爬上床,蓋上被子翻個身,背對明昭。
明昭慢吞吞將床墊展開,鋪上被子:“好吧。”
祁元能讓他進來已經是意外收獲,明昭老老實實躺下,蓋上被子,突然又問道:“這是你的被子?”
“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的?”祁元已經不耐煩了。
熟悉的地盤闖入一個威脅的家伙,還是自己親手放進來的,祁元如芒在背,身后明明蓋著被子,可還是覺得涼涼的。
他精神繃緊了,語氣自然也就不好,陰惻惻道:“你要是敢嫌棄我的被子,你就死定了。”
被子前段時間洗過曬過才放進柜子里放著,他不信明昭聞不出來。
身上的被子蓬松暖和,還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明昭將被子往上掖一掖:“沒有嫌棄。”
祁元哼一聲,不再說話。
臥室里兩個人都安靜下來了,靜謐的臥室里,對方輕緩的呼吸可聞。
明昭覺得這種時刻很新奇,幾個月前他和祁元還是死對頭,相看兩厭,今天他就睡在了祁元臥室里,雖然是在地板上,聽著對方的呼吸,被祁元的氣息籠罩全身。
他對祁元的心軟又有了一個新程度的認識。
這里很安靜,卻又不像家里那種死寂。靈敏的聽覺捕捉到祁元的呼吸聲,輕緩綿長,富有規律。觸手又告知他祁元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觸碰到的距離。
明昭閉上眼,心臟安定下來,聽著祁元的呼吸聲,慢慢睡著了。
祁元沒有睡著,他還在警惕著明昭,慢慢適應那種熟悉空間被死對頭入侵的危險感。
明昭的呼吸聲平穩,祁元腦子里胡思亂想:難道明昭已經睡著了?他都沒睡著,這人是怎么有臉睡著的?
按照往常這個時間,祁元是已經入睡的了,可惜今天有明昭這個意外在。
祁元是越想越氣,好險忍住踹明昭一腳讓他起來誰也別想睡的念頭。
正氣悶著,腳踝處突然一涼。
祁元:!
他一把掀開被子,怒道:“明昭,你……”
話沒能說完,因為明昭躺在地上,閉著眼,很安靜地睡著。長長的睫毛蓋住眼底的青色,祁元發出聲音卻沒能讓他醒來,呼吸未亂。
祁元詫異:“沒醒?”
他半信半疑掀開被子,腳踝上纏著一小截觸手。
明昭在睡夢中無意識地釋放出觸手,悄悄爬上祁元的床,在他的注視下光明正大地收緊,觸手尖尖蹭了蹭。
祁元腳瑟縮一下,他沉著臉抓開觸手,可沒過一會觸手又自發自覺地纏上來,跟塊牛皮糖一樣。
這樣來回幾次,祁元也累了,眼睛像刀一樣盯著觸手看了好一會,最終氣惱地蓋上被子,翻身。
腳上纏著觸手,祁元非常不習慣。纏久之后,觸手和皮膚相接那一處慢慢變暖,祁元也漸漸適應了腳上這么一個存在,他也不得不逼著自己去適應它,否則今晚他到底還要不要睡了。
臥室再次安靜下來。
等明昭再睜開眼,天已經亮了,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戶和陽臺灑進來,爬上床尾,落在被子上。
陌生的環境讓他有一瞬間恍惚,精神久違地感到輕松,似乎神經全部舒展開一般,陣痛也緩解不少,大腦清醒了許多。
他坐起來,被子滑落堆疊在腹部。
明昭首先去看床上的位置,床上已經空無一人,被子和枕頭整齊地鋪好。
祁元比他還早醒來。
但這一覺睡得太沉,明昭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令他意外的是,他的一條觸手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了出來,蔫蔫地趴在他手邊,邊緣上一層焦黑的痕跡,顯然是被人教訓過。
昨晚觸手去纏了祁元?
咔噠一聲,臥室的門開了。祁元邊擦汗邊走進來,上衣已經濕透,身上汗淋淋的,渾身散發著一股蒸騰的熱氣,臉上帶著運動后的紅暈。
發現明昭看著他,祁元利眉一挑:“醒了?”
“嗯。”
明昭看著他走過來,從衣柜里拿出衣服,雙手交叉抓住衣服下擺欲要脫掉,動作突然一頓,猛地轉回頭。
明昭一點都沒有偷窺被抓包的窘迫,淡定道:“怎么了?”
祁元抹了把臉:“醒了就滾蛋。”他抓了衣服進去浴室。
等出來,見到明昭還在:“你怎么還沒走?”
明昭笑了笑,問他:“昨晚觸手是不是纏著你了?”
祁元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也知道啊,再欠我一個條件。”
“它纏了你一晚上?”明昭舉起觸手示意,觸手在祁元進來后又活過來,不怕死地往他那邊爬,如果沒有明昭抓著,恐怕已經像昨晚那樣爬上祁元腳踝。
祁元否認:“我怎么可能讓它纏一晚上。”
就是纏了一晚上。
明昭從他的表情里得到答案,善解人意地沒有再追問這件事,將被子和枕頭整整齊齊疊好,抱起來問祁元:“放哪里?”
祁元指了指柜子。
明昭將自己睡了一晚上的被子枕頭床墊全部放進去,拍了拍:“明天來我自己拿就行。”
“噗!”祁元喝到嘴里的一口水直接噴出去,不可置信地拔高聲音,“你還來?”
“當然。”明昭比他還疑惑不解,“如果我明天又睡不著怎么辦?”
祁元冷漠地擦擦嘴邊的水跡:“你應該去醫院看病,或者我直接打暈你。”
明昭輕笑:“我還是喜歡昨晚那種方式。”
他走到門邊,手碰到門把手,回頭問道:“對了,你父母應該不在家吧,不然我突然出現,好像也不好解釋。”
他思考一下,建議道:“不如你告訴我你父母什么時候不在,我挑準時間來。”
回應他的是一把寒光凜凜的刀,險而又險地擦過他的鼻子,直直插進墻壁里。
祁元:“滾!”
把人惹毛之后,明昭才心情愉悅地出來。即便在路上被人不長眼地撞了一下,他心情依舊很好。
孫瑞明低著頭,撞到人后憤然抬頭:“你長沒長眼睛?!”
看見是明昭,臉色一變,憤怒的神情收斂些許,冷哼一聲,昂首挺胸走過。
明昭望著自己被撞到的左肩,手像拂開臟東西一樣拍了拍,繼續走路。
今天遲樂志和饒天縱驚喜發現明昭周邊的溫度回升了,一夜之間寒冰化春風,嘴邊也帶著同學們熟悉的微笑弧度。
不知道明昭去找祁元睡了一晚的遲樂志抹抹眼角不存在的淚水,掐著饒天縱手臂,激動道:“粽子,我們苦盡甘來了!”
饒天縱嫌棄地拍開他的手,推推眼鏡:“看來明昭和祁元之間真的有事。”
之前還是半信半疑,現在真的確定了。
否則昨天才見面,今天就解凍,哪有這么巧的事。
饒天縱剛加入異管局,世界的真相,很多局里趙千山流傳出來的八卦還不知道,只知道明昭和祁元兩人一塊請假那段時間,合作完成了個任務回來。
那次任務抓的那些村民,現在都還關著沒放出來。實際上也不可能放出來了,全村幾乎都參與拐賣婦女,殺人虐待,其中的細節讓人聽了都背脊發涼,直皺眉頭。
據說警察已經去尋找村子里外出打工的其他人,確認他們是否同樣參與了犯罪,不放過任何一個罪犯。
饒天縱還在訓練階段,沒有出過任務。同時為了警惕邪神組織的人,饒天縱還被提醒最好不要亂走,手機時刻保持聯絡。
想到這里,饒天縱又推推眼鏡,問明昭:“明昭,為什么你是天災,局里一邊忌憚你,一邊又和你合作?”
他觀察細致,早在平時大家休息談話的時候通過幾句話就將明昭的處境猜出來。
異管局的人告訴他人類與天災是敵對關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被問到明昭時,那人表情一變,含糊道:“他不一樣。”
饒天縱見過的天災只有明昭一個,光從平時的學習中還沒能分辨出明昭和其他天災的不同。
明昭抬眼,悠悠道:“因為他們殺不死我。”
遲樂志眼睛一亮:“你這么強?連國家的人都打不過你?”
他只看過一遍明昭的觸手,過了這么久早已忘了當初內心的害怕擔憂。
饒天縱:“局里最強的是路隊長和祁元,他們也打不過你嗎?”
“嗯。”明昭應道,往后靠在椅背上,“不過祁元的能力天克我,就算現在打不過我,后面也不一定。”
作為承受過祁元最多次凈化之力的人,明昭能感受到祁元的力量在一天天變強。
祁元現在打不過他,不過是觸手實在太過作弊罷了,攻擊和防御集為一體,讓人難以下手。等到了后期,祁元等級升上來了,戰力也會增強,能夠破開觸手防御。
祁元的凈化之力很霸道,進入體內如同閃電般摧枯拉朽,能瞬間滌蕩掉污染。
觸手是不愿意碰上這股力量的,非要碰上也會萎靡許久。
明昭懷疑自己的發情期最后能夠安穩平靜度過,可能也和遭受了這股力量有關。
發情期說到底是污染過度飽和,軀體承受不住,需要以另一種方式發泄出來。
祁元的凈化能力幫著削減了一部分,發情期的強度自然也就降低,明昭的理智回升。
但這也有個弊端,發情期是為了處理過剩的污染,處理完后軀體也就適應了,自然而然升階。現在污染被大幅度削減,明昭原本穩當當的B級現在又降回了C級,大概C+的水平,等待著后面慢慢升回來。
明昭握握自己的手掌心,如今邪神組織開始挑釁他,明昭不清楚里面像小丑的人有多少個,但防患于未然,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明昭望向外面的天空,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體內污染的增長速度似乎比平時要快了點。
觸手今早受的傷,失去的污染力量現在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了。
明昭直覺似乎有什么事要發生了,他想到異管局的污染探測儀,發生了什么也許異管局會知道。
于是當晚,他再次來到祁元家樓下,翻過陽臺,自然地拉開陽臺門。
沒拉動。
祁元站在里面,抱臂看著他;“不準進來。”
明昭低頭看了看陽臺門,是一扇推拉門,祁元從里面反鎖住了。破開推拉門的玻璃倒是很容易進去,但是聲響太大,有可能吵到祁元的父母。
明昭想了想,觸手來到門鎖處,用力砸出一個凹形,然后強行拉開。
“晚上好,打擾了。”明昭禮貌地踏進來。
祁元:……
真的不能把明昭掐死嗎?
算了,往好里想,至少他還顧及到家里有人,沒直接破開玻璃進來,下次要不把陽臺門換成鐵門吧。
祁元深感疲憊,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的底線一步步被明昭給扯低,無力地躺回床上,拉被子,閉眼。
明昭像回到自己家一樣自在,拉開柜子,拿出三件套往地上一鋪。
祁元耳朵動了動,留意他的動靜。
明昭在旁邊忙活鋪被子。
明昭走到他床邊把燈關了。
明昭走回來對他說:“你們異管局有什么難解決的天災嗎?”
祁元一下子睜眼:“你想干嘛?”
明昭:“我可以幫你們解決。”
祁元果斷拒絕道:“沒有,不用!”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明昭遺憾道:“那好吧,到時候我自己去找。”
祁元下意識道:“不行!”
話剛說出口,他就知道要遭了。
果然明昭問他:“為什么不行?”
第73章
天災混沌毀滅世界的信息, 仍是只有幾位最初的小隊成員和高層們知道。
后面新加入的天賦者,不論是總部的還是分部的,還沉浸在當了這么久普通人, 突然間變成電影小說里面的異能者,肩負起守護人類責任的激動中, 心潮澎湃,萬分自豪,躍躍欲試,準備大干一場。
他們眼中閃爍著希望朝氣的光芒, 不知道世界可能迎來毀滅。
針對最近污染上漲的事,異管局開會做出了一系列要求。
其中一點便是監督混沌,盡量阻止他吞噬污染, 以防失序時代來臨,混沌吸收污染過多暴走。
混沌實力強大,失序時代來臨后更是難以估計。
路修遠也只知道混沌是未來某一天突然出現, 那時候他已經是SSS級的滅世天災, 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人類和天災共同的噩夢。
至于失蹤的那段時間,沒有人知道他都遭遇了什么事, 不清楚他吞噬了多少天災才能達到這種恐怖的實力。
這次混沌的去向在異管局掌控之下,路修遠所熟知的那個未來便已發生了改變,分叉出一條未知的道路,那些被混沌吞噬化為他SSS級實力養料的天災,也成了異管局應該警惕的存在。
于是就有了第二點, 爭取與混沌的深度合作,一起對付那些天災。
第二點暫且不提,所有人都在焦灼地為即將到來的失序時代做準備工作。
異管局需要混沌安分待在A市內, 壓低威脅性。
祁元明白這一點,開始尋找讓明昭安分待著的辦法,所以才會有了退讓,允許明昭進他房間睡覺。
明昭囿于失眠,只要他還需要待在祁元身邊才能入睡,便不會離開A市。就算他想將祁元綁走,祁元也不可能乖乖任他擺布。
祁元的不情愿和不耐煩,七分是真的,三分是演的。真假摻和,才能騙過明昭。
結果前一天才下定決心,明昭就不知道發哪門子的癲,突然說要去解決天災。
明昭解決天災=實力變強=污染倍增后更強=失控可能性加大。
祁元當然是想也不想拒絕他。
面對明昭探究的目光,祁元強自冷靜,鎮定道:“邪神組織的事還沒了結,你最好還是待在A市內,防止發生意外。”
明昭:“聽說你們的追蹤有了進展?告訴我,我直接去解決它,不是更好嗎?”
祁元:“這件事沒那么簡單,我們還需要揪出背后支持這個組織的人,不能打草驚蛇。”
邪神組織在暗處潛藏這么久,現在才露出端倪。不管是之前的動物實驗室,還是如今和天賦者相同的人類,都只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底下還不知道隱藏著多大的陰影,讓人心驚。
至于背后的關系網,更是錯綜復雜。
異管局從得到的信息中艱難梳理出有用的線索,追查到一家境外的生物制藥公司上,如今已經派人嚴密監控起來,暗中調查,沉住氣等待他們露出破綻。
擔心明昭問得更多,他直接轉身沒好氣道:“還是先顧著你那兩個朋友吧,別到時候被人殺了個回馬槍。別忘了,來襲擊他倆的兩個天賦者,還有一個我們連面都沒見過。”
翻開被子,祁元沒忍住還是諷刺了一句:“而且你還不一定能打得過人家呢。”
邪神組織里面到底擁有多少天賦者他們還不清楚,要是幾十幾百個天賦者圍攻明昭,還沒有成長到未來那個地步的混沌也討不了好。
明昭:“所以我需要吞噬更多天災。”
可惡。
祁元面無表情,怎么又繞回這個話題了。
他翻身背對明昭:“那你就去。”
明昭床邊坐下,大床往下陷出一個弧度:“你跟我去。”
祁元拒絕:“想都別想。”
他的背影都透著別來沾邊的意思,明昭突然很想戳戳他氣悶的背影,礙于祁元可能發飆將他趕出去,只能遺憾放棄:“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只能放棄這個想法了。”
他看不見的地方,祁元松了口氣。
明昭在自己的床位躺下,按照這個高度,眼睛看不到祁元的背影,問道:“我真的不能睡床上嗎?地板有點硬,睡得我的背不舒服。”
祁元翻身下來,大刀橫在他脖頸,居高臨下看著他:“不睡就滾。”
明昭瞥了眼抵在脖子上鋒利的刀:“難道你害怕我會對你做什么?昨天我不是證明了嗎,觸手很老實。”
他語氣輕緩柔和,每一個字都在誘導著祁元答應他。
祁元不為所動,嗤笑:“老實?你先把它收回去再說。”
明昭看過去,觸手偷偷摸摸爬到祁元腳邊,馬上就能纏上祁元腳踝了,如今被發現,立刻停下動作,安靜得像假玩具一樣。
沒耐心的東西。
祁元刀尖挑起明昭下巴:“還有,我們是什么很熟的關系嗎,能睡到一張床上?”
他眼神鋒利,如同抵在明昭脖頸上,隨時都可能洞穿喉嚨的刀,寒光凜凜,俯視的姿態,更令他像高傲的捕食者,難以馴服的眼神。
明昭唇齒間逸出笑意:“我們還不夠熟悉嗎?”
觸手沒有攀爬上祁元的小腿,明昭的手卻輕巧地順著他的褲腿往上游走,摩挲著結實光滑的皮膚。
明明位于下位,他卻從容得好像坐在談判桌上,衣冠楚楚:“我倒覺得我們是過分熟悉了。”
祁元眼神一厲,收刀揮向明昭不安分的手。
明昭及時收了回來,還順便捏了一把小腿肚,柔韌的觸感令觸手忍不住翹起尖尖,蠢蠢欲動。
明昭看著祁元:“你分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卻當做不知道。”
陌生記憶畫面帶來的極端情緒消退之后,仍然留下了痕跡。明昭最初是想溫水煮青蛙,不要驚跑了祁元,但現在他只想把房頂掀了,讓祁元哪里都跑不掉。
祁元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一瞬間變了,但很快又調整回來,只是握緊了刀,從刀柄上獲取鎮定,緩緩道:“你想要的,我就一定要給嗎?”
“明昭,你是不是太自信了,憑什么我要按著你的想法走?”
他俯身揪住明昭衣領,手臂線條繃緊,眼睛緊盯著明昭的雙眸:“你想要的,我沒有,說一萬遍也是。”
“我不信。”明昭握住他的手腕,“除非你證明給我看。”
他仰著頭看祁元,祁元不肯退縮半步。
無聲的對峙中,黑暗為他們做了掩護,心中藏著的情緒得以泄露出一分半點。
臉越湊越近,暖濕氣流撲在臉上,呼吸交纏,唇與唇接觸,溫熱柔軟的觸感稍縱即逝。
祁元僵硬著。
明昭的手捧著他的臉,再次輕輕碰了下他唇角。他沒有逗留太久,像羽毛般輕輕掃過,蜻蜓點水般落在唇角,唇珠,鼻梁,左臉頰……
不帶強勢的動作,輕柔無比,卻讓祁元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那些啄吻不似落在臉上,反而像落在了心臟,惹人發癢。
明昭的唇逐漸上移,馬上要落在眼睛上,祁元下意識閉眼。
明昭動作一頓,笑了:“為什么不推開我?”
祁元茫然睜眼:“什么?”
“不是說沒有嗎?”明昭的手指揉捏著他早就盯上的祁元的耳朵,輕聲問他,“為什么要閉眼,等著我吻你?”
祁元的表情從茫然到僵硬,像尊石化的雕像。
“你看,你證明不了。”明昭的手按在祁元胸膛上,感受著底下有力的心跳,“反而是我,證明了你能給我我想要的東西。”
祁元驚嚇般重重拍開他的手,倏地站起來,抿緊雙唇。
“你感覺錯了。”
明昭:“為什么不承認?”
他在確定祁元的心跳之后,心情愉悅,就算聽到祁元的反駁也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心情,施施然站起來:“我們以前是死對頭,但這不妨礙我聽到你的心跳聲。”
祁元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胸膛,心跳聲真的很大嗎?
明昭的眉眼間都泛著愉悅,輕笑出聲。
祁元看著他那張在黑暗中都像在發光的臉,回放過往的種種,逐漸冷靜下來:“我沒和別人接過吻,一時反應不過來很正常。”
明昭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長,掌心紋路清晰干凈:“你不是第一次接吻。”
他示意祁元和他接吻過的次數,所以反應不過來是不可能的事。
祁元閉眼,深呼吸一口氣,再睜眼:“那又怎樣,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明昭放下手,笑容收斂:“你不承認?”
祁元嗤笑:“沒有的事我承認什么?”
明昭:“祁元,你什么時候學會耍賴了?”
他的表情很平淡,仿佛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祁元:“這不跟你學的嗎?你耍賴的次數還少嗎?”
明昭不承認是他的鍋:“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
“你有。”
祁元冷笑:“什么時候改掉你那些愛耍賴,無視別人意愿,喜歡擺布別人的臭毛病,再來和我爭辯承認不承認這個問題吧。”
他踢了一腳腳邊的觸手:“特別是你這些觸手,不受控制?”
祁元“呵”一聲:“謊話說多了別把自己也給騙過去。”
明昭看向觸手,觸手默默地爬回體內。
祁元氣勢正是最足的時候,重拳出擊:“你裝可憐那套,從小到大都沒變過,我和你斗了十幾年,早就看膩了,也不知道想點新的辦法。別人我還會心軟,看你,呵,我先要思考一下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陰謀,又在算計我什么。”
他點著明昭的心臟位置,認真道:“不管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你首先需要給我看到你的誠意,而不是耍賴。”
“我不是什么物品,把我放在和你同等的位置上,算計我必然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他堅定道。
第74章
明昭不覺得自己需要改變什么。他的喜歡本來就是一種自私的情緒, 是獨占,是想要不斷靠近的渴望。
他做不到默默看著喜歡的人就好,不靠近, 不接觸。
他的基因里自帶著掠奪分子,霸道而不講理, 處心積慮只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
祁元吃軟不吃硬,他便裝出可憐的模樣,偶爾也需要一些強制的手段,來應對祁元的心口不一。
從前和祁元的關系太差, 明昭不指望祁元能給他什么好臉色,也不覺得他裝無害幾回,祁元就能放下芥蒂, 接納他。
所以需要一點小辦法。
就算很久之后祁元依然不喜歡他也沒關系,只要祁元安安穩穩待在他身邊,哪也去不了就行。
這必然會與祁元的意愿相悖, 但是沒辦法, 明昭想要他。
然而祁元不是這么想, 他要明昭正視他的想法,尊重他的意愿, 不要算計的感情,要給予誠意。
這和明昭的計劃相左,讓他一時無法承諾。
于是兩人陷入了冷戰。
他們不和對方交流,不給對方眼神,無視對方, 以無聲的方式堅持自己的想法。
明昭僅在祁元房間地板上睡了四天,就再也沒來過。
三件套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柜子里,祁元拉開柜子門看見, “嘖”一聲,直接丟進洗衣機洗干凈。
兩人之間不對勁的氣氛沒瞞過其他人,遲樂志和饒天縱不懂為什么一夜之間又入冬了,看著明昭的表情也不敢問。
小胖子和范毅則是高興的,因為老大和明昭之間又變回他們熟悉的模樣了。
遲樂志趴在走廊欄桿上,看著小胖子高興的背影,不無羨慕:“他們是高興了,我們就遭殃了。”
饒天縱默不作聲。
他在異管局里待得很好,雖然隸屬路修遠小隊,但偶爾也會被祁元指導。多接觸幾次,他對祁元的了解更深了,漸漸掃去以往的一些偏見。
祁元是一個很好的隊長,盡職負責有耐心,也不會因為和他有恩怨,就背后針對他,反襯得饒天縱之前的小心提防多此一舉。
這次冷戰,他還真說不好是誰的錯。
沒人敢問的情況下,就是這場冷戰一直沒能消解,連明老爺子都看出來了,問明昭:“最近心情怎么不好?”
這種發脾氣的模樣,和小時候打不過祁元臭著小臉回家的模樣高度重合。
看著明昭那張等比例放大的臉,明老爺子回想起他小時候的事,心生感慨。
長這么大了,脾氣一點都沒變,肯定又是和祁元鬧別扭了。
明老爺子信奉小孩子之間的事自己解決的原則,很少插手兩人之間的矛盾。
不過這次鬧別扭的時間好像有點久了,明老爺子也忍不住提點一句:“祁元那孩子實誠,你們之間要好好溝通。”
身體變好后,明老爺子自覺還能活多幾年,但依然想改善明昭和祁元之間的關系。他很欣賞祁元的性子,特別是知道他現在在為國家做事,更加欣賞了。
問題在于兩人的觀點不同,無法說服對方,彼此也始終不肯后退一步。
明昭沒有把這點說出來,只是道:“爺爺,我知道的。”
知道是一回事,溝通又是一回事。
明老爺子一看他那模樣便知道他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不贊同地搖搖頭:“溝通才能讓對方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說到底你和祁元之間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一些小矛盾,為什么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
這些年他和祁元之間的打打鬧鬧明老爺子雖不插手,但全看在眼里。
兩人矛盾的導火線還是第一次見面,小祁元直白地表示了對小明昭的不喜。
明老爺子仔細回憶當時的情景:“我記得,你當時還問我他是誰吧?切了蛋糕想送給他。”
明老爺子當時還在和賓客們談笑,小明昭也站在旁邊,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指著不遠處一個小孩子問他:“爺爺,那個人是誰?”
明老爺子看去,首先就認出了那小孩子旁邊的大人,于是道:“那是祁家的孩子,好像和你一個年紀。”
這還是小明昭第一次主動詢問他,明老爺子有些驚喜地彎下腰,慈愛問道:“你是想和那個小朋友玩嗎?”
小明昭定定看著那個孩子,烏黑的大眼睛眨了眨:“我要給他吃蛋糕。”
“你要給他吃蛋糕?”明老爺子更驚訝了。
他想到當時那只小明昭很喜歡的小鳥,第一次見面小明昭也是這么定定看著它,然后要給它喂鳥食。
所以小明昭也喜歡那孩子?
好啊!小明昭長這么大,身邊還沒有一個小伙伴,不喜歡交朋友,現在終于對一個小孩子表現出喜歡了。
明老爺子很高興,于是在祁家夫婦走過來時熱情招呼,對祁昊東拉著小手的小男孩也非常親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祁元。”小祁元說話很清晰,態度大方。
明老爺子看著更喜歡了,再看身邊的孫子,小手緊抓著他的衣角,一直盯著人家孩子看,眼神專注,他鼓勵似地推著小明昭上前。
“我叫明昭。”小明昭口齒清晰,小短腿跑到桌邊舉高手把切好的蛋糕捧過來,遞到小祁元面前,“蛋糕,給你吃。”
小祁元卻不接,烏溜黑的大眼睛明亮,似是在觀察小明昭。
小祁元的母親蕭敏友好地沖他笑笑,伸手想要接過蛋糕:“他可能有點害羞,我來幫他接吧。”
不料小明昭一扭身子,躲過她的手,執著地把蛋糕再往小祁元面前一伸:“給你。”
蕭敏也不生氣,反而和明老爺子笑道:“明老,您這孫子小小年紀,挺有主見的。”
明老爺子看著小明昭,同樣笑道:“他性子比較倔,什么事都喜歡自己親手做,別人要幫忙他還會不高興。”
蕭敏蹲下身,和小祁元平視:“祁元,人家給你分享蛋糕,你要接過說謝謝。”
小祁元不哼聲,接過了蛋糕。
小明昭還是盯著他,把人盯到躲到了祁昊東的腿后面。
蕭敏:“好了,接了人家的蛋糕,你們就是朋友了,要說謝謝。”
小祁元從祁昊東腿后警惕探出個腦袋,繃著小臉:“我不喜歡他。”
別說祁家夫婦,連明老爺子都愣了一下。
小明昭反應最快,冷著臉唰一下搶回蛋糕:“不給你吃!”
大人們還沒反應過來,兩個小孩子已經打起來了。
明昭在第一次見面就想要和祁元交朋友這件事,只有明老爺子和明昭知道。小孩子忘性大,明老爺子也不清楚明昭還記得多少。
不過第一個想要交朋友的人,總是特別的。
只是小祁元一見面就表達不喜歡,小明昭一看,你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你了。
加上小祁元還是第一個拒絕他的人,小明昭也許心里不高興,后面再接觸同樣對小祁元態度不好,一來二去的,矛盾就積累起來了。
明老爺子:“好好坐下來交流一下,說不定你們還能握手言和,成為朋友。”
不僅是明老爺子在勸,觸手也在瘋狂涌動,時間拖得越久,它們就越激動,隱隱有明昭無法控制的跡象。
這種情況還是在觸手剛出現那段時間會有,后面明昭對觸手控制力增強,不會再無緣無故讓觸手跑出來。
所以現在是怎么回事?
空蕩的客廳,十幾條漆黑粗壯的觸手擁擠扭動著,頂到天花板,震得墻灰掉落。
它們比之前看著更粗壯,冰涼的粘液覆蓋在觸手上反射出一層晶瑩亮光,吸盤有拳頭大小,緩緩收縮,觸手扭動間可看出底下強韌的肌肉,帶給人力量上的震撼和視覺上的驚異。
比起觸手的長度,明昭192的個子算不得多高,身后觸手肆意張揚,卻都環繞在他身邊,襯得他像某位不可言狀的邪神,怪誕妖異,令人心生恐懼。
這段時間他從未吞噬過天災,然而觸手卻像嗑了靈丹妙藥一樣瘋長,不僅變長變粗,還催生出了新的觸手。
明昭抬起自己的兩條手臂,前臂延伸至手指尖的位置,已經變成了兩條觸手。
左邊的觸手是最早出現的,也是長得最好的,漆黑外表下蘊藏著恐怖的爆發力。
而右邊的觸手卻是新出現的。
這兩條觸手很特殊,因為它們是直接由明昭身體的一部分變化而成的,其余的觸手都是在身后憑空長出來的。
明昭曾以為他的左手變觸手后,第二條觸手會是他的右手變的,或者兩條腿,但直到今天之前,他的右手和雙腿都絲毫沒有變化的跡象。
他端詳著右邊的觸手,思考它的出現有什么特殊意義。
照現在來看,說不定他的雙腿也會很快變成觸手。
明昭想了想自己那時候的模樣,一時無言。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個好人,邪惡怪誕,普通人看一眼都要尖叫大喊“怪物!”
明昭嫌棄地將觸手收回去。
它們見不到祁元,已經開始扭動門把手嘗試“越獄”。
以及還有觸手力量變強的原因……
明昭走出陽臺,看著外面的天空。
不知道什么時候,天空一直都是灰色的,陰沉沉,看得人心情郁悶,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氣息,路上行人似乎也感覺到這股沉重不安,紛紛低頭在手機里和朋友吐槽A市的空氣污染又嚴重了。
沒有人能看見空氣中淡淡的黑色,仿佛死氣一般。
明昭伸出手,手指勾了一縷黑色回來,指腹捻了捻:“污染?”
不用明昭吸收,黑色就主動鉆入了明昭體內,驗證了污染的猜測。
明昭的眼里,黑色如薄紗般籠罩著天空,緩緩流動,無形地穿透人類的身體,樓房,地上的其它一切事物。
行人的臉都被映成淡淡的黑色,如同將死之人的臉,而他們依然如往常一樣忙碌著,沒有一個人發現。
明昭靜靜俯視著地上的事物。
污染變成空氣一樣的存在,利好天災,對人類卻是危害。
明昭不難想象出A市后面會出現多少天災,又有多少人會被天災迫害。
這是件極大的事,最近祁元又消失在校園里,可能就和這種異常有關。
而網上逐漸開始有人跳出來,神神秘秘地說快要世界末日了,呼吁大家多囤點物資,結果遭到嘲笑。
但那個帖子一直沒刪,不管多少人去舉報他傳播謠言,它依然□□在那里。
明昭不是網上那些人,他敏銳從中發現國家默許的態度,又或者說這個消息本就是國家發出來,試探提醒大家的?
但是世界末日,這可能嗎?
明昭想起了國家異常迅速的動作,仿佛有個成熟體系在的各種資料,難道又是那位預言者預言到的?
第75章
明家要舉辦宴會的消息提前兩周傳出去, 受到邀請都是和明家有合作或者關系親近的賓客。
這些賓客實權在手,行程繁忙,明家提前兩周將消息告訴他們, 潛臺詞便是希望他們都能協調好行程準時到場。
猜到舉辦這場宴會目的的賓客們心底暗暗感嘆明老爺子對大孫子的重視。
比起在商海沉浮多年,手段狠辣的二兒子, 明老爺子竟更加屬意相對稚嫩的大孫子做繼承人。
仔細想想,明家這位三代繼承人,謙和有禮,待人有物, 成績優異,跟隨明老爺子交際絲毫不怯場,落落大方, 在家長圈中也是有所耳聞,并且時常拿來當做別人家的孩子,激勵自家不爭氣的小輩。
肉眼可見的, 如果明家這位小輩沒有和他大伯一樣半途夭折, 將會是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唯一一個缺點, 便是他年紀太小,即便有明老爺子親手帶他走進交際圈, 人們也會因為他的年紀而不由得懷疑他的手段,懷疑他是否真的能勝過他那位已經站穩腳跟,閱歷豐富的父親。
更有一些古板點的人,承認明家小輩青出于藍,但家主之位的交接, 仍是需要平穩過渡,由明老爺子傳給他的兒子明振德,再由明振德傳給明昭。
明老爺子直接跳過兒子讓孫子繼承明家的行為, 不就是把兒子放在火上烤嗎?兒子和孫子之間本來就關系不睦,這么一出,恐怕兒子想掐死孫子的心都有了。
災禍起于蕭墻之內矣。
便是早知道明老爺子心思的一些老友,也搖搖頭嘆息,為明昭捏了把汗,只盼他能頂住壓力。
不管眾人內心是如何搖擺,大家看在明老爺子的面子上,都是和善地表示屆時一定到場。
消息傳到明振德耳朵里的時候,他先是震驚,難以置信,揮退了辦公室里所有人,身體僵直坐在椅子上,胸膛劇烈起伏,情緒到了臨界點終于忍不住如開閘洪水般咆哮著沖出來。
“該死!”
他暴怒地將辦公桌上所有東西掃下地,花大價錢買來沒多久的翡翠玉飾在地上發出脆響,磕碎了一角,可是原本對它很是愛惜的主人此刻完全注意不到它。
明振德雙眼赤紅,額角青筋迸起顯示他此刻不平穩的心態,用力扯了扯像條麻繩勒住他脖子讓他不能呼吸的領帶。
他沉重地呼吸著,猶如一頭暴怒的獅子。
老頭子真的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竟然要跳過他,把家主之位傳給他那個天生怪物的兒子!
明振德憤怒地將辦公室內所有擺飾摔下來,盡情發泄他的憤懣不滿。
價值不菲的擺飾摔成碎片,也沒能澆滅明振德內心的火焰,反而越燒越高,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燒起來。
憤怒之余,明振德還感受到深深的嫉妒。
憑什么,憑什么要把家主之位傳給那個怪物,我才是你的兒子!
明振德臉色猙獰,猶如發瘋般拿起手邊的東西不管是什么就砸。
辦公室里一片狼藉。
比起明昭,此刻的他看起來更像一頭發狂的怪物。
劉秀玲腳步匆匆,不顧秘書的阻攔,用力推開辦公室的門強闖進來,面上凈是焦急和不滿:“老公,你看到……啊!”
迎面砸過來一個花瓶,劉秀玲尖叫著抱頭躲開,花瓶在旁邊的墻上摔了個四分五裂,清脆的聲響讓外面觀望的員工們心里一激靈,收起看熱鬧的心思裝作努力埋頭工作,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可惜每月領著不菲工資的秘書把辦公室的大門關上,將空間留給老板兩夫妻,盡職盡責地保護老板的隱私。
身后的門關上,劉秀玲驚魂未定,摸著心跳劇烈的胸膛,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問道:“老公,你還好嗎?”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么大的火。
陷入暴躁中的男人全然不符平時得體的模樣,頭發散亂,雙目赤紅,看著像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他雙眼看過來時,劉秀玲甚至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明振德陰森森問道:“你來干什么?也來看我笑話?”
劉秀玲趕緊搖搖頭:“不是的,老公,我是、我是關心你!”她急切地證明自己,義正辭嚴地抱怨道,“爸他怎么能這樣做!你這些年為家里掙了多少顏面,做了多大貢獻,難道他都沒看到嗎?竟然,竟然要把家主之位傳給那個可惡的小兔崽子!”
越說她牙咬得越緊,表情憤恨。
今天她本來美美地和約好的別家夫人去做美甲,怎料途中那夫人看了下手機,表情就變得怪異起來,望著她的眼神又是憐憫又是幸災樂禍。
她摸不著頭腦,那夫人好心提醒她:“我老公收到你們家的請帖,邀請人是明老爺子。”
請帖?他們家最近好像沒有什么宴會要辦啊?
見她一臉茫然,那夫人掩嘴,眼神變得鄙夷:“聽說這場宴會,明老爺子要正式向大家宣告你那位繼子成為鐵板釘釘的明家繼承人。”
“什么?!”她一下子站起來,分貝提高,刺耳的聲音令那夫人皺了皺眉。
劉秀玲聽見這個消息人都懵了,根本坐不住,美甲也不做了,拿起包包匆匆離開。
她要趕緊找明振德,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是見到了,但顯然他處于暴怒中。
劉秀玲自認為說了一番順明振德心意的話,不料卻是火上澆油,句句在明振德耳里都變得難聽刺耳。
他鐵青著臉色,用力一拍桌子:“夠了!”
劉秀玲噤若寒蟬。
“滾出去!”明振德毫不客氣地指著門的方向讓她滾。
劉秀玲根本不敢反駁,乖乖離開。
等她離開后,明振德無力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臉色仍然不好看。他手撐著額頭,突然想起了什么,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從最深處翻出一張黑色的名片。
看著上面的電話號碼,明振德猶豫了兩秒,最后還是撥打了過去。
那邊響了好幾聲,才慢吞吞接通電話,男人聲音懶洋洋的:“是哪位貴客?”
明振德握緊了電話,沉聲道:“我是明振德。”
“原來是明總。”崔先生饒有興趣道,“明總打電話給我,是終于想明白了嗎?”
明振德語氣有幾分僵硬:“我找你有事”
前不久他才拒絕人家,如今又主動找上門,明振德位居高位,很久沒感受過這種打臉的感覺了,無法輕易放下架子,臉面抹不開。
崔先生輕笑一聲:“明總,現在可是你有求于我,難道姿態不應該放低點?”
明振德咬牙,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你什么時候有空?”
“這就對了。”崔先生聲音里含著笑意,話鋒卻一轉,“不過我最近有點忙,好像抽不出時間來。”
“你!”明振德感覺到被戲弄,心里涌起怒火,但又硬生生忍下來,咬牙切齒,“我沒有太多時間陪你玩耍。”
他壓低了聲音略微幾分警告。
兩周后明昭就要在眾人面前變成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明振德不可能眼睜睜看如愿,必須想辦法阻止這件事。
“明總,我也是很忙的。”崔先生絲毫不怕他,“要是把我的工作延后,去處理你的家事,我會損失不少。”
都是聰明人,明振德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雖只見過一面,卻也知道這人不好糊弄,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他勉強壓抑住怒火道:“事成之后,我會給你一億。”
“明總不會是在開玩笑吧?”崔先生無聊打了個哈欠,“我的時間可不只這個價,更何況,幫你我也是需要承擔一定風險的。”
他意味深長。
明振德心里一跳,似是想到了什么,卻又不敢去深想:“那你想要什么?”
崔先生:“我暫時沒想好,如果我幫了你,你就欠我一個人情,等到時候我想好要什么了,再來和你說。”
錢財能夠買斷的事,明振德還是傾向于用錢。人情債難還,明振德不敢輕易答應這個條件。
如果不是他能合作的人太少,沒人愿意直接和明老爺子對上,明振德是不會想到要和這種來歷不明的人合作的。
秘書只查到崔先生確實來自于他名片上寫的那家公司,并且地位還不低,除此之外他的私人信息,查不到一點。
明振德猶豫了:“我再想一下。”
崔先生也不挽留:“好,不過明總,你要注意了,我只有三天時間給你思考,過期不候。”
明振德嘟一聲掛斷電話。
崔先生看著屏幕,挑挑眉,吹了一聲口哨,心情不錯。
在他腳下,躺著一具腦門有個窟窿的尸體,男人死前最后一秒仿佛遇到什么難以置信的事,眼神定格在驚恐的一刻。
崔先生收了槍,手工制作,昂貴的皮鞋鞋面光滑,沾了幾滴暗紅色的鮮血。他漫不經心地在男人衣服上蹭了蹭,將鮮血擦去。
同樣狩獵回來的女人妖媚艷麗,見到地上的尸體很是嫌棄地皺皺眉,一撥頭發:“使徒,你就不能處理得干凈一點嗎?”
她跺了跺腳,抱怨道:“看看這一地的血,一點都不美!”
崔先生優雅地向她行了個禮:“我很抱歉,愛麗絲,不過魚兒上鉤了,你應該能理解一下我的不優雅吧。”
“終于上鉤了?”愛麗絲責怪他,“你可真慢,再不抓緊點,主教就要責問我們了。”
她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風情萬種,抱怨聽起來也像是在嬌嗔:“也不知道小丑他們回來都跟主教說了什么,他們任務失敗主教竟然沒有懲罰他們。”
“誰知道呢。”崔先生,不,應該叫使徒,看上去好像對這件事漠不關心,對著地上的尸體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逐漸凝聚出一顆拳頭大小的水球,像泡泡一樣輕飄飄地落到尸體上。
相觸那瞬間,水球瞬間從拳頭大小變成能夠將尸體完全裹起來的大小,薄薄淡藍色的一層,看著分外晶瑩剔透。
水球裹著尸體,順便清理完地上的鮮血,輕輕飄著來到深坑上空,隨后水球消失,尸體掉進坑里。
使徒笑道:“67個,我贏了。”
愛麗絲嗔了他一眼:“你真是沒有一點紳士風度,也不知道讓讓我。”
使徒攤手:“我可不敢讓你,讓了你,我珍藏的那對眼珠子就要輸出去了。”
愛麗絲搖曳著身子,走過來,一雙玉臂攬住他的脖頸:“誰讓你老是看重那對眼珠子,我吃醋了。”
她舔舔唇:“況且,我也想試試那對眼珠子是什么味道。”
使徒微笑著攬住她的細腰:“那可不行,你知道的,我只有這么個愛好。”
愛麗絲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啪一聲打下他的手:“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你們這些男人,一個個臭毛病還挺多的。”
她柔若無骨地在沙發上坐下,手撐著下巴:“唉,真想找一個好看的男人玩玩。”
似是想起什么,她眼神變得迷離:“容器長得真不錯,是我見過最俊美的男人,可惜了,不能碰。”
愛麗絲想到那張臉,身體就變得火熱起來,可惜容器是獻給神的禮物,身體必須保持純潔,否則抓回來之后,她一定要好好玩玩。
使徒施施然在她身邊坐下,聽了她的話,想了想:“我記得容器有個死對頭,長得也很不錯。”
愛麗絲眼睛一亮:“真的?他和容器,誰更好看?”
使徒道;“不分上下。”
他掃了眼愛麗絲,笑意加深:“不過我覺得,你會更喜歡他那種類型的。”
愛麗絲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纖纖玉指纏繞著自己的頭發:“真想趕緊見他一面。”
第76章
明家舉辦宴會的消息傳到祁元耳里之前, 他正在訓練著新加入的隊員們。
祁元抓住隊員的手,手臂肌肉線條繃緊,腳拌住他的腿, 利索來了個過肩摔。
“下一個。”祁元直起身,氣都不喘一聲道。
對練中落敗的隊員苦著臉, 垂著頭爬起來排到隊伍后面去。
補上來的人克制不住緊張,沒兩招就摔在地上,比剛剛那位隊員落敗的速度還要快。
剛剛的隊員在隊尾探頭探腦,看見這一幕松了口氣。
幸好他不是最差的。
祁元擰緊眉頭:“我教的東西你們都沒能用上, 來多少次都是無用功。”
他看看大家汗濕的衣服,模樣狼狽,頓了頓:“休息二十分鐘, 后面再繼續。”
終于能休息了。
大家心底流淚,顧不得什么形象,就地躺下, 手腳呈大字形攤開, 操勞得無神的雙眼望著天花板。
這里的大部分人在兩周前, 都只是一個普通人。社會身份各異,有學生, 有職員,有工人……
但他們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都沒經受過專業的訓練,身體再強壯也只是相對普通人而言,更何況那些脆皮大學生和亞健康的上班族。
一臉懵地遇到天災, 一臉懵地被異管局成員救下,一臉懵地經過檢測成為潛在天賦者加入異管局,然后在祁元底下度過了水深火熱的兩周體術訓練。
身體極限的開發讓他們早已忘記遇到天災時的恐怖, 一心盼著能早早激發天賦跟隨路隊長出去戰斗。
總比在訓練室里被祁隊操練死好。
祁元坐下來喝水休息,擦去臉上的汗,看著眾人累得像條死狗一樣,搖搖頭。
體能太差,真遇上天災別說戰斗,連逃跑都跑不了幾步。
距離失序時代到來的日子越來越近,祁元也只能盡可能教多一點給他們。
這時路修遠進來了,祁元站起來:“路隊,又到時間了?”
路修遠點點頭:“上一批隊員們基本都覺醒了天賦,這次我會帶多五個人過去。”
看了眼滿地大小躺的人,他沉默一下,拍拍祁元肩膀:“辛苦你了。”
祁元無奈道:“他們底子太差,只希望到時候這個訓練能有效果。”
打不過總要跑,現在對于國家,每一個天賦者都很珍貴。
其實潛在天賦者里比例最高的,是堅守在對抗天災前線工作的軍人們。他們無數次在生死間游走,不服輸的求生意志讓他們具備成為天賦者的可能,是國家第一批安排激發天賦的人。
路修遠表示理解。
就算是在他的前世,天災全面爆發的時候,統計出來的天賦者也只有五萬左右。
聽起來似乎很多,可把這個數字分散到全國十四億人口上,就像是一捧水融入了大海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前世今生,國家對于天賦者的態度,都是盡可能減少傷亡。
路修遠從地上躺著的人中點出了十五個人,讓他們排成一列準備去激發天賦,其他人望眼欲穿,羨慕的眼神看得祁元搖搖頭。
時間一到,他就讓剩下的人起來:“繼續。”
哀嚎一片。
祁元在異管局有自己的房間,沖了澡一身清爽后才回家,結果就聽父親道:“明家兩周后舉辦宴會,估計是要宣布明昭成為繼承人,明老爺子特意叮囑你一定要去,你到時候記得把時間空出來。”
祁元一只腳踏在樓梯上,詫異回頭:“什么?”
兩周后?那不就要和失序日撞上?
祁昊東感嘆道:“別人家的小輩都能撐起來一個家族了,兒子你什么時候才能接我的班,讓我享享清福?”
他摟過老婆的肩膀,和她深情對視:“我和你媽都決定好了,等你能接手家族,我們就去旅游。”
祁元還沒說什么,蕭敏就微笑著捏住他耳朵,180°擰轉。
祁昊東縮著脖子,狼狽道:“哎哎哎,老婆,疼。”
蕭敏笑瞇瞇:“你自己去旅游吧,我可沒空。”她是軍醫,工作也很忙。
祁昊東揉揉耳朵,嘆口氣。
祁元見慣了他們相處的場景,只問道:“明家的宴會具體什么時候?”
如果正好撞上那一天麻煩就大了。
祁昊東回答:“具體時間沒定,只是放出風聲來,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一周都會先空著,等時間定下來了再安排其他事。”
祁元松了半口氣。
還沒定下來就還有回旋的余地,他下意識掏出手機,手指滑到那個號碼上,點了一下,卻沒撥出。
望著那串號碼一會,祁元退出界面,轉而撥打顧巍的電話,將消息告訴他。
明昭正在看一場劉秀玲上演的好戲。
劉秀玲哭得撕心裂肺,在明老爺子面前不斷說著明振德工作時多么勞累,為明家付出了多少,比不過前頭死去的大哥也就算了,連自己的兒子都能越過他當明家的繼承人。
她嚎叫:“爸,您不能這么偏心啊!都說兄終弟及,大哥他死了,這繼承人自然就該是我們振德,哪有兒子的越過老子的?”
她不僅自己哭,還拉著明曜然一起,讓他求求老爺子。
明曜然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在眾人的目光下面色漲紅,試圖把母親拉起來:“媽,別說了……”
他心情復雜,雖然早知道爺爺偏愛哥哥,但如今真見到了,還是會心里酸酸的,讓他更想不到的是,連父親都比不過哥哥在爺爺心目中的地位。
難以言喻的滋味驅動他瞥了明昭一眼,正好和明昭平靜的視線對上。
明曜然渾身一震,耳朵羞紅,手上的力氣加大去拉劉秀玲:“媽,你快起來!”
瞥過去之前,他以為明昭會是得意的,鄙夷的,諷刺的,看手下敗將一樣高傲的神色。
但明昭只是淡淡看著他們,眼里毫無波瀾,仿佛只是在看一場電視上的鬧劇。
那樣的姿態,襯得他們母子倆更像是敗家之犬,狼狽不堪。
明老爺子拐杖重重在地上一擊:“好了!”
劉秀玲立即收聲,明曜然趕緊將她拉了起來,兩人都有些僵硬地站在明老爺子面前。
在明家,明老爺子便是這個家的頂梁柱,絕對權威。別看劉秀玲剛剛嚎得厲害,其實她心里也是發虛的,全靠對爭家產的熱愛支撐著。
明老爺子沉聲道:“明振德人在哪里?”
人不在這,指使妻兒過來幫他出面,就算了解這個兒子是什么脾性,明老爺子還是忍不住失望。
劉秀玲支支吾吾:“振德他,忙著工作,而且爸,你這次是真的傷到他的心了,他不想回來面對你。”
實際上明振德這幾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連劉秀玲都不清楚,只知道上午他剛接見了一個客人,談了兩個多小時,辦公室的大門才打開。
出來的時候滿臉笑容,還和那人握了握手,看得劉秀玲一臉著急。
這種時候了還見什么客人,當然是爭家產重要啊!
眼看明振德不給力,劉秀玲咬咬牙,就自己上了,抱著僥幸心理還拉上兒子一起。
萬一,如果說萬一呢,自己哭兩聲,明老爺子看在自己給他生了個聰明伶俐的孫子的份上,說不定就心軟,愿意再考慮一下繼承人的問題。
總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明昭那個小兔崽子坐上繼承人之位吧?
那以后她怎么辦,曜然又怎么辦,他這個狠心的哥哥一定會把他們母子倆掃地出門的。
明老爺子:“別說這種場面話,你回去告訴他,想要,就自己過來清清楚楚告訴我,不要想著在背地里給他親生兒子下絆子!”
后面這句話算是警告,可劉秀玲只聽進去前面那句,眼睛一亮,拉著明曜然就跑,還不忘說一句:“謝謝爸!”
有商量就有余地,她得趕緊告訴振德這個好消息。
人都走了,明老爺子才疲倦地坐下來。明昭起身替他按摩太陽穴,靜靜站在他身后,也不說話。
明老爺子歇了一會,才又睜開眼,讓明昭停止動作。
“他什么性子你也清楚,最近你要小心點。”
明昭:“爺爺,放心吧,我知道的。”
不過想到最近空氣內異常出現的污染,他還是問道:“爺爺,這場宴會時間不如再往后移一點。”
明老爺子搖搖頭:“還是別了,你爸的態度讓我有點不安,怕夜長夢多,還是早點辦了比較好,如果不是來不及,我還想過時間提前。”
像這種大型宴會,要準備的東西很多,臨時改變計劃會破壞宴會的整體效果。
明老爺子堅持,明昭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目光越過客廳,延伸到后院花園。
那里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黑紗,淡淡地浮動,將整座花園調暗。
污染對天災有增益作用,但對于普通人類不知會有什么害處。
明昭掏出手機,屏幕停留在祁元的電話號碼上。他摩挲著手指,思考許久。
和祁元的上一條信息,停留在十七天前。他失眠去找祁元,祁元回復了一個“滾”字。
如今再看這個滾字,無端的有點刺眼。
明昭息了屏幕,面色冷然,還沒把手機放好,手機先一步振動。
明昭垂眸去看屏幕上的號碼,不是剛剛看的那串。
體內的觸手從一下子振作又變成一下子蔫蔫的,如果它們能說話,必定會哀怨地長長嘆一口氣。
接通電話,對面是顧巍嚴肅的聲音,開門見山:“明昭,我聽說你們家要舉辦宴會?”
“是的。”
“還能不能取消?”
明昭側身,向明老爺子示意要出去談話:“為什么?”
顧巍不能說兩周后末日來臨,他早已找好理由,沉聲道:“你應該也發現了吧,最近空氣中的污染多了起來。”
“我知道。”明昭問道,“污染對人類有害?”
顧巍道:“我們這邊發現,人類長期暴露在高濃度的污染下,對精神方面會有影響,類似于人類看見天災。”
而人類看見天災是什么后果,明昭也清楚。
他回頭望了眼客廳內坐著,和管家聊宴會安排的明老爺子,耳邊聽著顧巍的聲音,最后道:“我知道了。”
不知道明昭用了什么辦法,總之最后告訴顧巍宴會取消了。
而祁元正好也訓練完最后一批隊員,看著他們跟著路修遠去激發天賦,突然想去學校看看。
他在學校待得時間短,經常來一兩天又請假一段時間,重新再在學校里看見小胖子和范毅二人,他們先是一喜,隨后似是有點生氣,扭扭捏捏地過來。
“怎么了?這段時間沒來,難道你們已經忘了我?”祁元一手攬一個,好笑地摸摸他們的腦袋,把頭發揉得亂糟糟的。
這段時間郁悶的心情也松快些。
范毅瞪大眼睛:“老大,明明是你忘了我們!”
他塊頭大,看著唬人,但腦子里沒什么彎彎繞繞,俗稱一根筋。現在就沒忍住指責祁元道:“我們都多少天沒見面了?老大你還不肯告訴我們你都去了哪里,神神秘秘的。”
小胖子不吱聲,但他和范毅想說的話一樣。
祁元收斂起笑容:“抱歉,我最近是很忙,以后可能也會很忙,但再過幾天你們就能知道我在忙什么了,不過現在還不能說。”
“真的?”范毅狐疑。
祁元點點頭:“真的。”
范毅和小胖子湊到一邊,嘀嘀咕咕,祁元其實都能聽得到,不過他裝作什么都沒聽到的樣子,等到兩人回來還問一句:“都說好了嗎?”
“說好了。”小胖子點點頭,“我們原諒你了。”
祁元一笑:“謝謝你們。”
小胖子認真道:“不過幾天后你一定要告訴我們請假這段時間你都干什么去了,我們很擔心你。”
祁元心里一暖,點點頭:“好,我答應你們。”
他們邊走邊說,聊著這段時間不見身上發生的事,祁元發現自己這段時間真的忽視了兩個朋友很多,心里感到愧疚,于是道;“走吧,今天我請你們吃大餐。”
范毅眼睛一亮:“哪里的大餐?”
祁元:“學校前門那家大排檔。”
三人家世都不錯,但對于大排檔這種地方也沒有露出嫌棄,甚至還是那里的常客。
對于他們來說,這個地方位置夠近,方便,菜品味道很不錯,而且還能提供足夠范毅這個大飯桶吃的飯,老板娘每次都笑瞇瞇地看著他吃。
“切,也不過如此。”
身后突然有人小聲不屑地說了一句。
祁元回頭,只看到一個略微聳著肩,有點駝背的男生的背影,無法確定剛剛那句含著惡意的話是不是從他口中說出的。
“怎么了?”小胖子見他停下來,也回頭看,見到那背影,問了一句,“你真的認識他?”
祁元敏銳抓住他的話:“你認識他?”
小胖子點點頭:“認識,那人叫孫瑞明,他喜歡的女生向你告白還被拒絕了,所以他好像挺討厭我們的。”
準確來說是討厭明昭,順帶著也討厭他們兩個。
“孫瑞明?”祁元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并且也不記得向他告白的女生長什么樣。
小胖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猶豫了一會,還是慢吞吞道:“他之前好像還想和明昭合作,一起教訓你一頓。”
“誰?”祁元有點不相信自己聽到他口中說的那個名字。
小胖子還以為他不相信自己,連忙道:“是遲樂志告訴我的,他還說明昭當場就把他羞辱了一頓,還叫人去警告了他一番。”
祁元越發覺得這個世界有點荒謬了。
明昭他竟然……飛矢說的是真的嗎?
祁元心情復雜,但他揮揮腦袋,將那些雜念清掉,抓住小胖子手臂認真問道:“遲樂志為什么告訴你這些?”
“當然是因為我和小胖子現在是朋友啦。”身后傳來遲樂志輕松愉悅的聲音。
他從祁元身后走過來,繞到他面前,一把攬住小胖子的肩膀,貼近,咧嘴一笑:“喲,祁元,好久不見!”
遲樂志在這里,那么……
祁元轉過頭,看到不遠處的明昭,對方正好抬眼看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淬著涼意。
這是他們時隔二十二天后第一次見面。
第77章
多天未見, 兩人都覺得對方看起來有點不一樣了。
祁元成為隊長后氣質日漸沉穩內斂,臉部輪廓硬朗,英氣的眉眼不變, 眼神復雜望著明昭。
明昭的形象也與祁元曾經討厭的虛偽相差甚遠,不再偽裝出微笑親和的模樣, 周身縈繞著冷感,眼底下的青色淺得幾近看不清。
他已經不再失眠,可有時候還是會半夜驚醒,心臟狂跳。
有一種很重要的時刻即將到來的緊張感。
明昭相信自己的直覺, 同時這種緊張感也佐證了顧巍說的話沒錯,最近確實不太平。
他不僅說服明老爺子取消宴會,還囑咐他如果沒事這段時間盡量待在家里, 少出門。
明老爺子在人參須的作用下身體變好,但仍然是上了年紀的人,健康強壯程度不比年輕人, 能少挨點污染還是少挨點好。
明昭有考慮過要不要再去神山一趟, 把小人參抓來, 以備不時之需。
如果他把小人參抓來,祁元會更加生氣吧。
冷戰這么久, 明昭相當不習慣。
每天早上起來觸手都會“發狂”一番,把臥室弄得亂糟糟的,被子的一角垂掉在地上,枕頭不知道被觸手丟到了哪個角落,床單也皺成一團。
最重要的是, 觸手似乎變異了。
與日俱增的污染自然而然地吸入體內,觸手力量不斷增強,體現在外表上便是今早起來, 明昭抓住一根鬧騰得最厲害的觸手,發現觸手表面有了幾個凸起,拳頭大小,鼓囊囊的,像被超大號毒蚊子咬了一口鼓起的大包。
變異的觸手更難控制,明昭要用比控制其它觸手多一倍的意志力才沒讓它跑出來。
明昭走進,和祁元維持一臂距離。
兩人四目相對,卻不知道說些什么。
拋開吵架的話,他們竟找不到話題可聊。
祁元深覺和明昭相處比和隊員們相處更累,前者就那么靜靜看著你,什么話也不說,光讓你猜。后者就可愛多了,心里怎么想的在一頓操練過后都會忍不住帶在臉上。
祁元心里煩躁,想起剛剛小胖子說的話,直接問道:“你幫我處理了一個麻煩?”
明昭:“是。”
祁元干巴巴:“哦,那謝謝。”
他轉身叫小胖子,無視遲樂志期待的眼神:“我們走吧。”
小胖子點點頭,拿下遲樂志的手臂,小碎步跟上去,范毅自然也是緊跟祁元的步伐。
看著三人無情走遠,遲樂志轉過頭來,指指三人:“他們就這么走了?”
饒天縱:“不然呢。”
遲樂志不滿:“總該再多說兩句吧。”
看看明昭,都成什么樣了,眼睛一直跟著祁元。
遲樂志一會不滿祁元敷衍的態度,一會又覺得明昭應該主動點,在一旁嘀咕。
二十二天,祁元的態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堅定。在他改變想法之前,看起來祁元都不耐煩搭理他。
祁元是個相當執拗的人,明昭能用武力打敗他,卻不可能讓他精神屈服。
他定定看著祁元離開的方向,突然問遲樂志:“如果你喜歡一個人,愿意為他改變自己嗎?”
三人里只有遲樂志談過戀愛,多少有點經驗。
遲樂志毫不猶豫道:“當然啊,和我初戀談的那會,去圖書館約會,我硬是憋了三個小時沒和她聊天,就怕吵到她學習。”
遲樂志這么愛說話的人,憋三小時不說話對他來說無異于身上粘了蜂蜜,螞蟻在身上爬,渾身癢癢不舒坦。
可一想想初戀結束學習后會摸摸他的頭說真乖,遲樂志便也覺得這件事沒那么難忍了。
實話說,談戀愛那段時間真的是他話最少的時候,分手后幾乎是報復性地小嘴叭叭叭說個不停,把明昭都吵煩了讓他閉嘴。
明昭也記起來那個時候:“那你們為什么還會分手?”
為了別人甚至改變了自己,但還是分手了,這在明昭看來十分不理智。
沒有什么比自我更重要,改變自己去迎合別人的喜好,若不能獲得應有的回報,就是件愚蠢的不值當的事。
遲樂志耷拉下肩膀:“因為我們談戀愛的時候交流太少了,她說她不了解我,然后就分了。”
遲樂志現在想起來都想打自己兩巴掌,叫你話少點,可也沒叫你話這么少啊,好好的初戀,好不容易熬到期末結束,人就像煮熟的鴨子飛了。
“不過我倒也沒那么后悔。”遲樂志撐著欄桿,看著底下的行人道。
“為什么?”
遲樂志攤開雙手:“談戀愛不就是這樣互相退讓,不斷磨合的過程嗎,總要有人先退一步,誰的喜歡更深,誰就是那個先退一步的人。”
分手這件事他也有錯,一味地迎合初戀,忘記了感情也是要交流才會更深。
但誰叫他喜歡她呢,看著她在認真學習,怎么可能去打擾她。有時候好不容易等到她結束學習任務,剛興沖沖想開口,看見她一臉疲憊,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
還是等下次吧。
事實證明,下次再等下次,便沒有下次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好久沒和初戀輕松愉快地聊聊天了。
那段時間就和明昭祁元兩人現在的氣氛一模一樣,看見對方也不知道說什么。
遲樂志好心提醒道:“所以你和祁元之間的事,還是趕緊解決吧,日久生變。”
看著明昭若有所思,遲樂志和饒天縱對視一眼,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這會總該行了吧。
遲樂志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失敗的戀愛還能拿來當經驗傳授給明昭。
不得不說,這種感覺真的太爽了。
作為唯一一個談過戀愛的人,他現在看其他兩人眼神都帶著一股憐憫。
可憐的連戀愛都沒談過的人,放在這個快節奏的社會簡直不可思議,說出來都要被人多看兩眼的程度。
現在兩個人,一個還沒嘗到愛情的甜頭先要嘗苦頭,一個仍然鐵樹一顆不開花。
遲樂志捅捅饒天縱:“你什么時候談戀愛?那么多人追你,你總能找到一個喜歡的吧?”
饒天縱斜睨他一眼,言簡意賅:“沒空。”
最近異管局里的氣氛比較緊張,似乎馬上要發生什么大事了,大家都在積極訓練,連他這種剛加入不久的新手,被路修遠帶出去幾次后,都變成能熟練應對天災的熟手,再過一段時間甚至可以自己出任務了。
遲樂志興奮詢問他是不是經常出去對付那種怪物,饒天縱自動屏蔽他的聲音,把異管局的近況告訴明昭。
饒天縱身份特殊,是混沌的好友。異管局在招他進來之前,在保密合同中特地標明不準將異管局的機密泄露給明昭,還讓高副隊動用言靈能力,雙重保險。
饒天縱嘗試過一次,他試圖向明昭描述異管局的地址,結果失聲一天。不僅是說不出話,連腦袋里關于異管局地址的信息都變得模糊起來。
但除了機密和地址,其它消息饒天縱還是能說的,有時國家也需要他作為一個傳聲筒,所以對饒天縱透露這些無關緊要的信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明昭點點頭:“我知道。”
遲樂志努力湊過來,左右轉頭:“怎么回事?難道最近又會有什么危險?”
他不太害怕,畢竟兩個朋友,一個是超厲害的天災,一個是天賦者,要是遇到危險,兩個人都會來救他。
明昭:“按照空氣中污染增長的速度,可能不用過多久天災就會出現得越來越多,你要小心點。”
饒天縱也道:“你多留意一下新聞和網上的信息,國家好像準備向民眾透露一點內幕了。”
這種異常特殊事件,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國家都會瞞下來默默處理,怕引起社會恐慌。
污染催生出更多的天災,就算是最低等的F級天災,戰斗力也不可小覷,普通人根本沒辦法對付,需要動用熱武器。越來越多的天災也不可能瞞得住民眾們,提前透露消息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才是明智的做法。
還有個邪教組織在旁邊虎視眈眈,局勢比想象中更嚴峻,后面異管局的人應該會越來越忙。
今天上午只有一節課,明昭上完便回家。
出學校門口需要過一個紅綠燈才到達地鐵站,下課的學生們都在路口耐心等待綠燈。
明昭輕而易舉就在人群里找到祁元,和小胖子一起站在前面時不時說兩句話,背對著他。
似乎是感受到視線,祁元很敏銳地回頭,看見是他后一愣,若無其事地又轉回去。
明昭被抓包也不擔心,一直盯著他,看到綠燈亮了,祁元抬腳就走,卻不小心和人撞了一下,紅色的包包摔在地上。
“抱歉。”祁元彎腰撿起包包還給它的主人。
長相妖艷的女人直勾勾看著他:“你長得可真好啊。”
“什么?”祁元沒明白她的反應。
女人捂嘴一笑:“大帥哥,要不要和我去喝一杯?碰到也是一種緣分。”
她接過包包時,涂了艷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輕輕撓了撓他手心。
祁元一下收回手,微蹙著眉:“不好意思,撞到你我很抱歉,我還有急事,先走了。”
綠燈還有時間,祁元和小胖子走快兩步,女人卻也跟著他們,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清脆聲響。
女人眉眼彎彎,毫不氣餒:“帥哥,真的不能賞個臉嗎?其實你長得就是我的理想型。”
她的眼睛像蛇信子一樣在祁元的臉和身材上黏膩滑過,令人感覺不適。
祁元眉頭皺得更緊了:“抱歉,我真的有事。”
女人勾唇:“你應該是附近北江大學的學生吧,這會剛好是下課時間,我覺得你是完全有空的,你說呢?”
她的眼睛輕眨像放電一樣,媚眼如絲。
祁元沉下臉:“我沒有時間……”
話還沒說完,身后突然有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同時聲音在耳邊響起:“怎么走這么慢,預約的時間快到了,要是遲到我們得重新排隊,走快一點。”
是明昭。
他低頭看著祁元愣住的模樣,眼里只有他一個人:“怎么這樣看著我?”
祁元的第一反應是把明昭的手甩下去,可明昭的手像鐵爪一樣緊緊抓著他肩頭。
明昭有看向傻乎乎的小胖子:“走吧,時間趕不及了。”
全程沒有看那個女人一眼。
女人看了看祁元,又看了看明昭,眼里止不住的驚喜:“一下子看到兩個大帥哥,今天我的運氣真不錯。”
她朝祁元揮揮手:“看來你是真的有急事,那好吧,有緣的話我們下次再見。”
女人又拋了個媚眼,才搖曳著身姿背對他們離開。
祁元對明昭沒好氣道:“能松開了嗎?”
明昭松開了他肩頭,手下滑,順著腰線探入他的褲兜里。
祁元一瑟縮:“你做什么?!”
明昭手從褲兜里拿出來,手指夾著個東西朝祁元晃晃示意,祁元定睛一看,是一粒種子。
體積很小,如果不是明昭拿出來,祁元幾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什么時候……”祁元驚訝。
明昭冷靜道:“剛剛那個女人撞到你的時候。”
他手指將那顆種子碾碎成粉塵,手一松,粉塵便隨著風散開。
明昭望著女人離開的方向:“我在她身上聞到一股惡心的味道。”說不上來究竟是什么味道,但是令人反胃,就算女人全身上下都噴了昂貴的香水,也遮不去那股味道。
比起身上傳來的,更像是從靈魂身上散發出來的腐爛惡臭味。
祁元反應過來,正色起來:“你說她有問題?”
明昭:“大概和邪教組織有關系。”
這樣的惡臭味第一時間讓明昭想到了那個組織,女人和那時見過的小丑一樣,有種玄而又玄,看起來就像是同一類人的氣質,只是埋藏在那張美人皮之下。
一聽到邪教組織,祁元下意識就想去追。
明昭一把拉住他:“去哪?”
他瞥了眼旁邊的小胖子,祁元這才反應過來他還在這里:“飛矢,不好意思。”
小胖子懵懵懂懂,看看祁元,又看看明昭,沉默一瞬后突然問道:“你們是要去抓剛剛那個有問題的女人?”
他還沒了解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十分理解地道:“你們去吧,我沒關系的。”
話是這么說,但他本來就說好要請他們兩個吃飯的,不能爽約。
祁元先將消息報告給顧局,然后才對小胖子道:“沒事,我們走吧。”
范毅也正交完作業從學校跑過來,看見他們一樂:“嘿,你們怎么走這么慢。”聲音在看見明昭時逐漸縮小。
祁元看向明昭:“這次謝謝你。”
明昭:“你今天說了兩次了。”
他朝前走一步:“走吧。”
祁元奇怪:“去哪里?”
明昭回頭:“你不是說請吃飯嗎?正好我也餓了。”他的手搭在腹部,輕笑,“你不會連我這一頓飯都請不起吧?”
祁元:……
他大步超過明昭,走在前面:“飛矢,范毅,我們走。”
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那就是默認了。
明昭勾著唇,施施然跟上去。
第78章
“老板, 四個人。”
推開門進去,祁元對前臺坐著算賬的老板娘道。
老板娘抬頭,露出一張笑瞇瞇的, 富態的臉,見到祁元眼神驚喜地站起來:“嚯, 好久不見,幾位里面坐吧。”
祁元三人嫻熟地跟著她進去。
明昭綴在最后,觀察了一圈店里的環境。雖然是大排檔,但是地面很干凈, 沒有亂丟的骨頭,紙巾,餐具的塑料包裝袋, 煙頭什么的。這個時間點客人比較多,北江大學的大學生占了大部分,三三兩兩, 興奮地點菜交談。
服務員穿梭在客人之間, 戴著口罩, 忙得不停地上菜,收拾盤子, 時不時還要回應一下客人的要求,但都很有耐心。
一派熱鬧的景象。
他們尋了空位坐下,小胖子和范毅習慣性坐在了祁元兩邊,明昭只能坐在祁元對面,正對著, 不過好處是能將祁元一覽無余地看清。
老板娘拿著點單的紙站在旁邊,看見明昭,笑道:“今天帶了新朋友過來啊, 很少見呢。”
她夸贊明昭:“長得真俊。”
明昭抬頭微笑:“謝謝。”
祁元不想多介紹明昭,于是對老板娘道:“老板娘,麻煩你幫我們點菜吧。”
“好的好的。”老板娘拿起筆,問道,“今天想吃什么菜?楊桃鴨要不要?”
范毅搶答:“要要!老板娘,給我們上只大點的鴨子!”
老板娘對這位身高體壯,吃飯么么香的小伙子很有好感,也清楚他的飯量:“好好,我讓廚房給你們斬只大點的鴨,再多上一盆飯,還點其他的嗎?”
幾人又點了幾樣菜,點完后祁元把菜單遞給默不作聲的明昭:“你想吃什么?”
雖然不是很想請明昭吃飯,但人也算幫了他兩次,都已經坐在這里了,祁元當然不可能撇下他不管。
剛剛點菜明昭一直不作聲,祁元也不清楚他到底想不想吃這些菜,便把菜單給他,讓他點一些自己愛吃的。
明昭接過菜單,又加了兩道菜,點單環節才結束。
“好嘞。”老板娘利索地把點單送到后廚。
人走后,飯桌上變得安靜起來。小胖子和范毅平時話不少,但如今和明昭坐在一塊,頗有點拘束,時不時偷偷抬眼瞧一下兩人的眼色。
明昭微笑:“為什么這么怕我,我很嚇人嗎?”
他是對著小胖子兩人說的。
直面他提問的小胖子身體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聲線有點飄:“沒,沒有。”
范毅也怕他,但是坐在一起,旁邊又有老大在,他的粗神經忽略了那點害怕,直言不諱:“你挺嚇人的,現在坐在這里我都覺得你要把我趕走。”
或許和祁元交好的人直覺都比較強?
他說得沒錯,明昭還挺想把無關緊要的人趕走的,只剩下他和祁元在這里,好好談一談他們之間的事情。
不過沒有這兩人可能也沒有今天這頓飯了,所以還是忍一忍吧。
范毅不知道他微笑的外表下在想著什么,撇過頭很直愣地問祁元:“老大,他怎么要和我們一起吃飯?”
祁元看向明昭,明昭幫他回答了:“因為祁元欠了我人情。”
一說到人情祁元就想起來了,之前觸手纏著他明昭欠下的那些人情還沒還。他完全可以拿那幾個人情來抵消今天這頓飯的,結果一時忘了,沒想起來。
祁元借著喝茶掩蓋自己心里那點懊惱。
明昭雖是在和范毅說話,余光卻一直在注意他,話鋒一轉:“況且,我也想和祁元一起吃飯。”
他勾著嘴角,祁元一口茶嗆喉嚨里,差點沒噴出來。
明昭起身,手扶住他的茶杯:“小心點。”
祁元咳嗽了幾聲,抬頭用犀利眼神問他:你都亂說些什么!
小胖子和范毅互相對對視線,他們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么,但看起來更像明昭居心不良,沒看老大都嗆住了嗎。
小胖子內心生出勇氣,站起來試圖拿過老大的茶杯:“我、我來吧。”
胖乎乎的手指觸到杯底邊沿,稍稍用點力往自己這邊拉,一拉,沒拉動,明昭的手穩如機械。
小胖子愣愣抬頭,便看見明昭朝他瞥了一眼,似乎帶著冷意。
但只是一瞬,他就松開了手,重新坐回去,仿佛小胖子剛剛看見的都是錯覺。
真的是錯覺嗎?
小胖子忐忑不安地坐下,腦里還在回放著那一眼,仿佛在看什么橫插一腳的礙事東西一樣。
他沒忍住,偷偷覷了一眼明昭。
明昭正在喝水,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有眼睛一直看著對面的祁元。
他不太高興小胖子的動作,桌底下的腿伸長,狀似無意地碰了碰祁元的腳。
祁元立馬發現是他踢的,回了重重一腳,并且用眼睛瞪他:老實點!別再看我!
本來沒發現有什么不對的,看見明昭一直盯著他看,都要懷疑有不對勁了。
不對,他和明昭之間本來也沒什么。
明昭沒有遂他的心意,似乎覺得這樣很有趣,接連在桌底下碰他。祁元擾得煩了,也回擊他。
兩人就那么幼稚地在桌底下你一腳我一腳,期間祁元一不小心頂到桌子,整個桌子抖了一下,小胖子面前的筷子不小心滾落在地。
“我的筷子。”小胖子忙彎腰去撿,剛撿起來,還沒松口氣,就瞥見桌底下在斗爭的四只腳,你不讓我我不讓你。
小胖子:……
倒吸一口涼氣!
他著急想起身,起得太猛沒注意桌子,頭和背一下子撞桌子上,桌子又抖了一抖。
這回是范毅的筷子掉了。
他眼疾手快,在筷子快要掉地上的時候抓住它,松了口氣:“還好還好。”
還好沒掉地……啊?
范毅瞪大眼睛,透過兩人糾纏的腿之間的空隙,和小胖子對上視線。
對方不忍直視地點點頭。
范毅:。
明昭眼睛一瞥久久不抬頭的兩人,主動停住腳,示意執意要他認輸而投入踩腳的祁元停下來看看現在的情況。
祁元這才發現小胖子和范毅兩人在桌上不見了蹤影,他沉默一瞬,同樣彎腰到桌下去。
“……你們在干什么?”
三雙眼睛面面相覷。
小胖子和范毅訕訕地坐直身子,掩飾性地喝了口茶。他們很努力地不讓老大看出來他們發現了他和明昭的秘密,認真轉著桌上的茶杯,好像發現了什么好玩的東西,不敢和祁元對視。
祁元木著臉,也無法再和他們對視,暗惱自己又被明昭牽著鼻子走。
場上只有明昭心情是輕松愉快的,菜上來的時候也是第一個動筷。一頓飯,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食之無味,心思飄到魂外去。
結賬走人的時候,看見他們心不在焉的表情,老板娘還懷疑自己家的飯菜今天是不是做得不好。
偷偷去看他們的餐桌,剩菜不多,但對于之前吃得精光的模樣來說,那就是大大的不對了。
老板娘立即警覺起來,迅速找廚師開會。
這些都是明昭他們走后發生的事了。
吃飽喝足就該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但不小心撞見桌底下那一幕的小胖子和范毅兩人不放心丟下老大和明昭待一塊,默默選擇一左一右像守護神一樣守衛老大。
三人并排在前面走,明昭又跟在后面,幸好這條路夠寬,否則這樣并排走會被人嘀咕抱怨。
明昭想跟著祁元走,找機會兩人談談。可看著小胖子兩人防狼一樣警惕的態度,他想起祁元說過的話。
“不管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你首先需要給我看到你的誠意,而不是耍賴。”
他看了看祁元后腦勺,從飯店出來之后,他一直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所以祁元現在是不想看到他,那么再堅持跟下去,應該又會被祁元揪著衣領怒斥吧。
明昭停住了腳步。
他的目標一直很明確,想做的事情基本不會因為別人而改變,只有這樣才會最快,最高效地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可是祁元不一樣,明昭想要得到他,但以往這種做法對他不起作用,反而會將他推得越來越遠。
每個被驚醒的夜晚,忍著做噩夢的心悸,死寂的空間,觸手的渴望,在黑暗里獨自靠在床頭時,周圍無聲的一切似乎都變成一條繩子纏繞緊了他的脖子,遏制住他的呼吸,令人喘不過氣。
寂靜空間中,他能聽到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祁元是活著的人,他和這些無生命的物體不一樣。明昭能聽到他的心跳,聽到他的呼吸。
明昭現在完全可以用武力將祁元關起來,關在只有自己知道的空間里,水滴石穿,消磨祁元的意志,直到他不會拒絕,不會推開自己。
然而祁元的意志力不會輸于他,他比明昭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堅韌頑強。他不會在明昭的囚禁下失去抵抗的意志,他只會蟄伏起來,只要找到一絲機會,都會和明昭玉石俱焚,同歸于盡。
那樣的話,明昭就不能再聽到他的心跳聲和呼吸聲了。
突然之間,明昭就明白遲樂志說的“誰的喜歡更深,誰就會先退一步”是什么意思了。
因為喜歡,所以有顧慮,便不可能再肆無忌憚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會開始考慮那個人的想法。
他和祁元之間,顯然先退讓那個是他。
在這樣詭異氣氛下走了一段路,被明昭一直跟著的祁元終于受不了回頭:“你還要跟到……”什么時候。
明昭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抬起來:“我先走了,謝謝你今天請客,再見。”
“哦,再見。”祁元無意識回了他一句。
明昭笑了一下,揮揮手轉身離開,干凈利落,全然不似從前厚臉皮耍賴的模樣。
祁元還以為他會跟到小胖子和范毅兩人離開,這么痛快走掉,還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明昭人還沒走遠,祁元身上的手機就傳來振動,冥冥中有種預感,是明昭給他發的短信。
祁元抿抿唇,打開一看,上面寫道:“下次我們再談談吧。”
他想談什么?
祁元還在沉思,小胖子和范毅已經一左一右撲過來,焦急道:“老大,你可不能被明昭給騙了!”
小胖子又急又慌:“他不懷好意!”
想說的話被小胖子說了,范毅卡殼一下,換了個詞:“他狼子野心!”
看著兩人著急擔心的面孔,祁元失笑:“什么啊,放心好了,我不會被他騙的。”
他心里暖暖的,那點被朋友看見和明昭不穩重打鬧的小苦惱也散去,一手攬住一個,制止住他們還要再說的話,笑道:“好了,我們走吧!”
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亮了一會后重歸黑暗。
很難說明祁元現在心里的輕松,沒有一點終于看到明昭退讓的原因。
冷戰的二十二天,是祁元和明昭之間博弈的過程,比的就是誰更沉得住氣,誰先開口,誰就先輸了。
祁元想要找到給明昭套上韁繩的辦法,以自身為餌束縛明昭變化無常的行為。
為了防止明昭發現他在試圖馴服他,祁元拋出一大段話把明昭的注意力吸引到他對他的態度上,從而自然地進行自己的計劃。
和明昭冷戰,并不代表他們不會碰上。每次碰見,祁元目不斜視從明昭身邊經過。很多次他都能感受到身后明昭投來的深沉的視線,疑慮,思考,探究。祁元需要強忍住自己的應激本能,才沒在明昭面前露出破綻。
好在如今終于有了結果,在失序日徹底來臨之前,明昭退讓得更多,倘若那日失控,祁元制服他的可能性才更高。
雙方都在不斷試探對方的底線,極致拉扯,你退我進,你進我退。
從前明昭是進攻性強的那一方,但后面,祁元要做那個掌控主導權的人。
祁元選擇性忽略掉內心其它一點點復雜的情感,無論那是什么,都不是現在該談的東西。現在最重要的是馬上要到來的失序日,是明昭會不會失控。
祁元望著遠方,目光堅定,其它的,等事情解決之后再談。
使徒從明振德公司大門走出來,抬頭望了望今天的太陽,瞇瞇眼。
真是個好天氣啊,曬得人想要融化了。
他站了沒多久,一輛紅色的超跑引擎聲轟鳴朝他駛來,最后一個急剎停在他面前。車窗放下,愛麗絲戴著墨鏡,紅唇雪膚,瀟灑沖他招手:“嗨,需要搭順風車嗎?”
使徒收回視線,看向她勾唇,聲音輕緩:“當然。”
狹窄空間內,使徒坐在副駕駛,愛麗絲興奮道:“我今天看到你說的那個人了,他可真帥,長得真符合我胃口!”
使徒瞇眼:“你說的是,明昭的死對頭?”
愛麗絲猛拐方向盤,車體飄過彎道,惹來別車車主的怒罵:“當然,他叫什么名字?上帝啊,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和他來一場火辣辣的夜晚了。”
仿佛是想到了那美妙的場景,愛麗絲嘴角咧得越來越大,整齊的貝齒幻化成野獸的尖牙,猙獰可怕,瞳孔興奮得緊縮成豎瞳,腥臭的涎液從嘴角拉絲流落。
她如今已經看不見妖艷美女的模樣了,全然一頭披著人皮的野獸,鼻孔翕張噴出灼熱的氣體。
使徒皺眉,提醒道:“愛麗絲,現在這個模樣可不淑女。”
“噢,天哪。”似乎觸發了關鍵詞,愛麗絲又變回了正常模樣,捂嘴一笑,“真不好意思,太激動了,一時沒控制住。”
她柔柔弱弱道:“不過你是能理解我的吧,就像你看到美麗的眼珠子一樣。”
使徒眸光一閃,聽懂了愛麗絲背后的深意:“你想說什么?”
愛麗絲嫵媚笑道:“我今天看到一雙黑玻璃球一樣的眼睛,感覺你會喜歡的。”
使徒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粗重了些許,勉強維持著冷靜:“誰?”
愛麗絲手指滑過他的上身,眨眨眼睛:“在我想要的那個人旁邊,弱得一只手就能碾死的螻蟻,長得也不好看,但是有一雙動人的眼睛。”
她像神話中的美杜莎那般誘惑著使徒:“你不想盡快得到它嗎?”
使徒定定看著她,而愛麗絲只是一笑。
第79章
明振德回來了, 沒有想象中的陰沉狼狽,反而看著心情還算不錯。
不過進來看到客廳里坐著的明昭,他還是反射性地沉臉, 冷哼一聲,扯扯領帶無視明昭往樓上走去。
明昭在他走后放下書, 也跟著上樓,見到明老爺子虛掩的書房門。
“你在干什么?”
明振德眉心一跳,翻找的動作停住,轉身看見倚在門口的明昭:“與你無關。”
精明的臉沉下來, 眼角的紋路顯示著他不再年輕,比不上如朝陽般蓬勃生氣的兒子。時間賦予明振德閱歷和沉淀,卻也奪走了他的精力, 快要走向日暮的獅子不承認自己內心對年輕的兒子有一絲忌憚,反而惱羞成怒。
明振德隨手拿下書架上一本書,大步走到明昭面前, 仿佛居高臨下般對著他行駛父親的權威:“讓開!”
明昭一動不動, 在明振德即將暴怒之前側過身子, 讓出一條路,微笑道:“您請。”
明振德冷哼一聲, 大步越過他,沒走兩步又回頭冷笑著警告道:“別以為你有老爺子撐腰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樣,你最好給我小心點。”
明昭笑容不變:“當然,我一直很小心,畢竟我是爺爺認定的繼承人, 明家的未來要靠我,注意點是應該的。”
他的話明晃晃是在挑釁,明振德一怔, 隨后大怒:“你!”他高高舉起手,巴掌帶著凌厲風聲眼看就要扇到明昭臉上。
“你干什么?!”身后傳來明老爺子的怒喝,明振德的手被明昭抓住,使勁掙都掙不脫。
“放手!”明振德神情惱怒。
明昭聳聳肩,松開了手,對他身后的明老爺子笑了笑:“爺爺,你來了。”
明老爺子走過來,年老卻依舊犀利的雙眼盯著明振德:“你剛剛想做什么?”
“我……”明振德在明老爺子威嚴的目光下下意識就要像從前那樣解釋,可只說了一個字,他很快反應過來明老爺子都背著他做了什么,冷笑一聲,“我是他老子,教訓他是天經地義的事。怎么?爸您親自欽定的繼承人已經這么柔弱,連一巴掌也挨不得了?”
他特意在親自兩個字上加重音。
明振德極度厭惡地看著明昭,仿佛他是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樣,恨聲道:“別說打他一巴掌,我就是在這里廢了他,您也不能說什么。”
他現在是完全和明老爺子撕破臉皮了,記恨著他放棄自己,選了明昭當繼承人,把他的臉面拋地上給眾人踩踏,絲毫不顧及他的心情。
明老爺子震驚于他的放肆和憎恨,沉默幾秒,再開口似乎蒼老了幾分:“他是你兒子。”
蒼白又無力的語言。
明昭在后面覺得這句話有點熟悉,之前爺爺也是這么勸他的,只是他從不把這句話當一回事。
他和明振德之間完全不像親生父子,更像仇人,永遠都不可能和平共處。只有明老爺子,也許也明白這一點,但還是懷著一絲希望努力促進父子倆感情和睦。
明昭扶住明老爺子,望著明振德的眼里含著冷意。
老人年齡越大心越軟,自認為虧欠了小兒子,而心懷愧疚。明昭感念明老爺子對他的照顧,愿意忍讓明振德一點,每當明昭應下明老爺子那些勸慰,明老爺子總會欣慰地笑笑。
但明振德自己撕破臉皮,不代表明昭還要忍讓他。
明振德諷刺笑道:“我也是您兒子,可你有把我當兒子嗎?”
心里的怨恨憤怒一下子爆發,明振德神情激動,臉色漲紅,手中的書狠摔出去:“從前您心里就只有大哥,現在就只有這個孽種!”
他手指指著明昭:“這么個一出生就克死他母親,精神不正常的孫子,有那么值得您稀罕嗎?您如果想要孫子,我能生大把,不說別的,就說曜然,他不一樣是您的孫子嗎?他不一樣也很出色嗎?你為什么要像當初看不到我一樣看不到他!”
明振德說了這么多,歸根結底還是無法釋懷當初父親重視大哥,忽視他的經歷。
這么多年他也看出明老爺子的愧疚,如今專挑著它來戳明老爺子的痛點。既有博得明老爺子愧疚同情的目的,也是借機發泄自己深埋在心底的怨氣。
明昭扶住明老爺子的手,感受到相觸部分傳來的細細顫抖,眼神一厲,踏前一步就要開口。
明老爺子卻攔下他。
明老爺子身形似乎佝僂了幾分,可他的聲音平穩有力:“我承認當初忽視了你,盡管我后來一直努力彌補,可現在看來你并不領情。”
明振德激動打斷他的話:“那是你應該的!如果大哥沒有死,恐怕你也不會注意到我吧。”
明老爺子平淡道:“在你大哥走之前,我就已經決定要好好培養你。你和他都是我的孩子,明家屬于你們兄弟倆,我絕不可能顧此失彼。”
明振德死死盯著他,手緊握成拳:“我不信。”
明老爺子:“你出生那年,正是明家開始動蕩的時候,迫于無奈我將你送到親戚家避難。你安穩長大的時候,你的哥哥,你的母親都遭受過綁架,刺殺,你的母親更是因此喪命,我在多股勢力之中周旋,即便失去妻子也不能為她痛痛快快哭一場,因為沒有時間。”
他平靜地望著怔愣的明振德,終于和他說起那段艱苦的日子。
每天都是忙,忙,忙,不敢停下來,只要停下來,敵人就可能瞄準你的空隙,狠狠撕咬你的血肉,把你的骨血都吞噬干凈。
只有深夜埋首桌前,望著桌面的公文,偶爾一恍然,會想起已經離去的妻子,沉默的大兒子,以及被送到別家,一年見不到一面的小兒子,不知道他現在多大了,長什么樣,身體健不健康,調不調皮。
可以說,在妻子離去后,明老爺子是靠著保護兩個兒子的決心,才咬牙撐到了現在。
他已經失去妻子,不能再失去兒子了。
等政局穩定下來后,他立馬就和大兒子商量接回小兒子。
一家三口還沒團聚多久,精心培養,在那段時日里幾乎成了精神寄托的大兒子犧牲了。
明老爺子:“我有那么一瞬間,很想就那么隨著你的母親和大哥去了,可是突然我又想起了你。我剛把你接回來沒多久,還沒有好好和你相處過,還沒來得及改掉你身上的那些壞毛病,我堅信我能將你培養成和你哥哥一樣讓我自豪的人,我只能繼續活下去。”
明振德目光呆愣,這些都是明老爺子沒有告訴過他的。在把他接回來之后,明老爺子決心將那些痛苦難過的事情自己承擔下來,給小兒子一個輕松成長的環境。
可是隱瞞加劇了父子之間的裂痕,隔閡得不到消弭。
明老爺子疲憊道:“不選你當繼承人,是因為你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如此殘忍,我怎么敢放心把明家交到你手中。”
明振德比起他大哥來說顯得平庸,可是當一個守成的家主也是夠的。真正讓明老爺子放棄他的,是他對家人的冷漠無情,而恰恰相反,明老爺子是一個很重視家人的人。
他不喜歡劉秀玲,可也不會在外人面前下她面子,因為她現在也是明家的一份子。他重視明昭,可也不會落了明曜然的教育。他擔心兒子的厭惡會傷害孫子,所以對明昭多有偏袒。
他努力在維持這個家岌岌可危的平和。
明振德因為明老爺子說的話震驚,可聽見這一句他又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就因為這個原因?!”
明老爺子:“難道還不夠嗎?”
明振德咬緊牙關:“他就是個怪物,根本不是我的兒子!”
時隔多年,在明老爺子真心的訴說之下,他也沖動地將自己多年前看到的東西說出來:“他根本就不是人!生下他時他媽原本還好好的,突然就大出血死了,還有,還有我親眼看到的,他周身籠罩著一層不祥的的黑霧!”
黑霧。
明昭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望著明振德陷入回憶中驚懼的眼神,立馬就聯想到了污染,心里卷起駭浪。
他出生時身上就帶有污染?
明振德激動地揮舞手臂:“我當時是想要掐死他的,但是他睜眼了,眼睛全黑,沒有眼白,就那么看著我,好像知道我要殺死他一樣,他不是怪物是什么!”
明老爺子皺眉:“就算你不喜歡明昭,也要編出個像樣的理由來。”
什么黑霧,沒有眼白的眼睛,明老爺子從戰爭年代殺出來,從來不信這種鬼鬼神神的東西。
他側頭望了下明昭,明昭沖他微微一笑,并沒有被明振德這些話擾亂心緒。
明振德動作突兀卡住,從激動中一下子冷靜下來,看著明老爺子:“你不信我,就算我說了這么多你還是不信我。”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他視線移向明昭,冷笑,“不過爸,別怪我不提醒你,待在他身邊,你遲早會被他害死。”
沒什么好說的。
明振德有那么一瞬間是動搖了,可是看到明老爺子仍然維護明昭的景象,心一下子冷卻下來。
沒用的,只要明昭還在,明老爺子永遠都不可能會把他當做繼承人。
明昭就是個怪物,養了他這么多年,已經算他仁慈了,也是時候讓他償還了。
他撞開明昭,徑直離去。
而明昭望著他的背影道:“父親,你對我有什么不滿,希望你沖著我來就行,不要傷及到其他人,尤其不能傷害到爺爺。”
明振德下樓梯的動作一頓,回頭諷刺道:“你倒是孝順,父親沒白養你。”
明昭微笑:“父親你心里有數就行,請你一定要記住,如果傷害了爺爺,我也會讓你付出代價。”
明振德看向明老爺子:“看看,這就是你養的好孫子,動不動就是讓他的父親付出代價,哼!”
他嗤笑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
明昭望著他的背影,眼眸愈深。
如果明振德說的是真的,那么觸手并不是突然出現的,而是一出生就跟著他,只不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藏在體內,直到半年前才顯現出來。
明振德是普通人,他對他的母親只記得照片上溫柔可親的印象,從明老爺子和明振德偶爾的講述中可以看出她身上也沒什么異常,應該也只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和普通人有可能生下一個怪物嗎?
一出生就帶著黑霧,隱藏在體內,讓他像個普通人那樣長大,結果半年前又出現觸手的原因是什么,是什么契機導致了觸手出現?
這個契機和自己看到的那部分零碎陌生的畫面有沒有關系?
時至今日,明昭發現自己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了,而一切的開始都是污染,污染出現的時間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早得多。
那就意味著未知的二十多年里,能發生的事愈多,而邪神組織完全有可能也注意到了污染。
想到昨天對祁元舉止曖昧的女人,明昭眼眸深沉。
所有的謎題里,明昭選中了腦海里零碎未知的畫面作為切入點。已知這些畫面出現,是由于小丑的能力。既然小丑很大可能沒死,那就把他抓來再試一遍。
小丑還沒出現,但是他有另外的同伴出現了。
站在高樓之上,明昭面無表情俯視整座城市,觸手在他身后肆意扭動,探查著女人惡心的氣息。
同一時刻,愛麗絲帶著使徒在一棟高樓面前停下車。
望著面前的高樓,使徒回頭問道:“就是這里?”
愛麗絲轉著車鑰匙,笑道:“當然,我可是讓組織里的人幫忙查的。那小胖子平時一個人住,倒也省了我們的事。”
她伸了個懶腰,衣服隨著動作往上,露出一截白得驚人的腰肢:“唔,快點結束,然后去找我的大帥哥吧。”
愛麗絲舔了舔嘴唇,倚在車門上,懶洋洋地擺擺手:“我在下面等你,不要讓我等太久哦。”
使徒仍是站定不動。
愛麗絲看了好笑,挑眉:“怎么?這種時候還要遵守你那規則?”
使徒冷靜道:“出來之前,主教讓我們速戰速決,不要做多余的事。”
愛麗絲撇撇嘴:“真是無趣的男人,小丑和石頭人都先放下任務不管,要去解決他們之前沒能解決的人,你還在嚴守你那破規矩,不愧是主教大人的好狗。”
她打開車門:“行吧,既然你沒興趣,那我們就上車走人。”
使徒還是站定不動。
愛麗絲這下子就訝異了,捂嘴嘲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是要怎樣嘛。”
她語氣嬌嗔:“那眼睛可是靈動得很,比起你珍貴的那雙藍眼睛,別有一番風味。”
使徒吞咽了一聲。
愛麗絲笑了,了然道:“快去吧,只是這么點時間,主教大人不會怪我們的,畢竟我們可是他的得力干將。”
風聲沉默地呼嘯,終于,使徒抬動了腳步,走進高樓里。
愛麗絲愜意地吹著晚風,手指卷著頭發:“好無聊啊,有沒有什么樂子呢?”
第80章
夜色涼如水, 飛鳥掠過天空留不下一絲痕跡,振振翅膀最后停在樹枝上,歪著小腦袋, 綠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下面的人。
臨近十二點,路上仍有一兩個行人。
帶著一身酒氣, 面色微紅,眼神有點迷蒙的男人腳步匆匆,他剛從酒局下來,家里妻子還在等著他。想到溫暖的燈光, 妻子的笑容和剛出生不久的小棉襖,男人臉上不由自主浮現出微笑,腳步更快了。
“這位先生, ”旁邊傳來一道嫵媚的女人聲音,“不知道你接下來有沒有空呢?”
男人側頭望去,大波浪卷發的女人倚在紅色超跑前, 向他露出迷人的笑容, 在黑夜里艷光四射, 看得人眼前一亮。
男人停下腳步,笑容有些拘謹:“你是需要幫忙嗎?”
“是的。”女人捂嘴笑, 媚眼如絲,“我現在有點無聊,所以想找個人陪我說說話。”
聽到原因,男人看了看手表,歉意回道:“抱歉, 我有點趕時間,不如你找其他人吧。”
大晚上有美女搭訕,男人難免有一瞬間的不清醒, 可很快就想起還在家等待自己的妻子和女人,心中愧疚,果斷拒絕了女人。
似乎沒想到他會拒絕,女人饒有興趣地“哦?”一聲,走過來,風情萬種,離得近了男人還能聞到她身上迷人的香水味。
說實話,他現在酒有點上頭了,聞到這股香水味瞬間感覺難以呼吸,腦袋更加昏沉,胃里的東西都在翻涌。
女人的纖纖玉指在男人胸口上曖昧地打著圓圈:“真的不聊一下嗎?”
男人猛地后退一步:“真的抱歉,但我還有事,我該走了。”
再不走他就要當著人家的面吐出來了。
男人面色有點難看,捂著嘴加快腳步離開。
愛麗絲望著他逃也似的背影,笑道:“真有意思,我今天被兩個男人拒絕了呢。”
對于自負美貌的她來說,這簡直是難以想象的事。不過祁元拒絕她,愛麗絲還能當做一番正式享用前的情趣,這個男人就沒那么好運了。
噠,噠,噠,高跟鞋在空無一人的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男人聽到了,以為是愛麗絲追上來,忙回頭再次拒絕道:“真的不好意思,請你不要……嗯?”
他身后不見一人,只有蕭瑟的晚風,以及安靜停在高樓門前的紅色超跑。女人不見了蹤影,仿佛是夜里專門出現迷惑人類的妖精。
男人忍不住擦擦眼睛,還是不見剛剛那個女人,背后霎時出了一身冷汗,腳步踉蹌一下,夾緊公文包逃也似地離開。
“咳咳!”愛麗絲被觸手纏緊脖頸,劇烈咳嗽。
她的面前時面色冷凝的明昭,居高臨下,如同看死人一樣看著她。
愛麗絲在窒息下眼神驚恐,害怕道:“你、你是誰,你想干什么?”
她的面容楚楚可憐,明昭卻不吃這一套。畢竟他剛趕來,看到的就是這個女人露出獠牙,準備捕食路過的男人。
見騙不過他,愛麗絲收起偽裝的可憐小模樣,嘆道:“真是的,我今天的運氣好像不太好啊,難道是主教沒有保佑我嗎?”
她向明昭露出個極致燦爛的笑容:“雖然你是神的容器,不過要是威脅到我的性命的話,那也沒有辦法了。”
話音剛落下,五道寒光由下至上在明昭眼前一閃而過,他早有預料地后退,卻不妨身上還是一痛。
觸手扭動著身軀狠狠將愛麗絲摔出去,愛麗絲身體靈活地在空中翻滾一圈,隨后調整身姿雙腿穩穩落地。
她站起來,紅色軟舌品嘗美味般緩緩舔過鋒利長爪上沾染的鮮血,臉上露出陶醉的笑容,眼神帶著侵略性地看著明昭:“真甜。”
明昭低頭,五道血淋淋的爪痕在右腹部出現。
愛麗絲的爪子長而尖利,五指一伸便能輕而易舉地洞穿人類柔軟的身軀,令人不寒而栗。明昭錯誤估計了爪子的長度,所以被傷到。
明昭看著愛麗絲不應該出現在人體上的鋒利獸爪,沒有急著進攻:“這也是你們人體實驗的產物?”
愛麗絲微張小嘴:“這你也知道了?果然是小丑的錯,等我回去一定要狠狠地向主教告狀。”
明昭敏銳捕捉到她話里的一個詞:“主教是誰?”
愛麗絲笑瞇瞇:“這個嘛,等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不過我可以提前向你泄露一點點消息。”
她用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綠豆大小,隨后雙手做出向上帝祈禱的手勢,微微垂下頭,態度似乎很恭敬:“主教是我們的神在人間的代言人,所有教眾都要依據主教的命令行事,主教想要做的事從來都沒有不成功的。”
聽起來那個主教就是邪神組織的領頭人。
明昭:“他派你們來抓我回去當什么神的容器?”
“當然。”愛麗絲眼睛盯著在他身后緩緩浮動的觸手,語氣驚嘆,“難怪主教一定要你來當容器,看看這些觸手們,實在太像了,怪誕美麗冰冷,那條八爪魚根本比不上你。”
邪神組織要抓捕他這件事明昭早就知道,并且身邊的人性命還被威脅到,現在清楚下命令那個人是誰,明昭心里升起殺意。
他腿部肌肉繃緊,一下子沖出去,觸手緊隨其后襲向愛麗絲。
“哎呀哎呀,我話都還沒說完呢。”愛麗絲嬌嗔,“怎么這么心急。”
她游刃有余地避過觸手的交叉攻擊,身形在觸手的空隙之間來回躲避。抬起手,長爪發狠地抓向觸手,勢要刮下一層皮來。
鐺!鋒利的鐵一般的爪子在堅硬巖石上刮過的聲音,利爪只留下淺淺的刮痕,刺耳的聲音聽的人牙酸。
明昭在緊急時刻硬化觸手,趁愛麗絲愣神之際,長腿橫掃,巨大的力道擊在愛麗絲腰側將她重重踢出去。
砰!愛麗絲飛出去砸在小巷墻壁上,瞬間撞出一個洞來。
墻壁倒塌,粉塵彌散。
明昭并未放松警惕,果然下一秒,愛麗絲的身影就從粉塵中沖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向他的胸口。
她快,可明昭更快,觸手繞到她身后扯住她的腿。
愛麗絲動作一滯,明昭趁此機會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折。清脆的骨折聲,明昭面無表情地將愛麗絲的右手折斷了,連著手掌那部分小臂往后折成九十度。
忽而感覺到脖頸處有絲涼意,身體比大腦更快地彎腰。
愛麗絲一直沒什么動作的左手突兀暴起,狠狠抓向明昭的脖頸。一擊未成,她的面容變得猙獰,如同被侵犯領地的猛獸一般怒氣勃發。
愛麗絲整個人炸起來。
明昭手底下的觸感變得毛茸茸的,動物的毛發從愛麗絲的手臂開始迅速蔓延至全身,一張美人臉也被豹子頭取代,銅錢狀的黑斑在金黃色毛發上隨機分布。
愛麗絲在明昭眼前變成了一頭活生生的豹子,張大獸嘴,露出鋒利的獠牙,沖明昭威脅似地吼叫。
“獸化?”明昭驚訝道。
邪神組織一直在做動物和人類之間的基因實驗,從小丑的血肉樣本里也提取處縫接了動物基因的DNA。如果說邪神組織做的實驗,是為了讓人類擁有動物的能力,例如小丑,那么愛麗絲就是超越了這個目的的實驗體,她直接變成了動物。
愛麗絲嘶吼著,獸嘴猛地咬向明昭肩頭。
明昭及時將硬化的觸手卡在她嘴巴之間,豹子鋒利的獸齒卡在巖石表面上,死死咬住,只聽得巖石一寸寸碎裂的聲音,在驚人的咬合力下,豹子破開了觸手的防御,獠牙毫不猶豫地深深扎進肉里。
愛麗絲喉嚨里發出興奮的低吼,脖子用力硬生生將這截觸手咬斷,掙脫觸手的束縛逃離明昭附近,在一個她認為比較安全的距離停下,隨后貪婪地將這截觸手吞入腹中。
這是第一次明昭被別的人咬斷觸手,還被吞進去。
在他的感知里,咬斷那截觸手進入豹子的胃里后就失去了聯系,像生生地斬斷和明昭的連接,被豹子消化干凈一樣。
觸手也是污染構成的,而在明昭的印象中,能夠吞噬污染的,只有天災。
他看著大快朵頤的豹子,眼中深思。
所以說邪神組織這些人,不是人為的天賦者,而是人為的天災嗎?
得出這么個結果似乎也并不意外,早在神山深處丟棄的實驗室明昭就感受到了污染的氣息,只是那會從搜查到的東西來看,實驗是失敗的,異管局也在心里默默希望邪神組織后來并沒有成功。
不過現在看來,實驗還是成功了。
豹子吃完觸手后,眼睛冒著兇光,對著明昭躍躍欲試。她嘗到了甜頭,觸手進入胃里,力量明顯增長。
愛麗絲從未感受過這種感覺,從前組織里失敗的劣等實驗體很多,主教為了不浪費,曾試圖讓他們這些成功的實驗體吞噬他們。
但無一例外,劣等實驗體進入腹中,肚子就像吞吃了劇毒一樣疼痛欲裂,并且還伴隨著精神混亂發狂。
那些不是增進他們力量的食物,而是能要命的東西。
愛麗絲還記得主教當時的臉色很難看,對著地上一堆躺倒的人怒斥了句:“沒用的東西!”然后離開。
可是現在,愛麗絲發現她竟然能吞噬容器的觸手。發現這一點的她狂喜,貪婪地想,如果,如果吞噬掉容器,說不定她在組織里的序列號能更進幾位,甚至可以挑戰一下神秘莫測的1號。
不過也只是想想,愛麗絲深知,如果她敢吞噬了容器,主教能將她活生生千刀萬剮。
主教是賜予他們新生的人,掌握著他們的生死。
想到主教的殘忍手段,豹子渾身一抖,壓下內心的驚懼,雖然不舍但還是放棄了吞噬容器的計劃。
但愛麗絲的小心思很多,不能完全吞噬容器,吞噬一點點總是可以的吧。豹子瞇起眼睛,盯著容器背后的十幾條觸手看,這么多條觸手,她就再吃一點點,大不了回去之后花大代價請5號幫忙復原一下。
打定主意的她獸軀前部分壓低,喉嚨里溢出興奮的低吼聲,直勾勾盯著明昭,后腿用力蹬地,強大的爆發力讓她像閃電般迅疾沖了出去。
她這次瞄準的還是明昭的觸手,欲望已經蒙蔽了她的腦子,在觸手一窩蜂襲來的時候,獸軀的限制令她不能像人類身體那樣靈活躲閃,防御能力不強的腹部暴露在明昭視野中。
他靜靜凝望那片區域,控制著觸手閃現一下子洞穿她的軀體。
“吼!”豹子暴怒,張大了嘴妄圖去咬觸手,卻被觸手一抖,整個豹子被丟出去。
疼痛對于愛麗絲來說是家常便飯,她腦袋撞在墻上有點暈,甩甩腦袋站起來,正要繼續進攻,卻發現力量好像隨著洞穿的傷口往外流。
她驚愕得維持不住獸型,重新變成人類模樣,捂著自己血淋淋的腹部,驚駭道:“你對我做了什么?!”
聲音甚至一度維持不住嬌媚,略微破音。
帶血的觸手拱衛在明昭身邊,明昭看著她:“就像你剛剛做的那樣。”
我剛剛做的那樣?我剛剛吞噬了觸手……
愛麗絲面色蒼白起來,成為新人類之后,她沉浸在強大的力量里,站在食物鏈頂端太久,得意忘形,除了主教和序列號排在她之前的同伴,已經忘記了這世上還有其他的東西能夠傷到她。
她能吞噬觸手,那么反過來同理,明昭當然也可能吞噬她。
傷重加力量流失讓愛麗絲警惕起來,面前的男人表情不變,十幾條觸手中蘊含著強大的力量,輕易就能將她洞穿。
愛麗絲咬著下唇,不甘心,可是再不甘心也得認清現實。
她裝作攻擊明昭的模樣,沖向明昭。
明昭這次沒有用觸手,在愛麗絲的腿掃來時一把抓住,拽下來,歪頭躲過她的爪子,腳踩在她大腿上手下用力一折,咔嚓一聲,愛麗絲的左腿也斷了。
她咬緊牙關,并未氣餒,左手撐著地面,右腿一掃。
明昭一腳踢中她胸口,巨大力道沖擊著她像之前那樣飛出去,遠遠撞上墻壁。
明昭不遲疑地跟上去,卻發現人跑了。
“跑這么快。”明昭看著煙霧散去后不見一人的地方,沒有追上去。
紅色跑車停在高樓前,明昭抬頭望去,只是一棟普通的居民樓,那女人出現在這里,必定是有事。
明昭走進高樓里,電梯旁邊的按鈕顯示它停在18樓。他進了電梯,沒有遲疑按下了十八樓的按鍵。
電梯門再打開的時候,他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這棟樓是一梯一戶,電梯門打開,便是這層樓唯一的住戶。而這家的大門卻敞開著,里面靜悄悄的。
明昭走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墻上,地上,沙發上,大片的鮮血以及殘缺的血掌印,激烈掙扎打斗過程中撞倒的玻璃杯,落地燈,碎成兩半的電腦以及被踢到角落里,重重砸碎的手機。
明昭心里有了預測,大步邁過鮮血和障礙物,朝著有拖拽痕跡的陽臺和臥室走去。
一共兩個人,一個仰躺在臥室床上,雙眼的位置是空蕩的,鮮血染紅了床單,順著被角往下緩慢地滴血,胸膛起伏微弱得看不見。還有一個趴在陽臺上,手執著地往外伸,看樣子是想要呼救,但是掙扎著爬到陽臺已經耗費完他所有力氣,再也動不了。
這兩個人明昭都認識,是小胖子和范毅。
他們已經沒有平日里看見的活力,生命的進度條顫顫巍巍即將走到最后。
明昭當機立斷將他們收入空間內,隨后趕往醫院。
他試圖撥打祁元的電話,可那邊一直無人接通,明昭的心沉下去。
使徒循著愛麗絲留下的信息趕往她身邊,在陰暗的小巷里,愛麗絲背對著他,瘋狂地啃食著一個男人的尸體。
使徒走過來,對上男人瞪大,似乎看見驚駭事物的雙眼,習以為常,倚在一邊安靜等待愛麗絲進食完畢。
等愛麗絲終于感覺緩過來,癱坐在地上,仰高了頭,放出舒適的喟嘆,使徒才出聲:“怎么搞得這么狼狽?”
愛麗絲臉上,發絲,脖頸,衣領全部沾滿了男人的血液,她抹去唇邊的血跡,送入口中吮吸,聽見使徒的話白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發現我和容器在打架你也不來幫我。”
使徒攤手:“我以為你能搞定的,況且我也想看看容器的實力。”
愛麗絲站起來,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使徒紳士地脫下西裝外套為她披上,愛麗絲黑著臉道:“現在你看到了?你能打過他嗎?”
使徒微笑:“六分把握。”
愛麗絲攏了攏外套,臉色陰沉:“六分太少了。”
她招手示意使徒湊過來,附耳說了一句話,使徒瞳孔一瞬間收縮,隨后是異樣的光彩。
愛麗絲得意地笑:“我就知道你也會心動,主教需要完整的容器,但是我們完全可以找5號幫忙,給他分一點好處。”
看出使徒還在猶豫,她繼續道:“你難道不想打贏7號了?”
聽到這個序列數,使徒的笑容變得危險:“你說動我了。”
愛麗絲:“走吧,去找大石頭和小丑幫忙。”
使徒挑眉:“你也要給他們分蛋糕?”
愛麗絲一撥頭發,漫不經心地玩著自己的手指:“當然不,大塊頭很好騙,我不喜歡小丑,到時候有危險就把他推出去吧。”
她和使徒對視,笑得意味深長:“難道你不是這么打算的嗎?”
使徒回望她,勾唇。
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們聯系小丑和6號,不過卻沒得到回應。
使徒沉思了一下,對無所事事的愛麗絲道:“走吧,我們先回去,明天再去找他們。”
被他們暗中算計的小丑此時被一把刀從腰間斬成兩半,他凄厲地喊著:“痛!好痛!”
上半身和下半身卻沒了聯系,祁元面色冷凝,將刀插入他胸口,金色的凈化之力順著刀身蔓延進小丑的心臟里。
小丑如同被雷電擊中一般,劇烈抖動,可怎么掙扎也逃不開那從靈魂深處涌上來的即將湮滅的恐懼。
“啊啊啊啊啊啊!”
他朝著天空最后發出凄慘的喊聲,全身被金光包圍在里面,最后化成一堆光點,隨風消散開。
祁元收了刀,呼出一口氣,臉頰上一條細小的血痕依舊不掩他的俊美和堅毅。
終于解決了。
他走向一旁累得躺倒在地的饒天縱,饒天縱失神的眼眸望了他一眼。
祁元向他伸出手:“起來吧。”
饒天縱握上去,在他的力道下終于疲憊地站起來。
祁元言簡意賅吩咐他:“你去找局里的人來處理。”他摸著胸口,下面的心臟急促跳動,皺眉,“我總有點不好的預感,剩下的事都交給你,我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