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病美人 鞭傷繃開
兩日后, 桑嫵站在少年房前,腳下跪著大夫,聽著房內(nèi)時不時傳來的劇烈咳嗽聲, 怒然皺眉:“他為何還沒好?”
大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應(yīng)道:“此人身上外傷盡數(shù)崩裂, 又受了極重內(nèi)傷,不死已是萬幸——”
不待大夫說完, 桑嫵不耐煩地扔了個藥瓶過去, “把這個讓他服下。”說完轉(zhuǎn)身便走, 她用力地按向胸口, 極力想要撫平那里因為聽到少年咳嗽而產(chǎn)生的莫名酸脹, 卻始終未能如愿。
四月初八,距離顧清淮在寒獄中暈倒已經(jīng)過去了三日。這一日,天闕峰上下了數(shù)月的大雪終于停了, 十分罕見的明亮陽光將整個山峰籠罩在內(nèi)。
盧青陽和顧清淮在簡陋的房間里相對而坐, 兩人面前各自擺著一碗白飯、一碗芽菜和一碗醬油肥肉, 讓盧青陽拿著筷子卻毫無食欲。
盧青陽看著對面默默吃飯的少年實在忍不住問了出來, “你這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被人抬回來后一連昏迷了三日。我聽那些護衛(wèi)說,他們本來三日前就要送你去桑嫵寢殿, 是桑嫵下令, 說等你醒了后再說。”
“桑嫵”兩個字, 像是一根銀針扎入心臟,一陣刺痛。
見阿姐, 他還有什么臉面去見阿姐……他不過是個卑劣無恥,暗暗覬覦自己阿姐的小人,那日那一掌為何沒有打死自己,竟讓他這種人活了下來……
顧清淮如同提線木偶般拿起筷子向碗中挑去, 看樣子竟是還吃得下,盧青陽一手夾住筷柄,驚道:“你就這么怕餓,連這種飯菜也吃的下去?”
“松開。”顧清淮清冷的臉龐異常冷漠,他現(xiàn)在內(nèi)傷未愈,并不想和盧青陽動武。
盧青陽悻悻地松開手,顧清淮夾起一口米飯正欲入口,那剩下的白色米粒里,赫然混著一顆只有芝麻大小的淡藍色珠子,并不起眼,顧清淮冷淡的目光卻是瞬間一凝。
這顆珠子,是他作為流云宗掌門時束腰玉帶上的珠子,他和師父以此為約,見到此珠速回流云宗。
顧清淮不著痕跡地將珠子混著米粒咽了下去,握筷的手微微一緊,師父竟會讓內(nèi)應(yīng)冒著暴露的風險給他傳信,宗內(nèi)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此行來浮光教,他的任務(wù)早已無法完成,以阿姐的智計武功,沒有人害得了她,他無顏再見阿姐,更沒有顏面見師父,待他把這些正道人士安全送下山后便該返回流云宗,以死謝罪。
“你怎么了?”見顧清淮吃飯吃到一半突然停下,盧青陽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顧清淮肩膀。
“唔——”顧清淮眉頭瞬間皺起,悶哼一聲。胸前的鞭傷本已愈合,可昨日極端的痛苦之下掙扎太過劇烈,身上傷痕盡數(shù)繃開,血染白衣。
盧青陽這才意識到自己這隨意一戳,竟是戳中了對方的傷口,想到顧清淮被送回來時渾身是血的虛弱模樣,慌張道歉道:“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門口站著的金甲衛(wèi)見兩人吃個飯都這么磨嘰,本想出聲催促,卻又想起那日少年的雷霆手段,終是心中一懼,選擇在門口等待。
盧青陽看了眼門口嚴陣以待的金甲衛(wèi),將桌上一個白玉瓶推到顧清淮面前,“快把這云犀丸吃了吧,這可是桑嫵特意留給你的療傷圣藥,金甲衛(wèi)還等著你吃完,好送你去見桑嫵。”
說完壓低了嗓音,“話說這桑嫵可真夠狠的,把你折磨成這樣卻又給你送藥,這是想讓你趕緊康復(fù)好給她繼續(xù)折騰么。”
顧清淮看著桌上精致的白玉瓶陷入了沉默,過了片刻他放下手中筷子,在盧青陽不解的眼神中慢慢走出了房門。
*
桑嫵的寢殿位于青冥宮的西南,分為正殿、偏殿和后殿。用昆山白玉鋪成的奢華正殿中,暖白的日光從大扇的窗戶中照入,一片亮堂。
桑嫵懶洋洋地躺在最上方的軟榻上,身下枕著無憂,身前一個白衣少年靜靜跪坐,俊美的臉龐異常蒼白,如墨長發(fā)垂落身后,桑嫵挑起一縷隨意地把玩著。
那日少年瘋魔之下竟然用盡全力拍向自己胸口,甚至當日在寒獄他沒有傷到任何一名金甲衛(wèi),她知道,少年對她絕無惡意。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來日方長,只要將人留在身邊,自然能慢慢查清。
只是這人今日態(tài)度格外生份,明明才說過喜歡她,今日見她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難道是因為她給他下蠱刑訊而不滿?
桑嫵冷哼一聲,淡淡問道:“我送去的云犀丸都吃了沒?”
云犀丸是浮光教秘制的療傷圣藥,是用犀角、雪蓮等珍惜藥材制成,向來只供教主使用,這次也是她自覺下手太狠想要少年盡快康復(fù),才破例給他送去。
少年垂著眸,輕聲應(yīng)道:“沒有吃。”
這藥丸他只是聞了一下便有一股暖意在周身游走,他知道這定是極珍貴的藥材,他這種人,配不上阿姐用這么好的藥。
桑嫵從鼻腔中冷哼一聲,這人果然是在記恨她。
女子輕柔的嗓音漸漸冰涼,“那日你說喜歡我,是男女之間的喜歡,還是姐弟之間的喜歡?”
少年依舊低垂著目光,只是放在身前的雙手驀地攥緊,嗓音因為內(nèi)傷的緣故有些沙啞,“自然是對姐姐的喜歡。”
桑嫵冷冷揚唇,“是長姐如母的那個姐姐么。”
少年將頭垂的越發(fā)低,聲音卻比方才堅定了些許,“是。”
桑嫵伸出柔軟白皙的手指,輕輕撩起少年下頜,“哦?”
“那可真是巧了,我就喜歡上自己的弟弟。”
她并不在意他如何想,男女之情也好,姐弟親情也罷,都不會成為阻礙她的理由,他若愿意自然最好,若不愿意,她不介意強上。
畢竟當初他的命是她救下的,本就該任她處置。
女子柔軟的手指順著蒼白的臉頰滑下,少年喉頭咽了咽,臉龐微微側(cè)開,竟是躲開了她的觸摸。
桑嫵看著自己懸在半空的手指,唇角冰涼的笑意愈發(fā)冷酷,這人竟然敢躲?
她攫住少年下頜讓他轉(zhuǎn)過頭來,冰涼的手指再次滑落,最后停在滾動的喉結(jié)上,手下的喉結(jié)瞬間頓住,竟是緊張到呼吸都忘了。
“咳咳。”少年難受地輕咳兩聲,清冷的臉龐霎時間愈發(fā)蒼白。
桑嫵看向少年腰間束著的藍色腰帶,微微蹙起了眉,幾日不見,這人似乎消瘦了不少,外傷未愈又增內(nèi)傷,她若是硬來,這人恐怕會撐不住……
“尊主,紫霄使和白虎使回來了!”靜姝走到階前,興奮地稟告。
桑嫵挑了挑眉,暫時放過了少年,“讓他們進來。”
紫霄使一路快馬加鞭風塵仆仆,將本來半月的路程壓縮至十日,他一踏入大殿,炙熱的目光便緊緊鎖在斜倚長榻的女子身上。
一身紫衣妖冶明艷,鳳目微挑,紅唇嫵媚,一舉一動皆是風華無雙,紫霄使喉頭一陣發(fā)緊,心跳快的似要撲出來,他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可是很快,炙熱的眼眸驟然一沉。
跪在她身旁的少年是誰!紫霄使修長的雙手捏的咯吱作響,這么多年來,陪在尊主身邊的男子雖多,卻從來沒有人能走到離她這么近的地方,即使是他,也只能在臺階下遠遠地仰視著她。這個人憑什么可以陪在尊主身邊?
“拜見尊主。”兩人走到桑嫵面前,齊身行禮,即使是素來浪蕩不羈的白虎使在桑嫵面前,也不敢有絲毫嬉皮笑臉。
看著階下佇立躬身的兩道身影,桑嫵輕輕抬手,“兩位護法辛苦了。”
“謝尊主。”兩人齊聲應(yīng)道。
白虎使直起身斜斜一笑,“尊主您知道的,只要屬下出馬就沒有做不到的事。”
桑嫵知道白虎使素來自負,只要不耽誤教中事務(wù)她并不在意。紫霄使則是將一個墨色錦盒交到靜姝手中,聲音帶著隱隱自豪和邀功,“尊主,這便是鹿活草。”
靜姝緩步走上臺階,將錦盒恭敬地雙手呈給桑嫵,桑嫵接過錦盒,眼角余光里,少年放在膝前的雙手微微攥起,挺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繃緊。
哦?桑嫵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唇,他這是在害怕,還是緊張,她敏銳地發(fā)現(xiàn)少年似乎不敢直視她手中錦盒,他竟然怕一個錦盒?
她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極有意思的食物,狀似隨意地將錦盒交給少年,好整以暇地說道:“替本座打開。”
卻沒有看到階下紫霄使驟然忿忿的目光,這是他千辛萬苦取回來的靈草,尊主竟然就這么交到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少年手中,憑什么,憑什么?!
顧清淮倏地咬緊了唇,指尖微不可察地蜷了蜷,面上仍是一派鎮(zhèn)定地打開手中錦盒,露出里面躺著的一株棕黃色參形草藥,提著的一口氣才終于松了下去。
桑嫵好笑地看了眼少年,這人不怕蠱蟲,不怕滅魂鞭,卻怕一個錦盒?
她拿起盒中藥草深深嗅了一口,僅僅一小口便是一陣舒暢從靈魂深處涌上,片刻間已是通體生泰,而這形狀也和古籍中所記載的鹿活草無異,她滿意地將藥草放回錦盒中,這才重新看向階下,“兩位護法前去東海尋藥,一路辛苦了,不知此行可有和那顧清淮交手?”
紫霄使和白虎使對視一眼,恭聲說道:“稟尊主,屬下二人一路尾隨那顧清淮行至東海,本想等他和鹿活草的護藥靈獸斗的兩敗俱傷后再出手,可誰知那顧清淮上島后便突然消失不見,屬下二人擔心被他先尋得鹿活草,只好搶先進入山洞,所幸此次屬下二人準備充分,有驚無險,終是替尊主取得靈草。”
桑嫵皺了皺眉,那顧清淮為何會突然消失不見……不過她觀兩位護法氣色便知這一路必是出生入死星夜兼程,“這次任務(wù)完成的極為出色,不知兩位護法想要何獎賞?”
白虎使收起平日的輕浮,躬身道:“為教主盡忠是屬下份內(nèi)之事,不敢邀功。”
紫霄使聞言直直跪了下去,炙熱的目光卻一直凝在她身上,“尊主,您知道屬下一直想要什么,不知這一次能否賞給屬下?”
說完伏下身去,紫霄使寬闊的脊背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手心已滿是冷汗,他想要成為她的人,他知道在床事上她的喜好與眾不同,他愿意做下面那個,愿意拋棄尊嚴忍辱負重配合她。
可即使如此,她除了教中事務(wù)從來不會多看他一眼。這一次他歷盡艱險幸不辱命,這一次,她的目光想必終于能夠落在他身上。
可桑嫵卻仍是把玩著少年的烏發(fā),紫霄的樣貌身材皆是上乘,若是以前,紫霄取回鹿活草,也許她一個高興真的會成全他,可是現(xiàn)在,她實在沒有興致。
“來人!”桑嫵高聲喝道,“賞賜紫霄使、白虎使云犀丸十盒,黃金千兩,夜明珠十斗!”
紫霄使驀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怎么,紫霄使這是不滿意?”桑嫵嗓音淡淡,不辨喜怒,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
紫霄使深深地伏下身,將所有情緒盡數(shù)隱藏,“屬下不敢。”
“既然沒有不滿,兩位護法此行舟車勞頓,偏殿里已經(jīng)備好酒水,兩位請吧。”
“謝尊主!”紫霄使的聲音仿佛從喉嚨深處涌出,縱有再多不甘都不敢在桑嫵面前表露分毫。
待兩人離開后,桑嫵看向神情清冷的少年,突然勾起了唇,幽幽問道:“你覺得紫霄使如何?”
少年沉默半晌,啞聲道:“他……喜歡阿姐。”
桑嫵詫異地挑了挑眉,“你能看出來?”
顧清淮心臟像被瞬間揪緊,以前他也許看不出來,可是現(xiàn)在他一眼便能看出,他和紫霄使,喜歡著同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耀眼而又冷艷,是世間最璀璨的明珠,紫霄使尚且能正大光明地說出自己的心思,他卻只能隱藏、忍耐,他無法接受阿姐知道他丑陋心思后,厭惡的表情。
“你可知道他想要的獎賞是何物?”
不等少年回答,桑嫵已自問自答地說道:“他想要成為我的狗,甚至成為我的伴侶。”
看著少年微微顫抖的睫毛,桑嫵不緊不慢地問道:“你覺得,我該滿足他么?”
少年指尖瞬間蜷了蜷,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少年倏而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眸子如秋水般沉靜,“這是阿姐的事,我無權(quán)置喙。”
桑嫵再次冷笑,竟然毫不在意么……
眼前少年微仰著頭看她,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墨色的長發(fā)和蒼白的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透出一種易碎的美。
桑嫵看向少年的目光漸漸染上危險的侵略,她驀然舔了舔唇,壓低了嗓音,“那如果,我想要了你呢?”
少年隱忍的目光倏地一顫,就連呼吸都瞬間灼熱起來——
“咳咳咳。”
少年雙手倏地用力攥緊,咳嗽聲劇烈卻又壓抑,每一次都似乎在用力抑制著來自身體深處的痛苦。
看著少年蒼白到幾近透明的清冷臉龐,桑嫵心里倏地升起一陣酥酥麻麻,她身子猛地前傾,手指強勢地勾過少年淡藍的腰帶,少年悶哼一聲不由得仰起頭,喉結(jié)跟隨紊亂的呼吸不停顫抖。
桑嫵眼神漸漸幽暗,唇角的弧度緩緩擴大,她以前怎么沒發(fā)覺,病美人明明更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