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看管 困住我的,不是這個籠子……
進去, 進哪兒?
紫霄使順著桑嫵冷冽的視線看去,這才發現在桑嫵的身后,赫然站著一名俊美的白衣少年, 正是那個將他害成現在這副模樣的罪魁禍首!
“郁淮!”紫霄使猛然怒斥一聲, 對著桑嫵急聲辯解,“尊主就是他!當日就是他故意激怒屬下, 屬下一時不察妒火攻心才會上當, 讓自己成為他逃跑的墊腳石!還是尊主英明神武竟然將他抓了回來, 定要把他狠狠懲治一番!”
郁淮?顧清淮皺了皺眉, 這確實是他當日準備在魔教使用的化名。
桑嫵先是一怔又很快明白過來, 這些時日紫霄使即使沒被關在懸籠也一直被關押著,因此還不知道她在流云宗都發生了什么,更不用說知道少年的真實身份。
不過此刻她更關心紫霄使方才所言, “他故意激怒你?他都說了些什么, 才會讓你妒火攻心。”
紫霄使語速極快地說了出來:“他故意在我面前說您早就知道他是流云宗的人, 卻依舊待他親昵, 他還對屬下說, 只要有他在,您就不會多看我一眼。”
語氣流暢到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出, 這番話他已經在心中憋了許久。
顧清淮眉頭卻是倏地一皺, 這些話……是他說的?
言下之意是這紫霄使喜歡桑嫵, 但是桑嫵喜歡的卻是他?難道之前這個妖女真的是因為喜歡他,才會來流云宗搶親。顧清淮越想頭越痛, 他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桑嫵雙眸卻是倏然一亮,這種時候紫霄使沒有撒謊的必要,這就意味著這些話都是顧清淮親口所說。一想到失憶前的少年還說過這種話, 便越發迫不及待地想讓他恢復記憶。
更何況只有恢復了記憶,他們之間的賬才能清算。
一想到這人是如何多次欺騙,如何蓄意逃跑,又是如何蠢到讓自己失了憶,桑嫵倚在金籠上,聲音再次冷了下來,“愣著做什么,還不進去。”
進去?
顧清淮腦袋轟的一下一片空白,眼前這個籠子尺寸并不大,下面墊著的軟墊表面已經被抓的破破爛爛,明顯之前里面裝的是一條狗,她現在讓他進去,是要把他,鎖在這個狗籠里?
顧清淮心臟猛然一縮,耳邊嗡嗡作響,卻看見桑嫵撫摸著冰涼的金籠,妖冶紅唇對著他張了張,再次吐出幾個字:“不乖的狗,只能被鎖在籠子里。”
不乖的狗……顧清淮心尖劇烈一顫,一股不可抑制的疼痛像藤蔓般迅速擴散開來,似乎有人曾對他說過,如果乖的話,就可以一直留在她身邊。
“你到底進不進去!”紫霄使正等著這人進籠子好羞辱一番,誰想少年卻只一動不動,他正想狠狠踹上一腳,卻在對上桑嫵冷厲的目光后,偃旗息鼓。
顧清淮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著,屋內紛紛擾擾站著許多人,他的眼中卻只看得見那一身紅衣的美艷女子。
四目相對,顧清淮心底疼痛終是如春水般洶涌,他近乎自虐般俯下身子,鉆了進去。
顧清淮身形頎長,盤膝坐在金籠中央,清冷白衣掩在金色的欄桿后,素來淵靜自持的人,也憑生一抹脆弱。
桑嫵微微一笑,俯下身將金籠從外面鎖上,將鑰匙隨意地丟給紫霄使,“看著他,若是這次還讓他跑了,你這紫霄使也當到頭了。”
“是!”紫霄使俊朗的臉上瞬間浮現一抹激動,很快又變為陰森的狠戾,這個人兜兜轉轉,總算是落到他手中了。
桑嫵雙手抱胸冷冷站著,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籠中少年,正色警告:“要么想起你究竟忘了什么,要么想明白了來求我,否則這半年你只能與金籠為伴。”
說完轉身離去,再沒回頭。
外面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看著漸漸融入夜色中的女子背影,顧清淮心中驀然一酸。
明明已經打定主意忍過半年便殺了她下山,可是為什么他卻會因為她的疏離苛責而難過委屈。
這兩個詞,陌生到像是不屬于他該有的情緒。
桑嫵這一走,靜姝和其他人自然也跟著出去,偌大的西偏殿便只剩顧清淮和紫霄使二人。
“郁淮,你總算是落到我手上了,你給老子老實點,門外可都是金甲衛,你要是敢逃老子分分鐘捏死你!”
若是放在往日,紫霄使斷不會如此猖狂,可他接連被關懸籠今日終于被放出,面對的又是導致他這般慘的罪魁禍首,一時間只想將這段時間的郁結盡數發泄出來。
“你說你逃都逃了,怎么還能被尊主抓回來,當真是禍害遺千年,死都不能死遠點。”
顧清淮卻只淡淡瞥了紫霄使一眼,便闔上眼,靜默不語。
他能看出,這個紫霄使把他當成情敵恨極了他,他也許是對桑嫵有些異樣的情緒,可他絕對不會喜歡上魔教的教主,他也絕對不允許自己喜歡上,絕對不會。
顧清淮的冷漠卻再次激怒了紫霄使,紫霄使從一旁羅漢塌上霍然起身走到籠前,猛然一掌砸在籠上,整個籠子都抖了三抖,“你平日里一副高傲的模樣也就算了,此刻都淪為階下囚住狗籠了,還不討好討好老子,讓你少受些罪!”
說著抬起腿,似要狠狠踢向金籠。
那少年卻在此時驀然睜眼,漆黑如墨的眼眸涌動著漠然冷意,驟然對上這般目光紫霄使懸在空中的腿瞬間僵住。
顧清淮微仰著看向他,目光卻冷漠到好似他才是那個被鎖在籠中的人。
“紫霄使,困住我的不是你,更不是這個籠子。”
哪怕被鎖籠中,少年清雋的脊背依舊挺直如松,唯獨嗓音冷淡,讓人不寒而栗。
紫霄使心中陡然一顫,像是被燙到般猛地退后一步,他看著籠中再次闔上眼的少年,掙扎許久,終是不敢再上前。
顧清淮盤膝而坐,修長的雙手微攥著放于膝上,他面對紫霄使時固然可以做到平靜如常,可心底早已不可控制地生了波瀾。
曾經在這天闕峰上,他和桑嫵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半年后他能狠下心殺了她,回到流云宗向師父請罪么……
西偏殿中,燭火明明滅滅燃了整夜,顧清淮和紫霄使皆難入眠,可這一夜,桑嫵卻難得的睡了個好覺。
一夜無夢,直到第二日清晨她才終于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正是她的寢殿,輕柔的紗帳隨風而動,身下柔軟的織金錦被泛著暖意,明亮的日光透過窗欞灑在窗前,一切都無比熟悉而又寧靜。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她回家了。
起床洗漱一番后,她迫不及待地帶著靜姝趕去了后山的玄玉/洞。玄玉/洞是浮光教第一任教主所建,數百年來收集了各派典籍還有江湖中各種奇聞異錄。
浮光教善蠱,這洞中有一整面的書架專門收藏的是江湖中各種奇蠱的介紹,她和靜姝分頭尋找,找了將近兩個時辰,終于找到了記載有絕情蠱的竹簡。
她迫不及待地展開:絕情蠱,又名斷念蠱,分為子蠱和母蠱,服用者一旦動情,蠱蟲便會蘇醒,導致心臟處劇烈疼痛,猶如百蟻噬心。若要解蠱,唯有將母蠱煉制成藥丸和水服下,即可將子蠱逼出體內。需格外注意:子蠱被逼出體內后,會讓中蠱者忘記中蠱后的所有事情。
桑嫵目光瞬間一震,在絕情蠱介紹的最后,赫然記載著:若要使中蠱者恢復記憶,可反復做其記憶最深刻之事。
纖長的手指倏然停在那最后一個字上,反復做其記憶最深刻之事……
桑嫵猛然合上竹簡,唇角緩緩露出一絲志得意滿的微笑,看來那日在密林,那聲“阿姐”并不是她的幻覺。
靜姝好奇地問道:“尊主,您準備如何做?”
桑嫵揚了揚唇,愉快地說道:“我沒有耐心同他耗下去,七日,我要他在七日內恢復他那該死的記憶。”
七日?靜姝越發困惑,“七日會不會太短了些。”畢竟那顧清淮是心志極強之人,恢復記憶定然更難。
桑嫵卻只握著手中竹簡,笑而不語。
“走,去青姨屋中,如今我的功力足以救醒她,她被顧清淮那廝害的這么慘,這筆賬也是時候清算了。”
兩人剛走出玄玉/洞,便有金甲衛匆匆上前稟告,“尊主,紫霄使請您過去一趟,說那籠中男子意圖逃跑。”
顧清淮意圖逃跑?
桑嫵眉目瞬間一沉,方才的好心情一掃而空。這才不過一夜就有人忍耐不住了,只是不知這忍不住的人,到底是誰。
“回寢殿。”她冷聲命令。
第42章 失態 你是不是真的心如水,志如磐
桑嫵帶著靜姝一路疾行,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趕回了西偏殿,門口守著的金甲衛見來者是她,連忙從左右打開殿門, 桑嫵抬步踏入——
目光瞬間一滯!
殿內的金籠中, 顧清淮雙腿盤膝,右手從金欄間隙中猛然穿出, 變拳為掌向紫霄使直直轟去!
“住手!”桑嫵高聲厲呵。
裹挾著千鈞巨力的手掌瞬間停住, 掌心離紫霄使的額頭只有堪堪一寸。
“你在做什么!”桑嫵快步而入, 走到籠前。
紫霄使可謂是死里逃生, 臉色慘白渾身顫抖, 見她來了連忙哆嗦著起身,臉色陰沉:“尊主,您終于來了!若不是您及時趕到, 屬下此刻只怕已然命喪黃泉。”
這個郁淮到底是何來頭, 他雖是故意激怒想逼其出手傷他, 可是方才那一掌卻讓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死亡威脅。
那一刻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掌襲來, 任冷汗濕透后背。
“紫霄,到底發生了什么?”桑嫵冷聲質問, 只是她雖是對著紫霄使發問, 目光卻緊緊凝在顧清淮身上, 少年盤膝坐在金籠中央,脊背挺直卻透著隱淡的疲憊, 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攥著,胸膛劇烈的上下起伏,視線死死地盯著紫霄使,明顯隱忍著怒氣。
真是有意思, 她還是第一次見這人這般生氣。
紫霄使退到顧清淮碰不到的范圍后,重又恢復了鎮定,不慌不忙地稟告道:“稟尊主,這個郁淮從今晨起就旁敲側擊地詢問屬下下山的路線,且多次誘騙屬下接近,屬下懷疑他要逃跑便請金甲衛向您稟告,誰知方才他說他想明白了,想要告訴屬下他在流云宗的真實身份和真實姓名,屬下一時立功心切就走了過去,誰知他只是想把屬下騙過去殺掉!”
紫霄使一番話慷慨激昂義憤填膺,似乎十分天衣無縫,若不是她早就知道少年就是顧清淮,恐怕也會順著他的話認為少年是蓄意逃跑才會對他出手。
而若不是少年想逃跑,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紫霄使在故意激怒少年,他才會憤而出手。
她十分好奇,連被她那般對待也之罵得出一聲妖女的顧清淮,到底是要被激怒成怎樣才會想要殺人。
桑嫵看向籠中少年,問道:“紫霄使方才可是對你說了什么?”
顧清淮聞聲轉過頭,漂亮的薄唇抿緊成了一條線,卻只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漆黑如墨的眼眸中,赫然涌動著冷漠的怒火。
桑嫵臉色頓時一沉,這人竟敢給他甩臉色,是將她也恨上了?
此刻殿門大敞著,明亮的日光從桑嫵身后照入,紅衣女子如晴雪映梅,耀眼不可方物,顧清淮像是被刺痛般如夢初醒地別過頭,不敢再看她。
這是厭惡到連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了?桑嫵冷冷勾唇,“既然長了嘴不想說話,那就別說了。”
“自己掌嘴!”桑嫵漫不經心地甩出四個字,看向少年的目光冰冷到像是看向一個物件。
顧清淮滿腔壓抑的怒氣瞬間一燃,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
紫霄使在一旁冷聲附和:“尊主命你掌嘴,還不動手?”心中卻在暗暗竊喜,尊主會用掌摑這種最為侮辱人的手段懲治郁淮,想來是信了他的話。
桑嫵雙手抱胸冷冷站著,腦海里浮現的卻是方才在竹簡上看到的注釋,若想恢復記憶,可反復做令其記憶深刻之事,如今這件事,想必定然算是記憶深刻之事。
顧清淮垂下頭,如鴉羽般濃密的睫毛掩蓋了眸中嘲諷,她本就個沒有心的人,他竟會對一個魔頭抱著不切實際的期望,當真可笑。
不過半年而已,彈指之間便能過去。
“啪!”他近乎自虐般一掌甩向臉頰,一個紅色的掌印瞬間浮現。
紫霄使心中的雀躍簡直快要蹦了出來,這總是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人,也有今日。
一掌結束,籠中的白衣少年目光隱忍,指尖微微的顫抖。
“繼續。”桑嫵淡淡說道,“你不會以為一掌就夠了吧。”說完又繼續補充,“每打完一掌,便要說一次我錯了,直到我滿意為止。”
顧清淮瞬間怔住,這番話他似乎在哪里聽過……可是怎么可能,即使是師父也從來沒有命他掌過嘴,可是除了師父,還有誰敢如此命令他。
臉頰火辣辣的刺痛,修長的手指蜷了蜷,竟先于腦子動了起來,“啪!”
再次一掌下去,腦海中瞬間浮現些許陌生的畫面,顧清淮腦袋一陣疼痛,本該晦澀無比的話,竟下意識地喃喃而出,“我……錯了……”
我錯了……這句話像是一只撲棱著翅膀的蝴蝶,輕易地扇動了滔天巨浪,似乎他也曾站在這個紅衣女子面前,這般一掌一掌地扇向自己,只是那時的自己似乎并不憤恨,也并不是被賭約束縛,而是心甘情愿……
“啪!”再次一掌下去,顧清淮咬著唇喃喃:“我錯了。”
一聲又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像是高僧佛偈般在耳畔響起,腦海中的景象越發清晰——那是在一個河邊,他和她在風中相對而立,女子紅色的裙裾隨風而動,姝色無雙,明艷燦爛。
“阿姐……”顧清淮低聲喃喃。
桑嫵眼眸瞬間一震,“停!”
這一次她確定她沒有聽錯,他口中說的,是阿姐,那竹簡上的記載果然不虛。
顧清淮眉目低垂,清冷如玉的臉龐泛著清晰的紅色掌印,竟讓她久違的升起一股心疼,“告訴我,紫霄使剛才對你說了什么?”
紫霄使方才說了什么……顧清淮瞬間如夢初醒般清醒過來,方才那陌生的情緒一掃而空。
他微仰著看向眼前一身紅衣的妖冶女子,目光透著刺骨的冷漠,“紫霄使說你從來不會付出真心,這么多年你只把男子當成你身邊的一條狗,心情好的時候哄兩句,不開心了就一把推開。”
紫霄使在一旁急聲辯解:“尊主你不要相信他,屬下絕對沒有這么說過。”
桑嫵不禁微微一笑,某種程度上來說紫霄使這番話也并不算虛,她沒有理會紫霄使,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年,“還有呢?”只是這樣,不足以讓少年這般生氣。
顧清淮冷冷看著她,“他還說是我使勁渾身手段討好你,甚至毫無尊嚴地跪在地上,狼狽失態地懇求你……”
后面的話少年沒有說,但是桑嫵能想到紫霄使說這番話時會有多難聽,甚至會比少年轉述的難聽百倍。
桑嫵瞬間了然,“所以你生氣是因為,你認為紫霄使說的那些,是在惡意造謠?”
顧清淮沒有回答,他是恨自己,在那密林中時,他竟差點被她的這種手段哄騙了去,還當她是真的對他好。
桑嫵只當顧清淮是不相信紫霄使說的那些話,冷冷挑了挑眉,“你不信紫霄說的,你在我面前狼狽失態,尊嚴盡失?”
顧清淮斂了眉目,淡聲道:“自是不信。”
桑嫵冷笑一聲,“那若是中了春/藥呢?”
清冷的眉眼依舊沒有絲毫波瀾,“用內力將藥性逼入丹田即可。”
桑嫵眉頭倏然一皺,用內力將藥性逼入丹田?“那夜在桓河堰旁的密林中,你丹田內就潛伏著一股莫名的強烈藥性,是誰給你下的藥,是那個于湘靈么?”
顧清淮沒有回答,眉心卻微微一動,桑嫵瞬間知道,她猜對了,這個于湘靈是想趁她不在生米煮成熟飯么,當真是好極了。
看著眼前被囚籠中仍然沉靜自持的少年,桑嫵倏然想起那夜在她的寢殿,少年順從地服下馭風,挺直的脊背弓成瀕死的彎月,哪怕已經忍耐到了極點仍是在她面前艱難地跪下去,顫啞著嗓音求她幫他。
也就是說那時他明明可以將藥性逼入丹田,卻仍是選擇了向她求助,是因為察覺到她的意圖,想要迎合她么……桑嫵心中瞬間涌起一種柔軟的、酸澀的情緒,像是春日的花蕾般慢慢地膨脹開來。
久違的酸脹充斥著她的胸腔,桑嫵雙手驀然攥緊,過去的少年越好,她看著眼前眉梢眼角俱是冷意的少年便越不順眼。
她冷冷勾唇,好整以暇地問道:“你不信你會在我面前狼狽失態,對我苦苦哀求?”
顧清淮沒有回答,冷漠的態度卻已回答了一切。
桑嫵冷笑一聲,“靜姝,命人把馭風取來,然后你和紫霄使去外面候著。”
“是。”靜姝和紫霄使應聲走到門外。
紫霄使看著身后闔上的殿門,神情陰沉地問了出來:“尊主明明已經信了我的話,為何還要派人去取馭風?”
畢竟共事多年,靜姝好心好意地解釋:“你那番話那般拙劣,尊主怎么可能相信?這段時間你被關懸籠因此還不知道,這個郁淮就是顧清淮,尊主更是早已心知肚明,又怎么會相信你那番鬼話?”
“他是顧清淮?”紫霄使瞬間一怔,不可置信地搖頭,“我不信,他怎么可能會是顧清淮!”那個流云宗宗主,正義盟最年輕的盟主?
靜姝同情地瞥了眼紫霄使,最后又同情起自己來,不說紫霄使,就是她剛知道時也難以相信,卻又覺得理該如此。
卻不想沒過多久紫霄使又哈哈大笑起來,甚至笑的眼淚都快溢了出來,“他是顧清淮?顧清淮好啊顧清淮好!他殺我教三名護法,重傷青鸞使,搶走龍血草,隔著這般生死仇怨,尊主絕對不可能接納他!”
靜姝一時間也沉默了,她能看出來這些時日尊主心中一直憋著股郁結,只等顧清淮恢復了記憶再和他清算,更何況還有一直昏迷不醒的青鸞使,滿心仇恨的銀螭使和金鵬使。
靜姝和紫霄使相顧無言地守在門口,偌大的偏殿內,便只有桑嫵和顧清淮兩人。
“你現在應該在心中罵我吧。”桑嫵看著少年臉上紅印幽幽說道,“把你鎖在這狗籠中,還不問緣由便讓你掌嘴。”
“不過待會兒,你恐怕會更加恨我。”
她將一顆青色的丹藥透過金欄的間隙遞到少年唇邊,笑著命令:“吃下去。”
顧清淮神色淡然地看向青色的丹藥,伸手接過,喉頭動了動,咽了下去。
桑嫵瞬間挑眉,“你就不問問我這是什么,萬一是什么折磨人的蠱蟲,或者毒藥呢?”
顧清淮神色如常,脊背如青松般挺直,“我說過半年內任你處置。”
桑嫵臉上笑意越發燦爛,帶著顛倒眾生的魅惑,“顧盟主倒是信守承諾,那就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心如水,志如磐。”
第43章 我來 泛紅的眼底透著隱忍和馴服……
話音剛落, 桑嫵出手如電,用精純內力封住他頸下天突穴,再接連封住胸前膻中、鳩尾二穴。
“你!”顧清淮瞳孔震顫, “你怎么會知道!”這是他重明功唯一的弱點, 封住這三處穴道會讓他在短暫時間內,內力全失。
桑嫵懶得多費唇舌同一個失憶的人解釋, “我雖封住了你的重明功, 但想來以你的本事, 一個時辰便會失效。”
也就是說至少這一個時辰內, 少年無法將藥性逼入丹田。
“不過一個時辰而已, 我忍——”顧清淮話沒說完,尾音已然變了調,冷淡的嗓音驟然染上情/欲, “唔——”
身子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 直到手掌按在冰涼的金欄上, 才勉強驅散了一絲體內的灼意。
桑嫵緩步退后, 斜斜躺在榻上, 紅錦織金的裙裾墜在身上形成一道誘人的弧線,額頭紅色的寶石更增妖冶。
“顧清淮, 你說你師父收到信后, 會如何做?”她一手懶懶撐在軟枕上, 一手虛虛抬著,“一邊是石河村被屠村的真相, 一邊是你,你說他會如何選?”
石河村被屠村……這個魔頭怎么會知道,師父又怎么會知道屠村的真相……
可很快體內陣陣涌出的劇烈空虛讓他根本無法聚精會神地思考,清冷的額角已然滲出細密的汗珠, 手指用力地攥著冰涼的金欄,陣陣涼意襲來,五臟六腑的灼熱卻沒有絲毫減弱,反而越發強烈。
少年一手撐在身下,一手死死攥著金欄,清冷的眼眸漸漸染上迷離的水色,褪去了素日的沉靜,在金籠中顯得格外誘人。
桑嫵眼眸暗了暗,這等美色當前卻只能看不能吃,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煎熬,不過好在,她知道自己等不了太久。
她施施然從榻上起身,不緊不慢地踱到殿外,靜姝和紫霄使見她出來連忙躬身行禮。
桑嫵站在殿門,對著靜姝問道:“我記得之前你們給我找過許多美貌男子,他們是不是還在山上?”
靜姝略顯困惑地點了點頭,“您之前嫌他們太過嬌柔沒有意思,便把人全都趕了出去,屬下擔心您哪日萬一又起了興致想要傳喚,便讓他們都住在落水居中。”
桑嫵贊賞地看向靜姝,“我記得其中有一個叫綠什么的還算可人,把他帶來此處見我。”
“是。”靜姝恭聲應道,心中卻實在忍不住好奇,尊主這是想做什么?紫霄使卻瞬間反應明白過來。
桑嫵想了想愉快地補充道:“還有那盧青陽和應拭雪,還有兩個叫什么的正義盟的人,都一并帶入殿內。”
“是。”靜姝再次應道。
靜姝離去后,桑嫵正想進殿,一旁的紫霄使連忙躬身行禮,急切道:“尊主,屬下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軀,卻仍想為尊主效勞。”他有自信,無論容貌還是身材,他都遠勝那些小倌。
桑嫵頓住腳步,轉身盯著紫霄使這張臉看了片刻,勉為其難地頷首:“既然如此,你也一道進來。”
“多謝尊主!”紫霄使大喜過望,他有預感多年夙愿今日終能得償。
盧青陽被浮光教的人帶過來時,整個人都處于極度的惶恐不安當中,這些時日桑嫵像是忘記了他們一樣再沒有傳喚過任何一人,他甚至開始猜測桑嫵是不是已經被顧清淮成功殺死,誰想今日突然被再次傳喚,還是一次性傳喚他們所有人。
陸斐聲之前被迫在布滿尖刃的鼓面上跳舞,兩只腳都被割的鮮血淋漓,直到這兩日才堪堪能下地,卻不想雙腳剛好便逢此噩耗。
應拭雪更是一臉恐懼,被丟到冰湖渾身凍僵的陰影直到今日仍然歷歷在目。
四人被金甲衛押著走到西偏殿門口,皆是仿徨不敢進去,仿佛那里面關著什么洪水猛獸。
“快點進去!”金甲衛不耐煩地催促。
四人被迫進入,殿內陳設十分簡單,個奢華的青冥宮格格不入,中央青花地磚上赫然豎立著一個足有人胸口高的大金籠,籠子另一邊靠窗放著一個烏紫檀木的羅漢塌,而榻上懶懶躺著的紅衣女子正是他們最害怕看到的桑嫵,而在桑嫵身邊并排站著靜姝、紫霄使,還有一名他們都不認識的綠衣男子。
四人從籠邊經過向桑嫵走去,盧青陽一張硬挺略黑的臉龐,在看清籠中人長相時,瞬間僵硬。
那籠子里的人,是顧清淮?!
怎么會是他?
還是一副身體顫抖面色潮紅,仿佛被迷/奸了的模樣?
顧清淮呼吸急促而又沉重,藥性猛烈襲來身子驀然一軟,整個人徑直倒在了籠中,本就迷蒙的視線漸漸開始模糊,他從沒覺得一個時辰會是如此的漫長……
“呃——”明明知道許多人正在看著他,看著他如此狼狽如此失態,可止不住的呻/吟仍從緊咬的唇邊的泄出,恍惚中許多莫名的畫面一張張浮現在腦海,似乎曾幾何時,他也曾在她面前這般,輾轉隱忍,尊嚴盡喪……
桑嫵收回看像顧清淮的余光,對著站在最遠處的綠衣男子招了招手,勾唇道:“過來。”
綠桐瞬間一喜,走到她身前跪下,嬌聲道:“尊主,您終于想起奴了。”
他本就是南風館中的小倌,喜歡的素來和旁人不同,他在見到桑嫵的第一刻便知道,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主。只是她卻對他沒興趣,讓他黯然傷心了許久。
“你的東西都帶來了嗎?”桑嫵漫不經心地問道。
綠桐乖巧地點點頭,“綠桐都帶來了。”
桑嫵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綠桐那張白皙柔弱的臉龐,“乖孩子,自己表演給我看。”
乖孩子……顧清淮痛苦地倒在籠中,他不想聽,這些聲音卻偏偏鉆入耳中,讓他頭痛欲裂,仿佛有什么失去的東西掙扎著冒出……
綠桐雙腿分開跪坐在地,含情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凝在桑嫵臉上,他撩起手指一點一點褪去身上那層如輕紗般的外袍,再扭動著解開腰間綠色的束帶,任衣衫從白皙的肩頭緩緩滑落,“尊主……”綠桐紅著臉低喃一聲。
桑嫵瞥了眼籠中死死埋著頭脊背卻在不住顫抖的少年,含笑說道:“喚我主人。”
“主人……”綠桐仰著頭,乖乖叫道。
說完就跪坐在桑嫵面前,拿出那玉質的物件自己表演起來,殿內斷斷續續地響起綠桐婉轉的聲音,光是聽已讓人血脈僨張。
在綠桐連聲的嬌/喘中,桑嫵俯下身摸了摸他頭頂,溫聲道:“你做的很好。”
“主人……”綠桐眼底浸潤著情動的水光,近乎癡迷地看著桑嫵,一邊動著一邊在心中想象如此對待他的人,是桑嫵。
“唔——”綠桐猛然呻/吟一聲,整個人無力地向前倒去,最后柔柔靠在了榻沿上。
桑嫵伸出手獎勵般地摸了摸綠桐發頂,指著烏紫的榻面說道:“你做的很好,到這上面來。”
“是,謝主人!”綠桐面露喜悅,纖弱的腰肢一陣發軟,風情萬種地上了榻,貼著她腳邊柔柔跪下。
桑嫵這才轉過頭,挑眉問道:“如何,你們都看懂了沒?”
盧青陽瞬間渾身僵硬,看,看懂沒?難道這綠衣男子是在給他們演示?
桑嫵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向后靠了靠,“你們挨個來,能夠取悅我的重重有賞,至于做不好的,關回懸籠。”
懸籠像是懸在每個人頭上的利劍,讓人從骨髓深處透出恐懼。
“我,我來!”應拭雪壯著膽說道,在這天闕峰上他們想要活命唯有討好桑嫵一條出路,好在他自知皮囊尚可。
盧青陽頭皮一陣發麻,這顧盟主不會就是因為不愿取悅這魔頭,才被關進籠子里狠狠折磨的。
“尊主,屬下先來。”紫霄使一把擋在應拭雪身前,激動地渾身顫抖,此時他什么都顧不得了,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尊主愿意給他機會。
紫霄使在桑嫵面前直直跪下,深邃鳳目中滿是愛慕和癡迷,他沙啞著開口:“尊主,您能幫幫屬下嗎?”
桑嫵把玩著手中玉件,余光卻暼向一旁的金籠,少年的喘息愈發急促,在不算安靜的殿內清晰可聞,渾身已被汗水浸濕,繃緊的脊背不住地顫抖、痙攣……桑嫵不禁微微一笑,故意對著紫霄使勾了勾手,示意他跪的再近些。
就在桑嫵纖長的手指即將碰到紫霄使時,“轟!”
一旁大殿中央的金籠轟然炸開,巨大的聲響讓眾人耳邊一片嗡鳴,寒鐵漆金做成的欄桿四散而開掉在青花地磚上,響起一陣叮叮當當的撞擊聲。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顧清淮踉蹌地站起身,清冷的臉龐染著異樣的潮紅,素來沉靜的眼底搖晃著破碎的水光,他急劇地喘息著,卻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顧清淮,你做什么!”紫霄使從地上一躍而起,渾身戒備,這金籠看似是金,實則是用最強韌堅硬的寒鐵制成,這人竟就這么出來了?
看來是一個時辰到了……桑嫵一動不動地冷冷看著,她知道他會鎖骨功,也知道寒鐵鏈困不住他,卻仍沒想到他竟能把寒鐵制成的籠子這般輕而易舉的轟開。
在她審視的目光中,顧清淮已然走到榻邊,他無視紫霄使挑釁的目光,俯下身,像是鼓起飛蛾撲火的勇氣在她面前緩緩跪了下去。
他仰著頭看向她,泛紅的眼底透著她無比熟悉的隱忍和馴服,“阿姐,讓我來做給你看,可以嗎……”
少年低低喘息著,嗓音半暗半啞,褪去了平日的清冷,分外撩人。
第44章 冰塊 你喚我阿姐?
阿姐?桑嫵雙眉瞬間一挑, 她饒有興致地從榻上坐起,緩緩伸腳,用白皙的腳背一點一點挑起少年沁著冷汗的漂亮下頜。
四目相接, 殿內一片寂靜, 她耳邊只聽得見顧清淮粗重的喘息聲。
“你喚我阿姐?”桑嫵腳尖上挑,冷冷問道。這人這般稱呼她, 是終于記起來了么, 她本以為至少要等兩人再親近一次他才會想起過去, 卻沒想到竟會這般快。
顧清淮腦袋已被藥效折磨到幾近空白, 恍惚中他想起兩人的賭約, 想起方才綠桐的言行,仰著的眼眸顫了顫,咬緊了唇, 低低喚道:“主人……”
“奴……來做給您看, 可以嗎……”
桑嫵眼眸瞬間幽暗, 唇角漸漸勾起, 這人恢復記憶后當真是……越發撩人。
一旁的盧青陽下巴都快被這一幕驚掉, 這這這,這是顧清淮, 那個冷心冷情的顧清淮?盧青陽震驚過后又是一股深深的羞愧, 堂堂正義盟盟主都能為了刺殺大業忍辱負重, 他又何必扭扭捏捏放不下尊嚴。
當即從人群中一步跨出,走到桑嫵面前, 徑直跪了下去,可滿腔的豪情壯志在對上桑嫵似笑非笑的目光時,盡付東流,“在下, 在下也可以。”說到最后時聲音已弱到毫無氣勢。
紫霄使看著并排跪著的兩人,陰沉的臉龐上目眥欲裂:“顧清淮,是我先來的!還有你,你又是誰,你來湊什么熱鬧?”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他想要一腳踹開顧清淮,終究忌憚其武功,不敢動手。
桑嫵絲毫沒有理會那黑的像炭一樣的盧青陽,腳尖從下頜移開,抵住少年怦怦跳動的心臟,最后緩緩下移壓了壓,如愿以償地看到少年呼吸越發紊亂。
魅惑紅唇瞬間一揚,如桃花般瀲滟的眼眸里蘊著攝人的光,若是以往的顧清淮,只怕早已一臉道貌岸然地罵她魔頭了,哪兒會現在這般任她施為。
看來他當真是全數想起來了。
既然如此,他欠她的賬,是該好好算一算了。
桑嫵嘴角噙著笑,懶懶取下自己額頭那根綴著紅色寶石的金鏈,好整以暇地俯下身,將那小指粗細的金鏈從后向前戴在了顧清淮頸間。
她緩緩調整著長短,直到金鏈剛好卡在少年喉結下,“唔——”頸間極強的束縛感讓顧清淮痛苦地呻/吟一聲。
紅色的寶石剛好墜在少年喉結下方,不會阻止他的呼吸,卻也足以讓他無法順暢地大口呼吸,可少年此刻呼吸本就沉重而又急促,這一道小小的金鏈無異于雪上加霜。
顧清淮難耐地喘息著,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攥著,他知道她是要將他最基本的呼吸都牢牢掌控在手中,他知道她是在故意折磨他,可這本就是他欠下的,是他欠她的……
桑嫵做完這一切才緩緩起身,重又斜倚在榻上,紅唇輕啟吐氣如蘭:“把我抱到寢室去。”
顧清淮瞬間一怔,卻也只有短短的一瞬,他艱難地從地上站起,彎下腰將斜倚榻上的紅衣女子,攔腰抱起。
“尊主!”紫霄使臉色陰沉地快要滴出水來,兩只腳卻像灌了鉛般動彈不得,眼見兩人就要從他面前走過,臉色驟然一狠朝著少年后背猛然擊出——
被盧青陽無情地攔了下來。
眼見顧盟主的美男計就要成功,他怎么可能讓這個紫霄使攪和了。
盧青陽和紫霄使之間針鋒相對,一旁榻上的綠桐卻沉默地垂著頭,泛紅的雙目中不知何時溢滿了悲傷的淚水,他究竟哪里做的不好,為何她還是不要他侍奉?
顧清淮已經沒有精力關心身后的一切,他用盡所有理智壓抑著那難耐的渴望,顫抖著抱著桑嫵,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桑嫵緊緊貼在少年胸口,清晰地感受到那遠超常人的灼熱體溫,熱到幾近發燙,那素來握劍的手更是在不住顫抖,嘴唇死死咬著,明顯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點。
“把我抱穩點,”桑嫵抬起頭,一口咬在少年耳垂,在口中打轉、撩撥……“你若是敢把我摔了——”
“不會。”顧清淮突然開口。
少年的嗓音既顫又啞,那忍耐到極點的痛苦下,卻帶著隱淡的堅定。
桑嫵微微勾唇,就著被抱在懷中的姿勢,緩緩揚起手,在少年泛紅的臉頰慢慢撫摸,最后沿著脖頸滑下……
“唔——”感受到耳畔少年痛苦的呻/吟和止不住的喘息,桑嫵唇邊笑意漸漸擴大,手指若有似無地拂過少年胸前,直到顧清淮停下腳步,桑嫵才恍然發現,她竟這么快就到了她自己的寢室。
她被他放在了床上,如同對待神祇般珍重而又輕柔。
顧清淮卻像是失去最后的支撐,身子驀然一軟,單膝撐地倒了下去。
桑嫵心中卻沒有半分憐惜,冷冷開口:“你還記得在這個殿內,你曾答應過我什么。”
他答應過什么……
顧清淮于一片空白中艱難地思索,終于抓住那一絲微茫細光——“以后在這殿內,你都不用穿衣服了。”
……
本就泛紅的清冷臉龐終于紅透。
桑嫵卻只坐在床上冷冷看著,“顧盟主這是記不起來了,還是不想做?”
顧清淮艱難地撐起身子,解開腰間束帶,將衣衫左右扯落,灼熱的肌膚乍一暴露空中,泛起陣陣戰栗,身體的空虛卻越發明顯,幾欲將他逼瘋。
桑嫵依舊無動于衷,只冷冷嘲諷道:“堂堂流云宗宗主連這么簡單的事都不會?剛剛你也看見了,人家綠桐脫的那叫一個風情萬種,到了你這——”
桑嫵垂著眸瞥了一眼,淡淡吐出四個字,“死板無趣。”
顧清淮早已痛苦地分不清是東是西,他喘不過氣地想要大口喘息卻又被頸間金鏈牢牢束縛,于一片迷離中只能含混地道歉:“對不起……”
桑嫵從床上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少年:“你現在是不是很熱?”
顧清淮撐在地上無意識地喃喃:“熱……”
烏黑的發綹被汗水浸濕貼在臉側,眼角甚至逼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這個如皚皚霜雪般清冷的少年,此刻顫抖著匍匐在她床邊,桑嫵心中怒氣卻沒有絲毫消散。
她彎了彎唇,“既然熱,我可以幫你。”
她拿起一旁桌上的琉璃酒壺,對著少年光裸的脊背,直直澆了下去——
“呃——!”
冰涼的酒液猝不及防地澆在炙熱的身體上,顧清淮猛地仰起頭呻/吟一聲,手指死死扣著地面的青磚。
殿內瞬間酒香四溢,桑嫵深嗅一口通體生泰,手指沿著脊背下滑,最后落到那強韌窄緊的腰間,幽幽說道:“這可是西州最好的葡萄酒,好喝不?”
少年已然說不出話來,白皙的肌膚一寸寸染上誘人的紅,桑嫵不悅地臉色一沉,“既然酒不好喝,那我們吃點別的。”
“靜姝,取一盆水進來。”她對著殿外高聲吩咐。
少年被紅色酒液浸潤的脊背驀然一僵。
是不想被別人看到么……桑嫵了然一笑,她也沒有興趣讓別人看到她的狗,哪怕是只不乖的狗。
她展開殿內一個六扇的百花屏風,將顧清淮和外間隔絕開來,自己則是坐到窗邊的太師椅上,既能看到少年,又能看到外間。
“尊主,水來了。”靜姝恭聲稟告,一邊將一盆水放到她面前。
聽見近在咫尺的靜姝聲音,哪怕明知她看不到,顧清淮呼吸仍是一亂。
桑嫵將少年的反應盡收眼底,他越是怕,她便越要做,當即揮了揮手示意靜姝留下。
隨后運起霜天功,眨眼之間便將盆中清水凍結成冰,隨后驀然一震,瞬間化作許多零散的冰塊。
她端起裝滿冰塊的青瓷盆走到少年面前冷冷放下,緩緩開口:“吃下去。”
滿盆的冰塊散發著迫人的白氣,顧清淮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感受到手指傳來的沁涼寒意,那難耐的灼熱和空虛終于稍稍緩解。
眼見少年將冰塊吞入了口中隨后狠狠松了口氣,桑嫵微微一笑,“不是那兒吃。”
說著拾起一塊冰塊放在少年頸后,又看著那冰塊順著脊椎骨緩緩滑下……
顧清淮猛然抬起頭,長睫濕透,泛紅的眼底隱忍著難言的痛苦,那是被逼脅到極限的絕望,卻在對上她冷漠的目光時盡數化為虛無。
顫抖的手指緩緩拿起一塊冰塊,艱難地吃了進去——
“呃——!”
冰冷與灼熱的雙重刺激下顧清淮終于忍耐不住喘息一聲,淚水從失神的眼中無聲滑落,嘴唇大張著,窒息的痛苦下所有的感官都被無限放大。
桑嫵像是對少年的痛苦毫無察覺,她將那裝滿冰塊的青瓷盆朝少年又推了推,愉快地說道:“全部吃下去,一塊都不準剩。”
說完再也沒看在地上掙扎的少年一眼,懶懶坐回太師椅上,對著靜姝問道:“這幾日流云宗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靜姝強迫自己定下心神,躬身說道: “稟,稟尊主,屬下剛剛收到消息,說流云宗向正義盟中的所有門派世家傳信,邀他們去流云宗替蓬山祝壽。”
說到正事,靜姝終于鎮定下來,“可即使是祝壽往年也從來沒有這么大的動靜,因此屬下懷疑,流云宗恐怕另有所圖。”
桑嫵瞥了眼跪在地上不住顫栗的少年,如墨的烏發垂落在地,生生添了一絲脆弱,不禁冷冷勾了勾唇,流云宗若是沒有動作她才要覺得奇怪,卻不知蓬山是如何向流云宗中其他人轉述的。
她雙膝交疊坐在椅中,隨口問道:“聽說你師父要過壽了,你可曾為他準備壽禮?”
第45章 贖罪 桑嫵攥住少年頸間紅色的寶石
壽禮……顧清淮眼前道道白光閃過, 極致的冰冷與炙熱糾纏在一處,哪里還想得起什么壽禮。
桑嫵不悅地取下腰間盤著的滅魂,一鞭抽了過去, “問你話呢, 沒聽見?”
“啪!”
鞭尾輕輕掃過少年腰間,并不算重, 卻仍有一道鮮紅血痕在白皙的肌膚上蔓延開來, 顧清淮眼前的白光猛烈一顫, 腰間脹的像是要裂開, “呃——”
好難受, 好冰,好熱……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啪!”桑嫵不悅地再次一鞭甩去,比方才重上許多, 少年被酒水浸濕的身軀痙攣似的一顫, 在茫茫白光中本能地答道:“取魔頭性命, 給師父賀壽……”
顧清淮狼狽地跪伏在床邊, 低聲的喃喃夾雜在難耐的喘息中幾不可聞, 桑嫵卻一字不落地聽了個分明。
取魔頭性命,給師父賀壽?
桑嫵氣到極點反而笑了出來, 她雖早知這人本就是為了刺殺她而來, 卻沒想到竟是準備拿她的項上人頭當賀禮。
“啪!”含怒的一鞭狠狠落在少年脊背, 一口鮮血猛地噴出,染紅了身前的冰塊。
“顧盟主之前在流云宗不是很威風么, 怎么連個冰塊都吃不完?”桑嫵冷冷嘲諷,“若是冰塊化了你還沒吃完,我就把你的人頭拿去給蓬山做壽禮!”
顧清淮身后已然是一灘融化的水色,他艱難地從盆中拿起一塊冰緊緊握著, 刺骨的寒意讓他找回為數不多的一絲理智,“若是我做到了,阿姐你能不能,原諒我……”
忍耐到極點的緋紅從少年臉龐一路染到了脖頸,扣在地磚上的修長手指已然用力到出血,被淚水浸濕的眼眸里,顫抖著痛苦、愧疚,還有復雜到讓她看不分明的情愫。
心尖倏然為之一顫。
桑嫵雙手緩緩攥緊,憤怒地站起身來,“原諒,你要我原諒你什么?”
“顧清淮,是你蓄意上山刺殺于我,那時你我立場不同我不怪你,可是后來,你自己可還記得清說了多少謊言,又可能數得清你究竟騙了我多少次?”
“我平生最恨欺騙,更恨被親近之人欺騙!”
顧清淮臉色一白,他有許多話想要解釋,有許多話想要說,可話到了嘴邊,卻終是什么也說不出。
“阿姐,你殺了我吧……”他痛苦地喃喃。
十二年前他就該死了……也許他死了阿姐就不會這么生氣,也不會再這般恨他……
殺了他?狠狠兩鞭落在赤/裸的身軀上,“顧清淮,你的罪還沒有贖清,你怎么敢死?”
贖罪……他的罪……顧清淮近乎自虐般地將棱角分明的冰塊強硬地塞了進去,持續的冰冷刺激早已麻痹了那處,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又轉成逐漸增加的難忍疼痛,冰火兩重天……
“若我贖清了罪……阿姐你……可能原諒我……”
伏在地上的身軀痛苦地顫抖著,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仿佛是在用身體上的痛楚減弱心理的折磨……
桑嫵甚至聽見了冰塊的碰撞聲,在浮光教的這些年,她的性子漸漸暴虐殘忍,在浮光教中她很難去相信一個人,可當她難得地想去相信一個人時,那個人卻竟是個滿嘴謊言的騙子。
她近乎嘆息著說了出來,“顧清淮,你從來都不相信我。”
不是這樣的!顧清淮猝然捏碎了一整塊冰,他只是太害怕,太在乎她了……
在少年痛苦的喘息聲中,桑嫵冷漠地轉過身來,再也不想看他一眼,“靜姝,你繼續說。”
靜姝一張俏麗的臉龐此時赫然染上隱隱擔憂,恐怕就連尊主自己都沒有察覺,她對顧清淮明顯和對旁人不同,若是旁人膽敢如此欺騙尊主,恐怕早已人頭落地。
她強迫自己定下心神,恭聲稟告:“屬下收到這個消息后,已經安排暗堂弟子潛伏在賀壽的人中,壽禮上若有任何異動都會第一時間飛鴿傳書。”
桑嫵贊賞地頷首:“靜姝,你做的很好。”說著她看了眼外間已然黑透的天色,皺眉道:“無憂現在還沒有回來么?”
“無憂這段時間都是這樣,經常一兩日都不回來,尊主若是擔心屬下明日便派人去找。”
桑嫵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她雖強迫自己不轉頭去看,耳邊卻一直都是少年痛苦的呻/吟和喘息。
“尊主,”金甲衛進來稟告,“綠桐跪在殿外,他說想要見您,想要……侍奉您。”
綠桐?桑嫵漫不經心地在桌面扣了扣,這人雖然不錯,卻過于柔弱不對她胃口。她的喜好素來與眾不同,她就喜歡看俊美男子被她弄到幾近崩潰時的隱忍模樣,可是鮮少有人能經受得住她的手段,至少這滿盆的冰塊,綠桐最多吃上幾塊便會承受不住暈倒過去。
她看了眼一旁顫抖著跪伏在地的少年,不得不說,還是這人最賞心悅目。
哪怕被她折騰的這般慘,仍然馴服地一塊又一塊地吞下那泛著駭人寒意的冰塊,汗水順著緊實的肌肉淌下,就連痛苦之下頭顱仰起的弧度都這般好看。
心情竟然微妙地好了許多。
“顧盟主,你說你,既沒有綠桐聽話,更沒有他的風情,你要靠什么贖罪?”
“我……會聽話……”隨著最后一塊冰塊進入,顧清淮終于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倒在了那紅色的酒液之中。
桑嫵手指瞬間攥緊。
心尖一陣酥酥麻麻如藤蔓般擴散開來,說她毫不動容自然是假,可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對顧清淮到底是何種心態,她恨他厭他,卻又欣喜于他在她身邊。
若是他能一直這么乖,她也許會考慮原諒他。
“啪!”她驀然揚手再次一鞭抽了過去,正中那漂亮的蝴蝶骨,少年像是渴水的魚般痙攣一下,很快又重歸死靜。
她冷著臉將錦盒丟了過去,“不是說做給我看么,怎么還不動手。”
倒在地上的身子驀然一動,終于,可以了嗎……
顧清淮顫抖著撿起被酒液浸濕的錦盒,向著那早已被折磨到極點的地方——
“呃——!”
少年猛的慘呼一聲,卻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歡/愉,讓聽的人心底生顫。
靜姝跟在桑嫵身邊這么多年,素日里見慣了血腥和殺戮,此時卻難得的起了惻隱之心,畢竟殺人不過頭點地,似尊主這般如鈍刀割肉,不知何時才是盡頭,她更擔心尊主若真對他上了心,他日會不會后悔……只能試探著開口:“尊主,不知您準備如何處置他——”
桑嫵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屬下僭越!”靜姝惶恐地低頭,“只是他畢竟是顧清淮,還殺了四位護法,屬下擔心——”靜姝話沒有說完,但兩人都心知肚明,若是往常有人殺了浮光教的人,自然是要以命償還的。
桑嫵卻神色自若地微微一笑,“此事你不必擔心,我自有安排。”
她不管他當初是因為什么又是何立場,殺了她浮光教的人,最遲七日內,她自會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靜姝你先出去,讓綠桐也回去吧,天闕峰的夜晚涼,不必在那兒跪著。”這綠桐性子十分可人,她對他多少也有幾分憐惜。
“是。”靜姝躬身告辭,走時仍不忘將外間燭火盡數剪亮。
桑嫵這才起身緩緩走到床邊,用鞭柄緩緩挑起少年下頜,正對上一雙漂亮的,溢滿了淚水的泛紅眼眸。
“阿姐……”少年仰著頭看她,眸中有克制不住的情/欲、痛苦,愧疚,還有那濃烈到吞沒一切的深沉愛意,仿佛她是世間唯一的光亮。
被少年用這種眼神看著,沉寂了許久的心情終于漸漸揚了起來,“繼續。”她坐到床上,笑著說道。
顧清淮生澀地再次開始,無法克制的呻/吟從喉嚨中一點一點泄了出來——
“停。”
桑嫵突然開口,嗓音冷漠,低涼的話語逼得人幾欲瘋魔。
顧清淮幾乎是本能般地聽從她的命令,可正在興頭時被生生截斷,即使是素來強韌的少年也忍不住地痙攣顫栗,泣聲顫抖。
桑嫵攥住少年頸間紅色的寶石,不悅地說道:“你聽聽綠桐剛才是如何叫的,堂堂正義盟盟主連這都學不會?”
第46章 反差 他終是不忍讓她失望
綠桐?
他如何能不記得, 那綠衣男子的聲音婉轉纏綿,明明每一聲都那么輕柔,卻像刀一樣狠狠割在他千瘡百孔的心上, 而他每痛一下, 腦中都會有一些畫面涌現。
都是關于他和她的,那些被他弄丟了的記憶……
桑嫵等著卻有些不耐, “怎么, 是要我把綠桐請進來給顧盟主演示下?”
記憶洶猛涌來, 過往和現在漸漸重疊, 顧清淮發白的唇邊倏然勾起一抹哀絕的笑意, 淚水從失神的雙眼中不可抑制地涌出。他明明知道她只是想要折辱他、玩弄他,只是想要看他沉浸在情/欲中狼狽失態,卻還是不忍讓她失望。
“呃——”
顧清淮自虐般地加快了動作, 可他越是著急, 卻越是發不出像綠桐那般動人的嬌吟, 寂靜的寢室內只有少年壓抑到極點的喘息和低吟。
桑嫵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 燭火下晦暗的眸光漸漸幽深。少年滲著汗水的身軀充滿了力量感, 明明舉手之間就能致人死地、明明痛苦地清醒著,卻甘愿沉淪于她的命令, 讓那素來沉寂的軀體一點一點染上殷紅的情/欲, 漂亮而又誘人。
“阿姐……幫我……”顧清淮痛苦地喃喃, 明明藥性一陣陣地猛烈襲來,他卻無論怎么做都沒有以往那般酣暢, 他不想要自己來,他只想讓她狠狠地占有他……
桑嫵卻只懶懶靠在床頭,笑意冷冽,“在沒有原諒你之前, 我不會碰你。”
顧清淮痛苦地仰起頭,眼底水光瀲滟而又破碎,咬著唇低喃:“主人,求您,占有奴……”
只有在阿姐手中,他才能徹底地忘記所有,忘記什么責任什么身份,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阿姐……
桑嫵狠狠唾了一口,這人真是個妖精!少年此刻和平日里的巨大反差讓她陡然升出一股極大的滿足,誰能想到人人敬仰的顧盟主,會呈現出這般極致的魅惑與風情。
突然間她想到什么,眼神陡然變得冰冷而又危險,“顧清淮,你被你師父責罰的狠時,也會這般苦苦懇求他么?”
師父?顧清淮輕顫著搖搖頭,在師父面前他若是敢開口求饒或者意圖解釋,只會被打的更狠。他的求饒示弱,只對阿姐有用。
得到肯定的答案,桑嫵嘴角終于揚起一抹笑意,“轉過身去。”
顧清淮雖不理解卻本能地照做,只是因為錦盒的緣故本來無比簡單的動作也變得漫長而又艱難,看著少年轉過身后那若隱若現露出的一截錦盒,隨著身體顫抖而微微動著,桑嫵唇邊笑意驟然加深。
她緩緩伸出腳,白皙的腳趾抵住錦盒,隨意地一按——
“唔——”
顧清淮脊背瞬間弓起,扣在地上的雙手猛然攥緊。
明明和他自己來時沒有什么區別,可只要一想到施與這一切的是她,一想到他無法反抗更無法拒絕,滿足便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她腳尖不過動了幾下,顧清淮已然軟的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著。
紅燭明明滅滅,搖晃的光影照在少年光/裸的脊背,將陰影拉的極長。
這一夜,當真漫長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桑嫵才幽幽開口:“籠子被你毀了,你也只能睡這兒了。”說著拿起衣架上掛著的紅狐裘丟在少年身上,施舍般說道:“蓋著吧。”寢殿內燒著地龍,將青花地磚烤的很是暖和,人躺著并不覺涼。
顧清淮像是累極了,一動不動地將頭埋在陰影里,只有在她將狐裘丟下去時,才終于動了動,將狐裘珍重地攏在了身上,只在桑嫵看不見時,一滴清淚悄然落下。
桑嫵并未熄滅燭火,徑直躺在床上和衣而眠,卻睡的無比香甜。
丟失許久的人終于找回來了,仿佛只要他在她身邊,她久還是石河村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
直到東邊一縷并不如何明亮的光照了進來,桑嫵才再次睜開了眼,耳邊漸漸傳入淅瀝的雨聲,竟然下雨了。
天闕峰地處西州極少下雨,人間此時已是盛夏,這一場雨,卻算得上是天闕峰的第一場春雨。
床腳的少年仍是睡著,整個人都蜷縮在紅狐裘中,如鴉羽般濃密的睫毛溫順地垂著,清冷的側臉沉靜而又美好。
唯獨半個肩膀露在外面,一抹紅痕躺在白皙的肌膚上,增添了一絲凌/虐美,一想到那被毛毯掩蓋的身軀下還有更多,陰沉多日的心情終于明媚起來。
桑嫵起身走到窗邊,這雨想必已經下了許久,院內剛開不久的海棠花已然落了滿地粉白花瓣,她駐足良久,終于拿起身前翹頭案上那柄淡藍的流云劍,誰能想到象征正義盟盟主的流云劍,有朝一日會就這么堂而皇之地放在她的寢室中。
她拿在手中隨手一拔,沒有拔出來,桑嫵臉色一沉聚力再拔,那劍卻像是焊死了一般紋絲不動。
桑嫵不禁皺起了眉,這流云劍到底是根據什么認主。
她知道流云宗素來是誰拔得出流云劍,誰便是這一任的宗主,而流云宗作為武林第一大派,歷任宗主或遲或早都會成為正義盟的盟主。
在顧清淮之前,流云宗已經近百年沒有人能拔出流云劍,這個昔日的第一大派也因此分裂為南北兩宗,兩宗各自試圖用不同的方法拔出流云劍卻始終未能成功,直到六年前,顧清淮拔了出來。
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這個名字。
她不知這般搗鼓了多久,顧清淮終于醒了。
濃密的睫毛顫了顫似乎正欲起身,紅色的狐裘卻在此時滑落下去,顧清淮這才想起自己身上竟然未著寸縷,一絲涼意讓昨日的記憶盡數回籠,俊美的臉龐瞬間紅地似要滴血。
顧清淮一把將狐裘遮在身前,露出頸間還帶著的金鏈紅石,他窘迫地看著她,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連一個稱呼都說不出來。
桑嫵順手用手中淡藍的劍鞘挑起少年下頜,冷道:“怎么昨夜叫的那么好聽,這才過了多久就不會了?”
顧清淮眼眸垂了垂似是想要避開她的視線,偏偏流云劍還抵著下頜,叫他無法有半分偏移。
桑嫵再次挑眉,“說好半年,這么快就反悔了?”
顧清淮瞬間明白過來,嗓音微顫著低聲喚道:“主人……”
桑嫵這才滿意地勾了勾唇,“記住了,以后只有我們兩人時,都這么叫。”
大清早逗了會兒狗,桑嫵心情罕見地十分愉悅,施恩般地說道:“把衣服穿上來吃點東西,今日還需要你出力。”
還需要他出力?
顧清淮不接地蹙了蹙眉,不過他的疑惑并沒有持續很久。
兩人隨意地用了點米粥和蒸的軟糯香甜的紅苕,桑嫵便帶著顧清淮來到了青鸞使的房間,兩人才剛走到門口便聞到一股濃郁藥味。
不過為了向教眾展示顧清淮階下囚的身份,臨走前桑嫵特意用粗糙的麻繩將他兩只手都牢牢綁在了身后。
只是桑嫵十分惡趣味地將那麻繩多繞了幾圈——從少年修長的脖頸后繞到胸前交叉打結后又繞到身后的手臂,最后從那勁窄的腰間纏繞向后,將兩只手腕牢牢束住。
少年靜靜站在一動不動地任她施為,本就筆直的身軀被繩子勒得越發挺拔,淺棕的麻繩嵌在一身白衣中竟格外的誘人,只是那金鏈被她取了下來,畢竟這玩意戴久了人會漸漸喘不過氣來。
“尊主!”季愁見到她時一張討喜的娃娃臉上瞬間掛上了笑意,只是多日未見他似乎瘦了一些,臉上驚喜的目光在看到她身后的少年時倏然一怔,轉而又開心地笑了出來,“顧盟主也來了。”
這些時日桑嫵的戰績在浮光教中以一種私密但極其迅猛的速度倏然傳開,即使季愁幾乎足不出戶地守著青鸞使,也多多少少聽了個大概。
“尊主您怎么綁著他?”季愁看到顧清淮身上繩索后不解地問道,她不是已經知道郁小六的身份了嗎……
桑嫵和顧清淮極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神中兩人瞬間確認——他們都對這季愁的身份持有懷疑。
畢竟這個季愁不止非常了解他們兩人的過去,還似乎十分地關心他們。
顧清淮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季愁,當日我刺殺尊主時是你攔著我,你說我殺了她一定會后悔,可我和她立場不同殺她天經地義,我為何會后悔?”
季愁沒想到他會如此問,怔了怔答道:“因為這是浮光教的地盤,你若是殺了尊主,定是逃不出去的。”
顧清淮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我和你不過萍水相逢,你為何這般關心我?”
季愁埋下頭去,低聲說道:“你長的像我逝去的親人,我愛屋及烏才會如此。”
屋內氛圍一時有些凝滯,終是桑嫵輕柔的嗓音打破了這份寂靜,“季愁,你家在何處,這一身醫術和毒術又是從何處學來?”
像是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季愁很是流暢地答了出來:“我就是在西州一個普通村子里長大的,后來家里人感染瘟疫死了,我便離開了村子一個人在外闖蕩,醫術和毒術也是在那個時候跟著一個游方大夫學的。”
桑嫵聽完眉心微微一皺,季愁這番話聽上去似乎天衣無縫,只是細想之下總覺哪里不對,不過他既不愿意說她也不會強求,畢竟真相總有一日會水落石出,就像善惡終會有報。
而最重要的是,她今日另有要事。
她解開束縛顧清淮的繩索,指了指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青鸞使,冷冷開口:“既然是你傷的人,自然也該你把人救醒。”
青姨是被少年以高深的重明功所傷,她的霜天功已然突破第十重,以她的內力本也可以救醒青姨,只是相比于用重明功,內力消耗要大上許多。
她一番話說完,明明已經行動自由,少年卻仍舊原地站著一動不動,那清冷的臉龐上隱隱透著幾絲冷漠和抗拒。
桑嫵臉色瞬間一沉,“怎么,你不愿意?”
顧清淮瞬間攥緊了拳,師父常說“對魔教中人要不問是非拔劍便殺”,十年來的教誨讓這句話幾乎刻入了他的骨髓,阿姐是阿姐,可是對于魔教的其他人,人人得而誅之。
看著一臉漠然的少年,桑嫵像是明白了什么癡癡冷笑一聲。當僅限于他自身時,他對她算得上予取予求,但是一旦涉及兩派立場,他便又成為那個嫉惡如仇的流云宗宗主,顧清淮。
桑嫵臉色淡的發冷,“顧清淮,你或者說你們,為什么會把浮光教稱作魔教?”
顧清淮沒有絲毫猶豫地脫口而出:“自然是因為你們行事放蕩、手段毒辣、肆意屠戮。”
“那我呢?”桑嫵冷冷問道。
“阿姐你自然不是,你不過是被桑司空誆騙才會當這個教主——”
沒等少年說完桑嫵已冷笑著打斷,“浮光教偏居西州素來不和其他門派來往,我們不喜條條框框,是行事放蕩手段毒辣,甚至擅長使用你們素來不屑一顧的蠱蟲,可這又如何,又礙著誰的事了?”
“你那好師父不也對你下了蠱么?”桑嫵冷冷嘲諷,一道亮光卻倏然閃過心頭,蠱蟲培養素來不易,那蓬山為何會有最難培養的絕情蠱,他是從何處得來,又是如何知道的種蠱和解蠱之法。
顧清淮雙手緊攥著默不作聲,桑嫵卻并沒打算放過他,“至于肆意屠戮,你指的莫不是石河村?石河村被屠村的幕后真兇究竟是誰改未可知!”
少年倏然揚起頭看她,死死咬著下唇卻終是什么也沒說,只是從那目光中她能讀出來,他仍然認為兇手是浮光教。
桑嫵嗓音終于冷徹,“顧清淮,你們這些人自詡正派,只不過是看我浮光教這一百年來日益壯大,而流云宗卻陷入分裂,甚至連鎮山之寶流云劍都沒人能拔出來,所以你們怕了!你們害怕浮光教,害怕這個本來偏居一隅的小門派會超過你們,才會把我們稱作魔教!”
“而只要把我們稱作魔教,你們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凡是江湖中有什么茍且之事,全都可以推到魔教身上,你們一個個都是光風霽月的君子,只有我們是陰溝里的老鼠?”
“不和你們同流合污便是魔,不守你們的規矩便是魔?所謂魔,不過是你們排除異己的一種手段!”
桑嫵一番話如山寺晨鐘,猛然敲響在每個人耳畔,讓人頭皮發麻說不出話。
顧清淮不知何時紅了眼底,怔怔地看著她。
桑嫵終是輕笑一聲,如一片白雪自黯淡的天空飄下,落到最后都成為無聲的諷刺,“怎么,說不出話來了?”
第47章 談心 跪到日落
桑嫵冷冷看著眼前少年, 就像是看著一顆被她養大的土豆,快要長成的時候卻被壞人奪去養成了一顆番薯。
顧清淮只抿緊了唇一言不發,屋內一時安靜到針落可聞。侍女死死低著頭, 生怕觸怒桑嫵。
桑嫵雙手抱胸冷冷站著, 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時,少年終于動了。
他默默走到床邊將青鸞使扶了起來, 盤膝坐下, 隨后雙手抵住她后背, 將雄渾的重明功內力緩緩渡入。
桑嫵唇邊緩緩揚起一抹笑容, 瞬間打破了這室內的沉滯, 侍女深深喘了一口氣,慶幸自己重獲新生。
桑嫵也沒有坐,就那么站在一旁, 她不指望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 就憑她短短幾句話, 就能讓對方扭轉十余年來根深蒂固的想法, 但日久天長, 時間會證明一切。如今他愿意替青鸞使療傷,至少說明他聽得進去她的話。
青鸞使傷的本就重, 全靠浮光教中的各種靈丹妙藥才堪堪吊著一口氣, 近乎死人的慘白臉色隨著雄渾內力的涌入終于有了一絲紅潤, 半個時辰后整個人看上去已和正常人無異了。
桑嫵指尖緊張地顫了顫,這么多年在浮光教中, 她早已把青姨當成了親人當成了母親,當初見到青姨奄奄一息地倒在山腳,她恨不得立刻便下山將兇手千刀萬剮。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 顧清淮終于開始收力,而隨著他的撤掌,青鸞使眼瞼顫了顫,緩緩地睜開了眼。
“青姨!”幾乎是在青鸞使睜眼的同時桑嫵已然撲了過去,顧清淮則是默默起身站到一旁。
“是嫵兒……”青鸞使虛弱地睜開眼。
“青姨您終于醒了!”桑嫵激動地說道,臉上是顧清淮從未見過的欣喜雀躍。
“當日您渾身是血倒在山門,真的是嚇死我了。”她從不信神更不信佛,可那些時間里她將諸天神佛都求了個遍,只希望他們能保佑青姨平安。
一想到那些時日的提心吊膽和徹夜擔心,桑嫵看一旁少年的目光不禁染上幾分憎惡。
青鸞使順著桑嫵目光看過去,一個十分熟悉的少年映入眼簾,下一刻青鸞使瞬間一驚,“顧清淮,你是顧清淮!”
雖然發飾服裝和以往不同,目光也不似那時那般冷漠,但她仍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眼前這個眼眸微垂的白衣少年,就是顧清淮!
那一日在黑水崖,他們五人和顧清淮同時發現龍血草,這個少年孤身一人以一敵五,竟然絲毫不落下風,耗到后來他們五人都已無力再戰,他的內力卻像用之不竭一樣,沒有絲毫手軟地將其他四名護法一一擊殺。
“青姨,當日就是他把您傷成這樣,今日我特意把他帶來給您賠罪。”
青鸞使環顧一圈,她確實是在浮光教她自己的屋中,虛弱的臉龐不禁浮現一絲困惑,“他怎么會在教里……”
桑嫵明艷的臉龐浮現一抹暗暗得意,“自然我闖到流云宗把他抓過來的。”
青鸞使笑著稱贊:“我家嫵兒當真厲害。”
桑嫵指著少年,“此刻他已是我的階下囚,青姨你想要如何出氣都可以。”
顧清淮站在一旁瞬間咬緊了唇,卻終是一言不發默認了她的話。
青鸞使卻只看著她,神色溫和地搖了搖頭:“青姨不怪他。”
桑嫵瞬間瞪大了眼,“您不怪他?若不是他您也不會受這么重的傷,還受這么多罪。”
青鸞使嗓音十分柔和:“我和他本就是立場不同,而且當日他本來可以直接殺死我,最后時刻卻收了手,這才給了我逃走的機會。”
桑嫵詫異地轉頭看向顧清淮,“你當日竟然沒有下死手?”
她一直以為是因為五護法中青姨武功最高所以才沒被殺死,不想竟是因為顧清淮手下留情。
顧清淮臉色白了白,沒有答話。
桑嫵冷冷皺眉,“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顧清淮攥緊了拳,“她當日被我刺中倒在血泊中,像極了當日在石河村,阿姐你中了一劍倒在血泊中的樣子,我……下不去手……”
桑嫵一時間怔住了,青鸞使卻是柔和一笑,“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樣說起來還是嫵兒你救了我一命。”
青鸞使虛虛握著桑嫵的手,關切地問道:“想必嫵兒你最后還是拿到龍血草了吧,否則你這頭發也不會變回黑色?”
顧清淮俊美的臉龐再次一白,“這龍血草,是阿姐你要用?我,不知道……”
桑嫵冷哼一聲,“別在那兒惺惺作態,若是你早知道我要用,你就會給我?”
“他叫你阿姐?你們這是?”青鸞使愈發困惑。
桑嫵扶著青鸞使靠在床頭,這才溫聲解釋道:“他就是我跟您說過的,我在石河村的玩伴,那個郁小六。”
“他就是郁小六?那樓稷呢,樓稷可還活著?”
顧清淮臉龐再次一顫,阿姐竟然將這些事都告訴了青鸞使……
桑嫵看了眼一旁默不作聲的季愁,緩緩搖了搖頭,“我到現在都沒有樓稷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但是我相信他若是活著,一定會來找我們的。”
“好人有好報,你已經找到了郁小六,一定也會找到樓稷的。”青鸞使嗓音和藹溫柔,讓人忍不住有種落淚的沖動。
可是這么好的青姨,差一點就要離開她了。桑嫵想到這兒臉色再次冷了下去,含怒看向一旁少年,“顧清淮,青姨雖然不怪你,但終究是你害她受的這般苦——”
顧清淮垂在身側的雙手瞬間一緊,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仿佛在等待著她的宣判。
桑嫵冷聲道:“今日你就在青姨床邊跪著,跪到太陽下山為止,這件事就算了了。”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顧清淮瞬間抬起頭,漆黑的眼底涌動著震驚和困惑,像是沒想到他和青鸞使之間的仇怨竟然能這樣簡單的了結,“那你我之間——”
桑嫵知道少年想說什么,冷冷打斷,“你我之間可沒這般容易了結。”
再次轉頭對著青鸞使時又再次變回一副溫和笑臉,“青姨您才剛醒不能太過勞累,您快躺下休息我就先不打擾了。”
青鸞使笑著搖頭,“無妨,睡了這么久了,就想這么靠著坐一會兒。”
桑嫵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青姨您先休息。”又對著一旁的顧清淮說道:“你且在這兒跪著。”最后對著靜姝說道:“靜姝,我們找無憂去。”
“是。”靜姝恭聲應道。
桑嫵帶著靜姝離開屋子后,季愁也失神地離開,顧清淮走到床腳處默默地跪了下去。
青鸞使見狀拍了拍自己身邊,柔聲道:“孩子你別跪著了,起來坐吧。”
顧清淮搖了搖頭,雙手卻攥的更緊了,她……竟然叫他孩子。
青鸞使靠在床頭,有些虛弱地解釋:“你別怪嫵兒,她這些年過的也很不容易,她雖師承老教主,可當時教中人心浮動,她若不是強硬一些手段狠一些,恐怕無法服眾。”
顧清淮倏地闔上眼,將頭垂的更低了,過了許久才從喉嚨深處溢出幾個低啞的字音,“都是我的錯……”
“都是你的錯?”
顧清淮將唇抿緊成了一條線,漆黑如墨的眼底涌動著青鸞使看不懂的復雜情緒,“若不是我,阿姐也不會……”
……
兩人一跪一坐,竟就這樣一言一語地聊了起來。
兩人話都不多,卻聊的意外投緣,也不知道聊了多久,青鸞使忍不住說道:“好孩子,你起來吧,有我在嫵兒不會怪你的。”
顧清淮卻再次搖了搖頭,一開始他只是因為阿姐的命令才不得不跪著,現在卻是他自己想跪。在青鸞使的身上,他竟久違地感受到一種來自長輩的關懷,而他也才知道,青鸞使是阿姐這些年在浮光教里為數不多的溫暖。
可這一絲難得的溫暖,卻差點再次被他親手毀去。
若沒有他,阿爹阿娘不會去石河村隱居,石河村不會遭受這般無妄之災,阿姐也不會幼失所怙。若不是他,青鸞使不會重傷,阿姐也不會為了青鸞使而擔憂。
這邊屋內一派和諧,桑嫵那邊卻沒有那么順利。
桑嫵今日找到無憂時它正在后山的一處山洞前徘徊著不肯走,她將那山洞細細檢查了一番卻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等她總算將無憂帶回來時已然入了夜,她匆匆趕到青鸞使的房間看到的卻是讓她震驚的一幕。
顧清淮竟盤膝而坐,主動在給青姨輸送內力。
大概過了足有一柱香的時間才終于收力撤掌,扶著陷入昏迷的青鸞使慢慢躺下。
“青鸞使今日說了太多話消耗太多精力,我給她輸些內力她會舒服一些。”少年很是自然地對她解釋。
桑嫵詫異地挑了挑眉,帶著少年走回了寢殿,一路上顧清淮走路明顯有些瘸拐,卻一聲不吭地跟上她的腳步。
好容易到了寢殿,顧清淮額頭已然沁出豆大的冷汗,清冷的臉龐也泛著白,他嘴唇顫了顫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桑嫵笑著打斷,“脫。”
顧清淮瞬間一怔,“脫什么?”
桑嫵好笑地看著少年,在燭光掩映下女子明艷的臉龐越發妖嬈,“你說脫什么?”
第48章 懲戒 我愿一力承擔
讓他脫……
“以后在這寢殿內, 你都不必穿衣服了。”
這句話如同咒語般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顧清淮臉上血色瞬間褪去,他僵硬地將手伸向腰間, 緩緩解開腰間淡藍錦帶, 將素白的衣衫左右分開,掉落在地。
對面的女子仍是一身瀲滟紅衣, 在昏暖燭光下更增明艷。
顧清淮死死地咬緊了唇, 哪怕早已不是第一次在阿姐面前衣衫褪盡, 卻仍是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強烈恥意, 暴露在空中的那一絲涼意和窘迫, 仿佛在提醒他和阿姐之間地位的不平等,提醒他只能任由阿姐宰割。
桑嫵卻不慌不忙地從一旁的博古架上拿起一個青瓷小瓶,微笑著坐到床邊榻上, 拍了拍自己雙膝, “坐上來。”
顧清淮有些困惑地走過去, 卻不知該如何坐, 桑嫵好脾氣地再次重復:“坐上來, 將兩只腳搭在我膝蓋上。”
顧清淮這才明白過來默默照做,雙手撐在身后, 兩只腿平放著搭在桑嫵膝上。
桑嫵打開青瓷瓶蓋, 一股幽遠的梅花香瞬間溢出, “這叫梅花膏,治療外傷最有效。是青姨知道我喜歡梅花, 特意在制作藥膏時加入了梅花花瓣,我剛開始練習滅魂鞭時總會不小心抽到自己,后來不管是練武還是闖蕩江湖都時有受傷,那時都是青姨替我上藥。”
說話間剜起一小塊藥膏, 輕柔地涂在少年膝蓋前的淤青上。
藥膏冰冰涼涼十分舒適,跪了整日都沒有絲毫波瀾的心,此刻卻突然升起股想要落淚的沖動。
桑嫵抬起頭,正好看到少年那微微泛紅的雙眼,她再次剜起一塊藥膏涂向另一邊膝蓋,口中淡淡問道:“今日讓你跪青姨,你心中可有怨?”
西州太陽落的遲,算了算,少年恐怕跪了將近六個時辰。在堅硬的地磚上跪這么久,就是鐵打的人也會受不住。
顧清淮撐在身后的雙手用力地攥著,卻只微微搖了搖頭,“只要是阿姐讓我做的,我都會做,心甘情愿。”更何況,青鸞使是個很好的人。
桑嫵此時已然涂完了藥,跪了整日少年兩只膝蓋都青腫的嚇人,她只讓他跪,并沒說不許他用內力紓解,他竟也就這樣實打實地跪了六個時辰,這一發現讓她心中不禁一軟。
這一生她失去了很多,可至少還有他在她身邊。
“按照賭約,你該叫我什么?”
顧清淮再次一怔,低聲道:“主人……”
桑嫵突然欺身上前,輕輕一吻落在少年額頭,“把你的人、你的身子都交給我,能做到嗎。”
她想要掌控他的一切,他想象不到的一切。
偌大的寢殿安靜極了,高腳燭臺上的燭火噼啪炸開,顧清淮臉色倏然一紅,十分認真地點了下頭,“能。”
少年目光堅忍而又馴服,如黑夜流水般沉靜。
桑嫵瞬間綻開一抹笑意,宛如月下紅梅將漫天光華集于一身,妖冶而又肆意。
看見桑嫵的笑容,顧清淮感覺自己心情似乎也好了起來,“我知道我過去做錯了許多,我想要彌補……”
“你做錯了什么?”桑嫵目光幽幽。
“我……不該搶你的龍血草,不該就那么殺死四名護法,我不該騙你我是樓稷,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隱藏身份。”也許他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他的存在只會給他人帶來不幸……
桑嫵聽著只微微一笑,這人看來還是不會對她使用敬語,不過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他們之間的賬也可以一筆一筆的算。
她緩緩開口:“背過身去。”
顧清淮遲疑片刻,“怎么背?”
桑嫵指了指自己膝蓋,“趴在我膝上。”
趴……?顧清淮臉色瞬間一紅,沉默地轉過身去,雙肘撐在榻上,烏發鋪陳在緊實的脊背,將漂亮的尾椎骨剛好置于桑嫵膝上。
一只柔軟的手掌緩緩撫了上來,隨后——“啪!”竟是一掌狠狠扇了上去。
顧清淮腦袋瞬間一片空白,筆直的雙腿瞬間繃緊,沒等他回過神來,已又是一掌狠狠甩了上來,“啪!”
桑嫵五指并攏漫不經心地再次扇了上去,“一百下,自己數。”
一百下,自己數……顧清淮很快明白過來,這次和上次不同,這次是單純的懲戒。
“啪!”又是一掌落下,哪怕是用的手掌力道卻并不輕,甚至因為這是阿姐的手,讓他在疼痛之余又多了一分羞赧和自責。
因為阿姐用教訓小孩子的方法教訓他而難堪,可更多的是自責和愧疚,若不是他做錯了事,阿姐也不必這般勞累地親自懲戒他。
“一……”
“二……”
……
“三十五……”
少年額頭漸漸沁出了汗珠,趴在桑嫵膝上的脊背形成一個漂亮的弧度,蒼白的足踝難耐地動了動,足背上的青筋和骨痕都無聲地繃直。
“八十……”
“八十一……”
少年報數的聲音已經帶著顫,后背已滿是汗珠,被責罰的部位染上好看的緋紅,仿佛雪地中開出的熱烈紅梅。
這一夜,從少年報一開始桑嫵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個字,只有手掌一次又一次地無情落下,顧清淮寧愿阿姐狠狠罵他,也好過像現在這樣一言不發,仿佛他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不值得付出感情的物件。
“唔——”到得后來每一掌落下都是翻倍的疼痛,卻因為要報數而無法咬緊下唇,只能任由疼痛的呻/吟從唇邊溢出。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最后一下結束,緊繃的脊背瞬間一松,頭顱無力地深埋下去,這一次的責罰并不算重,更沒有蠱蟲那般劇烈鉆心的痛苦,卻比每一次都漫長難熬。
桑嫵甩了甩自己那只打的有些累了的手,幽幽道:“你搶我龍血草這件事,這下就算了了。”
“是……”少年埋著頭,極低極啞地應道,聽那嗓音似乎帶著哭腔。
桑嫵俯下身,一把攬過少年側臉,那漂亮的臉龐不知何時已被淚水浸濕,眼尾泛著瀲滟的薄紅,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的更狠一點。
下此應該讓他戴著錦盒再打,也許這樣,這張臉上的表情會更誘人。
少年在她掌心無意識地蹭了蹭,低低地喚道:“主人……”
極輕的兩個字在她心上拂過,激起一陣漣漪。
“乖,你做的很好……”桑嫵將少年轉過來壓在身下,發紅的部位正抵在堅硬的榻面上,猛地欺身吻了上去。
“唔——”顧清淮雙唇被驀然堵住,低低地喘息一聲,像是本能般仰起脖頸,迎了上去。
桑嫵按住少年肩頭吻的狠極了,像是要把他失憶這段時間缺失的盡數彌補回來,一吻終了,少年蒼白的臉龐已然染上動情的紅,呼吸也驀地紊亂起來。
“背過身去。”桑嫵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年,含笑說道。
顧清淮放在身側的雙手不可抑制地一緊,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尾溢出,卻仍是艱難地背過身去,再次趴了下去,僅僅做完這個動作已是一陣疼痛。
他閉上眼,靜靜等待著身后即將到來的疼痛,可落在那火辣辣的部位上的,卻是清涼的藥膏。
“這傷也就是看著重,實際還沒有你膝蓋上的淤青嚴重,涂上藥膏休息一夜,明早起來就不會這么再刺痛了。”桑嫵邊說邊涂,絲毫不知短短時間內顧清淮心中轉過的念頭。
大概剛被懲戒完正是最脆弱的時候,一絲溫暖都會被無限地放大,哪怕明知阿姐不過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他卻仍是無法抑制地陷了進去,像是沉入淤泥中的落葉,再無脫身可能……
沒一會兒桑嫵已將泛紅的部位盡數涂完,她看了眼瓶中剩下的藥膏,突然勾起了唇,“昨夜一宿盡興,那個地方可還疼?”
那個地方……顧清淮撐在榻上的手驀然一緊,那兒自然是疼的,可阿姐為何這么問。
“唔——”陡然間那處一陣清涼,“阿姐!”顧清淮倉皇喚道。
“啪!”桑嫵一掌打在剛涂完藥膏的地方,卻沒有再計較他的稱呼,而是繼續給那兒上藥,只是時不時地往里勾一點,引得少年一陣顫栗。
少年的反應讓她忍不住越發深入,口中卻淡淡問道:“你和青姨之間的恩怨,你搶我龍血草的賬,都已經還了,可你殺死紫霄、金鵬、白虎、銀螭四大護法的賬,你準備怎么還?”
“唔——”少年急促地低低喘息一聲,“我,任憑阿姐處置……”
桑嫵滿意地向里勾了勾,“這筆賬我除了跟你算,遲早我會跟蓬山清算,該向他討要的,我一筆也不會少。”
顧清淮艱難地轉過頭,如瀑烏發隨之散落榻面,“人是我殺的……”
桑嫵看著自己被迫抽離僵在空中的手指,不悅地說道:“可你取龍血草是給蓬山用的吧?也是他教你遇到魔教中人不要留情拔劍便殺。”
顧清淮并未走火入魔自然不需要龍血草,那日在流云宗內她見到蓬山行動不便應是雙腿有疾,哪里還能不知道那龍血草是為誰而取。
提到蓬山顧清淮臉色頓時一白,低聲道:“師父他并未做錯什么,若有什么我愿一力承擔。”
桑嫵臉色驟沉,冷道:“顧清淮,你剛剛才說你的人你的身子都是我的,你又拿什么去替蓬山承擔?”
“更何況這樁債遠比前兩樁重,你自己那份能否承受的了還未可知。”
她這次打定主意要下狠手,既是為了四名護法為了浮光教,也是為了逼迫蓬山,這老匹夫若是不想看顧清淮受罪,就應趕緊坦白當年石河村的真相。
第49章 上藥 阿姐要對我怎么動刑?
顧清淮驀然咬緊了唇, 若是連他都難以承受,會是怎樣的折磨……
四目相對,終是顧清淮先別過頭去, 重又趴回了回去, 感受到膝上微微繃緊的身軀,桑嫵冷冷挑眉, “怎么, 你不愿意?”
顧清淮眼眸低垂盯著面前紫檀的榻面, 微沉的嗓音一片沉靜, “我的一切都是阿姐的, 阿姐想怎樣便怎樣。”
只要不趕他走,不管她想怎樣對他,他都甘之如飴。
桑嫵微微一笑, 帶著藥膏的手輕輕撫過少年脊背上那染血的鞭痕, 不禁想起最初兩人在百花泉時, 這人是以什么樣的心態被她狠狠抽了那么多鞭, 明明痛的狠了, 卻會因為她靠近而心動,讓那絕情蠱生生蘇醒過來。
想到出神時手下力道不經意一重, 指尖竟是嵌入了那翻卷的血肉中, 少年猛地仰起頭顱悶哼一聲, 身軀卻沒有半分移動。
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個舉動桑嫵卻再次被取悅了,帶著藥膏的手從脊背慢慢滑動回到那處, 隨后驀然一深,這次似乎碰到了哪兒,少年剛剛平復的呼吸猛然急促起來。
桑嫵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繼續按著, “七日后就是五月十八,那日也是蓬山的壽辰,是正義盟中諸派齊聚流云宗的日子,不如我們就選在那一日算算你殺我四大護法的賬,也讓我給你師父——送份賀禮。”
顧清淮撐在榻上的雙手緊緊攥著,沉靜的目光漸漸迷離,嘴唇微微張著說不出話,只要那個人是阿姐,總是能輕易地讓他潰不成軍……
“汪!”一只渾身金色的大狗突然從殿外撒著歡地朝兩人奔了過來。
看清那金色的身影后顧清淮渾身瞬間一緊,桑嫵卻沒有絲毫減慢,“唔——”極度的緊張下顧清淮猛然呻/吟一聲,身子極限反弓成一個漂亮的彎月,最后像箭出膛后的滿弓,渾身一軟癱了下來,所幸雙手仍死死撐著,這才沒有倒下榻去。
桑嫵用綢布擦了擦手,制止了沖到榻邊想要躍上來的無憂,無憂上不來便只能用兩只前爪拼命地往少年身上伸,桑嫵見狀不禁笑著安慰:“你放心,他沒事,睡一覺明天起來就能生龍活虎地陪你玩了。”
聽見這話無憂瞬間歡快地搖起了尾巴,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顧清淮卻死死埋著腦袋,似乎不想讓無憂看到他這幅狼狽模樣。
“起來,把衣服穿上。”桑嫵嗓音突然冷了下去。
顧清淮倏然怔住,過了片刻默默起身穿衣,待將錦帶在腰間束好后才終于直起身子,俊美的臉上還帶著未褪的潮紅,桑嫵倏然間提高了聲音,冷聲吩咐道:“來人,把他關到寒獄中去!”
寒獄?
顧清淮再次一怔,哪怕是他素來心志過人,心底苦澀仍是如藤蔓般擴散開來,任誰被剛剛溫存過的人這般冰冷對待,都會承受不了,更接受不了。
眼前女子明艷的臉龐布滿了冰涼冷意,絲毫不見前一刻的溫和,阿姐總是這般忽冷忽熱,明明早已知道她不過是在玩弄他,卻仍是忍不住會去想,她到底把他當做什么……
少年忍住心底酸澀,沒有任何反抗地被金甲衛帶走,臉龐上的情/欲已然變成了哀絕的凄楚。
靜姝在殿外看著墨崖磨刀霍霍地帶走顧清淮,見怪不怪地走了進來,“尊主,他這次是怎么做了什么觸怒您了?”
桑嫵仍舊懶懶坐在榻上,心中仍是剛才少年被帶走時蕭瑟的背影,“他沒有觸怒我,反而讓我很開心。”
靜姝再次見怪不怪地點了點頭,畢竟尊主喜怒無常,想要罰一個人從來不需要理由。
桑嫵卻瞬間明白靜姝在想什么,不禁笑了出來:“這是做給流云宗看的,我要讓他們親眼看到他們的宗主被打入寒獄的慘狀。”所以她也特意沒有和他提前通氣,否則這戲就演不像了。
靜姝若有所思,“他們指的是正義盟那些臥底?”
桑嫵點了點頭,“自是他們,除了以前便被發現的兩名,還有你最近故意放進來的三名,十只眼睛都在暗處盯著咱們。”
“那要關多久?”
桑嫵徑直在榻上趟了下去,榻上似乎還留有少年的溫度,“關到五月十八,中間還有七日,我就想看看這蓬山能忍到什么時候。”
靜姝這下卻是有些困惑,“若只是做給他們看,又何須真的關?”
桑嫵聞言定定看著靜姝,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
*
五月十二,山腳已近夏暮,天闕峰上卻迎來了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不過只有太陽升起時熱,太陽一旦落山,便又會如寒冬般冷冽。
可不管太陽再如何升起,也與寒獄無關。
顧清淮被四根寒鐵鎖鏈鎖在寒獄中央,頭顱低垂整個人了無生氣,墨崖則是在一旁冷眼看著。
尊主的命令只是說把他關進來,而沒有說可以用刑,因此墨崖即使再想動刑也只能忍住,這一夜他都在不斷地口頭鄙夷,想讓這人知道他根本配不上尊主,可這人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理會過他,當真可惡。
“你們都去外面守著,”桑嫵身姿婀娜地站在白玉橋上,對著靜姝和五名侍女,還有手持長戢的金甲衛吩咐道,“我要親自對這人動刑。”
“是,尊主。”
墨崖頗為遺憾地看了眼顧清淮,可惜他不能親眼看到這人被用刑的慘狀了。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桑嫵這才不緊不慢地走到少年跟前,手中還提著一個綢布包裹。
“阿姐要對我怎么動刑?”少年緩緩抬起頭,如星夜般的眼眸里透著隱忍到極點的委屈和哀傷,卻唯獨沒有怨恨,只是定定地仰視著她。
這一夜墨崖無數次地在他耳邊說,阿姐不過是在玩弄他、戲耍他,什么時候玩膩了便會把他棄如敝屣。
所以,她現在是膩了嗎……
桑嫵絲毫不知道少年在想著什么,她愉快地俯下身,長發如瀑般垂落在少年眼前。
眼前的少年和一個多月前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姿勢,雙膝彎曲跪倒在地,兩只手被迫向上高高吊起。
她面露懷念地勾了勾唇,“你知道上次在寒獄時,我最后悔的是什么?”
顧清淮想到什么,唇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像是被一塊巨石死死壓在心上,壓的他喘不過氣,“阿姐是在后悔當時沒有殺了我?”
少年嗓音顫啞,帶著微不可察的絕望。
桑嫵邪邪一笑,似水的眼波瀲滟流轉,“是后悔當時沒有上了你。”
顧清淮慘白的臉色瞬間怔住,漆黑的雙眸在陰暗的寒獄中倏然放大。
桑嫵神色自若地說道:“當時你一身白衣都被汗水浸濕,將你的身形勾勒地一覽無余,發絲凌亂目光迷離,這雙漂亮的嘴唇更是被你咬的斑斑血色,當時我就想不管不顧地直接在寒獄中要了你,誰知道你竟那般沒出息地讓絕情蠱發作,直接發了狂。”
顧清淮鎖在鐵鏈中的雙手驀然一緊,啞聲道:“阿姐對不起,我……是我錯了——”
桑嫵笑著打斷:“無妨,你遲早會有機會彌補我,只不過不是今日。”
她不慌不忙地解開束縛著少年四肢的鎖鏈,待他站起身后將小臂挽著的包裹隨意地丟了過去,懶懶吩咐:“換上。”
顧清淮接過包裹緩緩打開,露出里面白白粉粉的一堆布料,他小心翼翼地將包裹放在地上,隨意地拿起其中粉色的一件抖了抖,手中的布料十分短,甚至無法遮住他的上身,只能困惑地看向桑嫵:“阿姐,這是……”
桑嫵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這叫抹胸,穿在上身的。”
抹,抹胸?
顧清淮舉著布料的手瞬間一僵,像是被凍住般僵硬地緩緩轉身看向地上的包裹,“那,那里面的……”
桑嫵笑容漸漸肆意,“那里面那件白色比較輕盈的是套在抹胸外面的白紗,粉色長的那件是穿在下身的百迭裙。”
白紗,百迭裙?顧清淮哪里還能不明白這包裹里裝的是什么,修長的指節僵硬地蜷了蜷,抿緊了唇道:“這是女子的衣物?”
桑嫵嘴角含笑,目光幽幽,十分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對,這些正是女子的衣物,怎么,你看不上女子?”
第50章 擁抱 顧清淮僵硬地盯著手中抹胸
顧清淮僵硬地盯著手中淡粉色的錦緞抹胸, 像是要用目光讓它立即消失,可這終究不可能實現,過了片刻他像是終于發現了什么松了口氣道:“這衣服尺寸過小, 我定是穿不上的。”
桑嫵驀然彎了彎唇道:“你不是會縮骨功嗎?”
縮骨功……
顧清淮臉色倏然一僵。
桑嫵笑意漸盛, “西州女子身量普遍高挑,你縮成和我一般個頭即可。”
顧清淮雙手猛地攥緊, 頃刻之間已變得和她一般高, 只是到了換衣服時動作卻肉眼可見地慢了起來。
雖仍是順從地照做, 可那清冷的臉龐上, 分明帶著一絲恥意。
桑嫵冷冷開口:“你以為, 我為何要讓你穿女裝?”
少年穿衣的動作頓時一僵,顫啞著低聲說道:“阿姐是想羞辱我……”
桑嫵猛然冷哼一聲,含怒道:“武林中許多女子闖蕩江湖時為了方便都會扮做男裝, 為何女子可以穿男裝, 男子穿女裝就是羞辱?”
她冷冷甩下一句話:“要么穿女裝要么不穿, 你自己選。”
顧清淮臉色一白, “阿姐對不起, 我錯了。”
這一次少年沒有再遲疑,十分順從地將那一身女裝盡數穿了上去。
淡粉色的裙, 素白的薄紗, 少年長相本就十分漂亮, 削直的脊背下是兩條頎長的腿,穿上這一身侍女的服飾竟絲毫不覺違和, 反而像個眉眼如畫的美貌女子,只是因為不安和緊張而略微有些局促。
桑嫵忍不住欺身上前:“小娘子當真是貌美如花,不知今年貴庚,可有婚配?”
“若未曾婚配, 不如隨我回家做我娘子?”桑嫵笑靨如花,一副風流公子的做派。
“好。”顧清淮輕輕應道,心底那股難言的苦澀如藤蔓般糾纏,明明知道阿姐不過是在戲弄他,他卻會忍不住當真……
少年嗓音極輕極啞,如一顆水珠悄然滴入寒水河中,泛起一陣漣漪。桑嫵心尖一陣酸澀,如果六日后少年能夠撐過去,她也許可以給他一個名分。
她看著少年將換下來的衣服盡數裝入包裹,這才說道:“走吧,我們出去。”
少年猛地抬眸看著她,神情明顯一怔。
桑嫵冷冷揚唇,“怎么,你想一直關在里面?”
顧清淮漆黑的眼底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最后像是蒙上了一層清淺霧氣,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墨崖那兒我會交代好的,你是以自己的身份進來,卻是以侍女的模樣出去,在外人眼中看來,只會認為這七日你都被我關在寒獄中。”桑嫵一番話說的十分自然。
“為什么要這樣做?”少年眼尾泛紅,看著她的目光中透著不解和一絲微不可察的執著。
桑嫵嗓音冷淡:“我已讓靜姝昭告江湖,我會在五月十八那日在青冥宮前對你公開用刑,在那之前你只有被關在寒獄中方才合理。”
顧清淮卻驀地咬緊了唇,他想問的不是這個。他想問阿姐,若是為了合理,為何不直接讓他在寒獄中關上七日,而是要費這么大周張把他換出去。
可他更加清楚,若真是問了出來只怕連這最后一絲隱秘的期待也會破碎,發白的嘴唇顫了顫,終是垂下了頭去。
桑嫵卻只當少年是在害怕,“若蓬山愿意交出當年秘密,你便不用受此酷刑,你說在蓬山心中,是你重要還是他心底深藏的秘密重要?”
顧清淮不解地抬起頭,“阿姐,為何你那般確定石河村的事,一定和師父有關?”
桑嫵冷哼一聲,“即使這件事不是他所為,他至少會知道真相,而我要的,就是一個真相。”
“那若是師父一直沒有來呢?”顧清淮心底驀然一酸,若是師父不來,她真的會殺了他么。
“你會知道的。”桑嫵神情冷淡。
這是一場博弈,一場她和蓬山、和流云宗之間的博弈。
博的就是她和蓬山誰先忍耐不住。
而那個人,一定是蓬山。
因為她知道流云宗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顧清淮被她殺死,不止因為他在正義盟中的地位身份,更是因為他是這數十年來,唯一一個能夠拔出流云劍的人。
從寒獄中出來時,桑嫵一馬當先,靜姝和包含顧清淮在內的六名侍女走在后面。
靜姝第一眼看到穿女裝的顧清淮時,她本以為自己會覺得滑稽好笑,卻不想只一眼便深深驚艷,同樣的侍女服穿在這人身上,當真是眉若柳葉眼若秋水,純純一個美人胚子,難怪尊主會對他這般與眾不同。
一路上桑嫵有意避開他人,一行人十分順利地回到了寢殿。
進入后殿后顧清淮一直懸著的心終于稍微放了下來,低聲問道:“阿姐,我是不是可以……把衣服換回來了。”
“不急,”桑嫵好整以暇地說道,“我還沒看夠。”若說方才是為了麻痹別人才讓他穿女裝,現在則是因為她自己想看。
畢竟這畫面,既新鮮又好看。
桑嫵往榻上懶懶一坐,挑眉道:“作為侍女,還不快給我倒茶?”
“是。”顧清淮穿著別扭的侍女服,提起紫砂茶壺給桑嫵恭敬地倒了一杯茶。
桑嫵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看著眼前一身粉衣白紗的俊美少年,淡淡問道:“昨夜你在寒獄中時,可有怨我?”
顧清淮搖了搖頭,“難過,卻無怨。”
“為何不怨?不覺得我心狠,喜怒無常?”桑嫵難得地認真起來。
“只要是阿姐,對我做什么都可以。”顧清淮目光深邃,如黑夜流水般沉靜無痕。
她不是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每一次卻都是得到同樣的答案。
她定定看著少年,正色道:“五月十八那日,你也要如此想。”
“好。”顧清淮輕聲應道,如同一片秋葉落在湖面,卻帶著萬鈞之力。
明知那日他定會承受非人的折磨,卻仍是這般沉靜溫順。
桑嫵心中不禁一軟,溫聲道:“這幾日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答應你。”
“阿姐之前答應過我,放盧青陽他們下山。”
桑嫵面色一冷,“我會放他們下山,但是他們是你用四顆鵝卵石換來的,你可以另外提一個要求。”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靜的能聽到屋外微風拂過海棠的沙沙聲。
過了許久,顧清淮才輕輕開口:“阿姐可以抱我一下嗎?”
抱他?只是這樣么。
桑嫵漫不經心地站起身,于滿室春光中將一身粉衣的少年擁入懷中。
顧清淮驀然一怔,身子陡然撞入一個柔軟的懷抱,鼻邊是他眷戀已久的熟悉氣息,眼角不知何時漸漸泛起了水光。
桑嫵身子也是微微一顫,她第一次和一個人貼的這么近,近的仿佛兩人氣息都糾纏在一處,這種感覺十分的陌生,卻并不令人難受,甚至心底一股久違的酥酥麻麻倏地升起,讓她舍不得松開她懷中的這個少年。
“一定要撐下去。”她在他耳畔低低說道,她還沒有許多事情沒有同他做,比方說,她想試試在他穿女裝的時候,要了他。
“我會的。”顧清淮輕聲應道。
懷中的少年似乎比她看上去要瘦削一些,他似乎也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堅強,桑嫵心中倏然升起一股心疼,一股令她十分不適地心疼。
下一刻,她雙手用力,狠狠地推開了他。
“這些時日你就在偏殿住著吧,六日后的辰時,我會派人來接你。”
這幾日中她不能再見他,否則她怕自己會,舍不得。
*
雖已近夏暮,流云宗內仍是暑氣蒸騰,議事堂中更是一片焦灼。
“那個妖女五日后竟然要將掌門公開處刑,我們必須將掌門救出來!”
“正是,掌門是為了中州百姓才甘愿和那魔頭走,掌門是為了百姓在受苦。”
蓬山卻只一臉陰沉地沒有說話,以清淮的武功即使打不過那個魔頭,也不可能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說明他是心甘情愿被那魔頭虜到魔教老巢。
鶴鳴長老沉聲道:“我們即刻集結各大門派,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攻上天闕峰救回掌門。”
一時間堂內群情激憤,卻被蓬山冷冷打斷:“不急,我不信那個妖女會真的對清淮動刑,我也不信以清淮的能力,會逃不掉。”
“可是據內線傳回的消息,那妖女對清淮十分狠毒,清淮被送到寒獄時身上還有那妖女抽出來的累累鞭痕。”鶴選長老恨不得立刻便將顧清淮救回流云宗。
蓬山卻搖了搖頭,“你我都知道清淮幼時服過神草百毒不侵,而以他的武功不可能逃不掉,也許他這般做是另有圖謀,我們還是不要去壞他的事。”
蓬山臉色陰沉,他不知道清淮到底有沒有恢復記憶,若是他恢復了,他們即使去了也沒有用,更何況若真是去了,他忍不住地擔心,當年的一切會暴露……
議事堂內一時沉默了。
終是鶴鳴長老一拍定音,“那就以五月十八為限,正好那日各門各派都會齊聚流云宗,若那妖女當真敢對清淮動手,我們立刻集結眾派攻上天闕峰!”
“好!”鶴軒長老激動地站起身來,“這妖女當真可惡,當初明明是他們屠了石河村一村的人,卻還反咬一口說是我們。”
鶴語長老捋了捋胡須,“當初我們去了五名弟子,最后只有蓬山師弟僥幸逃回,可才剛回來不久雙腿便因中毒而癱瘓,這筆賬是得向魔教討回。”
“新仇舊帳,我們一起算。”鶴軒長老聲如洪鐘,震的四下皆響。
明明窗外一派晴朗,卻覺山雨欲來,沉重地讓人喘不過氣。
*
五月十八,天光放晴。
從進了五月開始,隨著太陽的升起山上溫度會漸漸接近山腳的酷暑夏日,好在清晨仍是十分涼爽。
青冥宮前的長階上人頭攢動,五位護法站在最前面,后面從金甲衛到侍從,所有人都在階上左右而立,就連在各地駐守的分堂弟子都來了大半。
這么多年來浮光教從來沒有聚的這般齊過,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主角還沒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