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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行刑 汗水混合著血水一同淌下

    很快, 宏偉厚重的高聳宮門緩緩打開,手持長戢的金甲衛從里面魚貫而出,左右分列, 垂首斂目, 像是在等待著什么人。

    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中,一身紅衣的明艷女子從打開的宮門中緩步走出, 鼎沸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下一刻, 數百階的白玉臺階上, 所有人齊身跪倒, 高聲山呼道:“參見尊主。”

    桑嫵昂然立于臺階之上, 好似一珠紅梅熠熠生輝,她緩緩抬手,沉聲道:“諸位請起!”

    “謝尊主。”眾人再次山呼。

    而與此同時, 身著甲胄的金甲衛押著一名白衣少年從側邊走了上來, 少年神色平靜, 身姿挺拔, 哪怕手腕腳腕都被鐵鏈束縛著, 仍是玉骨冰清,像遠山上屹立的青松, 讓人望之生敬。

    桑嫵淡淡吩咐:“把他綁上去。”

    “是。”墨崖躬身應道, 本來這事自有下屬代勞, 他卻迫不及待地親自動手,甚至在纏繞鐵鏈時頗帶個人恩怨地暗自加力。

    天空一望無際的湛藍, 巍峨的青色宮殿前左右各豎立著一尊威武肅穆的狻猊獸玉像,而在玉像的前方赫然是一個臨時澆筑的青銅架,橫豎相交呈現一個巨大的“十”字,顧清淮兩只手臂被左右分開牢牢束縛著, 腰間和腳踝都被鐵鏈橫過,絲毫動彈不得。

    白衣少年被重重鐵鏈鎖在青銅架上,在身后巍峨宮殿映襯下仿若渺小的祭品。

    “這個人恐怕大家還不認識,”桑嫵站在臺階之上,緩緩開口,聲音中帶上了雄厚內力直透云霄,“他就是顧清淮!”

    顧清淮?!

    萬千教眾久聞顧清淮之名,卻都是第一次見到真人,站在后面的人更是伸直了脖子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看上去也就是個普通人啊?”

    “看上去好年輕。”

    “這么年輕,真的是顧清淮么?”

    “尊主親自從流云宗抓回來的,還能有假!”

    在一片喧嘩聲中桑嫵再次開口,聲震云霄:“顧清淮多年來與我浮光教作對,重傷青鸞使,殺死紫霄、金鵬、銀螭、白虎四位護法,可謂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殺了他,為護法報仇!”

    “殺了他!”

    “殺了他!”

    “報仇!”

    群情瞬間激奮,你一言我一語的憤慨直陳,這些年顧清淮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重重壓在眾人心頭,今日好容易有機會一雪前恥,自是不會放過。

    桑嫵臉色冷冽,艷紅裙裾在風中獵獵作響,“此人罪大惡極,必不能讓他輕易死去,血債必須血償!”

    “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

    眾人齊聲高呼,瞬間聚成排山倒海之勢,就連后山林中的鳥都被驚的飛上了天。

    “一條人命十鞭,由我親自行刑。”桑嫵一錘定音。

    她解開腰間盤著的滅魂鞭,動作稱得上緩慢卻沒有絲毫遲疑,金色鞭尾長長地曳在地上,像一條蜿蜒的蛇,隨時會躍起狠狠咬上一口。

    桑嫵握緊鞭柄,定聲吩咐:“靜姝,你去打一桶鹽水來。”

    “是。”

    看著靜姝命人將一個碩大的木桶抬到桑嫵身旁,眾人目光頓時火熱,鞭子沾上鹽水,相當于每一道傷口都會被鹽水浸透,向來是審訊罪大惡極之人時才會使用的手段。

    少年眼底依舊清而靜,只雙手微微地攥緊,他定定地看著她,像是那日在寢殿中說過的那樣,她可以對他做任何事。

    桑嫵將滅魂鞭浸在盛滿了鹽水的木桶中,確保每一絲每一寸都沒有遺漏,隨后高高揚起手中長鞭——

    水珠在空中映出少年堅忍的臉龐。

    “咻~啪!”

    冷硬的鞭尾狠狠擊中少年胸口,一道翻卷的血痕赫然劃破素白的衣裳。

    “唔——”顧清淮眼前猛然一黑,一聲悶哼脫口而出,這一鞭,竟比以往每次都要重上許多。

    階下卻瞬間響起一片叫好聲。

    “咻~啪!”

    “咻~啪!”

    沾了鹽水的鞭子沒有絲毫停歇地朝少年揮去,不過幾下身前已是縱橫的鞭痕,被刺目的鮮血刺激,教眾的呼吸瞬間火熱。

    只有靜姝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光聽聲音也能聽出,尊主今日每一鞭都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只一鞭便能要了尋常人的性命。

    “咻~啪!”

    “咻~啪!”

    少年痛苦的喘息聲飄入桑嫵耳中,長鞭落下的力度卻沒有絲毫減弱。

    直到十鞭結束,桑嫵終于暫時停手,金色的鞭尾已然染上鮮紅血液,在地上留下星星點點的紅。

    少年大口地喘息著,冷汗順著臉頰滑落,烏黑的發絲凌亂地散落肩頭。

    桑嫵卻再次冷冷開口,眸中絲毫沒有以往的溫情,“接下來的十鞭,是為死去的老金鵬使!”

    “為金鵬使報仇!”“為金鵬使報仇!”教眾齊聲呼喊,新任的金鵬使眼底更是一片恨意涌動,師父一手將他帶大恩重如山,卻為了一株龍血草死在了顧清淮手中,從此天人永隔,他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咻~啪!”

    “咻~啪!”

    “咻~啪!”

    鞭聲震天,在教眾漫天的歡呼聲中越發赫赫,顧清淮雙手死死攥著,用力到指節泛白青筋凸起,“呃——”

    痛苦的嘶鳴從唇角壓抑不住地溢出,每一鞭落下,都是一陣顫抖和痙攣。

    二十鞭打完,少年身前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渾身都被冷汗浸透,粘濕的發綹貼在臉側,襯得臉色無比慘白,青銅架下血水和汗水混合著滴落一地。

    桑嫵冷冽的臉龐依舊沒有絲毫波瀾,像是看陌生人般看著眼前狼狽蒼白的少年,再次揚起手,長鞭指天,“下面的十鞭,是為了被殺害的白虎使!”

    “為白虎使報仇!”

    “為白虎使報仇!”

    教眾本就高漲的憤恨被簡單的三個字迅速點燃,老的白虎使在教中素來受人愛戴,她面雖冷心卻善,麾下教眾即使犯下大錯,她也會想辦法盡力保全。

    桑嫵將長鞭再次泡在桶中,鞭身的血跡在鹽水中慢慢擴散開來,最后盡數化為刺目的紅。

    隨后,毫不留情地揚手——

    “咻~啪!”

    “咻~啪!”

    長鞭狠狠落在早已不堪重負的血肉之軀上,顧清淮痛的眼前一片黑暗,似乎一切都變淡了、退遠了,階下的歡呼聲、長鞭的破空聲,像是隔著云、隔著山,再也聽不真切。

    唯有痛楚無邊無際地襲來,明明外界是明亮的白,他卻如同沉在黑暗永夜,無論他如何掙扎都會被一次又一次地拖回地獄。

    “睜開眼,看著我。”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驀然在腦海中響起。

    是阿姐的聲音。

    她在對他傳音……

    明明神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仍是本能般地想要照做。

    被汗水浸濕的睫毛不住地顫抖著,顧清淮艱難地睜開眼,入眼的赫然是那紅艷到耀目的女子。

    在一片白茫他倏然抓住了什么,是他曾答應過她的話,他承諾過會撐住,便一定會做到……

    桑嫵定定看著顧清淮的眼,一字一句說道:“最后十鞭,是為死去的老紫霄使!”

    在教眾的憤慨聲中,紫霄使本就愉快的心情越發痛快,一身白衣早已是鞭痕交錯血肉翻卷,任這人平日再如何囂張傲慢,此刻不也被打的奄奄一息,連慘叫聲都是那般嘶啞,甚至若不是顧清淮除掉了老紫霄使,他也不可能這么年輕就成為五大護法之一,說起來他還要感謝他。

    “咻~啪!”

    “咻~啪!”

    顧清淮雙手死死攥著,脖頸青筋根根凸起,顫抖的聲音染上嘶啞的悲鳴。

    “唔——”不知第多少鞭落下時顧清淮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顯是已然受了沉重內傷。

    教眾的情緒卻瞬間更加高漲。

    “咻~啪!”

    最后一鞭裹挾著巨大的力道狠狠落下,顧清淮渾身猛地劇烈顫抖,雙眼無力地闔上,只有虛弱到顫啞的低喘飄入桑嫵耳中。

    桑嫵垂下長鞭,金鞭赫然已覆上一層鮮血染就的紅,她看著幾近昏迷的少年,再次傳音入密:“乖孩子,你做的很好。”

    輕柔的一句話在痛到模糊的神智中響起,身受酷刑都生生熬過來的顧清淮,指尖驀然蜷了蜷,倏然有了股想要落淚的沖動。

    “四十鞭已完。”桑嫵緩緩開口,如桃花般瀲滟的眸中卻仍是不變的鎮定和冷厲,“將這桶水,澆到他身上。”

    青銅架上那被折磨到極點的身軀猛地一顫。

    “是,尊主。”墨崖恭聲應道。

    地上的木桶中仍剩有大半,只不過此時已經被染成了混合的血色。

    墨崖壓抑住心底驚喜抬起木桶,用盡全力朝顧清淮身上,猛然潑去!

    “呃——啊!”一聲慘呼脫口而出。

    鹽水細細密密地滲入血肉深處,顧清淮頭顱猛地高高揚起又無力地垂下,汗水混合著血水一同淌下,眼前一片模糊。

    桑嫵握鞭的手終于不可抑制地一顫,她松開手,任長鞭落地。

    可下一刻,纖長的手指再次攥緊。

    青銅架上的少年無力地垂著頭,桑嫵用力驅散心底所有雜念,眼底重又一片清明。

    這四十鞭,只是個開始。

    第52章 煎熬 阿姐對他到底有沒有過一絲絲憐惜……

    太陽漸漸升到正空, 一日之中最熱的時刻即將到來,地上的血水中隱隱映出青冥宮巍峨的倒影。

    她有她必須要做的事,而這不會因為任何人或者任何東西而改變。

    桑嫵定下心神, 冷聲命令:“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顧清淮之罪不可饒恕,就將此人綁在此處, 每日只給一杯水續命。”

    桑嫵攥緊了拳, 淡淡的嗓音卻透著隱隱的堅定和決絕, “綁到死為止。”

    偌大的長階齊齊安靜了一瞬, 隨后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到死為止!”

    “到死為止!”

    “到死為止!”

    在教眾震耳欲聾的齊呼聲中, 顧清淮像是陷入昏迷般無力地耷拉著頭,桑嫵卻清楚地看到,那被汗水浸濕的低垂眼睫, 不可抑制地顫抖。

    她目光深深地凝在少年身上, 口中對著墨崖沉聲吩咐:“墨崖你率金甲衛在此處守著, 不準任何人接近他。”

    “是, 尊主。”墨崖躬身應道。

    桑嫵最后看了一眼少年, 沒有絲毫猶豫地轉身離去。

    四十鞭雖然痛苦,可前后不過一個時辰, 她和他都知道, 從現在開始才是漫長的折磨。

    炎熱的烈日, 冰冷的寒夜,無一不是刺向血肉之軀的利刃。

    顧清淮眼前一片黑暗, 極度的疼痛讓他周身神智盡數渙散,就連運起內勁讓自己暈過去的力氣都沒有。

    正午的烈日籠罩著天闕峰,青銅架在日光下泛著刺目的光,佛光毫不吝嗇地普度眾生, 卻唯獨度不了那個被鐵鏈纏身的少年。

    教眾中不乏許多想要看熱鬧便仍留在青冥宮前,畢竟那青銅架上的少年越慘,他們便越興奮。有的則是自行分批下山在山腳駐扎,而大部分教眾都留在了峰頂,好在天闕峰上地域寬廣倒也容得下。

    桑嫵帶著靜姝往寢殿走去,平日里不到一柱香的路程今日竟覺得十分漫長,直到一只腳踏入寢室整個人才瞬間放松下來,闔上眼坐在了榻上,指尖卻仍在發麻。

    “尊主您怎么樣了?”靜姝擔憂地問道。

    “無事。”桑嫵捂住胸口,直到此刻心臟仍然怦怦地快速跳動著,為了給四位護法報仇,為了給教眾一個公道、也為了向天下立威,今日她沒有一鞭放了水,若是換了旁人即使他真的有四條命也絕對熬不過去。

    而這四十鞭打完,四條護法的命便算他還了。

    她把他繼續綁在青銅架上,除了安撫教眾,更多是為了逼出一個真相,一個她查探了許久的真相。

    桑嫵用力地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眉心微微一蹙,近乎嘆息般說道:“希望他能撐到蓬山來……”

    通過這些年不懈的探查,她手上已經查到了許多證據,現在就差最后一環,也是最關鍵的一環,只要這一環能對上,當年真相也終于能浮出水面。

    “正義盟那邊,他們到何處了?”

    靜姝給桑嫵斟上一杯茶,恭敬稟告道:“探子方才傳來消息,正義盟已經派出了先行的精銳弟子快馬加鞭向我教趕來,以他們的行進速度怕是三日后就能趕到。”

    桑嫵不禁皺了皺眉,竟然今日才動身,在她的計劃中,正義盟的人今日就該趕到才是,“既如此,宗內今日有何異動?”

    靜姝眼眸倏然一暗,“和宗主您預料的一樣。”

    桑嫵靠在榻上冷哼一聲,她不過稍稍推了一把,這人竟真的按耐不住了……

    冷冽的嗓音倏然一沉,“三日后,所有事一齊做個了斷!”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他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見桑嫵神情沉重,靜姝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溫聲安慰道:“尊主也不用太過擔心,您雖用鹽水浸鞭卻也是為了清洗傷口,更何況那一大桶鹽水里可是溶了整整一盒的云犀丸,十二顆云犀丸,就是買下一座城都綽綽有余了。”

    桑嫵有些疲憊地闔上眼,若是放在以往她絕對不會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加不加云犀丸對事情最后的結果沒有任何影響,唯一有影響的只有顧清淮。

    終究是她的心亂了。

    “我想休息一會兒,你先退下吧。”桑嫵垂著眼眸淡淡吩咐。

    “是,尊主。”靜姝應聲離開。

    隨著殿門被關上,偌大的寢室里便只有她一人,明明十幾年來都是這般,現在卻有些不習慣了。

    那人應該蓋著她的狐裘一絲/不掛地蜷縮在她床邊,他應該是一副清冷沉靜的模樣直到被她狠狠侵入,他應該穿著一身侍女的粉裙白紗,難堪卻溫順地站在她面前。

    桑嫵單肘撐在案上假寐,不知不覺中竟也真的睡了過去。

    “尊主,您用點吃食吧?”不知過了多久,靜姝端著餐盤走了進來。

    桑嫵緩緩睜開眼,這才發現天色竟然已經暗了下來,竟然已經入夜了嗎……

    “靜姝,陪我出去走走。”她霍然起身,靜姝連忙取過架上的狐裘給她披了上去。

    兩人推門而出,一股凜冽寒氣瞬間撲面而來,入夜后天闕峰上的溫度堪稱斷崖式的下降,冷到哈氣成冰。

    看熱鬧的教眾都已散去,青冥宮前墨崖正帶著一隊金甲衛親自值守,冰冷的青銅架靜靜豎立于夜晚的濃霧中,讓人看不真切。

    兩人遠遠地站在階下,靜姝只能看見一片夜色深沉,桑嫵卻清楚地看見被綁在青銅架上的少年,經過一下午的炙烤,布滿血色的嘴唇已然干涸發白,汗水也已干透,烏發凌亂地散落身前,整個人不知死活。

    “尊主您可會心軟?”靜姝小心翼翼地問道。

    心軟?

    桑嫵緩緩搖了搖頭,越是這種時候,便越要堅決,她的決定不會因為任何人或事而改變,即使那個人是他也不行。

    “尊主,季愁求您把他放下來吧。”季愁不知何時走到她面前,低聲地懇求,“入夜后那么冷,他穿的那么少,如何受得住?”

    桑嫵這才將目光從少年身上移開,她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臉龐,緩緩說道:“我才剛來你便迎了過來,想必是在此處站了許久了吧。”

    不等季愁回答,桑嫵幽幽問道:“季愁,我知道你擔心他,可是你現在是以何種身份在求我?”

    眼前那張好看的娃娃臉瞬間怔住,最后躲避似地垂下了頭。

    桑嫵靜靜立于蒼茫夜色中,輕聲說道:“我與季愁不過素昧平生,為何要因為你的求情就放過一個浮光教的死仇?”

    “你與他又是何種關系,為何冒著觸怒我的風險也要為他求情?”

    “我,我——”季愁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空曠的階前靜的可怕。

    驀然間一陣寒風吹過,季愁下意識地攏了攏身上大氅,隨后他突然想到什么轉頭看向青銅架上的少年,明明什么都看不真切可他就是知道,他穿這么多尚且覺得寒涼,少年身前衣衫早已被抽的破爛不堪,血肉模糊,又會是多冷。

    身子冷,心更冷。

    相比于郁小六一條性命,他那點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季愁臉色白了又白,終是抬起頭看著她,遲疑地喚出那個久違的稱呼:“阿檀……”

    阿檀……

    桑嫵渾身瞬間一震,而下一刻她清楚地看到,百米外少年被鐵鏈束縛的指尖,微微一顫。

    “你終于愿意告訴我們了,”桑嫵看著眼前男子,一字一句說道,“樓稷。”

    季愁,或者說樓稷,他已然無法顧及身份暴露的窘迫,更沒來得及解釋其他,只急切地說道:“阿檀,你放他下來可好,他可是郁小六!”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到幾近嘆息的回答從階下透過濃霧飄入顧清淮耳中。

    “不行。”

    青冥宮前,金甲衛成兩隊將青銅架圍住,看著被綁在青銅架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忍不住地低聲議論開來。

    “這人竟然就是顧清淮,難怪當初在寒獄咱們兄弟一起上都制服不了他。”

    “顧清淮又如何,還不是淪為咱們的階下囚?終究還是尊主技高一籌!”

    “他曾經也算跟過尊主,我還以為尊主對他會不一樣,沒想到也不過爾爾,今天那鞭子打的,怕是一鞭子下去你都要斷成兩截。”

    “別說了,尊主今日那目光更是冷的滲人,被盯上一眼都感覺渾身僵硬。”

    顧清淮意識已然一片模糊,整個身前縱橫著可怖的鞭傷,一整日他都只能在持續到無法擺脫的疼痛中輾轉苦忍,身體一陣一陣地發冷顫抖,他不想聽,可阿姐的決絕、金甲衛的議論偏偏鉆入耳中。

    他真的會就這樣死去么,他明知道不該奢望太多卻仍止不住地會去想,阿姐對他,到底有沒有過一絲絲憐惜……

    第53章 求情 好痛,好冷,好累……

    夜色越發深沉, 冷白的月光給整個青冥宮都鍍上一層淡淡霧氣,臺階下桑嫵和樓稷相對而立,在桑嫵冷淡的目光中, 樓稷漸漸紅了眼:“阿檀, 你真的要看著他去死嗎。”

    “他是我們的弟弟啊,是十二年前你拼了命也要保護的人。”

    階下一時安靜極了, 兩人相顧無言。

    過了許久, 桑嫵才緩緩開口:“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真相, 一個對我、對你、對他, 對石河村中每一個無辜喪命的人, 都至關重要的真相。”

    “根據我手頭的線索,他師父蓬山必定是當年屠殺的知情人甚至是直接參與人,我只是在賭, 賭在蓬山心中, 是保守當年的秘密重要, 還是他這個出色弟子的命更重要。”

    樓稷雙目微睜, 一時間怔住了, 當年的事在他心中也是一個過不去的結。

    “樓稷,十二年前在石河村, 郁小六說你將他藏在水缸中, 自己卻去引開那些屠夫, 后來呢,后來發生了什么?”

    十二年前……樓稷眼眸中流露出一絲回憶, “當日追殺我們的有三人,我——”

    “三人?”桑嫵微微皺眉,“我被刺中暈過去之前,明明看到他們是五個人。”

    那日下了很大的雪, 他們三人相約在河上滑冰玩,等他們回到村子里時,正好看見郁大叔郁大嬸和幾個陌生男子纏斗在一處,為首一人口口聲聲說是要替浮光教清理門戶,招招都向郁大叔攻去,招招致命,郁小六急地大喊了一聲“爹!”,瞬間將那些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當中一人桎梏著郁大嬸,剩余四人圍攻郁大叔,不到片刻的功夫郁大叔便被他們殺害,郁大嬸也被為首之人一劍刺中,然后那些人便將目光齊齊轉向一旁已然呆滯的郁小六。

    她讓樓稷帶著郁小六趕緊跑,自己卻提起劍迎了上去,可當年她也只有十歲,哪里敵得過那些人……她只恨自己沒能扯掉那人的面巾,讓她看看這般喪心病狂之人究竟是何樣貌。

    桑嫵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直到樓稷的話將她拉了出來,“可能還有兩人留在原地。”

    確實有此可能,“然后呢,那三個人可有追上你?”那些人武功十分高明,當初她和樓稷的武功皆是稀松平常,如何抵抗得了。

    樓稷搖了搖頭:“我比他們熟悉地形,我專挑彎彎繞繞的小巷子跑,他們竟也追不上我,只是最后我被他們逼到了村子外的懸崖旁無路可走,我便跳了下去。”

    “那個懸崖那么高,你竟跳了下去!”

    樓稷唇邊露出一絲苦澀,“還好有陡峭上長著幾顆歪脖子樹,將我攔住,因此沒有受太大的傷。”

    樓稷暗暗攥了攥拳,他并沒有騙她,他確實沒有受太大的傷,只是他在懸崖下待了足足兩日才找到上去的路,那兩日他一直靠吃野草充饑,可后來他才知道,那野草竟然有毒。

    見樓稷說沒有怎么受傷,桑嫵眉頭這才稍稍舒展,“那你是怎么知道郁淮就是郁小六,而我就是桑檀的?”甚至她隱隱感覺,他還知道郁小六就是顧清淮,知道這些連她都不知道的事。

    樓稷抿緊了唇,“我過了兩日才找到路趕回村子,卻沒有看見你的身影,我到處尋找正好看見小六被一個中年男子從地上抱起帶走,那男子出現的蹊蹺,我不放心又不敢追上去,只能悄悄跟了上去,這一跟便跟到了中州,那男子似乎心事重重,竟也沒有發現我,最后我親眼看到他們進了流云宗。”

    “一年后我找機會進過一次流云宗,這才知道當初那個男子就是蓬山,而郁小六也已改名為了顧清淮,他到了流云宗后才僅僅一年的時間便瘦了好多,若不是那時我見過他一面,后來在天闕峰再見到郁淮時也不敢那般確定。”

    “也是,他小時候圓滾滾的像個土豆,長大了倒是絲毫沒有幼時模樣,只不過這郁字再加一個淮字,這人即使取個假名都這么容易被識破。”

    桑嫵表情微不可察地柔和下來, “那你又是怎么認出我的?”

    樓稷嗓音在夜色中慢慢低沉,“不過十二年未見,我自是能認出你的。”

    這是他深深地刻在心里的人,如何會記不住、認不出。

    是呀……就像她看到樓稷的第一眼便覺得熟悉而又親近,不過十二年未見,如何會認不出。

    “如此看來還是你把我放在心上,那郁小六看到我后可是一門心思地想要殺了我。”

    “他當時畢竟年幼……”樓稷連忙替顧清淮找補道。

    桑嫵卻只冷冷搖了搖頭,“他這是成見太深。”

    在顧清淮心中恐怕從來沒有想過她這個魔頭會是他心中的那個阿姐。

    階下的對話一字一句地清晰傳入顧清淮耳中,不過十二年未見,為什么樓稷都能一眼認出阿姐,他卻認不出來……

    自責和愧疚如同藤蔓般瘋狂生長,將他的心緊緊纏繞,痛到喘不過氣……

    “那后來呢,這些年你都怎么過來的?”

    樓稷苦澀一笑,“就像之前跟你說過的那樣,我偶遇了一個游方大夫,便跟他學習醫術。”既是為了救人,也是想解他自己身上的毒。

    “后來江湖上傳言說桑嫵準備尋找美貌男子沖入后宮,我聽說浮光教有很多醫藥方面的藏書,便想著不知能否有機會看看。”

    他也是想最后再努力一把,他想試試看能不能找到解毒之法,卻沒想到竟能在死之前再見一見故友。

    “你想看藏書?明日你便可以拿我手令去玄玉/洞,想看什么盡管看。”桑嫵輕笑一聲,“看來這些年你真是一門心思鋪在醫術上,絲毫沒有練武,否則也不至于丹田空空。”

    樓稷卻再次沉默了,局促道:“阿檀,我不想看什么藏書了,我現在只想求你放過他,你今天已經抽了他四十鞭,現在還這樣綁著他,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的。”

    桑嫵紅唇微抿,目光遙遙地看向長階之上,夜色越發深沉,薄霧籠在地面,女子的嗓音恍若情人間的呢喃在顧清淮耳畔低低響起。

    “他答應過我,他會撐住。”

    為了她,也為了一個真相。

    青銅架上,被鎖在鐵鏈中的蒼白手指無力地蜷了蜷,本就混沌的意識越發模糊,他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凜冽的寒風如同尖刀狠狠割開本就血肉翻卷的傷口,寒意絲絲縷縷地從每一寸肌膚滲入肌膚,好痛,好冷,好累……

    以前他一直自卑阿姐更喜歡樓稷而不是他,可現在他卻只覺得慶幸。他曾在樓稷臉上見到過對阿姐不加掩飾的炙熱愛意,他知道樓稷也是像他一樣深深愛著阿姐,有樓稷陪著她,他的生死并不重要。

    顧清淮頭顱無力地垂著,像是被風干了的稻草,他真的想就這樣睡過去,用他這條命償還他的罪……

    ……

    五月廿一,明月當空,又是一個寒冷至極的夜。

    桑嫵坐在寢殿中飲著熱茶,靜姝匆匆來報:“尊主,神箭堂的趙堂主領著三個屬下去慰勞看守顧清淮的金甲衛們了,說是夜晚寒涼,請他們喝點酒暖暖身。”

    桑嫵將茶杯猛地一頓,冷道:“趙易可是紫霄使的心腹,沒想到他竟真的膽大至此。”

    “正義盟的人已到山腳駐扎,這幾個人想必是想提前劫走顧清淮,以免他們對付我們時處處掣肘。不過好在墨崖那兒早已得了提醒,此時應當已經把那幾個人抓住了。”

    “走,我們看看去。”她倒要看看是誰這般大膽又是這般蠢。

    這幾日她怕自己會心軟,便再也沒有去看過少年一次,只每日讓靜姝給顧清淮送去一杯摻了云犀丸的清水,卻不想不過三日沒見,顧清淮竟然清瘦至此,似乎若不是鐵鏈束縛,一陣風便能把他刮上天,俊美的臉龐無力地低垂著,蒼白到近乎透明。

    “尊主,就是他們幾個意圖用酒迷倒屬下等人。”墨崖見她來了,邀功似的稟告。

    “做得好。”桑嫵看了眼被五花大綁的三個人,為首一人十分眼熟,應該是在當日那場婚禮上見過,第二個人她沒有見過但看臉色對她十分憎恨,桑嫵視線慢慢移動到最后一人身上,唇邊登時勾起一抹冷笑,勾唇道:“這不是于大小姐,顧盟主的未婚妻么。”

    于湘靈只冷冷轉過頭,似是不想同她說話。

    而另外一邊一個身穿玄衣大氅內搭玄色布衣的男子同樣被緊緊綁著,臉色慘白,看到她后渾身不住地顫抖,正是神箭堂堂主,趙易。

    “尊主,要如何處置他們?”墨崖恭敬地詢問。

    桑嫵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可惜這青銅架只有一個,你們去搬三個高大的木架子過來,把這三個賊子都給本座吊起來。”

    “是!”金甲衛應聲離開。

    “魔頭你敢!”于湘靈嬌斥一聲,憤怒的聲音帶著顫抖的恐懼。另外兩人倒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桑嫵絲毫沒有理會,只冷冷揚唇,“至于趙易,勾結外人觸犯教規,關入懸籠,擇日再行審問。”

    “是。”墨崖恭聲應道。

    “放了他們……”一旁的顧清淮突然艱難地抬起頭,嗓音嘶啞地像是在沙子上劃過。

    “你說什么?”桑嫵挑了挑眉。

    顧清淮虛弱的聲音低到幾乎夢囈,“求阿姐,放了他們……”

    “掌門!”松風猛地驚呼一聲,“您不用為了我們求這個魔頭!”

    于湘靈眼睛紅地已然哭了出來,泣聲道:“淮師兄,這個妖女竟然這般折磨你……”

    桑嫵明艷的臉龐驟然一沉,在月色下像是覆著一層森冷寒意,“若我說不呢?”

    第54章 對峙 近乎昏迷的少年口中發出極低極輕……

    阿姐她不愿……

    顧清淮眼瞼虛弱地顫抖, 就連呼吸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混沌的意識早已思考不了太多,他只是本能地不想再虧欠旁人, 不想再有無辜的人因為他而受罪, 他只想贖清一切,孑然一身地離開……

    山川煙嵐盡數淡去, 就連星月也黯淡無光, 于一片黑暗中顧清淮只剩下一個念頭, “殺了我, 放過他們……”

    他無意識地喃喃, 嗓音嘶啞而又低微,卻無比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天地間一片寂然。

    “掌門!”“淮師兄!”過了漫長的一瞬三人才猛然驚呼。于湘靈眼眶通紅,“都怪我們不好, 非但沒能救走淮師兄, 還拖累了你。”

    素來淡漠冷情的淮師兄, 竟會為了他們而低聲哀求, 可即使淮師兄現在如此狼狽, 她卻仍舊感覺他離她好遠。

    松風冷聲喝道:“妖女,我等賤命一條你要殺便殺, 可你若敢動掌門, 流云宗必會踏平天闕峰!”

    桑嫵卻只定定地看著少年, 耳邊根本聽不進任何驚呼威脅。

    他竟然讓她殺了他?桑嫵雙手死死攥緊,他究竟還記不記得答應過她什么, 流云宗會讓人提前潛入明顯已然按捺不住,她相信最多再有一日,真相便能水落石出,這種時候他竟然為了這么幾個人就想要放棄, 還是說是為了他的這個……未婚妻?

    桑嫵心尖驀然一怒,在他心中,究竟是她和石河村的鄉親重要,還是流云宗和蓬山,還有這個于湘靈重要。

    在她含怒的目光中,金甲衛從后殿搬來三個高大刑架,走到青冥宮前重重放下。

    桑嫵一身紫衣錦裙外面披著雪白的狐裘,烏發似云霧般垂散,在月色下如絲絲冷雪壓梅花。

    “求你了,阿姐……”少年嗓音融化在濃濃月色中,低到幾不可聞,卻像一把火徹底點燃了桑嫵心中本就快要壓抑不住的怒氣。

    “顧清淮,你還有力氣替人求情,說明是我做的還不夠。”

    少年濃密如鴉羽的睫毛倏然顫了顫,卻已沒有開口辯解的氣力了。

    桑嫵冷冽的嗓音驟然響起,“把他給我吊起來!”

    “魔頭你要做什么!”松風驚然變色。

    “是。”兩名金甲衛應聲出列,同時上前解開束縛著少年手腕腳踝和腰間的鐵鏈,幾乎是在鐵鏈被取下的瞬間,顧清淮驟然癱倒,牽動鞭傷之下本就慘白的臉色再次一白,細密的冷汗從額頭沁出。

    桑嫵心中倏然涌起一股想要上前抱住少年的沖動,很快又被她用力逼下,等這人終于精疲力盡想必也就沒有力氣再替不相干的人求情了。

    金甲衛用鐵鏈緊緊纏住顧清淮兩只手腕向上吊起,“唔——”近乎昏迷的少年口中發出極低極輕的痛苦呻/吟,隨著雙腳離地整個人被吊在空中,渾身的重量都壓在早已被鎖拷磨破的手腕之上。

    “你個妖女!你放開淮師兄!要吊就吊我!”于湘靈瞬間目眥盡裂,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

    桑嫵漠然地轉過身,冷冷指著松風和于湘靈,“就把他們兩人綁在此處,至于這個人——”

    桑嫵居高臨下地看著被綁在中間的褐衣青年,蔑視道:“你回去告訴蓬山,不要再妄想把人劫走,若是不想顧清淮多受折磨、不想這兩個人死,便拿當初石河村的真相來換。”

    “送他下山!”桑嫵一拂衣袖,漠然命令。

    “是。”

    那褐衣青年正是松琴,他早已被桑嫵嚇的連站都站不起來,幾乎是被金甲衛扛著帶下了山。

    夜色漸深,山下流云宗的營地中,仍是火光通明。

    他們此次下山行進的極快,輕車簡行并未攜帶帳篷一類物件,只在野外找些柴火堆在一起點燃,做些吃食。

    此時幾人正盤膝而坐圍在火堆旁,皺眉看著瑟瑟發抖的松琴。

    “那妖女竟真的對掌門如此狠辣!”鶴明長老胡須聳動,怒不可遏。

    蓬山在一旁臉色陰沉,那妖女如此執著地想要知道石河村的真相,他只當她是當年石河村的漏網之魚,若是如此她必定和清淮認識,卻沒想到她竟真下的了這般狠手。

    鶴軒長老猛地一拳垂在膝上,“明日我們便攻上山去,只要我們抓住桑嫵,一切問題不都迎刃而解。”

    鶴語長老性子素來急躁,皺眉道:“此行本是為了救人,她不就是想要一個真相,老夫愿意去跟魔頭談判。”

    蓬山在此時驀然冷哼一聲,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跟魔教有何好談?清淮正在受苦,我們遲一分攻打他便多受一分苦。而當年石河村分明是魔教造的孽,這妖女卻非要我們給一個交代,這豈不是要逼著我們認下這筆債?最遲明日一早其他門派便能趕到,屆時我們直接強攻便是!”

    強攻……眾長老頗有些躊躇,一旁突然響起一個囂張低沉的男子嗓音。

    “諸位若想攻山,在下愿意相助。”

    眾人聞聲轉頭,一個俊朗的紫衣男子出現在夜色中,臉龐俊朗嘴角含笑,眾人臉色猛然一沉,怒道:“是你,你怎么還敢來!”

    “若不是你,松風和湘靈豈會被俘,你竟還想來騙我們!”

    那人卻只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諸位莫急,且聽在下一言。”

    ……

    在眾人的談話中夜色越發深沉,林中樹葉時不時地發出沙沙聲,西州的夜空似乎格外的近,漫天繁星閃爍,仿佛在預示明日的不同尋常。

    ……

    第二日,旭日初升,第一縷日光灑下給整個天闕峰都鍍上一層淡淡金色,巍峨的青冥宮在日光下更是泛著耀眼的光,顧清淮被高高吊在刑架上,兩只手腕早已被麻繩深深地勒入血肉,身前鞭傷已然結痂,整整四日未曾進食讓他從未有過的虛弱,雙目緊閉,氣若游絲。

    一旁的松風和于湘靈雙手在身后被縛在一處,于湘靈時不時擔憂地呼喚顧清淮,生怕他就這樣一睡不醒,時不時緊張地向臺下張望,卻只能看見一片混亂。

    正義盟的人趁著天亮前的黑暗攻了上來,一路勢如破竹,可到了長階前卻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此刻白玉鋪成的長階下,浮光教的人東一撮西一綹,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合某種高深陣法,將正義盟的人團團圍住。

    “長老,我們是不是上當了。”松月握緊劍,低聲說道。

    鶴明長老眉頭緊鎖:“恐怕魔教一路上是故意假裝不敵,誘我們深入。”

    “諸位莫慌,我已經控制住了其他四位護法,只要我們擒住桑嫵,這些人自然不攻自破。”說話人正是紫霄使。

    “只是我們說好了,事成之后,桑嫵歸我。”

    “一言為定,只是桑嫵到底在何處?”

    “不必找了!”天邊突然響起一聲清嘯,一股迫人寒意猛然襲來,如同身處高山絕頂被狂風四面吹襲。

    外圍十余名弟子還沒看清來人便被被一條金色長鞭狠狠擊倒,下一刻,一個紫衣女子突然出現在眾人視線當中,鳳目微挑,笑容恣意而又妖嬈。

    “是桑嫵!”正義盟中人連聲驚呼,即使有人不認識桑嫵,也不會有人不認識這條滅魂鞭。

    紫霄使瞬間肝膽俱裂,俊朗的臉龐顫抖慘白,“你,你不應該已經中了藥,怎么還會有內力,我明明親眼看著你喝下的!”只要桑嫵內力盡失,她便可以只屬于他一人!

    桑嫵輕蔑一笑,整個浮光教除了她以外也只有靜姝知道她百毒不侵,她只是沒想到紫霄使竟會給她下這種狠辣的毒藥。江湖中人素來以武力爭強弱,失去內力的人便只能任人魚肉。

    “是趙易把事情都告訴你了?”紫霄使臉色慘白,“可是你明明沒審問他!”

    桑嫵冷然勾唇,“這天闕峰上,沒有什么能逃過我的眼睛。”

    紫霄使想到什么心中瞬間冰涼,“所以,你一早就知道?”

    鶴明長老只當這是紫霄使和桑嫵自導自演的騙局,不禁怒喝一聲:“魔頭,拿命來!”

    鶴明、鶴語、鶴眠、鶴軒四名長老縱身一躍瞬間將桑嫵左右圍住,四人各守一處,正是流云宗流傳百年的四象陣。

    所謂兩儀化四象,四象化八卦,此陣乃是從八卦方位中推演而得,極其奧妙精微。四人配合得絲絲入扣,此攻彼援,你消我長,任憑桑嫵武功如何高強都絕計突破不了。

    桑嫵心中一陣冷意泛濫,顧清淮不想讓她為難流云宗中的人,可若是流云宗的人要為難她呢,甚至為了對付她連這種陣法都用上了。

    一般凡是要想破陣必須找出陣眼,可她偏沒那個耐性!

    桑嫵長身而立,冷笑一聲:“看來是本座太久沒有在江湖走動,也該讓你們認識認識,什么叫一力降十會!”

    話音剛落體內霜天功內勁如潮水般灌入滅魂鞭,金色長鞭帶著浩浩真氣,如同洪水滔滔,勢不可擋!

    四名長老只覺一股勁風猛烈襲來,刮面如刀,寒意侵體,迫的人睜不開眼,頃刻之間,四名長老先后中鞭,口吐鮮血。

    一旁眾人轟然大亂。

    桑嫵冷冷收鞭,“不堪一擊。”

    染血的鞭尾曳在地上,讓眾人心中劇凜。

    “你!”鶴明長老急忙運氣調息說不出話來,他知道桑嫵武功高強素有威名,卻沒想到四名長老結四象陣竟仍然無法制服她。甚至若不是他們修為高深,這一鞭下去,只怕會被震破內臟、摧筋折骨。

    “蓬山呢,蓬山在何處?”桑嫵執鞭而立,嗓音清越聲震四野,她之所以讓部下佯裝敗退,就是想誘出蓬山這個老賊,“若不想正義盟所有弟子盡數覆滅,便當站出來。”

    是時正義盟中人或坐或倒,能站著的已然不多,卻仍有弟子捂著傷口說道:“死生之事本屬天意,你休想借此要挾蓬山師伯!”

    “老夫在此,妖女你有何招數盡管使來!”蓬山從人群中慢慢走出,陰沉的目光緊緊盯著桑嫵,他腿腳不便之后一手暗器使的出神入化,只要能接近這個妖女十丈之內,他有信心能一擊命中。

    而隨著蓬山的走出,浮光教和正義盟中人紛紛停手,場中震天的喧囂瞬間化為可怕的寂靜。

    桑嫵遙遙看了眼垂著頭奄奄一息的少年,冷聲道:“你是顧清淮的師父,倒也真舍得他在此受這般苦楚而無動于衷。”

    蓬山雙手負后臉色陰沉:“折磨他的人是你,不是我。”

    桑嫵冷冷一笑:“若不是為了給你治腿,他如何會搶龍血草,又如何會殺我四大護法?若不是因為你遲遲不肯來,他又如何會被綁被吊這么多日?”

    蓬山神色淡淡:“他是我的弟子,縱使替我受過又有何不可,更何況這是你造下的孽,休要算在老夫頭上。”

    桑嫵怒極反笑,“蓬山,既然如此今日本座就好生跟你算算,你造下的孽!”

    第55章 震驚 我為主,他為奴

    “蓬山, 本座且問你,十二年前,流云宗有沒有派弟子來過位于西州邊境的石河村。”

    蓬山本就陰沉的神情沉的似能滴出水來, 反而是鶴語長老脾氣急躁, 忍不住搶著說道:“桑教主,老夫知道你一直對此事耿耿于懷, 十九年前本宗的顧晚晴顧師妹在江湖中行走時突然失蹤, 先師是時任的流云北宗宗主, 他派出許多弟子前去尋找卻一無所獲, 我們只當師妹已經被人殺害, 可十二年前突然有弟子回來稟告說在石河村中見到了顧師妹,我們這才知道顧師妹竟然已經嫁人,嫁的還是魔教、還是浮光教的人, 先師擔心師妹被人誘騙, 特意派弟子去石河村去把顧師妹帶回來而已。”

    桑嫵神色絲毫未變, 只定聲問道:“既然如此, 你們派了幾名弟子去?”

    “五名。”鶴語長老沒有絲毫遲疑地坦然答道。

    簡單的兩個字, 卻讓場中三人劇烈一震,他們永遠也忘不了, 當日在場的屠夫, 正是五個人。

    桑嫵雙手驀然緊攥, 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這五人中是不是就有蓬山?”

    “正是, 當初我們一共去了五名弟子,可是最后卻只有蓬山師弟一人回來。其余弟子包括顧師妹都被浮光教害死,你們甚至為了掩蓋罪行放火燒村!”

    桑嫵冷冷一笑:“你說是我們害死的,有何證據?”

    “不是你們還能是誰?整個江湖除了你們, 還有誰會這般殘暴?”鶴語長老此言一出,正義盟中人均感認同,桑嫵卻只覺得可笑。

    “那一日,我親眼看見殺害郁大叔和郁大嬸的,剛好也是五個人,其中四個人圍攻郁大叔最后殺死了他,而另外一人用劍殺死了郁大嬸,也就是你們口中說的顧師妹,而這五個人,想必就是你流云宗派出的五名弟子!”

    鶴語長老連漣搖頭:“我流云宗的人要殺也是殺郁瀾風,絕對不會對顧師妹動手。”鶴語長老神情坦然,讓桑嫵終于確認了一件事,既然這件事背后不是流云宗,那就是蓬山個人下的手!

    桑嫵一身紫衣迎風而立,“這一場屠殺的所有蹤跡都被那一場大火抹去,殺人者自以為掩蓋的天衣無縫,可他終是百密一疏!”

    說話間迫人的目光從對面每個人身上掃過,最后停在蓬山臉上。

    “我拜入浮光教后曾多次回村子尋找線索,終是功夫不負苦心人,十一年前的春日在郁大叔家的那口井中,我找到一具男尸,雖然已被井水泡的不成人形,但從服飾仍能看出來,那絕對不是石河村的人,若他不是石河村的人,便只能是當日那五人之一!”

    桑嫵從袖中掏出一枚質地上乘的翡翠鴛鴦佩,朗聲道:“這枚玉佩是我從他身上取下來的,你們可有人認識?”

    鶴語長老渾濁的雙目瞬間一紅,“這,這是何師弟的!當初去的弟子里面他年紀最輕,這玉佩還是他新婚不久的娘子臨走前親手給他戴上的。”

    蓬山雙目劇烈一怔,竟罕見地失態了一瞬,不過片刻后又恢復如常,甚至抬劍指向桑嫵,冷聲道:“這玉佩在你手上,豈不是正說明是你浮光教殺害的何師弟?”

    “正是!”“魔教果然狠毒。”正義盟中人哪怕已是強弩之末,卻仍瞬間義憤填膺起來,浮光教教眾將長劍向前遞了遞,場中這才安靜下來。

    桑嫵絲毫未急,只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繼續往下說,蓬山的腿是如何癱瘓的,你們可知道?”

    鶴語長老冷冷捋了捋胡須,“這么多年來誰不知道蓬山師弟是中了你浮光教的毒才會不良于行。”

    “那請問他是中了哪種毒?有哪種毒是讓人的腿過了十天半個月才慢慢癱瘓,還無藥可解,偏偏就那龍血草有用?”

    “我浮光教的典籍中明確記載了龍血草可以治療所有內傷,卻從來沒有記載過它可以解毒!”

    鶴語長老一時有些怔愣,他們只當龍血草這種奇珍異草可以治萬病解百毒,但確實沒有確切的了解。

    蓬山臉色瞬間慘白,嘴唇顫了顫,“這些不過是你在歪曲事實!老夫中的是你浮光教的毒,自然不會知道究竟是何毒。”

    “我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你流云宗內的典籍想必也會記載,一翻便知。”

    桑嫵言之鑿鑿,眾人心中的天平不禁慢慢傾斜。

    “若我不是中毒,有為何會雙腿癱瘓?”

    桑嫵冷笑一聲,“自然是因為你把何奇道推入井中前,被他用你們流云宗的秘技流云散擊中!”

    流云散?流云宗中人瞬間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震驚。流云散是流云宗不傳之秘,只是極難習得,即使是流云宗內會的人也不多,大家一時間竟沒有想到。

    “若是中毒,兩只腿該是同時癱瘓才對,可若是中了流云散,卻會是從一只腿開始蔓延到另一只腿,最后漸漸蔓延到全身都動彈不得,只是那何奇道修為尚不精深,只讓你兩條腿動彈不得。”

    蓬山再也維持不住往日的鎮定,身子劇烈一顫,艱難地辯解:“妖女,一派胡言!”

    桑嫵看著漸漸慌亂的蓬山,冷冷勾唇:“把顧清淮帶過來。”

    “是。”兩名金甲衛應聲而出。

    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兩名金甲衛左右架著一個白衣少年走到場中,少年手腕上還纏著鐵鏈,嘴唇發白干涸,雙目緊緊閉著生死不知,身前縱橫的結痂鞭痕更是向所有人昭示他曾遭受過怎樣的痛苦折磨。

    “掌門!”“盟主!”正義盟中人紛紛強撐著直起身子,高聲呼喚。

    金甲衛踏步走到桑嫵和蓬山中間將人放下,少年身子頓時一軟倒在地上,只有緊閉的眼瞼顫了顫彰示著人還活著。

    桑嫵俯下身將人從地上撈起,一手抵住顧清淮后背,緩緩替其輸入內力,一邊喂他吃下一顆云犀丸,過了片刻顧清淮如游絲般的氣息終于漸漸穩定,隨后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中緩緩睜開了眼。

    桑嫵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卻沒有絲毫停歇地冷聲問道:“顧清淮我問你,你可還記得蓬山帶你回流云宗的路上,兩條腿是同時不能動,還是一條腿先不行,另一條腿后不行?”

    “是一條腿先不行,另一條腿后不行的!”樓稷突然想了起來,急聲說道:“我當時一路跟著他們去的流云宗,我很確定。”

    眾人臉色頓時一變,只是樓稷畢竟是浮光教的人,眾人哪怕心中天平已然傾斜卻也不會輕信,上百雙眼睛緊緊地看著顧清淮,迫切地想知道他會如何說。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顧清淮本就蒼白的臉色漸漸慘白,雙手更是無意識地蜷緊,他想起來了,師父的腿是左腿先不能動,右腿后不能動的……

    顧清淮盤膝坐在地上,一言不發卻已勝過了千言萬語。

    過了許久,少年嘶啞的嗓音才慢慢響起,“就算師父是中了流云散,也不能說明是他殺的人?”

    到了這種時候這人竟然還對蓬山抱有期望,桑嫵冷笑著看向蓬山,成竹在胸,似乎一切竟在她掌握之中,“蓬山,你還要我繼續往下說么?”

    冷厲的目光像是一把高懸的劍,似乎正醞釀著降下某種神罰。

    顧清淮也踉蹌地從地上站起,顫抖著看向蓬山,像是在期待著他能說些什么證明自己的清白。

    “清淮,過來扶我一下。”蓬山對著顧清淮招了招手,“你知道我站久了會撐不住。”此時的蓬山面色慘白,看上去瞬間蒼老了許多,讓人心生哀意。

    “是。”顧清淮下意識地走了過去,就在顧清淮邁開腿的瞬間桑嫵眉心一動,驚覺不對,她正欲阻止,蓬山卻眼疾手快地一把拉過顧清淮,將那消瘦的白色身影禁錮在身前,下一刻,手中長劍寒光一閃,赫然橫在少年脆弱的頸前。

    “師父,您這是做什么!”顧清淮目光劇顫,不解地問道。

    桑嫵眼眸微不可察地一暗:“你竟還看不出來么,就是他殺死的你父母,也是他燒死了整個石河村的鄉親!”

    鶴語長老想要反駁,嘴里卻像是被釘進了一把釘子,讓他什么都說不出來。

    蓬山挾持著顧清淮,慢慢朝眾人相反的方向移動。

    桑嫵雙手死死攥著,壓抑著怒氣說道:“蓬山,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親手殺死你自己的師妹?”

    像是被“師妹”兩個字刺激,蓬山素來陰沉的臉龐瞬間癲狂,“我苦苦懇求她跟我回去,她卻偏要和那郁瀾風在一起,明明是我自小和她一起長大,明明我才是和她相處最久的人,那郁瀾風有什么好?”

    “師父!”顧清淮顫抖著驚呼一聲。

    桑嫵朝著蓬山走近一步,“當日我胸口那一劍也是你刺的吧。”

    “你殺死自己師妹的情景被我們撞破,你憤恨之下竟想殺我們滅口,甚至在殺我們之前還要聲稱自己是浮光教的人,讓我們連死都死不明白。”

    兩行淚水從顧清淮眼中無聲地溢出,巨大的悲傷沖的他五臟六腑一陣疼痛。

    “何奇道不滿你殺死了郁大嬸和你起了爭執,你便將他推下了井中,另外三人被你授意去追樓稷,回來后想必也被你滅口了吧,只是我想不明白,那三人能為了你去追樓稷,你又何必要殺他們滅口,甚至為了掩蓋你殺掉他們的罪證,縱火燒村!”

    桑嫵聲聲泣血,這是她心中最大的心結,這么多年來她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無數次期待著手刃仇敵,可眼前的人便是她追尋多年的兇手,她恨不得立刻殺了他,他卻挾持著顧清淮。

    蓬山癲狂地搖了搖頭,他們親眼看到了他苦苦哀求師妹卻仍被拒絕,他們親眼看到了他最屈辱最卑微的場景,他如何還能讓他們活在世上?

    后來顧清淮被他罰的狠了也會求他,卻只會讓他想起當年他是如何苦苦哀求卻仍被拒絕的屈辱,無論他如何懇求師妹都不愿意跟她回來,那她的兒子求他,他也絕對不會心軟。

    “這與你何關,讓你的人放我下山!”只要顧清淮在他手中,不管是正義盟還是浮光教,都只能乖乖地放他離開。

    桑嫵壓抑住心中怒意和不安,冷聲道:“顧清淮是我浮光教的死敵,你拿他威脅本座有何用?”

    蓬山癲狂都臉上露出一抹囂張的笑意,“自然是因為你喜歡他!”

    眾皆嘩然。

    桑嫵心中一股無名怒火和燥意呼嘯而過,脫口而出:“蓬山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

    蓬山將長劍往顧清淮脖頸方向緊了緊,“方才我挾制住他時,你眼中分明閃過一絲緊張!”

    顧清淮被鎖在寒鐵拷中的指尖下意識地蜷了蜷,阿姐,阿姐會緊張他嗎……

    “笑話,本座和他還有半年賭約,這半年內我為主,他為奴,他是本座的奴隸,我如何會關心一個奴隸的生死,只是他既是我的奴隸,生死便只能由我,豈容你放肆!”桑嫵嗓音冷冽,她絕不允許這世上有任何東西成為她的軟肋。

    桑嫵一番話擲地有聲震徹全場,那紫衣女子身姿如玉明艷耀眼,顧清淮眼中光芒卻一寸一寸,漸漸熄滅,劇烈的喜怒哀樂如洪水般洶涌襲來,將他本就搖搖欲墜的心撞的片片粉碎,最終心如死灰。

    他用盡身體的最后一絲力氣握住蓬山手腕,在蓬山還沒反應過來時,猛然將長劍刺向自己胸口——“呲!”

    長劍瞬間穿透脊背又刺入蓬山胸口,最后竟是同時穿透兩人身軀,鮮血混合著從透出的劍尖淌下。

    世界驟然安靜。

    桑嫵眼前一片空白,憤怒,震驚、驚恐、悲傷……齊齊涌上,最后又盡數變為一片空白,漫天的空白。

    第56章 仇恨 他是她的,人是她的命也是她的……

    偌大的階前所有人像是被點住穴道般動彈不得。

    顧清淮本就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龐赫然覆上一層灰白死氣, 多日來的折磨早已讓他腦袋一片混沌,在這短短的剎那間又經歷了如此劇烈的顛倒和絕望。

    他愛的女子不過拿他做一個工具,他以為的恩人卻是害死他全家的罪魁禍首, 十二年的認賊作父, 十二年的識人不明……

    顧清淮倏地慘然一笑,一絲鮮血自唇邊溢出, 握劍的手再次攥緊, 長劍猛然從胸口拔出, 剎那間血流如注。

    在寒鐵鏈的錚鳴聲中, 蒼白的手指無力一松, 長劍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在一片死寂中無異于一聲震天驚雷, 終于喚回了眾人的神智。

    “掌門!”“盟主!”眾人如夢初醒般急聲喚道, 哪怕被浮光教的人用劍指著也如潮水般向場中少年涌去。

    “顧清淮!”桑嫵身形迅速向前一閃堪堪接住即將倒地的少年, 白色的身影入懷桑嫵陡然驚覺, 這人竟輕的像是沒有重量, 仿佛只要她一松手他就會隨風而逝。

    看見她,顧清淮渙散的目光勉強聚起一絲焦點, “不必……為我……受威脅……”

    少年每說一個字便有一口鮮血噴出, 浸紅了她捧在他臉側的手, 桑嫵顫抖著看向少年胸口,這才第一次看清少年身前縱橫的鞭傷, 整整四十道,都是她沒有絲毫留情地用滅魂生生抽出來的。

    桑嫵近乎咬牙切齒地說了出來:“顧清淮,你不準死!”

    她出手如電封住顧清淮周身三處大穴,可那噴涌的鮮血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云犀丸, 云犀丸!”她高聲喝道。

    “尊主,來了!”靜姝將方才剩下的云犀丸盡數拿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錦盒中,桑嫵急切地伸手去拿,卻因為顫抖的指尖而拿不起來,終是靜姝拿起一顆塞在了她掌心。

    “不……用了……”

    在桑嫵驚顫的目光中,顧清淮終于慢慢闔上了眼,知道阿姐還會關心他,他已經滿足了……

    “顧清淮!”桑嫵近乎塞一樣地將云犀丸塞了進去,又迅速遏住他喉嚨讓他咽了下去。

    在樓稷顫抖著給少年包扎時桑嫵一把抵住少年后背,源源不斷的內力兇猛涌入,有她的內力護持即使是將死之人也能吊住一條性命,可隨著內力如洪水般擁入,桑嫵心底卻升出一股刺骨涼意。

    不管她輸入多少內力,少年的身子就像是一個破洞了的漁網,什么也留不下。

    他不要她的內力,他竟然不想讓她救,他就這么想死?

    桑嫵雙手猛然加力,口中冷然威脅:“顧清淮,你若敢死,我便讓所有正義盟的人為你陪葬!”

    “動了,動了!”樓稷一臉喜意,“他眼睫動了!”

    而桑嫵也敏銳地察覺到,手中的軀體對她內力的抗拒似有減弱。

    “顧清淮,若你敢死,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這句話極低極冷,話音剛落少年頭顱似是微微揚了揚,對她的內力再也沒有絲毫抗拒。

    桑嫵心底終于一松,澎湃的內力沒有絲毫保留地盡數涌入。

    “桑嫵,沒想到你也會這么關心一個人。”蓬山失血過多地癱倒在地,仍不忘嘲諷一句。

    桑嫵卻絲毫沒有理會,她現在不想管什么蓬山蓬海,她只知道,她不能讓他死。

    “蓬山師弟,我等竟不知當年的慘案是你一手造成。”鶴明長老嘆息一聲,這些年來他們都以為是浮光教所為,不想真兇竟是流云宗的人,當真是枉為正道之首……

    “蓬山你竟喪心病狂地殺了晚晴師妹,她可是和我們一起長大的,你怎么下得去手!”鶴語長老眼中淚水彌漫,似是想到顧晚晴的音容笑貌。

    太陽不知何時落下了山,金光散去天邊漸漸暗了下來,將整個青冥宮都籠上一層陰影。

    桑嫵就這般一動不動地足足輸了一個時辰,饒是以她內力之強臉色也是白了一白。而場中沒有一個人動,都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看著顧清淮。

    又這般過了整整一個時辰,桑嫵終于緩緩收力撤掌,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顧清淮這條命她暫時替他吊住了,可離保住命還有十萬八千里。

    她霍然站起身,撿起地上那把染血的長劍,一步一步走到奄奄一息的蓬山面前,霍然提劍,一把砍掉蓬山右臂——

    “啊啊啊啊!”

    一聲慘叫瞬間回蕩在空曠的階前。

    蓬山陰沉的臉龐痛的一片慘白,顫抖著說道:“魔頭,要殺要剮,你給個痛快!”

    桑嫵沒有絲毫猶豫地再次提劍,竟是一劍砍掉了蓬山左臂!

    “啊啊啊啊啊!”慘厲的叫聲聽的場中眾人心中一顫,可即使有人再不忍,也自知沒有絲毫立場和理由出聲求情,畢竟那是上百條人命,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鮮血從蓬山兩處斷臂和胸前不住涌出,片刻之間身下已是一灘鮮血,場中飄散著濃烈的血腥之氣。

    桑嫵卻再次提起劍,在蓬山驚顫的目光中自上而下將其右腳死死釘在了地面,蓬山卻已痛的叫不出來了。

    桑嫵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色冰冷地像看一個死人,“老賊,善惡終有報。”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場大火,看到了爹娘弟妹的慘叫,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呵呵呵呵……”蓬山無力地癱在地上,不知是哭是笑。

    桑嫵轉過身,一身紫衣在暮色中翻飛,她冷冷地睥睨場中,一張張臉龐掃過,正義盟的人面目越發可憎,“把他們全部帶下去!”

    “是!”金甲衛齊聲應道,長戢頓在地面發出震天的聲響。

    “桑教主,”鶴明長老急切抬手,“瞧你對掌門并非無情,如今掌門生死未卜不如我們就此化干戈為玉帛。”

    桑嫵冷哼一聲,“若今日輸的是我浮光教,你們可會化干戈為玉帛?”

    “再說我和他之間如何,與你們何關!”

    “桑教主,我們今日也才知當年一切都是蓬山之過,若您今日高抬貴手,老夫等人保證以后再不會來犯。”

    桑嫵眸中沒有絲毫動容,“你們最好祈求他能活著,若是他醒過來了尚且好說,若是他醒不過來,你們全都跟他一起死!”

    話音落下她再也不想看那人一眼,只俯下身抱起少年,朝寢殿走去。

    直到進了東偏殿桑嫵才將人輕輕放下,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纖長的手指緊緊地攥著,指甲深深地掌心也絲毫覺不出痛,肩上卻突然被人輕輕地拍了拍,“阿檀你放心,他一定會沒事的。

    一定會沒事么……

    “顧清淮,若你活下來,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不知是否是她的幻覺,話音剛落少年的指尖似乎動了動。

    “千年老參,冰山雪蓮,教中珍藏的補品都給他煮上,我即使是從閻王手里搶也要把他這條命搶過來!”

    “是。”靜姝應聲而出,這么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見尊主這般失態,即使是當初青鸞使重傷尊主也沒有像現在這般,顧清淮在尊主心中的地位遠比她以為、也遠比教主自己以為的要重上許多。

    而自那日過后,桑嫵周身都籠罩著若有實質的肅殺冷意,整個浮光教中除了無憂外沒有人敢靠近她。

    這幾日里她每日除了去看顧清淮,便是去懸籠中審訊囚犯,還有折磨那被她關到幾近失智的紫霄使。

    可不管如何都無法排解心中的不安和郁結。

    度日如年。

    直到第五日,桑嫵站在顧清淮床前,再次問出那個她每日都會問的問題,“樓稷,他怎么樣了?”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她不能失去他,他是她的,人是她的命也是她的,她不讓他死那他便不能死。

    若這次他能挺下來,也許她會對他好一點……

    “氣息已經穩定下來了,只要醒過來便沒有什么大礙了。”樓稷眼眶通紅,聲音哽咽,“我就說他不會舍得拋下我們的。”

    樓稷本是想要安慰她,卻不料桑嫵本就皺著的眉蹙的越發緊,明艷的臉色像是覆著一層寒冰,擔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憤怒。

    床上的少年眉目平靜,絲毫不知這幾日她是如何度過的。

    那日那致命一劍離心臟只有堪堪一寸!說明當時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刺下的那一劍,若不是他力竭之下方向失準,這一劍已然要了他的命。

    他竟然敢自殺,竟然敢當著她的面自殺!

    巨大的憤怒裹挾著這幾日的濃濃疲憊呼嘯而過,幾乎要從胸腔中噴薄涌出。

    第57章 條件 漆黑眼眸中壓抑著深深的渴望和乞……

    “舍不得?他若是真舍不得就不會自殺!”所有的憤怒盡數化作冰冷的語言, 從桑嫵口中似刀般說出。

    樓稷卻也只能嘆息一聲,安慰道:“小六他也只是不想看到你被蓬山威脅。”

    桑嫵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融化,深沉的鳳目冷冷盯著床上雙目緊閉的少年, 那一瞬的驚慌恐懼直到此刻想起仍是心有余悸, 可憤怒過后心底倏地涌起一陣細細麻麻的疼痛,他到底是有多痛多絕望, 才會選擇自殺這般決絕到沒有絲毫余地的方式, 是因為蓬山, 還是因為她……

    桑嫵雙手無聲地攥緊, 她恐怕確實是有些喜歡上這個清冷而堅忍的少年了……

    “阿檀, 他還活著就好。”樓稷知道桑嫵的憤怒,他又何嘗不是,可只要人活著, 什么都好說, 什么都還來得及。

    桑嫵轉過頭, 兩人相視著淡淡一笑, “樓稷, 還好你還活著。”

    兜兜轉轉這么些年,他們還能聚在一起, 已是人生幸事。

    無憂不知何時跑到床邊, 用毛茸茸的頭一個勁地去拱少年腦袋, 可卻始終一動不動,“嗚——”無憂耷拉著腦袋看向她, 桑嫵垂下手摸了摸無憂頭頂,“他會沒事的。”

    一句話既是說給無憂也是說給她自己,“他會醒過來的,他還欠我一個解釋。”

    明亮的日光透過敞開的窗棱灑進來, 屋內三個人兩站一臥,仿佛宣紙渲染出的一幅畫,仿佛這么年來他們從未分開過。

    ……

    在正義盟的人被關了整整十日時,當這日東邊的第一縷陽光照到床前時,顧清淮終于緩緩睜開了眼。

    “公子醒了!”侍女一臉欣喜地跑出去通報,樓稷聽到消息連忙掀簾進入內室,正對上床上少年虛弱的目光。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樓稷狠狠松了一口氣,“你可知道當日你把我們都嚇壞了!”

    渙散的視線慢慢聚焦,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十分俊秀討喜的熟悉臉龐,顧清淮想起那日樓稷的自陳身份,虛弱地喚道:“樓大哥……”

    樓稷彎了彎唇一時失笑,“小六,你以前可不是這么喊我的。”那會兒這小子可是一口一個樓稷的喊著,讓他喊聲哥可是比登天還難。

    “是我以前不懂事……”顧清淮蒼白的臉龐滿是愧疚。

    以前阿姐總是喜歡和樓稷說說笑笑,仿佛他們才是一路人,小孩子莫名的占有欲讓他一直不喜歡樓稷,可最后卻是樓稷將他藏在了水缸中,幫他引開了那些本就是他招惹來的人,“對不起……”顧清淮發白的唇瓣艱難地顫了顫。

    “你跟我說什么對不起。”樓稷一臉詫異。

    “那日在青鸞使的房間中,你好心勸我我卻那般對你,甚至,甚至——”甚至當日他差一點就想殺了他……

    差一點,他就會在同一日親手殺了阿姐和樓稷……顧清淮痛苦地捂住頭,十日前的場景一幕幕洶猛涌來,那些他刻意想要忘記的東西再次清晰地浮現。

    “師,蓬山他——”

    “當日你那一劍偏了一寸,沒能殺死你自己,自然也沒能殺死蓬山,后來是阿檀斬斷了蓬山的兩只手臂,最后用劍將他釘在了地上自生自滅,蓬山也是厲害,直到三日后才因血流過多死在了原地。”蓬山死前的慘狀,想必能告慰親人和鄉親的在天之靈。

    “是龍血草……”顧清淮低聲喃喃,樓稷聽見初時有些困惑,明白過來后卻瞬間放聲笑了出來,“我就說他流了那么多血怎么能撐三日才死,原來是因為他曾服過的龍血草。當真是活該,當初他若是不讓你去搶龍血草,你就不會受這四十鞭,他也不會多熬這三日嘗盡痛苦方才死去。”

    顧清淮卻沒有樓稷那般暢快,神情有些低落,“他既然殺了我爹娘,當初為何又要帶走我……”

    樓稷恨鐵不成鋼地彈了他一個腦瓜崩,“你是不是覺得他沒殺你還把你帶回了流云宗,便是對你好?若不是他殺死了你爹娘,這些年他們只會對你更好。”這些道理常人很輕易便能想明白,只是顧清淮身在局中時確實不免一葉障目。

    “你才剛醒,身子又未痊愈,還是先好好休息吧。”這才說了幾句話,眼瞅著臉色就又白了下去。

    “阿姐呢……”顧清淮躺在床上,沙啞著問了出來。

    少年虛弱的目光中帶著絲絲小心翼翼的期望,樓稷哪里能不知道他想問什么,當即溫聲安慰道:“她應該是在處理教中事務走不開,她知道你醒了定然高興,這段時間你可把我們擔心壞了,以后切莫再做自殺這種事了。”

    “我為主,他為奴,他是本座的奴隸,我如何會關心一個奴隸的生死,只是他既是我的奴隸,生死便只能由我……”

    那日桑嫵斬釘截鐵的話再次在腦海響起,他數次違逆阿姐的話,現在樓稷回來了,阿姐的目光只怕再也不會為他停留……

    “樓大哥,我可以一直和你們在一起嗎。”顧清淮艱難地問道。

    樓稷表情一怔,極快的閃過一絲不自然又很快消失不見,“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他的身子怕是撐不了那么久……

    話音落下他敏銳地發現顧清淮臉色越發白,“你別多想了,把身子養好才是最重要的。”

    顧清淮再次闔上眼,萬千思緒灼燒著的他的心,卻終是抵不住身體的疲憊,沉沉睡了過去。

    在顧清淮醒來的第一時間便有人稟告了桑嫵,知道少年無恙后桑嫵懸著多日的心終于松了下去,這一松懈,強行積壓的疲憊瞬間排山倒海般襲來,她眉心蹙了蹙,淡聲道:“把正義盟的那些人,從寒獄中放出來,關到四海殿中。”

    “是。”靜姝恭聲應下。

    桑嫵閉目靠在榻上,至于顧清淮,她才剛剛明白自己的心意卻差點就要再次失去他,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第二次,她得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六月初八,顧清淮一身白衣站在桑嫵面前,清峻的身形挺拔如松,俊美的臉龐帶著令人心動的專注。

    距離那日的混戰已然過去了十五日,自顧清淮醒來也已過了五日,這卻還是兩人第一次相見。

    桑嫵是怕自己見著他會克制不住怒氣動手,顧清淮則是不敢見,可再不敢,也終是克制不住那顆想要見她的心。

    “阿姐。”顧清淮輕輕地喚道,明明是和往常一樣的稱呼,卻讓她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

    桑嫵懶懶倚在榻上,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顧盟主這是終于愿意紆尊降貴地來看我了?”

    顧清淮走近一步,薄唇抿緊成了一條線:“阿姐對不起,當初我并不是存心想要隱瞞身份,我只是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會趕我走。”

    桑嫵挑了挑眉,“你不想離開我?”

    “自然不想。”少年修長的手指在身側無聲根根攥緊,身前卻只傳來女子冰涼的嗓音,“那你如何敢自殺?”

    桑嫵眼神由冰冷愈發平靜,射出的視線籠罩住顧清淮,讓他如墜冰窟,就連血液凝結成了片片薄冰。

    “阿姐你罰我吧,罰到你消氣為止。”少年嗓音低沉,清冷的目光中透著袒露無疑的愛意和服從,仿佛她對他做什么都可以。

    桑嫵卻只靠在榻上神情淡漠,“你是我的什么人,我為什么要罰你,又為何會因你生氣?”

    女子一身紫衣斜倚榻上,清亮的日光從她身后照入,整個人仿佛籠著層淡淡白光,像是雪山頂俯瞰眾生的神女,不帶絲毫感情。

    他是她的什么人……

    俊美的臉龐漸漸慘白,黑眸的深處交織著刻骨的愛意與愧疚,過了許久才顫啞著開口:“我中劍后雖然昏沉著,但依稀聽到阿姐說過,若是我能醒過來,你就答應我一件事。”

    桑嫵冷冷挑眉,“你想讓我答應你什么?”

    “在桓河堰旁,你我打賭,當時是我賭輸了,按照賭約我會做你半年奴隸。”

    桑嫵臉色驟然一沉,“你是想解除賭約?”

    顧清淮倏地抿緊了唇,在她面前筆直地跪了下去,“我想將賭約的期限延長為一百年。”

    他仰著頭看她,漆黑眼眸中壓抑著深深的渴望和乞求。

    一百年?他們能不能活到一百歲還尚未可知,他這是想做她一輩子的奴隸?

    桑嫵眸中倏然掠過一絲似春水初融般的動容,“顧清淮,你難道就不想用別的身份留在我身邊。”

    桑嫵唇邊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難道在這人心中,只有用奴隸這個身份才能名正言順地一直留在她身邊么。

    別的身份……顧清淮一時怔住,若不是奴隸,難道是弟弟,可是哪有姐姐都成親了,還賴著不走的弟弟……

    桑嫵神情冷了冷,“你想用奴隸的身份留在我身邊,那若是我成親了呢,若是我未來的夫君不喜歡你呢?”

    “我會祝福您和樓稷。”少年面色蒼白得如同一只易碎的瓷娃娃,精致得令人憐惜,桑嫵卻只覺得一股無名怒氣倏地升騰。

    “樓稷,你想讓我和樓稷在一起?”甚至還在這種時候給她使用敬語?

    少年清冷的目光閃過一絲痛意,竟是默認了她的話。

    桑嫵起身走到一旁博古架上,從錦盒中拿出她早已準備好的一顆紅色藥丸,重又坐回了榻上,冷道:“這是用我的血養成的蠱,名為牽絲,中蠱者終身都將受我挾制,甚至我只需心念一動他便會痛苦萬分,只是這個蠱的培養十分容易但是想要成功種下卻十分難。”

    “我愿意。”顧清淮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道。

    桑嫵卻只冷笑著再次開口,“這個蠱想要種下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中蠱者必須與我,互相有情。”

    她將藥丸捏在纖長的兩指之間,定定地看著跪地的少年,“顧清淮,你想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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