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三十五只狐貍
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她的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座看起來極為尋常的小院。
這里……
分明是她和母親在青嵐鎮時所住的小院！
緊接著，晏之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疾步向前推開房門, 一刻也不耽擱地朝著自己的臥房而去。
“吱呀——”
老舊的木門應聲而開，熟悉的陳設就這樣映入晏之瑜眼簾。舉步走進房內, 她的目光幾乎是瞬間就投向了窗前的長桌。
那個自小狐貍離開后就被小小晏之瑜收拾起來的軟墊，竟然重新出現在了原來的位置。
晏之瑜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緩步走向那個在她視線里變得越來越清晰的軟墊。直到晏之瑜來到桌前, 她才看見一只毛絨絨的小狐貍正蜷縮在軟墊中熟睡著。
識海內的場景因人而異, 在達到元嬰修為前，大多數人的識海都是一片混沌。只有當修為突破至元嬰期, 識海才會在修士渡劫時自行分化出不同的景象。
而這分化出的景象則皆與修士本身有著極為緊密的聯系, 因此在大多數情況下, 識海最深處的場景一般都是修士心中執念最深的存在。
想到這, 晏之瑜抿了抿唇, 有些顫抖地伸出手撫上了那只小狐貍的腦袋。
小狐貍像是感應到了什么, 原先緊閉著地眼皮竟倏地動了動，驚得晏之瑜下意識將手縮了回來。但還沒等晏之瑜將手挪出軟墊的范圍，還閉著眼的小狐貍就伸出爪子抓住了她的手指。
晏之瑜試著掙了掙, 卻發現小狐貍此時的力氣意外的大, 竟使她的手指難以挪動分毫。她望著眼前氣息還有些微弱的小白團子, 眸色微暗, 并沒有再強行掙脫。
然而下一瞬，看上去還在沉眠的小狐貍竟伸出自己柔軟的小舌舔舐了一下晏之瑜的指尖。
感受到指尖溫熱的觸感, 晏之瑜也顧不得感懷了, 她宛若觸電般強行將手收了回來，手指都有些局促的蜷著。
晏之瑜也不知道自己的反應為什么會這么大, 明明這也不是什么太出格的動作。
難道是因為她與他此刻皆是靈體狀態？
那這不就相當于……
打住！
晏之瑜忙搖了搖頭，將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去，并努力將剛才感受到的宛若直擊靈魂般的觸感遺忘。
不過話說回來，眼前的這只小白團子應該就是自我封印了的玉淮的靈體吧。
她已經徹底化去了他識海中的那些邪念以及冤魂邪祟，他什么時候才會醒來？
就在晏之瑜陷入沉思之際，整個識海空間突然強烈震動起來。險些跌倒在地的晏之瑜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卻在下一刻徹底失去了意識。
…………
當清晨的微光透過窗欞落在昏迷少女的臉頰上時，她的羽睫竟輕顫了數下。
守在少女身側之人見狀不由面上一喜，他欲拂袖為少女遮去略顯刺目的晨光，卻在意識到了什么后唇角微垂，瞬間消失在了房內。
“唔……”
躺在床上的晏之瑜有些艱難地睜開自己酸軟無力的眼皮，卻被迎目而來的光照刺激得又閉上了眼。
她這是被余斂帶回來了嗎？
隨著晏之瑜的意識逐漸清晰，昏迷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她的心頭。
那…玉淮醒了嗎？
晏之瑜試著坐起身來，卻發現此刻自己似乎根本無法控制好她的身體。她才將身體微微抬高幾分，就又摔回了床榻。
這聲響似乎驚動了門外之人，房中很快就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隨之而來還有一道柔和清亮如泉水般的聲音：“晏姑娘，您醒了嗎？”
晏之瑜尋聲望去，在看清來人面容時才送了一口氣。
此人正是玉淮先前就安排在晏之瑜身邊保護她的“侍女”綾煙，此時她的手中還端著一碗湯藥。
看來余斂還是靠譜的，至少將她帶回了隱月樓。
晏之瑜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向綾煙問道：“玉…那個，樓主將我帶回來的時候有說什么嗎？”
晏之瑜原是想問問自己的身體和玉淮的情況，但考慮到事關重大，眼前的綾煙未必知曉，于是話到嘴邊便又換了個問題。
“晏姑娘不必擔心，樓主說您現在之所以會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是因為您的靈體先前脫離肉/身太久，暫時還不能融合完全。”
“樓主給您配了湯藥，說是可以助您更快地將靈體和肉/體完全融合。”綾煙像是猜到了晏之瑜心中的疑問一般，開口解釋著。
綾煙一邊說著，一邊還自然地半坐在床畔將晏之瑜尚還難以動彈的身體小心扶起，讓她能半靠在床頭坐著。
隨著綾煙的靠近，晏之瑜不禁皺了皺眉，但她并沒有說什么，只是任由著綾煙將她扶起。
見眼前人坐穩，綾煙便慢慢舀起一匙藥湯，并將其輕輕吹涼遞到了晏之瑜唇邊，神情溫柔而專注。
看著這樣的綾煙，晏之瑜眨了眨眼，掩去眸中的情緒，順從地飲下湯藥。
喂完藥后，綾煙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取出一塊柔軟的棉巾，動作輕柔地為晏之瑜拭去嘴角的藥漬。
就當綾煙即將隔著棉巾觸到晏之瑜的雙唇時，晏之瑜猛地轉過頭去，目光灼灼地望著綾煙的臉。
綾煙回以晏之瑜一個略顯困惑的眼神，那只拿著棉巾的手還懸在半空中欲落不落。
“晏姑娘……”
“玉淮，你演夠了嗎？”晏之瑜打斷了綾煙的話，不，準確說是打斷了玉淮的話。
“晏姑娘你在說什么？”
晏之瑜有些好笑又好氣地看著眼前這個還在跟她裝模作樣的小狐貍，突然覺得剛才陪他一起演的自己也挺蠢的。
第62章 三十六只狐貍
其實無論是外形還是氣息, 玉淮的這般變換都做到了與綾煙本人一般無二的地步。就連晏之瑜一開始也沒看出來，眼前之人竟是由玉淮假扮的。
畢竟誰又能想到，堂堂隱月樓樓主在這種關頭不抓緊時間鞏固識海, 反而來到此地扮作侍女“伺候”她。
然而，他隨后所做的一切都太過自然親近了, 自然到讓人根本無法不心生懷疑。
綾煙在她面前一向是畢恭畢敬的，無論是何種情形都會與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別說是用棉巾為她拭去唇邊的藥漬, 就連坐在她的床畔也是不可能發生的。
最關鍵的一點是, 她先前與玉淮強行簽訂的“契靈”還尚未解除。作為契靈之術的發起者, 她的神識是會被玉淮的靠近而引動的。
面對晏之瑜的注視，“綾煙”輕嘆了一口氣, 只是揮袖間便換了一副模樣。
玉淮今日只著了一襲簡單的月白色長衫, 青絲散亂地披散在肩頭, 顯得身形格外瘦弱單薄。他的面色帶著略顯病態的蒼白, 眉頭微微蹙起, 淡色的唇輕抿著, 著實叫人見之生憐。
他其實還沒做好面對她的準備。
他先前為了疏遠她，說了太多惡劣又傷人的話，而她卻依舊不惜冒著可能會魂飛魄散的風險去助他。
他想象過很多她醒來看見他后會出現的反應。
他從未畏懼過死亡與消失, 但他害怕從她的眼中看見失望與憎惡,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
他也無數次想過她會這般舍身救他的原因。
他不敢希冀她會愛上早已滿身污穢的自己, 但每次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又總忍不住會產生“她在愛憐他”的錯覺與奢望。
他一面唾棄著自己的妄念，一面又控制不住地想祈求更多。
他不敢見她。
望著眼前這個“我見猶憐”的玉淮, 晏之瑜默默地將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質問咽了回去。
罷了罷了, 孩子喜歡玩點cosplay就隨他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玉淮先前的冷言冷語？
晏之瑜原先是有些氣惱的, 但早在知道所有的真相后，她便全然沒了脾氣。
這只不乖的小狐貍雖然用的方法很討人厭，但他的本意也還是為了保護她。
不過他用的這種方法真的很爛欸，以后她肯定是要好好教訓教訓他的，讓他再也不敢繼續這樣干！
但，不是現在。
玉淮看著眼前少女欲言又止的模樣，眼簾微垂，隱去其間閃過的一絲黯然。
“抱歉。”玉淮囁嚅著雙唇丟下這兩個字，便轉身欲逃，不想卻被一只纖長白皙的手扯住了衣擺。
這只手綿軟無力，玉淮只需輕輕一掙便能脫離其控制。但他卻并沒有這么做，而是瞬間就停下了腳步。
“玉淮……”
聽到這聲呼喚，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身去，望向了聲源處的少女。
“玉淮，你沒事了吧？”
想象中的責備與質問并未到來，相反，他迎來的是少女關切的問詢。
玉淮搖了搖頭，眸光愈發細碎，說不出話來：“我……”
“沒事就好。”
半靠在床榻上的少女偏過頭，嘴角微微上揚，蒼白的面龐因這抹笑意顯得格外生動鮮活，純凈而美好。
“當時聽到余斂說的那些話，我真怕你會……還好，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她的一舉一動都能擾亂他的心，為什么她要對他那么好，為什么……
“嗯？什么為什么？”少女眨巴眨巴眼，微微愣了愣后，才像突然反應過來一般認真地望著眼前人，“當然是玉淮你值得啊。”
少女松開了被她扯住的衣角，用那只手幾近溫柔地、就像是對待平日里鬧騰的小狐貍一般，輕輕捏了捏男人骨節分明的手。
這是她常用來安撫小狐貍的手段。
“玉淮，沒有為什么，你那么好，本身就值得我這么做啊。”
“如果非要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我很喜歡有你在的隱月樓。這樣一個護佑著半妖們的隱月樓我很喜歡，這樣的你我也很……”
少女的話停在這里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望著早已僵在原地的男人，一雙明眸亮得驚人，如掩在流云間的明月般，動人心魄。
“阿瑜……”玉淮垂首與晏之瑜四目相對，眼底熾熱的情緒肆意翻涌，叫人心驚。
晏之瑜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溫熱氣息，有些不自在地向后挪了挪。但此刻的她由于肉/體和靈體尚未融合完全，一時之間竟沒能控制好自身的平衡，直直向前倒去。
見狀，玉淮連上前兩步，穩穩地將晏之瑜接入了懷中。
被迫靠在玉淮胸膛上的晏之瑜聽著耳邊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聲，白皙的雙頰都染上了一抹紅暈。她扭動著身體試圖讓其回歸原位，卻仍因她難以控制好自己的身體而失敗，甚至還讓她更貼近了玉淮幾分。
二人的氣息相互交織著，房內的溫度仿佛也在逐步提升著。
晏之瑜沒有再做掙扎，玉淮卻輕輕松開了摟著晏之瑜腰身的手，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回了床榻。
“阿瑜，謝謝你。”玉淮并沒有立刻與晏之瑜拉開距離，而是就著這個極為親密的姿態，凝眸望著她。
晏之瑜既不躲閃，也不催促，只是眼含笑意地回望著他，仿佛在鼓勵著他什么。
然而，玉淮卻在數息后先行別開了眼，而后瞬間閃身離開了此地。
晏之瑜傻傻地看向玉淮消失前所在位置，心態瞬間就崩了。
不是，她都暗示到這個地步了，人怎么就這么跑了？
玉淮，你個人機！
第63章 三十七只狐貍
就在晏之瑜準備擺爛躺平之際, 房門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晏之瑜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忙尋聲望去。
只見，一只小白團子正叼著一個布袋, 邁著小短腿朝她跑來，并直接竄到了她的床榻之上。但他沒有像往常一般撲進晏之瑜的懷中, 而是在她面前兩尺的位置停了下來。
這又是在鬧哪樣？跑路之后又變個身溜回來？
晏之瑜滿臉問號地望著小狐貍的動作，既不出聲, 也不阻攔。
小狐貍像是沒發現晏之瑜的死亡視線一般, 自顧自地將自己叼著的布袋放了下來, 布袋里的物品也隨之展現在晏之瑜的面前。
用自己毛絨絨的小腦袋向前頂了頂那些東西后，小狐貍便立刻轉過身去背對著晏之瑜。
像是不敢看她一樣。
“雖然阿瑜可能早已猜到并確認了我的身份, 但是在…之前, 我還是要跟阿瑜將一切都說明清楚。”
“我是玉淮, 是半妖余璉, 是這隱月樓現任樓主, 也是在數年前被你救下的那只不太聽話的小狐貍。”
“對不起, 阿瑜，瞞了你這么久，也騙了你這么久。”
變成狐貍形態來賣可憐, 簡直就是作弊！
毛絨絨撒嬌誰能受得了啊！
晏之瑜看著眼前背對著自己垂頭喪氣的小狐貍, 心下瘋狂吐槽, 神色卻瞬間就軟了下來。
“好啦, 看在你讓我揉捏了這么久的份上，原諒你了。”晏之瑜有些艱難地伸出手摸了摸這許久未能碰上的毛絨絨, 話音里滿是笑意。
小狐貍任由晏之瑜揉搓著, 卻并沒有立刻轉過身來，如月華般清冽的聲音則再次響起。
“阿瑜, 靠近你右手邊的那把長劍，名為秋水劍。那日我見你佩劍破碎，便尋來了此劍，卻一直沒機會交與你。”
聞言，晏之瑜這才將目光轉向那把方才被小狐貍放在她右手邊的秋水劍。
秋水劍，劍如其名，其姿如秋日清波透亮而純凈，輕盈若水，透著淡淡的光澤，仿佛一觸即潰。然而，其鋒銳又似藏著萬頃碧水的沉靜與深邃，寒光四溢，鋒芒逼人。
“流水無形，跡不可尋，卻又可斷金裂石。秋水劍追求無痕與鋒銳的極致，與阿瑜所擅長的劍法以及空間法術調性相合，很適合你。”
“今日，我便將其贈你，權當是賠禮，可好？”
不熟悉此界的晏之瑜并不知，這秋水劍乃是十二大名劍中排行第九的存在。排行前六的名劍基本都被各大世家所持有，而余下六把則散落于各地。
關于這秋水劍，還有一段極為凄美動人的傳說。
據說許久以前，有位性格孤僻、視劍如命的名匠。他癡迷于鍛造利劍，其屋檐下常年鋪滿了鐵石。
他對劍的癡情感動了天上的劍仙，那劍仙竟私下凡塵與他結為了夫妻。天界一向奉行仙凡有別，得知此事后，大為震怒，竟敕令將正與名匠共鑄一劍的劍仙斬殺。
名匠痛失所愛，也不愿獨活，耗費畢生心血將那把與劍仙共鑄的半成之劍鑄成，最后以身祭劍。
這才有了這把名動天下的劍中之王——秋水劍。
數年前秋水劍驟然于四大秘境之一的九天秘境出世，彼時玉淮已是混天城城主。秋水劍強橫，無數大能皆出手欲得之。
得知此消息的玉淮幾乎是瞬間便聯想到了自小習劍的晏之瑜，心知此劍的特性與她極為契合，又想起有關此劍的傳說，抱著隱秘心思的他便不顧余斂阻攔進了九天秘境奪寶。
令余斂沒想到的是，玉淮竟真的將那秋水劍帶了出來，卻也因此重傷瀕死，昏迷了數月。
晏之瑜自不知其中關竅，卻也看得出此秋水劍絕非凡品。然而，她剛想推辭便又被玉淮的話堵了回來。
“不……”
“阿瑜不收可是仍不愿接受我的道歉？”
狐貍這話說得委屈極了，小腦袋低垂，聲音微微顫抖著，又輕又軟，叫人根本無法再說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這狐貍果然太狡猾了啊啊啊啊！
不許再用狐貍形態跟她說話了！
“好嘛好嘛，我收下還不行嘛。”
聞言，小狐貍這才抬頭蹭了蹭晏之瑜的手，緊接著他又輕輕晃了晃那毛絨絨的大尾巴，仿佛在討好她一樣。
“阿瑜要不要猜猜看，靠近你左手邊的那塊令牌是什么？”
晏之瑜依言看去，只見此枚令牌竟與她先前獲得的那塊暗部身份令牌極為相像，通體漆黑、形如月牙。只不過，她當初手中的那塊令牌刻著“暗部”二字，而這令牌的正面則刻著“隱月樓”三字。
而令牌的背面……
晏之瑜抬手輕輕翻過令牌，其上赫然刻著“余”這個泛著銀光的字。
“你的樓主令？”晏之瑜試探著答道。
當初給她那塊暗部令牌的老者曾經說過，那塊令牌就是她在隱月樓的身份象征。同理，這塊刻著“余”字的令牌應該就是玉淮樓主身份的象征？
小狐貍點了點頭，又緊接著搖了搖頭：“現在，它是你的樓主令了。”
依舊背對著晏之瑜的狐貍一邊說著，一邊用他蓬松的尾巴掃過那塊令牌。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其上的“余”字便化作了“瑜”字。
見狀，晏之瑜一驚，急道：“玉淮，你這是干什么！？”
“阿瑜，我所有的并不多。還算得上有點價值的，除了這一身修為，怕是只有這隱月樓了。”
“當初，我反殺了想奪舍我的上任樓主后，本無意此隱月樓樓主之位。可看到樓中那數千名半妖祈求的眼神后，我又莫名想起了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你說，半妖又有什么錯。你還說，你希望有一天全天下半妖能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下，不會被打罵，不會被歧視。”
“鬼使神差的，我接任了隱月樓樓主一職。我想即便我沒有能力達成你的期望，去庇護全天下的半妖，但至少隱月樓的，甚至混天城內的，我可以護得住。”
“在你期望下變化的隱月樓，理應是你的，阿瑜。而且我也相信，比起我來管理，這隱月樓在你手上會變得更好。”
“阿瑜，我所有的并不多，所以能給你的便也就只有我的全部。”
狐貍沒給晏之瑜反應的機會，此時尚不能完全控制身體的晏之瑜也沒有反應的機會。緊接著，他竟用靈力割破自己的額間，硬生生逼出了一滴翻涌著強大靈力的精血。
“我，余璉，今日以我之精血為引、靈力為媒、道心為證，在此立下血契。我將我之修為與晏之瑜相連，無論輪回轉世，天劫雷霆，我將永遠忠誠于她，守護于她。此血契一成，天地可鑒，山河為證。如違此誓，必當身死道消，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隨著玉淮的話音落下，那滴精血瞬間沖天而起，而后在晏之瑜面前炸開，沒入她的體內。
“玉淮……”晏之瑜已經被驚得說不出話了，碧落色的瞳孔都在微微放大。
狐貍這才轉過身來，伸出爪子扯住了晏之瑜的衣袖：“阿瑜，在血契和契靈的作用下，你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共享我的靈力與修為，還可以隨時將我召喚至你的身邊。你只需心念一動，便可決定我的生死。”
“現在，你便是這隱月樓當之無愧的樓主了，阿瑜。”
晏之瑜在這一瞬間甚至變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她沒想到玉淮竟用立下血契的方式將自己的一切都交給她。
“玉…玉淮，你不需要這樣的，你……”
“阿瑜，你不必有負擔。沒有你，我早已不存在了。”
“所以，樓主大人，現在我這個一無所有，只剩下一副皮囊的小狐貍可以應聘樓主夫人之位嗎？”
玉淮在這一刻終于化作了人形，他的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掛了件絲質的寢衣，頭發也并未束起，全部都披散在裸/露的肩頭。
他寢衣的領口開得很大，就這樣俯身在晏之瑜的身側，叫她只是一抬眼便可隱約看見其中的風光。
無意間望見那大片的雪白，晏之瑜的臉剎的就紅了一大片。她顧不上感受臉頰愈發滾燙的溫度，忙抬手為玉淮收攏好衣衫。
“樓主大人考慮得怎么樣了，玉淮隨時愿意接受大人的檢查哦。”
玉淮說的話依舊有些不著調，像是和往常一樣，一副漫不經心、同她打情罵俏的模樣。可是，晏之瑜分明從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絲不安與憂懼。
“玉淮。”晏之瑜的臉仍紅著，卻依舊能叫人看出她神色間的認真，她伸出雙手微微捧起玉淮的臉頰，與他四目相對，“你不必如此的。”
“你記得我曾經說過的那么多話，怎么就記不起來我才說不久的話呢，玉淮。”
“我說過了，玉淮，你那么好，本身就值得所有的一切。我還說過，我很喜歡有你在的隱月樓。”
“不過，現在我要說一句我沒說過的，我也希望這句你能一直記住。”
“無需任何條件，玉淮，我喜歡這般好的你，只是喜歡這樣的你本身。所以，答應我日后不許再自輕了，可好？”
“阿瑜，我……”
“答應我，可好？”晏之瑜用手描摹玉淮的眉眼，眼中滿是溫柔。
“好，我答應你，阿瑜。”
“那么，恭喜你玉淮，你已經成功應聘上樓主夫人一職了。”
話音剛落，晏之瑜便微微一笑，輕輕地在她描摹了許久的眉眼處落下一吻。
“這是獎勵，我的樓主夫人。”
第64章 余璉自述番外
我是余璉, 是靈狐一族的半妖。
與其他妖族不同，我們這一脈的狐族并不會將半妖驅趕出祖地或就地處決。相反，我們可以說是被囚于祖地不可出。
狐族的長老們總說, 不讓半妖們出入祖地是為了保護年幼的我們。我想，他們說的或許沒錯, 畢竟我只在祖地見過十二歲以下的半妖。
至于那些十二歲以上的，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大概是因為他們已經不需要祖地保護了吧。
直到后來我才在無意間知曉, 那些消失不見的半妖皆是被長老們封鎖修為送去了混天城中的隱月樓。
我不敢想那些半妖在隱月樓中的境遇, 我也不愿成為其中的一員。
于是，我逃了。
或許是因為我是那批貨之中樣貌最出眾的存在, 我低估了長老對我的重視。他們追了我很久, 或許是很久吧, 我記不清了。
我只記得, 在最后關頭, 我動用了靈狐一族半妖特有的天賦, 化作一只普通的狐貍短暫地逃脫了追捕。
半妖是不能化作妖獸形態的。但靈狐一族最善偽裝，我們靈狐族的半妖也從血脈中傳承到了那一絲天賦，得到了可以短暫偽裝成獸態的能力。
我雖逃脫了追捕, 卻也早已精疲力盡、滿身傷痕, 最后倒在了一片叢中。隨著體內血液的流逝, 當時我只覺得好冷、好冷。
就在我即將被這永無止境的冷意徹底吞沒時, 我隱約感到有一雙溫暖的手小心地將我捧了起來。
再后來，我在一塊軟綿綿的墊子上清醒了過來, 那里真的很暖和。
原來我是被一個人類女孩救了。
但那時的我腦中只有母親灌輸的人類的丑惡, 做了太多無謂的掙扎，一心想從她的身邊逃離。
可她真的太好了, 好到我愿意去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句話。
直到不久后，我才得知她原來也是一個半妖，不顯示出半妖形態只是因為她的母親為她尋來了一件可以隱蔽半妖特征的手鐲。
至此，我對她徹底放下了防備，甚至萌生了就這樣作為一只小狐貍一直呆在她身邊的想法。
她堅韌又鮮活，美好得不可思議，怎能不讓人見之心喜？
然而，分離來得猝不及防。
那日，她還在練劍，我卻猛然感受到了他們的氣息。
他們追過來了。
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將她卷進來。
于是，我又逃了，這次是從她的身邊逃離。
險之又險地一次次躲過追捕，我身上尚未痊愈的傷也越來越重。我想，我怕是躲不過下一回了。
我真的有點想念我的那個軟墊了。
依照我原先的想法，哪怕是死，也不要被他們抓回去。但如今，我想活著等一個可能。
或許，我能等到再見到她的那一天。
或許，我能等到這個世界如她所愿的那般接納半妖的一天。
很快，我被他們抓到了，并送去了隱月樓。
從此以后，我不是余璉了。
我是玉淮，隱月樓的玉淮公子。
…………
無論如何，無論付出了多少代價，我終究還是活了下來，成了這隱月樓的樓主。
哪怕我早已身陷泥沼。
為了更好地壓制“他”，我將大部分隱月樓的事務都交與余斂管理。
而我，在無數不知內情的人眼中依舊是隱月樓那個千金難求一見的花魁。
為了消除“他”，我做了無數的嘗試。而在一次探尋中，我遇到了一個昏迷在毒沼旁的女孩。
不知為何，一見到她，我就有種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很溫暖，就連平日里翻騰不息的識海也平靜了下來。
我很好奇這是為什么，于是便叫余斂救下了她。
原只想將她帶出毒沼便分道揚鑣，誰成想她竟說想和我們一起探索秘境。我本不想答應的，可余光瞥見她那略帶討好的甜笑后，我又鬼使神差地讓余斂應了下來。
罷了，出了秘境再分開吧。
我當時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但我沒想到的是，當日我竟又在隱月樓內望見了她。
翻騰的識海依舊在靠近她的那一刻平息了下來，但她卻在和我接觸后“落荒而逃”。
我做了什么很過分的事嗎？
對余斂那般殷勤，對我怎就望風而逃了？
不知為何，我竟偷偷跟在了她的身后，看著她走進了斗獸場，看著她因儲物手鐲而被人用幻境引去了城外。
真是個蠢姑娘。
罷了，再救她一回。
在暗中之人即將殺人奪寶的那一刻，我出手了，而她也就此脫離了幻境。
子時將至，“他”也將蘇醒。
我本該立刻回到隱月樓的，可我卻莫名想起她在秘境中對我獸形的喜愛和那靠近她就驀然平息的識海。
我化作了獸形去尋她，“理所應當”地被她帶回了住處。
這一夜，“他”竟真的沒再出現過。
我本該一直跟在她身側探尋原因，以求徹底消除他的方法。可在聽到她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余斂時，我竟一刻也不想再呆在她的懷中。
我假意跑走，卻還是沒忍住暗暗跟在了她的身側。
她又去了斗獸場，這次甚至還報名了參賽。
她又將自己折騰得很狼狽，就像我在混天秘境第一次遇見她時那般狼狽。
不同的是，這次我將昏迷的她帶回了隱月樓。
她見到我依舊一副老鼠見到貓的模樣，恨不得躲得遠遠的，讓我更忍不住想逗弄逗弄她。
不過看在她剛醒的份上，我并沒有做得太過分，入夜后換成了獸形才來見她。
讓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她竟直接離開了。
不過，無事，我知道在何處尋她。
我就這樣白日看著她在斗獸場上一次次戰勝強敵，夜里化作獸態纏著她。
她最終獲得了斗獸場的二十連勝。
我本以為她參加斗獸是為了天材地寶，但她卻說：“我選擇…加入隱月樓。”
她還對他說：“我想改變半妖的處境，我想為天下半妖謀一個出路，我想讓所有人和妖都明白，這天下不僅僅是人族和妖族的天下。”
我有點看不懂她了。
于是，我特意讓余斂將她交給我“調教”。
然而，就在當晚，她抱著我的獸態懷念往昔時，我驟然憶起了一切。
這些年來，我從未忘記過她。但不知為何，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音容笑貌在我的腦海中變得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清。
直到那一刻，那些記憶才宛若潮水般重新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我真的等到了再見到她的這一天。
真好。
我本該立刻同她坦明身份的，可是話到嘴邊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再等等，再等等。
我是這么對自己說的。
我知道我是在怕。
我借著委托之名，想與她再多相處，卻在此途中暴露了“他”，還讓“他”傷了她。
我也終于明晰了在她身邊翻騰的識海會平息的原因。
“他”太狡猾了。
原來，我一直在傷她。
我不能再跟在她身邊了，我快控制不住“他”了。
我急切地想離開她。
她卻……
她給我帶來了新生，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我的一切都合該是她的。
無論結果如何，無論她要不要我。
“無需任何條件，玉淮，我喜歡這般好的你，只是喜歡這樣的你本身。”
“好，那么恭喜你玉淮，你已經成功應聘上樓主夫人一職了。”
她說她是喜歡我的呢。
我也愛你，我的樓主大人。
不，不對。
不是的，那不是她。
她走了？
她走了！
她明明說過她是喜歡我的！她明明是要我的！
她，她是騙我的，她不要我了……
第65章 一只鹿
【滴滴滴, 恭喜玩家達成he結局“契血之約”，恭喜玩家獲得永久綁定技能“偕靈”，恭喜玩家獲得永久綁定道具“秋水劍”。】
“偕靈”技能效果：在一刻鐘的時限內短暫共享余璉的修為與靈力, 無副作用，每日僅可使用一次。
聽見系統的播報, 晏之瑜有些驚詫地眨了眨眼。
她真的沒想到這秋水劍居然能被直接帶走，這劍怕是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珍稀。
那個由血契引申而來的技能看上去也很不錯, 共享玉淮化神中期的靈力與修為, 即便有時限, 也足以讓她做很多事情了。
也不知道玉淮他現在怎么樣了……
系統并沒有給晏之瑜繼續發散思維的機會，那個熟悉的選擇對話框很快就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請玩家選擇您的攻略目標。】
【1、清傲淡漠的人魚王子, 已完成】
【2、嫵媚妖嬈的狐族半妖, 已完成】
【3、混天城鹿族半妖神醫, 難度：★★★★】
【4、強大禁欲的清冷師尊, 難度：★★★★】
【5、？？？？？？？？？, 難度：★★★★★】
“系統, 我選擇攻略鹿族半妖，直接傳送吧。”晏之瑜深吸一口氣，揚聲道。
但愿這次能一切順利吧。
【滴滴滴, 正在傳送中——】
【系統已在開局為玩家自動存檔, 祝玩家游戲愉快！】
晏之瑜剛一落地便瞬間緊張起來, 嚴陣以待, 畢竟她前兩次開局傳送的經歷可都不太友好。然而，此次系統傳送到達的環境竟意外得安全。
望著身側的人流和眼前熟悉的場景, 晏之瑜有些難以置信。
系統這次居然沒搞事情, 直接把她傳送到了混天城內？
晏之瑜并沒有立刻松懈下來，又小心地釋放出神識仔細探查了一番。
毫無異常, 此地確實是混天城沒錯。
晏之瑜一邊在心中驚詫于系統莫名的“好心”，一邊又開始琢磨起了攻略對象之事。
按照常理來說，自己首次被傳送到的地點必與此次的攻略對象有關。她這次開局就被送來了混天城，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此時此刻她的攻略對象也身處混天城。
甚至有可能就在她身邊的這些人群中。
想到這，晏之瑜又不禁抬眸環顧四周，仔細觀察著周圍的人。
腦中并未傳來熟悉的系統播報聲，晏之瑜有些遺憾地正準備收回視線，卻又被街角的一人吸引了目光。
準確說，是被那男人手中的東西吸引了。
這個世界也有糖葫蘆！？
晏之瑜先前從未在此界見過糖葫蘆這種零嘴，作為糖葫蘆忠實擁護者的她還著實沮喪了好一會，在心中直呼可惜。
當然，她是為這個世界的人吃不到糖葫蘆這種人間至味而可惜，絕對不是因為她饞了！
因此，晏之瑜一看見男人手中的糖葫蘆就瞬間挪不開眼了。
那人一襲青衣，微垂著頭神色不明，仿佛在凝視著手中的糖葫蘆，卻始終沒有下口。
晏之瑜不由自主地朝著男人的方向走去，那人卻像察覺到了晏之瑜的視線一般，皺了皺眉，揮袖間便消失在了原地。
也就在這時，姍姍來遲的系統播報終于在晏之瑜的腦中響起。
【滴，攻略目標混天城城主陸青崖已出現，恭喜玩家達成成就“人海茫茫”。】
終于來了！
拿到攻略對象身份牌的晏之瑜長長松了一口氣，至少這下她不用再漫無目的地尋找了。
至于剛才那個手拿糖葫蘆突然離開之人是不是她此次的攻略目標……經歷過狐貍線那次烏龍的晏之瑜不敢確定。
所以這混天城城主竟然是一個鹿族的半妖嗎……
怪不得能容忍像隱月樓這樣的組織存在。
可是，很奇怪啊，為什么混天城所有人都能容忍一個半妖成為城主。
雖然她是認為人、妖、半妖三者平等，但這個世界中絕大多數的人或妖確實都很蔑視半妖啊。
他是怎么成長起來，又是怎么成為城主的？
晏之瑜滿心疑竇，卻怎么也琢磨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不過在怎么接近尋找陸青崖這一點上，晏之瑜已經有了一些想法和思路。但在實施之前，她得再去找一趟她的“老熟人”。
雖然對那個“老熟人”來說，她們依舊是第一次見面。
“大人，需要我為您導引嗎，只需要五塊下品靈石。”
是了，是這個熟悉的聲音，她最親愛的老熟人小羽又來送情報了！
晏之瑜藏起自己眼底的激動，掏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十塊下品靈石：“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想問問有關城主大人的一些事。”
“我初來乍到，要是在城中犯了城主的忌諱可就不好了。你若是說得好，這十塊靈石就都是你的了。”
“大人叫我小羽就好！”聽著晏之瑜的話，小羽臉上的笑又濃郁了幾分，“至于城主大人，大人您可以完全不用擔心的。”
“城主大人為人十分寬厚，甚至對人人唾棄的半妖都未曾抱有輕蔑之意。”
這句話就讓晏之瑜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什么叫“甚至對人人唾棄的半妖都未曾抱有輕蔑之意”，難道……
“小羽，城主大人是什么種族？”晏之瑜不禁打斷了小羽的話。
小羽有些奇怪地看了晏之瑜一眼，而后又很快收回了視線，恭敬地答道：“城主大人是靈鹿妖一族的啊，大人原來不知道嗎？”
他明明是半妖啊！
果然，混天城中竟無人知曉陸青崖真正的種族，難怪……
“沒事，小羽你接著說吧。”晏之瑜斂去眸中的異色，裝若無事般對小羽細聲道。
“外界皆說在混天城只要有足夠的靈石或實力，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得到任何想得到的東西。”
“這個說法并不假，但此則傳言也讓不少未曾來過混天城的人認為混天城是個十分混亂的地方。”
“但其實并不然，至少現在的混天城不是，大人您也看見了，我們混天城的秩序還是很好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有城主大人的治理。”小羽一邊說著，眼眸也跟著一邊亮了起來，語氣也變得愈發輕快。
看得出來，她對陸青崖這個城主很是崇敬。
“城主大人頒布過法令，除了斗獸場內和部分組織內的戰斗不受限制，其他地方都是禁止打斗傷人的。一旦有人違反，就會被執法隊就地處死。”
“大人只要注意好這一點，應該就不會犯了城主大人的忌諱。畢竟，城主大人也鮮少在眾人面前出現。”
怪不得，怪不得狐貍線那個想奪寶的人還要將她引至城外才動手。想來隱月樓也在那個“部分組織”的范圍內吧，不然玉淮當時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懲戒那欺辱半妖之人吧。
“城主大人鮮少露面？那小羽你知道有什么可以見到城主大人的渠道嗎？”晏之瑜心里雖然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但聽到這她還是忍不住問道。
聞言，小羽原先利落的話音都變得有些遲疑了起來：“這……這小羽就不太清楚了。”
“無事，噥，這十塊靈石給你，多謝你了，小羽。”晏之瑜遞出手中的靈石，對小羽輕聲道。
“多謝大人！大人日后若還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小羽一定盡心盡力。”見晏之瑜并未在意自己沒能答出的那個問題，小羽歡天喜地地朝晏之瑜一拜，而后接過了那十塊靈石。
晏之瑜笑著摸了摸小羽的頭，說了句“一定”后，便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第66章 兩只鹿
很快, 晏之瑜就熟門熟路地來到斗獸場前。
感受到撲面而來的血腥氣，晏之瑜皺了皺眉，但還是在存了個檔后, 就舉步走向了斗獸場報名處——
旁邊的一個小廳。
她記得上次路過這里時，似乎有看見過城主府正在招募斗獸場中的半妖做些什么事。
相較于報名處, 此處顯得更冷清些，只有一兩名半妖圍在臺前。見狀, 晏之瑜也不急, 只是站在一旁靜觀。
“只…只要參加這個, 我、我就可以離開斗獸場了嗎？”一個看上去格外瘦弱的貓族半妖有些怯懦地詢問道。
據晏之瑜的了解，由斗獸場收容的半妖奴隸在通常情況下是不能離開斗獸場范圍內的。他們若想脫離斗獸場, 唯一的途徑就是不斷地參與斗獸。只有在斗獸場上連勝二十場, 才可以獲得選擇獎勵的資格, 才可以用這個獎勵換取離開的機會。
可是, 現在聽這個半妖的說法, 這些半妖奴隸想離開斗獸場難道還有別的途徑？
“當然, 只要簽下這紙契約，城主府就會將你從斗獸場買走，從此你便是城主府的奴隸。城主寬厚, 只要你們熬過三次試藥, 就可以自行選擇是離開城主府, 還是繼續留在城主府做事。”
那名瘦弱的貓族半妖像是迫不及待一般, 追問道：“也就是說，只要熬過三次試藥, 我就自由了？！”
“是這樣的。”坐在臺前的男子一邊不疾不徐地笑著點了點頭, 一邊朝那貓族半妖遞出自己手中的契約紙，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模樣。
眼見貓族半妖就要簽下協議, 另一位略高大些的豹族半妖忙攔下了她。
“喵嗚，你別急啊，問清楚再說，萬一那試藥太兇險……”
“咕嚕，你以為我想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明天又要被強制要求參加斗獸了，對手還是那個……我上次斗獸受的傷都還沒好，此去必死無疑啊！”
斗獸場中的半妖每隔七日便會被強制要求進行一場斗獸，生死不論。若敗者方活了下來，接下來七日也會過得無比凄慘。若是斗獸雙方都性情良善還好，至少不會出現傷亡。
可不是所有人都這樣。
不少人來到斗獸場都是為了感受殺戮的快感，斗獸場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半妖奴隸性情暴戾，他們之中獲勝的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在場上殺死自己的對手。
“可是，喵嗚……”
“沒有可是，去城主府我尚且還能有一線生機，繼續留在這我怕是就見不到后天的太陽了！咕嚕，我不要求你和我一起離開的。我知道，以你的實力完全可以應對每七日一次的斗獸。但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那貓族半妖，也就是喵嗚，越說聲音越低，話音里甚至帶了些哭腔。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自她有意識開始，她便身處這該死的斗獸場了。而當她滿十二歲后，便開始被強制要求進行斗獸。
這么多年來，多少次的險死環生，多少次因為成為敗者方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她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只因為她是半妖，所以就活該承受這些嗎？
“喵嗚，你這么說我就要生氣了。如果你真的決定去城主府，我怎么可能不陪你一起！我們這么多年的情誼，你就這么看我嗎？”
咕嚕聽到這一席話，佯裝生氣地別過身去，惹得喵嗚這個小姑娘都顧不上繼續哭了，忙攬過咕嚕的手臂討饒。
“我錯了嘛，咕嚕，你別生氣啊。”
“好了二位，”臺前的男人收回手中的契約紙，有些無奈地說道，“別整得城主府好像九死一生的龍潭虎穴一樣。”
“我實話同你們說吧，這試藥雖然不是毫無風險，但絕對比你們想象中要更安全。城主研制的需要試驗的不少藥雖然還未完善，但城主大人特意做了不少嘗試讓藥性變得更溫和。”
“也就是說，有極大的可能你們在試藥后身體不會有任何損傷，當然也會有少部分半妖因為排異反應等原因而受創。”
“但是這種情況極少，而且城主府都會讓醫師為這些半妖治療。你們半妖也就在城主府有這種待遇了，在其他地方，誰管你們的死活。”
“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若不是你們剛好符合城主最近想要的半妖的條件，我也懶得同你們兩個廢這么多口舌。”
語罷，那男人便閉上了眼，仿佛并不在意喵嗚和咕嚕二人后續的選擇一般。
又或者說，他足夠自信，自信喵嗚和咕嚕不會做出第二種選擇。
喵嗚和咕嚕聽完這一席話，沉默了好一會，眼中各種情緒翻騰。
她們早就聽說過城主的寬厚，不然也不會來到這里。但她們也不敢信這些人和妖會給她們什么好眼色，故而，一開始便沒想過這試藥會是什么好做的活。
但這人竟說……
喵嗚和咕嚕對視一眼，在看清對方眼中的決心后，齊齊拿起了臺上放著的兩紙契約，并咬破指尖以血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畢竟，她們想離開這里已經想了太久了。
兩個半妖簽完契約后，男人才緩緩睜開雙眼。他第一次沖喵嗚和咕嚕真情實意地笑了笑，道：“你們先去后廳歇著吧，我今晚同斗獸場做好交接就帶你們回城主府。”
“謝大人。”
喵嗚和咕嚕齊聲同男人道謝，他卻沒再理會她們，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晏之瑜所在的方向。
“那位姑娘，你在那里也聽得夠久了吧。”
本就沒打算藏匿行蹤的晏之瑜聽到男人的話，便徑直走上前來，對上了他探究的視線。
“你們這招人有什么要求？”
“身份清白，十五到二十歲的胎生半妖。不過，姑娘一個結丹中期的半妖，又不受斗獸場的控制，為何要來試藥？”男人看向晏之瑜的眼中閃過一絲探究，語氣卻依舊不咸不淡。
“……我對城主大人仰慕已久，所以，如果我熬過了三次試藥，能否留在城主府做事？”晏之瑜頓了頓，斟酌著語氣說道。
聞言，男人微瞇著雙眼望著晏之瑜，仿佛第一次正視她，沒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晏之瑜也并未躲閃，而是直接迎上了他的目光。
良久，男人才又道：“當然，只要經城主府查驗身份沒問題，你就可以留下。不過，我必須告訴你的是，因試藥而留下的半妖做的都是些跑腿的活，是很難有機會見到城主大人的。”
“好，我參加試藥。”
對于在此地無權無勢的她而言，這怕是她唯一有辦法接觸到那陸青崖的渠道了。
第67章 三只鹿
“姑娘符合條件？”男人質疑道。
“那是自然。”
“可否容我探下姑娘的骨齡？”
晏之瑜猶豫了一下, 但還是點了點頭，朝男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男人也不耽擱，直接隔著衣袖輕捏了一下晏之瑜的手腕, 眸中的驚詫一閃而過。
竟是18歲的結丹期半妖？！
“好，簽下這紙契約, 我今晚就將你一起帶去城主府。”男人表面上不動聲色地重新取出一張契約紙，心里卻早已樂開了花。
對男人來說, 此時此刻的晏之瑜簡直就像是自己送上門來的“業績”。
愿意參與試藥且符合條件的半妖雖不少, 但修為基本都不算太高。像剛才喵嗚和咕嚕二人那般都算好的了, 至少有筑基修為，而其他絕大多數愿意參與試藥的半妖基本都是練氣期修為。
筑基期就極少了, 如晏之瑜這般結丹期的更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出現這種現象其實倒也不奇怪, 畢竟半妖普遍沒有什么良好的生存環境, 也沒什么資源, 能夠活著便已是不易。在這種情況下修煉, 半妖修為提升的難度何止比人族妖族高了一星半點。
更何況, 二十歲之前達到結丹期，有這般天賦的著實少見，哪怕是放在人族和妖族中都是會被視作天才重點培養的程度。
這是其一。
其二, 哪怕是真的有這般修為又符合其他條件的半妖, 他也早該有能力自行脫離斗獸場, 不一定會愿意為城主府試藥。
畢竟, 這也不是什么絕對安全的活計，試藥后除了能留在城主府做些跑腿的活或是離開, 也不能再得到更多了。
與其如此, 倒不如直接通過斗獸連勝離開。
至于城主大人有沒有自己找過結丹半妖，更甚是元嬰半妖試藥, 男人就不清楚了。至少男人是沒在這斗獸場招到過結丹期的半妖試藥人的。
這次招來了個這么稀有的“貨”，他怕是能得到不少獎賞呢。
男人這般想著，臉上的表情也愈發溫和起來，還將手中的契約紙又往前遞了遞。
關于晏之瑜會不會居心不良這一點，男人并不在乎。區區一個結丹期，別說城主，就連他也能輕易碾死，諒她翻不出什么風浪來。
晏之瑜接過那張契約紙，仔細查看了一番，發現其上所寫的內容與男人所說的確實一致后，才仿照方才喵嗚和咕嚕的模樣在什么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晏之瑜。
這紙契約對雙方來說都有著一定的約束力，無論哪方違約都會受到心魔纏身的懲罰。
這也是晏之瑜敢冒險一試的原因之一。
見晏之瑜簽下名字，男人就忙收好三張契約紙并將她迎進了后廳。
“晏姑娘請吧。”看著晏之瑜欲言又止的模樣，男人又補充了一句，“梁北。”
“多謝梁大人。”
很快，夜幕降臨了混天城，梁北也與斗獸場做好了所有的交接手續。除了晏之瑜、喵嗚和咕嚕之外，還有兩名練氣期的半妖，一共五人都被梁北帶到了城主府邊角的一處院子里。
“今晚，先試第一種藥，就按照修為高低一個一個來吧。”
梁北從儲物袋取出了五個玉瓶，并將其中一個遞給了一個練氣期半妖。
“喝下去，記住，什么都不要做。”
那練氣期半妖不敢有半分遲疑，忙接過玉瓶，視死如歸地將其中的藥液喝下。
一息，兩息，三息。
那半妖身體微微戰栗著，皮膚上也漸漸浮現出零星的灰色毛發，但很快這一切就重歸平靜，恢復了原樣。他一臉茫然地望著梁北，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似的。
梁北卻嘆了一口氣，不耐地朝他擺了擺手：“又失敗了……去右轉第二間房休息吧，把今天的感受寫在玉簡上，明日交給我，三天后試第二種藥。”
“是。”
而后，梁北又將藥液一一遞給剩下的練氣期半妖、喵嗚和咕嚕。但除了咕嚕的反應要更大些外，這三人都同樣在短暫的時間后恢復如常，并被梁北趕去了別的房間。
于是，這個院子的正廳中就只剩下了晏之瑜和梁北二人。
晏之瑜接過梁北遞來的最后一個玉瓶，今晚第一次開了口：“這藥是什么效果？和我們的妖族血脈有關？”
她看了一晚上，其他四人在喝下藥后，身上不受控制浮現出的皮毛分明和他們所具的妖族血脈屬同一類。
“哼，你倒是敏銳，不過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不該問的就不要問，懂嗎，晏姑娘？”
聽到梁北變相肯定了自己的說法，晏之瑜陷入了沉思。
陸青崖究竟想做什么？
但梁北并沒有給她繼續思考的機會，催促道：“晏姑娘，該喝藥了。”
搞什么，梁北你這語氣真的很像“大郎，該喝藥了”啊喂！
罷了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她就讀檔。
抱著這樣的想法，晏之瑜控制著自己有些微微崩裂的表情又存了個檔，而后接過玉瓶就將其中的藥液一口悶了下去。
藥一入口，晏之瑜就感到自己身體里屬于妖族的那一部分血脈開始沸騰起來，并且開始向自己人族的那部分血脈傾輒而去。但人族血脈也不甘示弱，強硬地壓制妖族血脈的不斷沖擊。
這是怎么回事，好難受……
晏之瑜不知道的是，她的身上也開始隱約出現了些白色的毛發，就連雙手都有隱隱化作利爪的趨勢。
或許是藥液的作用，晏之瑜身體里那一半妖族血脈的氣勢竟越來越旺，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另一半人族血脈的壓制，將其吞噬。
不對勁，他們的反應明明很快就結束了，為什么自己還在痛。
晏之瑜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要因為兩種血脈的相互沖擊而炸裂開來，她痛苦地半跪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嘶吼出聲。
是虎嘯。
因著體內不斷相互碰撞擠壓的血脈，晏之瑜的意識都變得有些混沌起來。
此時的她已然完全憶不起最開始梁北所說的那句“喝下去，什么都不要做”，身體竟自主運起靈力，并將之轉換成空間之力，而這些空間之力竟在身體的驅使下直沖兩種血脈碰撞最激烈的地方。
不知這空間之力是不是也欺軟怕硬，竟幫著氣勢更為強盛的妖族血脈沖擊人族血脈。人族血脈每前進一分，便被空間之力轉移走一分。
妖族血脈配合著空間之力步步逼壓這人族血脈，最后竟將人族血脈壓縮在了一個角落之中。此刻，妖族血脈在晏之瑜體內占了絕對的主導地位，而空間之力就像是粘合劑一般擋在妖族血脈和妖族血脈之間，不讓它們繼續在晏之瑜的體內肆意碰撞。
晏之瑜昏了過去，一切也終于恢復了平靜。
但晏之瑜卻并沒有像其他四人一樣，恢復原樣，她竟——
梁北看到晏之瑜那般痛苦的模樣就瞬間察覺到了不對，但他并沒有出手幫助她。
他要的就是“不對”。
若所有半妖都想剛才一樣沒反應，那這試藥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但晏之瑜平靜下來后的模樣卻讓梁北失了鎮定。
她，她竟變成了一只白虎！？
半妖是無法化作獸態的，這靈藥的作用也并不是這個啊，是哪里出了差錯？
梁北眉頭緊皺，卻不敢去觸碰晏之瑜分毫，而是直接用傳音符將方才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居于城主府正中的那位。
一道青色身影很快就出現在了梁北的身側，他看著蜷縮在正廳中央的一只小白虎，不由得輕笑一聲，聲音溫柔而低沉。
“白虎幼崽，有趣。”
第68章 四只鹿
當晏之瑜從沉沉的昏迷中蘇醒過來時, 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剛剛恢復意識的她有些迷茫地左右張望著，卻被面前雕花屏風擋住了全部的視線。
這是哪里？她昨晚到底是怎么了？
晏之瑜下意識抬起自己的右手想揉揉還有些迷蒙的雙眼，整個人卻在下一秒完全呆愣在了原地。
不, 準確說是整只虎。
啊啊啊這個毛絨絨的爪子是她的手？！
晏之瑜這才發現，自己并沒有躺在床上, 而是以白虎幼崽的形態趴在了一個柔軟精致的小窩中。
她不會是在做夢吧？半妖不是不能化作獸形的嗎？
不愿意面對這一現實的晏之瑜狠狠張嘴咬了一口自己的前腿，卻被痛得險些叫出聲來。她忙吐出自己一嘴的虎毛, 神色也變得愈加復雜起來。
不是夢…難道、難道是因為昨晚的那個藥！？
晏之瑜瞬間聯想到了昨晚服下藥液后體內血脈的異變, 于是連忙查看起了自己體內的情況。
果然, 就如昨晚她昏迷前所感應到的一樣，此時此刻她的妖族血脈在整體血脈中占了絕對的主導地位, 而人族血脈則被可憐地感到了一個角落之中。
但是, 無論是她的妖族血脈還是人族血脈, 好像都比昨日之前要萎靡了不少, 她也能隱隱感受到體內傳來的虛弱感。
自己是被那個什么梁北安置在這的嗎？她還能變回人形嗎？
想到這, 晏之瑜便準備躍出這處被屏風圍住的角落, 探探外面的情況。
但晏之瑜顯然還不太能適應以這樣的身體行動，她有些笨拙而艱難地控制著四肢讓自己站起身來向前走去，并擺動著尾巴試圖保持平衡。然而, 沒走出兩步她就被自己的前腿絆倒在地。
就在這時, 晏之瑜身前的屏風突然被人推開了一半, 溫暖柔和的陽光都順著間隙照到了她毛絨絨的身上。
“晏姑娘, 你醒了？”
一道清潤溫和的聲音響起，引得晏之瑜不由自主地朝著聲源處望去。
只見, 眼前人長身立于距她兩步遠的地方, 身著一襲青綠色的長袍，腰間系著玄色腰帶和赤色流蘇, 素不染塵。日光從他的身后傾灑下來，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淡淡的光暈中。
他一頭如墨般長發披散而下，面容清疏如玉。長眉微挑，神色卻極淡，宛若高山白雪，清雅而矜貴。
晏之瑜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是他，那天拿著糖葫蘆還不吃的那個人！
“早上好，晏姑娘。”陸青崖半蹲下/身體，伸手輕柔地摸了摸晏之瑜毛絨絨的腦袋，“簡單介紹一下，我是陸青崖。”
感受到陌生的觸碰，晏之瑜不禁打了個寒顫，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到最后卻只發出了軟綿綿的“嗷嗚”聲。
怎么回事，她現在連話都說不了了嗎？
像是看出了晏之瑜面上的驚疑不定，陸青崖唇角微微勾起，輕聲誘哄安撫道：“晏姑娘莫急，先聽我同你解釋一二，可好？”
“你昨夜所試的藥，其原先預計的效果本是提純妖族血脈，多次使用甚至能將半妖轉化為妖族。”
“只是此藥還尚未完善，以往試下來效果雖都不算好，卻也不會出現其他情況。像晏姑娘這樣的，我也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晏姑娘也不必太過擔心，我會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結癥所在，并助姑娘恢復人形。這段時日，就委屈姑娘暫時呆在我身邊配合我。”陸青崖頓了頓，而后又繼續補充道。
聞言，晏之瑜只覺得有種禍福相依之感。雖然因為那藥莫名其妙變成獸形真的很倒霉，但是她居然真的達成了自己最開始的目標——接近陸青崖，甚至完成得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完美。
配合，一定配合，一點也不委屈！
晏之瑜剛想應下就忽然想起了自己不能說話這件事，她訕訕地將已經到嘴邊的一聲“嗷嗚”咽了下去，煞有其事地朝陸青崖點了點頭。
“好。那過會我會探查一下姑娘的身體情況，還請晏姑娘不要抗拒。”陸青崖聲線偏冷，說話時卻始終帶著淡淡的溫和笑意，叫人根本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就在這時，一道“咕嚕”聲自下方突兀地響起。晏之瑜原本一本正經的虎臉驀地就紅了一大片，好在有毛發遮擋令人看不清楚，那雙碧落色的眼睛此時也瞪得圓溜溜，看上去煞是可愛。
見狀，陸青崖唇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低聲道：“是我大意了，竟忘了姑娘還未用膳，我先帶姑娘去用膳，可好？”
一邊說著，陸青崖一邊伸出雙手欲抱起小小的晏之瑜。
晏之瑜雖認清了自己變成一只小白虎的現實，但暫時還不能接受自己像只小寵物一樣被人抱來抱去。于是見到陸青崖的動作，她饒是再想與他拉進關系，也還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后退了一步。
看著晏之瑜躲閃的動作，陸青崖也不強求。他收回雙手無奈笑笑，而后原地站起身來，用眼神示意晏之瑜跟上他。
晏之瑜勉強適應了下現在的身體后，就有些跌跌撞撞地跟在陸青崖的身后，走出了那塊由屏風圈起的小角落。
晏之瑜的視野也終于開闊起來，叫她一抬頭就望見了正中圓桌上擺著的還冒著熱氣的靈食。隱隱傳來的鮮香勾得晏之瑜鼻尖微動，她一邊迫不及待地躍至桌前，一邊不動聲色地看了陸青崖一眼。
他這哪是大意了，忘記她未用膳，他分明就是早就算著時間叫人提前準備好了。
“晏姑娘嘗嘗吧。”陸青崖絲毫沒有在意晏之瑜投來的目光，柔聲招呼著她用膳。
圓桌上擺著的基本都是由各色靈肉、靈蔬制成的靈食，味道鮮美不說，還蘊含著濃郁的靈氣。此時此刻，經歷了昨晚那一場“折磨”后又餓了許久的晏之瑜也顧不上什么形象，宛如風卷殘云般將面前的美味盡數吞入腹中。
“嗷嗚～”好吃！
陸青崖順勢坐在了晏之瑜的對面，目光含笑地看著她將桌上的餐食一一解決。
直到飽餐一頓的晏之瑜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神情，陸青崖才裝若無意地再次開口道：“其實，青崖一直挺好奇一件事的。晏姑娘有著結丹期的修為，又不受斗獸場的鉗制，更是身具白虎一族的強大血脈，為何愿意來我城主府試藥？”
聞言，晏之瑜的表情微滯，在陸青崖的注視下有些無措地咽了咽口水。
嗯……為了泡男人這種理由是可以說給他聽的嗎？
“這個問題只是出于青崖個人的好奇心，晏姑娘不愿意回答也無事。”像是看出來晏之瑜的為難，陸青崖竟輕笑一聲，直接揭過了這個話題。
“那我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這樣我也好早日幫助晏姑娘恢復人形。”
“晏姑娘還記得昨晚服下那瓶藥后是什么感覺嗎，方便同青崖仔細描述一下嗎？晏姑娘若是受限于獸形無法言語的話，可以直接神識傳音與我。”
陸青崖嘴角微微上翹，眸中始終帶著幾分淺淡的笑意與關切，讓晏之瑜幾乎是瞬間就聯想到了質地純正的羊脂玉，細膩不張揚卻又溫和清潤。
望著眼前這個進退有度的男人，晏之瑜感動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麻麻，她這次終于遇到一個正常點的攻略對象了。不會一上來就要殺了她，也不會一上來就蒙騙她戲弄她，還跟她玩什么囚禁play。
她容易嗎她！
第69章 五只鹿
“昨夜那藥一入口, 我就感覺到我身體里屬于白虎妖族的那一部分血脈開始劇烈沸騰起來，并向人族血脈沖擊而去。”晏之瑜略一思索后，便開始將自己昨夜的感受一一傳音給陸青崖。
“……城主大人應當也清楚, 白虎一族最善掌控空間之力。”
“……最后，或許是有著空間之力在其中起著調節的作用, 一切都平息了下來。”
“但是，這時候妖族血脈也已經在我體內占了絕對的主導地位。城主大人要查探一番嗎？”晏之瑜毫不避諱地躍至陸青崖身側, 朝他伸出了一只被純白色皮毛全然覆蓋的前腿。
聽完晏之瑜的傳音, 陸青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而后伸手握住她的虎爪，緩聲道：“冒犯了。”
陸青崖話音剛落, 晏之瑜就感覺有一股溫和的靈力被傳入了她的體內, 并在她的身體里游走了一番。
按理來說, 對于外來靈力的侵入, 無論是何人都會下意識排斥, 晏之瑜原先都做好了和本能對抗的準備。
但奇怪的是, 對于陸青崖靈力的侵入，她的身體竟沒有任何排異反應，甚至像是、像是有些歡天喜地地將他迎了進來？
晏之瑜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論斷, 然而就在她準備再仔細感受一番時, 陸青崖已經將自己的那道靈力收回了體內。
不容晏之瑜多想, 陸青崖便松開了她的前腿, 再次開口：“晏姑娘體內如今的情形我已大致了解，不過這種情況青崖也是第一次遇見, 想要解決或許還需要一段時間, 只能委屈姑娘暫時保持獸形了。”
“接下來我會先去嘗試配制一些靈藥，晏姑娘可要一起？”陸青崖微微垂眸, 與下方的小白虎版晏之瑜四目相對，墨色的眸中仿佛蘊著一潭春泉。
嗯嗯嗯？配藥這種事都不避著點人的嗎？
這么放心她？
晏之瑜有些不解，但無論如何，她肯定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和攻略對象多加相處的機會。她沒再繼續傳音，而是在陸青崖的注視下連連點了三下頭，連小耳朵都跟著輕輕抖動了兩下。
看著晏之瑜的小動作，陸青崖眼中的浮現出點點笑意，并再次朝她伸出了一只手。似是擔心晏之瑜不明其意，他又輕聲補充道：“需要傳送。”
聞言，晏之瑜也不再磨蹭，將一只爪子試探性地搭上陸青崖的掌心，而后被他順勢抱入懷中。
男人清潤的聲音混著心跳聲傳入晏之瑜耳中：“忍耐一下，晏姑娘。”
也不知是叫她忍耐被他短暫抱入懷中的感覺，還是叫她忍耐由空間傳送帶來的眩暈感。
話音剛落，來不及思考的晏之瑜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但很快一切又平靜下來，眼前的場景也全然變了一番模樣。
好嫻熟的空間運用！
作為極親和空間之力的白虎一族的半妖，晏之瑜能很清楚地感知到，陸青崖在沒有借助任何靈器法陣的情況下，在短短一息的功夫里完成了一次中距離傳送。
這不是修為足夠高就能做到的。
要想做到陸青崖方才的那種程度，除了至少要有媲美白虎一族的空間親和外，還要對空間之力有極深刻的感悟。
至少，晏之瑜自己在正式達到化神期之前，是無法做到的。而大多數普通的化神期修士也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晏姑娘？”陸青崖的聲音打斷了晏之瑜的思緒。
意識到自己還窩在人家懷里的晏之瑜一激靈，忙躍至一旁的長桌上，她也在這時看清了整個房間的布設。
這間用于煉藥的房間很大，四周的墻壁上刻滿了各色法陣與符文，以晏之瑜的眼力暫時看不出其作用。
房間中央是一具古樸的煉藥鼎爐，其表面覆蓋著密密麻麻的靈紋，透著淡淡的光芒。靠墻的一角則放置了數排玉制的藥柜，其上似乎分門別類地擺放了不少藥材和靈藥。
曾經點亮過煉藥技能點的晏之瑜有些好奇地湊到了藥柜的近前，仰著小虎頭便查看了起來。
“晏姑娘，小心一點。上面放著的除了靈藥，還有不少見血封喉的毒藥。而且其中有些毒藥，就連我也暫時沒有能力研制出解藥。”
聞言，晏之瑜嚇得一激靈，存了個檔后，便老老實實地躥回了已經來到煉藥爐前的陸青崖身側。
見狀，陸青崖眼中的笑意更濃，卻并沒有再說些什么，而是收回了目光開始制藥。
在這個世界，醫修和藥修是兩種不同卻也有部分共通之處的修者。
藥修就是普世意義上的煉丹師，只專注于煉丹。而醫修，顧名思義負責醫，而醫的過程中可能會需要丹藥的輔助。
而陸青崖……晏之瑜望著眼前這個在煉藥爐前游刃有余的男人，不禁心生感慨。
陸青崖，除了是混天城城主，還有一個更被廣為認可的稱號——回天圣手。
醫藥雙修的他創造出了無數的奇跡，地位超然。據說哪怕只剩一口氣、只剩一縷神魂，陸青崖都能將人救回。
這也是除了陸青崖本身實力強悍外，眾人從不敢打混天城主意的原因之一。
畢竟沒有人知道有多少大能曾受過他的恩惠，也沒有人敢賭自己不會有求上陸青崖的一天。
不過近些年來，陸青崖已經很少再出手救人了。
這樣的人該怎么攻略，晏之瑜實在沒什么思緒。
就在晏之瑜胡思亂想之際，陸青崖那邊的制藥也已經接近了尾聲。很快，隨著藥香的逐漸溢出，靈藥出爐了，并在陸青崖靈力的牽引下被裝入早已準備好的玉瓶之中。
“晏姑娘，試試吧，或許會有效。”陸青崖含笑將剛出爐的靈藥遞給晏之瑜，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喝了這瓶藥，她就能恢復人形了？
晏之瑜下意識抬起頭來，目光剛好對上陸青崖的雙眼。看著陸青崖眼中的鼓勵之色，晏之瑜深吸一口氣就用兩個小爪子接過了那個玉瓶，而后直接給自己灌了下去。
藥液被晏之瑜吞入腹中不久后，晏之瑜便驚詫地發現，擋在她人族和妖族血脈之間的空間之力竟在漸漸消融，原本平靜下來的兩大血脈也再次躁動起來。
好難受……
妖族血脈非但沒如晏之瑜所想的那般重回原位，反而重又氣焰囂張起來，似乎半點空間也不愿留給人族血脈。
兩方血脈就這樣再次在晏之瑜體內相互沖擊起來。
陸、陸青崖……
“看來藥效還是太重了。”
“可惜了，多好的實驗材料……”
這是晏之瑜徹底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兩句話。
第70章 六只鹿
【滴滴滴, 恭喜玩家獲得“這鬼話你也信？”成就，達成be結局“試藥人”。】
【滴滴滴，恭喜玩家觸發主線任務, 任務目標：阻止陸青崖滅世，任務獎勵：煉丹術等級提升。】
晏之瑜剛從系統空間醒來, 就聽到了兩條連續的播報聲。
“任務目標：阻止陸青崖滅世”
這幾個字分開她都認識，怎么合起來她就看不懂了呢！
系統你是說那個看上去是個翩翩公子的家伙會滅世, 還要她這個小小的結丹修士去阻止滅世？
好好好, 所有國產乙女游戲女主都逃脫不了拯救世界的命運是吧……
還有那個陸青崖！
瘋子, 他簡直是個瘋子！
如果她沒理解錯的話，他最后那句話里的實驗材料…是指的她？
自己真是錯得太徹底了, 居然覺得那陸青崖“正常”。
也對, 一個能不停地拿人體試藥的人, 能有多“正常”！
“系統, 這活我真干不了了！那陸青崖可是化神期巔峰的修士, 距離煉虛期也只有一步之遙。我一個結丹期憑什么阻止他滅世啊！”晏之瑜實在有些抓狂。
“就憑乙游女主的傳統藝能, 話療嗎！？”
【請宿主再接再厲，繼續努力探索和攻略。】
“不是，系統你就不能給我開個后門嗎？再不濟也給我點提示什么的吧, 比如, 陸青崖為什么滅世？陸青崖又是憑借什么手段滅世的？”
【請宿主再接再厲, 繼續努力探索和攻略。】
“辣雞系統, 我看你不是什么人工智能，是人工智障才對！”
【請宿主不要對系統進行人身攻擊, 再接再厲, 繼續努力探索和攻略。】
“……”
【請宿主再接再厲，繼續努力探索和攻略。】
面對油鹽不進的系統, 晏之瑜絕望地放棄了無畏的掙扎。
她這個被系統“綁架”的卑微打工人還能怎么辦呢，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除了系統開局的自動存檔，到目前為止，她在這條線似乎只存了兩個檔。
一個是在她報名試藥前，一個是在陸青崖帶她去到那個煉藥室后。
如果選擇第一個存檔，直接不走試藥這條路，她又該如何接近陸青崖呢？要知道，想見這位“回天圣手”的人不計其數，自己若不是另辟蹊徑，怕是再過八百年也接觸不到他。
可是如果選擇第二個存檔，她又如何在這個必死之局中存活下來呢？況且依照現在陸青崖的“兇殘”程度，她就算活過了初一，也怕是活不過十五啊……
啊啊啊別說救世，她連自己都救不了！！！
辣雞系統，辣雞游戲，恨你一輩子！
晏之瑜閉目沉思著，良久后才重重嘆了一口氣道：“系統，讀取上一個存檔吧。”
無論如何，先爭取在陸青崖身邊活下來吧。
【滴滴滴，正在為玩家讀檔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晏之瑜重又回到了陸青崖的煉丹室中。
而陸青崖正站在距離自己不遠的煉藥爐前，含笑望著她。
惹得晏之瑜一陣膽寒。
她現在越看這笑，越覺得他在向她催魂索命。
“晏姑娘？”見晏之瑜一直傻愣愣地看著自己，陸青崖又輕聲喚道。
聞聲，晏之瑜瞬間回過神來，忙裝作無事發生過一般躥到了陸青崖的身側，以神識傳音道：“城主大人這是要煉制能幫我恢復人形的靈藥了嗎？”
陸青崖笑著朝晏之瑜點了點頭，言道：“晏姑娘稍等。”
等死是吧。
晏之瑜在心中腹誹，面上卻依舊一副呆萌乖巧小白虎的模樣。
和上一次一樣，沒過多久，陸青崖就含笑遞給了晏之瑜一瓶剛出爐的靈藥，連臺詞都沒有任何改變：“晏姑娘，試試吧，或許會有效。”
晏之瑜垂眸斂去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故作出一副著急忙慌的模樣，用兩只爪子接過陸青崖手中的玉瓶。
玉瓶并未封口。
“啪——”
嗯，是手滑，絕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因為還不太能熟練掌控這具獸態的身體，所以才“不小心”打翻了玉瓶。
藥液也隨之灑了一地。
“城主大人，對不起，我……”晏之瑜一邊傳音，一邊微微抬頭望向俯視著自己的陸青崖，與他四目相對，力求讓他看清自己眼中的“無辜與歉意”。
陸青崖卻略帶寵溺地搖了搖頭，不知從哪又變出個玉瓶：“無事，這里還有，晏姑娘不必道歉。”
晏之瑜：……
行行行，她就知道，還是得喝。
就當晏之瑜準備認命接過玉瓶喝下那催命的靈藥時，陸青崖卻微微抬高了拿著玉瓶的手，讓晏之瑜撲了個空。
“我來喂晏姑娘吧，以免姑娘又不小心灑了。”
好好好，她就知道，他不放心。
不過，晏之瑜本也不打算再做什么小動作了，索性張開了嘴，等待著這大名鼎鼎的“回天圣手”的服務。
藥液再次入口，并又開始刺激她的妖族血脈，消融著擋在她妖族血脈和人族血脈之間的空間之力。
但這次，晏之瑜并沒有如同上一回一般坐以待斃。
沒有這藥液催動，她還不敢擅自傳輸靈力進去，破壞這其中的平衡。但既然平衡已被該死的藥液打破，那不如就干脆讓她再添把火。
她運轉起早已準備多時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補充著在妖族血脈和人族血脈中保持平衡的空間之力，與那藥液展開了一場拉鋸戰。
與此同時，催動空間之力向妖族血脈擠壓而去。
滾回你該待的地方！
然而，晏之瑜這次并沒有那么好的運氣，可以讓她再次找到一個穩定住兩種血脈的平衡點。
沒錯，她又為了拯救世界壯烈犧牲了呢。
【滴滴滴，恭喜玩家達成be結局“試藥人”。】
沒事，沒事，就算不夠幸運也沒事，她最不缺的就是嘗試的機會。
“給我讀檔！”
…………
【滴滴滴，恭喜玩家達成be結局“試藥人”。】
“讀檔！讀檔！”
…………
不知重來了多少遍，晏之瑜再一次有些麻木地運起靈力補充空間之力，并控制著空間之力和人族血脈一起擠壓氣勢大漲的妖族血脈時，似乎恰好觸碰到了某個平衡點。
在兩種血脈再次“平分秋色”之際，人族血脈、妖族血脈、空間之力三者相互嵌合，竟都漸漸平穩了下來。
啊，好像，成功了？
終于成功了……
這是晏之瑜昏迷前最后的一絲念頭。
但晏之瑜不知道的是，她恢復人形昏倒在地上后，陸青崖只是一揮袖便帶著她一起傳送回了之前的房間。
沒錯，陸青崖帶人傳送不需要肢體接觸，更不需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