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十五只狐貍
這廂, 晏之瑜來到于殊提前安排好的房間中簡單梳洗一番后,一邊在腦中復盤這江家之事,一邊等著某只白團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 一旁燭臺上的蠟燭已經燃燒過半,燭淚滴落在燭臺的青銅底盤上, 凝結成一朵朵小巧的燭花。燭光跳躍著映照在晏之瑜的臉上,為她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也映出了她眼眸中的些許迷茫與困惑。
自從玉淮偽裝的小狐貍第一次來找她蹭睡后, 無論她身處何處, 狐貍都會“風雨無阻”地趕在子時之前來到她的床畔,一日都不曾落下。
今日已過子時許久, 他為何還沒出現?
一天rua不到那只不乖的小狐貍, 她還怪想念的呢……
不對, 他該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 晏之瑜好看的眉頭微蹙, 她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作勢便欲推門出去尋他,卻在抬手的那一刻停住了動作。
也許是她多慮了呢……
若玉淮沒出事,自己這大半夜的去敲人家的門, 怎么看怎么居心不良啊!
麻麻, 她可不想被當成變態啊!
況且玉淮實力那般強悍, 這流淵城中怕是根本沒有能威脅到他的存在, 他又怎么可能會出事?
晏之瑜放下將將舉起的手,輕咬下唇, 不自覺地在門前來回踱步, 面露糾結之色。
可是,萬一他真的遇上什么事了呢?
即使發生了什么她無法解決的事, 她也至少得去看看吧。
把一切都弄清楚,做到心里有數。哪怕要讀檔重來,也比她在這一無所知地胡亂猜測要好啊。
努力說服了自己的晏之瑜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總算下定決心了一般抬手推門而出,朝著玉淮房間的方向走去。
許是于殊看出二人關系不一般,將晏之瑜與玉淮的房間安排得極為相近,只是幾息功夫晏之瑜就來到了玉淮的房前。望著眼前的雕花木門,晏之瑜深吸了一口氣才敲了敲房門。
一息,兩息,三息。
三息時間過去了,房內沒有任何反應。
晏之瑜這下真的有些急了,她像是不死心似的再次叩了叩門,連手心都開始微微滲汗:“玉淮,玉淮?你在里面嗎?”
依舊無人回應。
該死,不會真的出事了吧救命。
以玉淮的實力,即使他已經進入入定狀態,也不應該察覺不到自己在門外發出的這些動靜啊!
“玉淮,你回答我一下!你再是不說話我就要進來了!” 晏之瑜提高了呼喊的音調,再次用力地拍了拍門。
然而,所有的聲響仿佛都被濃重的夜色吞噬了,只剩下晏之瑜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不管了。
晏之瑜欲推門而入,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攔在外。
玉淮設了防御陣法。
意識到這點,晏之瑜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自己方才那般行為顯然已經觸動了這個陣法,房內卻依舊沒有傳出任何動靜,顯然是陣法的主人已經無力分出任何心神了。
而且,她覺得自己并沒有這個實力,能夠去強行破開這個玉淮親手布下的陣法。
難道她只能任由事態就這樣繼續往未知的方向發展嗎?
無論如何,先試試再說!
在不知陣眼在何處的情況下,只能依靠蠻力破陣。不過同樣是蠻力,將力量集中于一點的破陣效果,自然會比分散開來的要好上不少。晏之瑜回憶了一下自己如今的“技能欄”,手腕翻轉間從腰側抽出了自己佩劍。
或許只能試試她新學不久的“玄天劍訣”的第一式——斬浪。
晏之瑜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平復下來,氣沉丹田,運氣全身的靈力,并將之匯至手中的長劍。她踏前一步,小腿驟然發力,手中的長劍也順勢直刺而出,發出刺耳的破空聲。
一劍又一劍,晏之瑜的長劍在她的手中翻飛,如波濤般連綿不絕地揮出,一劍強過一劍,每一劍的力量都在上一劍的基礎上進行疊加。突然之間,晏之瑜的身形猛地頓住了,她身上的氣勢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先前所有疊加凝聚的力量都在這一剎那間爆發。
“玄天劍訣”第一式最重要的奧義就是連綿不絕,疊加爆發。
“砰——”
長劍與陣法相撞,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震得晏之瑜整個人連連后退。
緊接著響起的是極為清脆破裂聲,晏之瑜抬眸望去,只見門前籠罩的一層透明屏障上赫然出現了一道裂縫。
居然有效!
臉色微微發白的晏之瑜大喜,她甩了甩自己被沖擊到發麻的右臂,便想抓住機會再補上一劍。可是,她手中所握的長劍卻在剎那間碎成了數段。
這…這也太夸張了吧!
她這把劍雖然不是什么稀世神兵,但好歹也是通體由堅不可摧的精鐵制成,居然只是一擊就…就碎了?
而當她再次抬頭,將目光從自己碎成幾塊的佩劍“尸體”移到房門上時,晏之瑜徹底破防了。
方才她用盡全力才劈開的一道裂縫此時竟然重新閉合了。整個陣法重又恢復如初,仿佛從未被破壞過。
啊啊啊啊著陣法怎么還帶自我修復的啊!
晏之瑜看看自己死無全尸的佩劍,再看看陣法,瞬間一點擔心玉淮的心情都沒有了。
搞什么嗎!這就是傳說中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晏之瑜望著眼前的一切發呆,實在不知道該拿這個把她牢牢攔在門外的陣法怎么辦。
就在這時,她面前的那扇門,開了。
開了!?
“吱呀——”
是玉淮開的門。
玉淮歪歪斜斜地倚在門邊,像是沒骨頭一樣。他身上一襲松松垮垮的月白色長袍微微有些濕,薄薄的汗透過衣袍滲出些許,隱約顯露出覆蓋在其下的線條,在夜色的籠罩下叫人看不分清。
“之瑜深夜來尋玉淮,所為何事啊?還鬧出這般動靜…可是想與玉淮同住?”
玉淮逗弄晏之瑜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卻比平日要暗啞幾分。他那雙瘦削修長的手隱在袖中攥緊成拳,指甲幾乎都要嵌入掌心,似是在隱忍著什么。
“唔……我、我就突然想問問…問問,我們明日何時返回隱月樓?”晏之瑜被問得一愣,她不想暴露自己已經知道他就是小狐貍,只好隨口扯了一個謊。
“明日辰時吧,之瑜可還有其他事?”玉淮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既沉又啞,仿佛藏著無數的疲憊,卻仍勉力對晏之瑜擠出了一絲笑意。
她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般宛如逐客令一樣的話。
晏之瑜察覺到玉淮的不對勁,也顧不上哀悼自己死去的佩劍了,她眼中閃過一絲關切,溫聲道:“玉淮你是哪里不太舒服嗎?我方才喚你,你也沒有反應。我擔心你出什么事,這才出手想試試暴力破陣。”
“玉淮并無大礙,之瑜不必擔心,回去好好休息吧。”玉淮微微斂眸,掩去眼底可怖的猩紅之色。
嗯,這此是明晃晃地在對她下逐客令了。
晏之瑜實在有些擔心玉淮現在的狀態,但也不好死皮賴臉地留下來。況且,若他真的身體不適,她留下繼續糾纏對他而言也是徒增困擾和痛苦吧。
于是,她只好應了下來,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而在晏之瑜離開后,玉淮幾乎是瞬間就化作了狐貍形態,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識海中因晏之瑜到來而微微收斂的劇痛,隨著她的離去再次卷土重來。
他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時而緊縮,時而痙攣。本能告訴他,他現在應該去找她。
只要老老實實呆在她身側就不會這般痛了。
但他不可以,他會傷到她的。
…………
隨著天際最后一抹深藍淡去,晨光穿透云層撒下第一道光亮,晏之瑜與玉淮二人也登上了返程的仙舟。
今日一早醒來,晏之瑜便想再關心一下玉淮的身體狀況,畢竟他昨日那副樣子實在讓人有些擔心。誰曾想,再見到玉淮時,他已然恢復了往日里的模樣,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
所以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呢?
他那時為什么會看起來那么虛弱?又為什么會在一夜之間恢復正常?
晏之瑜小心地望向距她數丈遠、正在凝神控制仙舟的玉淮,心下不解。
玉淮今日身著月白的提花里衣,外配一件朱紅暗紋外袍,腰間纏著月白錦帶。他長身立于舟前,望向蒼茫云海,風姿出眾,與昨日夜里的狀態截然不同。
玉淮察覺到晏之瑜隱晦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又朝著與她相背的方向挪了挪。似是擔心晏之瑜會朝他走來,玉淮率先開口道:“之瑜去里倉吧,玉淮要控制仙舟加速了。”
玉淮的提醒打斷了晏之瑜的思緒,她只當玉淮是關心自己,聞言點了點頭便依言進了里倉。
仙舟的速度依舊沒讓晏之瑜失望,日暮時分便帶著二人回到了隱月樓。
“之瑜,你去五層交任務,屆時會有人安排你加入影部。”玉淮一邊將那日的任務玉簡遞給晏之瑜,一邊保持著距離溫聲道,“玉淮還有些事要處理,便不陪著你一起去了。”
晏之瑜接過玉簡,見玉淮轉身欲走,急急喊住他:“玉淮你那日說,要在你的監督下獨立完成一項委托,才能加入影部。但是,這次的任務并不能算是我獨立完成的吧……”她似乎只是又當了一回腿部掛件。
不過,晏之瑜提出這點倒也不是因為她有多守規矩,單純是因為她想多爭取一次能和玉淮一起單獨出任務的機會。
玉淮頓住了腳步,卻并沒有回頭,只是搖了搖頭柔聲道:“無事,玉淮已經打點好了,之瑜且去便好。”
言罷,玉淮便徑直離去,沒給晏之瑜再次開口的機會。見沒能留住玉淮,晏之瑜有些遺憾地垂下了頭,順勢檢查起來玉淮遞給她的玉簡。
晏之瑜神識探入了其中,只見原本只印刻了任務要求和地點的玉簡上,此時已多了一道由于殊留下的特殊印記。
應當是表示雇主認可任務已完成的標記。
他何時讓于殊刻的?
他這么急著走應該也是為了處理于殊那件事的后續吧,畢竟那可是相當于半個流淵城的勢力……
晏之瑜在心中暗自為玉淮找好了理由,便舉步朝著她從未去過的隱月樓第五層走去。
還真別說,她還挺好奇那里是什么樣的呢。
很快,晏之瑜便來到了隱月樓的第五層,映入眼簾的是一扇沉重的黑色大門。門前守著兩個玄衣男子,二人看清晏之瑜手中拿著的玉簡后,便任由她推門走了進去。
晏之瑜推開門,就感覺到一股冷冽的空氣迎面撲來,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門后是一條狹長的走廊,兩側間隔立著精致的燭臺,發出微弱的黃光,照亮了整個走廊。
走廊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大廳,廳內陳設簡潔而精致。大廳中央是一張巨大的橡木臺,臺上鋪著玄色緞布,臺前則坐著一個半瞇著眼的老者。老者的身后是一排巨大的長架,其上整齊地擺放著各色玉簡。
看來那里就是收發委托的地方了。
晏之瑜小心地左右張望了一番,確認目標后便朝著大廳中央的橡木臺走去。
“前輩,請問是在這里交任務嗎?”晏之瑜走近,站在老者身前輕聲問道。
老者聞言,慢悠悠地抬了抬眼皮,看向晏之瑜并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晏之瑜見狀微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將玉簡放在了老者手中。
那老者掃了一眼玉簡后,原先無悲無喜的臉色微變,竟對晏之瑜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他站起身來一揮袖,那枚玉簡便被爆射向他身后的木架,而后穩穩地落在了最頂層。
隨后,老者又從袖中取出了一塊令牌,將之拍在木臺并推向晏之瑜。
“歡迎晏姑娘加入暗部。”老者一邊說著,一邊捋了捋自己蓄著的白胡須,聲音沙啞。
這就算加入了?是不是有點草率了啊喂!
“多謝前輩。”晏之瑜略帶驚訝地將之接過,仔細端詳了一番。
這枚令牌同她從斗獸場獲得的那枚極為相像,通體漆黑、形如月牙,表面光滑如鏡。只是那塊令牌的正面刻著“隱月樓”三個字,而她現在手中這塊則刻著“暗部”二字
老者遞來的這塊令牌反面還刻上了“歸鴻”二字,字跡隱隱泛出銀色光暈。
“這令牌便是你在這隱月樓的身份象征,日后你接取任務也皆需以此為憑證,切記要將之收好。”
“此地的委托分為銅銀金玉四個級別,暗部成員也分為銅銀金玉四個等級,而晏姑娘為銀級,只能接取銅級和銀級的任務,能拿到的月俸則視接取的任務數量和級別而定。”
“晏姑娘還有何處不明白的嗎?”趁著晏之瑜觀察令牌,那老者笑瞇瞇地將此地的規則一一道來,顯得格外和善。
晏之瑜搖了搖頭,她日后會不會再來此處接任務都不一定呢。
“不敢再多叨擾前輩,晚輩就先告退了。”晏之瑜收好那塊令牌,朝老者輕輕一拜,清聲道。
“好。”老者也不多留晏之瑜,聞聲便朝她擺了擺手,又坐回了那把搖椅。
晏之瑜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第五層不少人都竊竊私語了起來。
“剛才那小姑娘是誰啊,林老對她的態度居然這么好?”
“是啊,區區一個銀級而已,居然勞得林老親自引她入部。”
“她不就是前些日子從斗獸場來的那個‘歸鴻’嗎?聽說當時玉淮公子可是跟了她一路呢!”
“初來隱月樓就能入我們暗部?進暗部不是一般都要通過試煉的嗎?”
林老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一掃方才對晏之瑜的和藹,冷冷瞥了一眼在角落里嘀咕的眾人。
眾人幾乎是瞬間就噤聲了,沒敢再繼續討論晏之瑜之事。
“做好你們自己的事,不該說的別亂說,否則就算是老夫也保不了你們,都聽到了?”林老的聲音并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在場的每個人耳中。
“是。”
無人敢反駁林老的話,皆是恭恭敬敬地應了下來。
…………
另一邊,先行離去的玉淮獨身一人來到了第六層的一角的藏經堂前。他揮袖間一道靈力便射向緊閉的玄色大門,厚重的大門在玉淮靈力的激活下緩緩打開,發出沉悶的聲響。
玉淮不作猶豫地邁步走入藏經堂中,并順勢闔上了大開的堂門。藏經堂中擺滿了由紫檀木制成的書架,其上放置了各色典籍和玉簡。
玉淮徑直走過前方的書架,來到了藏經堂的最深處查找起來。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在藏經堂中翻尋了許久的玉淮終于在一塊碧色的玉簡中,找到了他想要的內容。
神識掃過其上的文字,玉淮的眉越皺越深,眸中彌漫著令人見之膽寒的慍色。
之瑜竟是傳說中的純靈之體。
純靈之體是一種極為罕見且特殊的存在。他們的靈體純凈無暇,如同初生的嬰兒,不受世俗雜念的侵擾,能夠直接與天地之間的靈氣產生共鳴。
擁有純靈之體的修士在吸收天地靈氣時,幾乎沒有任何阻礙。這讓他們能以極快的速度吸納天地之間的靈氣,并將其轉化為自己的修為。
不僅如此,他們領悟法則、掌握技能上也有著超乎常人的天賦,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領悟高深的法決。
此外,純靈之體的修士還擁有一種天賦神通——凈化。這是一種被動神通,在其靈體受到污染或被下禁制之后,其體內純凈的靈力會自主將之凈化,使其恢復純凈無暇。但這項神通只對純靈之體自身有效,無法凈化他人的靈體。
純靈之體為擁有它的修士帶來了無盡的潛力和機遇,同時帶來了巨大的風險。
神識與靈體相互依存,極難提升。一旦出現問題,想要修復更是難上加難。強行吞噬他人的靈體化為己用,或許有可能提升或修復自身的靈體,但在更多情況下會因排異情況而導致識海破碎,從此變成一個傻子。
然而純靈之體的靈體則不同,其純凈無害,即便被強行吞噬也絕不會出現任何排異反應,反而會變成一味極佳的“補藥”,滋養吞噬者。
先前他始終壓制著“他”,令“他”無法直接將她拖進識海吞噬,只能在他與她日常相處時一點一點地吸取她的靈體之力。
“他”實在狡詐,甚至在他與她相處時,停止了對他識海的“折磨”,誘他一次又一次地去尋她。
如今,他對“他”的壓制愈發艱難,若他仍與她繼續糾纏,她怕是……
玉淮微垂眼瞼,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戾氣。他站在書架的陰影下,脊背微彎,一片死寂。
數息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流露出一絲慌亂,但卻又在下一瞬勾唇自嘲地笑了起來,苦澀的笑意不達眼底。
她想起來也好。
就這樣讓她厭棄他也好。
…………
晏之瑜離開第五層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她站在長廊思索了一瞬,決定先不去打擾玉淮辦正事,回房等他化作狐貍形態來尋她。
想象很美好,現實卻并沒有如她所愿。
如昨日一般,晏之瑜在房中一直等到子時都沒有等到那只小狐貍。晏之瑜眼中盛滿了不解與憂色,嘴唇都不由得抿成了一條直線。
小狐貍連續兩晚未曾來此,很難不讓她懷疑,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曉的事情。
晏之瑜在腦海中細細梳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邊回想一邊不自覺地微微蹙眉。
如果她的感覺沒出問題的話,自她那日從昏迷中醒來后,玉淮就變得有些奇怪了。
他似乎一直在不動聲色地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做得很隱秘,他對她的態度和說話語氣也同往常一模一樣,從而導致她這兩天始終沒發現他的不對勁。
直覺告訴她,這一切絕對和玉淮昨晚那奇怪的狀態脫不了干系。
她白日里本就想詢問玉淮昨夜之事,卻被他三言兩語唬走了,如今看來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晏之瑜扯了扯嘴角,當即決定明日一定要找玉淮把這件事問個清楚明白。
隨后晏之瑜也不再獨自胡思亂想,一番梳洗后便爬上床睡了過去。但這一覺晏之瑜睡得卻并不安穩,她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的她很痛苦,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始終被一雙幽冷又有力的長臂禁錮著,她還感受到有一股冰冷的吐/息絲絲縷縷地落在她耳畔、后頸甚至唇間。
這個夢真實得可怕,卻又斷斷續續的。
每當她以為自己已經從那被禁錮的噩夢中脫身時,她又會進入下一個夢的片段。
她被掐住了腰,還被人咬上了唇。
她被瘋狂掠奪著。
她失去了呼吸,還失去了些什么別的。
她感覺自己很冷。
這股深入骨髓的冷直到她被一雙溫暖的手接過,才稍稍得到緩解。
但那股冷意還藏在她的體內,藏在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無法驅散。
她又感覺到自己被那雙救出她的手小心又輕柔地攏入懷中。
而后一抹暖意輕輕落在她的唇上,并很快蔓延全身,祛除了殘留在她體內的每一縷寒意,填補了她被掠奪的一切。
隨之而來的似乎還有三個很輕很輕的字,但夢里的她聽不分清。
翌日一早,晏之瑜在驚醒的一瞬間猛地從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瞳孔緊縮,思緒仍停留在那場很長很長的夢里。
“是……夢?”晏之瑜摸了摸頭,聲音微啞,發現自己早已滿身冷汗。她長呼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呼吸恢復平穩。
渾身綿軟無力的晏之瑜披散著長發半躺在床榻上,過了許久才完全緩過神來。
修仙者從不會輕易做夢。
但凡有夢,其內容一般皆與自己切身相關。
心知這一點的晏之瑜皺了皺眉,極盡全力地回憶那個斷斷續續的夢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卻始終無濟于事,反而讓她有些頭痛難忍。
努力一番無果后,晏之瑜只得搖了搖頭,將這件事暫時拋之腦后。畢竟,她今日最重要的任務可是去“質問”那不對勁的玉淮。
晏之瑜待自己徹底從夢中遺留的情緒里脫離出來后,才梳洗一番推門走了出去。
不知這是隱月樓的標配,還是玉淮擔心她初來隱月樓不適應特意安排的,她的房外始終候著一位侍女。
晏之瑜見到她后,便一如往日那般讓她帶自己去見玉淮。沒想到,那侍女卻對晏之瑜搖了搖頭。
這還是她第一次拒絕晏之瑜的要求。
“玉淮公子說,晏姑娘既已入職,他便也算完成了樓主的托付。玉淮公子還說……”
“還說什么?”見那侍女猶豫,晏之瑜忙追問道。
“玉淮公子還說,讓晏姑娘以后莫要再去尋他了。讓晏姑娘做好自己的事,他很忙,沒時間陪晏姑娘玩過家家。”侍女垂下頭,一股腦地將玉淮吩咐的話都說了出來。!?
這下晏之瑜是真的懵了。
她沒想到自己只是一覺醒來,玉淮就不愿意見她了?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什么叫讓她“做好自己的事”?什么叫“他沒空陪她玩過家家”?
哇,玉淮你別太過分啊!
不行,她必須當面找他問個明白。
好好一個攻略對象,怎么突然就瘋了呢……
晏之瑜在心里咆哮著,隨后不顧那侍女阻攔,便徑直朝著她記憶中玉淮的住處而去。
第52章 二十六只狐貍
“玉淮!”晏之瑜一把推開房門, 向里望去,卻發現房中早已空無一人。
這時,總算追上晏之瑜的侍女有些氣喘地站在她的身側, 無奈又恭謹地說道:“晏姑娘,玉淮公子說了他不會見你的, 姑娘就不要再繼續強求了。”
不要強求?
她還偏生要強求。
晏之瑜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猛地轉過身去, 卻只看見一片熟悉的月白色衣擺消失在廊道的盡頭。晏之瑜連忙追上前去, 甚至用上了空間騰挪之術。
“玉淮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再走!”晏之瑜望著那道她追不上的背影, 憤聲喊道。
聞聲,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停在了原地。
玉淮悠悠轉過身來, 長身立于廊間, 眼底是晏之瑜從未見過的鋒利與冷漠。他沒有說話, 就這樣站在原地, 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見玉淮停下腳步, 晏之瑜忙跑上前去, 瞪視著他質問道:“玉淮,你讓人給我留下的那些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是字面上的意思。”玉淮依舊沒看向晏之瑜,他偏過頭去, 將目光落于晏之瑜身側的虛空中, 眸光冷得嚇人。
“為什么?你不想見我總得有一個理由吧!”
晏之瑜實在想不通,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竟能讓玉淮對她的態度在一夜之間有了這般翻天覆地的變化。
“理由?”玉淮輕笑一聲,聲線微啞, 還帶著絲絲涼意, “沒有什么理由。”
“不過,你若執意想要理由的話, 我也可以給你一個。”
“我玩膩了。”
聽著玉淮口中吐出的這四個字,晏之瑜不由得呆愣在了原地。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臉不可思議地望向玉淮。
什么叫他玩膩了?
敢情他之前主動來找她都是在“玩”!?
玉淮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放在綠江文里都是會追妻火葬場的啊!
玉淮沒有再繼續呆下去的興趣,轉身欲走。還處于震驚之中的晏之瑜見狀,下意識伸出手拉住了玉淮寬大的衣袖。
玉淮低頭瞥了一眼晏之瑜的手,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袖角扯了出來,冷聲道:“晏姑娘請自重。”
晏之瑜都要氣笑了。
這只狐貍現在倒是知道叫她自重了。
那他之前對她做的那些算什么?
他自己動手動腳的時候怎么沒想起來自重這個詞?
之前一口一個“之瑜”叫得倒是親熱,現在就變成了“晏姑娘”?
狐貍你真的,她哭死。
“莫要再來尋我。”玉淮并沒有理會晏之瑜那看上去有些崩裂的表情,留下這句話后便瞬間消失在了晏之瑜的面前。
玉淮離開后,晏之瑜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冷著一張臉站在原地,嚇得好不容易跟上來的侍女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以玉淮的實力,若他真的完全不想再見到她的話,她根本就不會有追上他的機會,甚至不會有發現他的機會。若是他真如表現出來的這般決絕無情,身為真正隱月樓樓主的他完全可以直接將她趕出隱月樓。
但他沒有這么做。
晏之瑜旁若無人般細細思索著,緊皺著的眉頭始終沒能放松下來。
煩死了!這只該死的狐貍為什么不能好好把話說清楚!
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不好好說話的謎語人!
玉淮突然變成這樣絕對是有原因的,一定有什么細節被她遺漏了。
晏之瑜閉上自己的雙眼,苦思冥想著,在心里將這些日子里發生的事一一梳理,盼望著能找到一些她先前沒有留意到的信息。
思緒飄飛間,昨晚夢中的場景不期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那雙幽冷長臂的主人是誰?那張模糊的臉好熟悉……
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她只覺得有一股清涼的氣息拂過識海間,那些模糊不清又斷斷續續的畫面也瞬間變得清晰連貫起來。
那張臉是玉淮的臉!
那些片段根本不是夢,而是她被玉淮用法術封存在識海中的一段記憶!
怎么會有兩個玉淮?
那個看上去格外暴戾的“玉淮”對她做了什么?
那個正常的玉淮又為什么不同她解釋清楚,反而封存了她的這段記憶?
她又為什么能想起來這段記憶?
隨著這段記憶的恢復,晏之瑜腦中的疑問越來越多,幾近要將她吞沒一般。
不行,今天不把這些事情問明白她會難受死的!
晏之瑜企圖在她所有能踏足的區域尋找玉淮的蹤跡,卻沒有絲毫發現。
她這個時候才清楚地認識到,如果不是玉淮愿意,以她的身份實力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見到他。
晏之瑜滿臉挫敗地站在隱月樓第一層的正廳中,心中無比懊悔自己方才竟那般輕易地就讓面前的玉淮離開。
就在晏之瑜思考自己該如何才能再見到玉淮時,她敏銳地感覺到有一道勁風正朝她的面門而來。晏之瑜忙收斂心神,在那一瞬間使出空間騰挪,險之又險地躲過這道攻擊。
是什么人敢在隱月樓內堂而皇之地動手!?
晏之瑜朝來源處望去,卻發現那里空無一人。她將警惕心拉滿向著四周張望,卻仍舊一無所獲。然而就在下一息,她被人從后背鉗住了雙手,毫無反抗之力。
“你是誰,想做什么?”察覺到來人實力不凡的晏之瑜不欲惹怒對方,低聲道。
那人卻沒做出任何回應,反而出手直接擊昏了晏之瑜。
當晏之瑜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居然被禁錮在了一把紫檀木椅上,不得動彈。
她艱難地控制自己抬起頭來,卻在看清對面之人的面容時傻了眼。
將她擊暈并困在此處的人居然是余斂!?
“余斂?你為何要將我綁來此處?”晏之瑜不由驚疑不定地出言問道。
余斂面無表情地對上晏之瑜飽含驚詫的雙眸,冷聲道:“你對主…玉淮做了什么?”
聞言,本就對余斂這番舉動摸不著頭腦的晏之瑜更加迷茫了。
余斂你有沒有搞錯啊……
什么叫她對玉淮做了什么?
明明是她該問玉淮對她做了什么吧!
“樓主,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就憑我,能對玉淮公子做什么?”晏之瑜竭力保持平靜地反問道。
余斂先前確實不認為晏之瑜這一個小小的結丹期修士能對玉淮造成什么威脅,但是如今他卻不太確定了……
玉淮對她實在太特殊了。
而且,這一次玉淮同她從流淵城回來后,氣息明顯不對了。
那般暴戾的氣息,只能是“他”了……
明明主上先前還能穩穩壓住“他”一頭的,如今卻連在白日里都快控制不住“他”了。
第53章 二十七只狐貍
這其中定是發生了什么。
主上不愿說, 他便自己查。無論如何,主上是他們隱月樓所有半妖最大的依仗,絕不能有半分差池。
余斂并不理會晏之瑜的反問, 他審視著面前的少女,眼神銳利如刀:“你與玉淮此去流淵城, 都發生了什么?”
這時晏之瑜也鎮定了不少,她看著余斂冷厲逼問的模樣, 心中頓生一個想法。
正巧, 她心中的疑問繁多。
眼前之人定當知曉不少有關玉淮的事情, 她何不利用好此次的機會,從他嘴里套出些東西來。
不過, 晏之瑜不急著開口引導余斂, 反而微微垂下頭來, 張了張嘴, 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最好將你所知的一起都說出來, 否則……”余斂見狀, 竟上前兩步,并伸手掐住晏之瑜的脖頸,厲聲追問道。
晏之瑜被迫微仰起頭來, 卻依舊一言不發。余斂于是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讓晏之瑜的臉都因呼吸不順暢而變得漲紅起來。
“我、我說, 我說……”晏之瑜裝出一副受不住的樣子, 艱難地從口中蹦出了幾個字來。
聽到晏之瑜妥協般的聲音,余斂這才松開了自己有些粗糲的大手。被解除鉗制的晏之瑜第一時間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好一會才將自己的氣息平復下來。
“說吧。”
“我……我和玉淮為了探查江家小姐的行蹤, 去尋了一只當時在流淵城中作亂的蛇妖。那只蛇妖不是玉淮的對手,竟直接選擇了自爆。玉淮為了護我, 阻攔不及,竟被那蛇妖自爆產生的黑氣擊中,而后很快便昏迷了過去。”
“我著急地上前查看,卻在接觸到玉淮身體的下一刻失去了意識。之后的事我原先是不記得的,我當時詢問玉淮,玉淮卻只說我是被蛇妖自爆的余波震暈了過去。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發現我的記憶好像是被玉淮封存了一部分。而且不知為何,昨夜我夢到了那段被迫遺忘的記憶。”
“在那段記憶里,我的靈體在那蛇妖自爆后被拖拽到了一個滿是死寂氣息的荒蕪之地,還在那里遇到了一個和玉淮長得一模一樣之人。不過,他的脾性卻和玉淮大不相同。”說到這,晏之瑜頓了頓,她試探性地望向余斂,果然發現他神色微變。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余斂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嗎?”晏之瑜小心地發問道。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說,接下來發生了什么?”
見余斂居然一絲口風都不露,晏之瑜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接著道:“他禁錮了我的靈體,他似乎…還在吞噬我?”
晏之瑜有些不太確定,聲音越來越低。
余斂卻臉色大變,竟脫口而出:“你是純靈之體!?”
“什么純靈之體?”終于得到了些她不知曉的信息,晏之瑜有些激動地連忙反問道。
就在這時,許久未出現的系統音也在晏之瑜耳邊突兀地響起。
【滴,恭喜玩家解鎖隱藏身份信息:純靈之體。】
所以,她真的就是余斂口中的所謂的純靈之體?
系統為什么連她自身的身份信息都不提前講清楚啊喂,有它這么制作游戲的嗎!?
一系列有關純靈之體的介紹和資料也隨之出現在晏之瑜的腦海中。
而當晏之瑜注意到“純靈之體被吞噬不會出現任何排異反應,反而會在巨大程度上滋養吞噬者”這一點時,她方才確定,當時那個“玉淮”確實是想將她盡數“拆吞入腹”。
“你竟不知?”余斂依舊不回答晏之瑜的疑問,面色愈發凝重。
怪不得“他”能在短短幾天內壯大到這種程度,原來是吞噬了純靈之體……
可眼前之人并不像是靈體大傷的模樣。
余斂打量著晏之瑜,心中浮起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主上難道在“他”得到純靈之體增幅的情況下,還用自己的本源之力去修復她的靈體?
簡直是胡鬧!
余斂皺著眉,看向晏之瑜的眼神愈發不善。
如果一切都如他所想的一般,那么主上現今隨時有可能被“他”壓制反噬!
難怪,難怪主上竟直接閉了關。
但余斂并不覺得此次的危機僅靠玉淮閉關便能解決,這般好的機會,“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其實,有個最為穩妥的解決方法就擺在他的面前。
讓主上將晏之瑜的靈體完全吞噬。
這般,主上非但能順利度過此次危機,甚至還有可能一舉將“他”消除。
可主上對這晏之瑜的特殊他都看在眼里。他心知,主上是不可能愿意主動吞噬她的。
他得好好想個辦法。
晏之瑜看著余斂越發危險的眼神,身體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他想做什么?
余斂深深看了晏之瑜一眼,而后便轉身欲走。
“等等!”
晏之瑜沒想到余斂問完話后,居然直接徑直離開,沒有絲毫要放她走的意思。
拿余斂完全沒辦法的晏之瑜下意識地搬出了玉淮:“你要把我一直關在這里嗎?你就不怕玉淮……”
聞言,余斂腳步微頓,回過頭來掃了晏之瑜一眼:“他現在可沒精力管你。”
隨和,余斂便一腳邁出這間暗室,徒留晏之瑜一人在黑暗中凌亂。
不是,余斂他憑什么啊啊啊啊!
晏之瑜有些崩潰,卻也沒有因此完全喪失理智,反而在心里暗暗分析起了余斂將她困在這里的目的。
他們的對話停在“純靈之體”這個話題上,他總不能是想吞噬她吧?
這也說不通啊,如果他垂涎她的靈體,直接動手不就好了,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將她困在這里?
等等,他最開始問她的問題是“你對玉淮做了什么”。
難道是玉淮出事了,他才找上了她這個和玉淮一同出行的人?
他會這般干脆地離開或許是因為找到了玉淮出事的原因或者解決辦法?
所以,問題又回來了,玉淮究竟怎么了?
如果余斂真的是從她身上得到的答案,那她不妨再猜得大膽些。
那個暴戾的“玉淮”和她平日里接觸的玉淮是處于對立面的,“他”因為吞噬她得到了增長,相應的就使玉淮陷入了某種危機?
這種描述怎么感覺這么像心魔呢?可是,那個“玉淮”散發的氣息分明和心魔不一樣啊。
缺少了關鍵信息,晏之瑜實在有些推不下去了。她在黑暗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只覺得玩游戲好難啊……
她到底是來攻略男人的,還是來玩劇本殺解密的啊!
第54章 二十八只狐貍
這廂, 在晏之瑜尋玉淮時,一直跟在不遠處的“侍女”綾煙眼睜睜地看著晏之瑜被余斂打暈帶走。
綾煙心知自己不是余斂的對手,并沒有貿然沖上前去, 而是在余斂帶著晏之瑜走后,從儲物袋取出了一張符箓并將之直接撕碎。
不過一刻鐘時間, 玉淮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此時的玉淮蒼白著一張稍顯病態的臉,額間細密的汗珠都還未來得及拭去, 顯然是強行脫離閉關狀態后就立刻趕了過來。
“之瑜出什么事了?”玉淮的嗓音有些沙啞, 毫無血色的雙唇輕輕張合, 出口便是問詢晏之瑜的安危。
“方才,余斂大人將晏姑娘打暈帶走了。”綾煙一見玉淮便恭敬地半跪下來, 死死低著頭, “綾煙無能, 未能護晏姑娘周全, 還望主上責罰。”
“余斂?他為何要對之瑜出手?”玉淮皺了皺眉, 同時心下一松。
他了解余斂的為人, 余斂并不是什么弒殺之人,晏之瑜也從未得罪過余斂,余斂應當不至于傷她。
“綾煙不知, 綾煙只看見余斂大人帶著晏姑娘去了第八層。”
聞言, 玉淮強忍著識海傳來的陣陣刺痛, 一刻也不再耽擱地往第八層趕去。
一踏上第八層, 玉淮就直接將神識外放,幾乎是瞬間就找到了余斂所在的位置, 并在下一刻面帶冷色地來到了他的面前。
余斂望見玉淮, 立刻垂頭半跪下來不發一言。他臉色不變,心下卻掀起了激浪, 難以平息。
他心知玉淮是為何而來,但他沒想到玉淮在閉關中居然還能及時了解到晏之瑜的情況,并且還不顧“他”隨時會反噬的危險,強行出關來尋晏之瑜。
“余斂,你在胡鬧什么?她在哪里?”玉淮呵斥余斂的聲音仍有些虛弱,雙眸卻灼灼地盯著他。
聞言,余斂保持著半跪的姿勢抬起頭來,他微微抿唇,眼中卻滿是不贊同與不解:“胡鬧的難道不是主上嗎?”
“主上,因為她,你就快壓制不住‘他’了吧。”說到最后,余斂的聲音明顯有些激動了起來。
“此事與她無關。余斂,你將她放了,答應我日后不可再尋她麻煩,此次之事我便不再多追究了。”玉淮并不理會余斂的反問,只是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命道。
“主上!她可是純靈之體!明明只要…您就能……”
“余斂,我說了,不可再打她的主意。”玉淮驟然放出靈壓,眸光凌厲,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千年寒冰一般。
余斂被靈壓迫得脊背微彎,卻沒有絲毫動搖,咬牙道:“主上,隱月樓不可以沒有您。若您不愿意出手,余斂可以替您去……”
“沒有她,我一樣可以將‘他’壓制消滅,余斂別逼我對你出手。”
玉淮眸中盛著深潭,周身溢出的靈力翻涌間房內攪得殘破不堪。余斂卻突然暴起,他化作一道白光,瞬間出現在玉淮身后。隨后余斂右手一揮,一道白色的真氣直奔玉淮后背。
他在賭,賭玉淮此刻的狀態究竟能不能接下他這一擊。
“主上,余斂冒犯了。”
玉淮瞬間轉身,雙手結印間靈力便化作一道透明的護盾,擋住了余斂的攻擊。緊接著,兩人在房間內來回交鋒,速度之快令人難以捕捉他們的身影,只能聽見“砰砰”的撞擊聲和靈力碰撞的轟鳴聲在房內不斷響起。
余斂的進攻雖然迅猛,但玉淮卻始終穩如泰山,將他的每一次攻擊一一化解。終于,當玉淮再一次擋住余斂的攻擊后,他身形一閃,猛地擊向余斂的腹部。
余斂來不及反應,被這一招擊中,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他重重地撞在房內墻上,而后滑落在地上,唇角溢出鮮血,無法再站起來。玉淮緩緩走到余斂的身邊,低頭看著他。
余斂喘著氣,又重重地咳了數聲,腥熱的血隨之噴灑在他玄色衣袍上。他沒有舉頭看玉淮,而是艱難抬手運起靈力準備自我了結。
玉淮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淡淡地凝視著余斂:“我沒你想象中的那么虛弱。”
“我再說一遍,沒有她,我一樣可以將‘他’壓制消滅。余斂,放了她。”
他不是不可以直接找到晏之瑜,但他必須打消余斂對她所有不利的念頭。
“主上……”余斂這才抬頭,嘴唇囁嚅著。
“沒有她,就不會有現在的隱月樓,那個我同你說過的美好的夢也是她為我描繪的。你若想讓如今的隱月樓一直存在下去,就護好她,否則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玉淮今天第一次放輕了語氣,還抬手將余斂扶了起來。
“主上,余斂…知道了。”余斂雙眸微顫,啞聲應了下來。
“去吧,把她放了,這種事我不想再看見第二次。”
“我閉關的日子里,護好她,將功折罪。”
“是。”
玉淮了解余斂,只要是他應下的事就絕對會辦到。玉淮于是也不繼續久留,一閃身就重回了自己的閉關之地。
而在厚重石門闔上的那一刻,玉淮口中一股甜膩的血氣終于抑制不住地噴濺出來,為地面染上了一片猩紅。玉淮倚靠在石門上,用衣袖拭去了唇畔的血跡,斷斷續續地喘息著。
他的情況并沒有那么好。
但他不能,也絕不會就此倒下。
他才剛剛找回她,他舍不得再走一次了。
他還沒完成她的夢,還沒告訴她……
玉淮有些趔趄地坐回了由天冰制成的石臺上,閉目再次進入了閉關狀態。
…………
余斂簡單運氣調理了一下傷勢后,便又回到了那個關著晏之瑜的房內。
本還在冥思苦想的晏之瑜被突然照射進來的白光刺激得閉了閉眼,當她再次睜開眼時,余斂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你又想做什么?”晏之瑜下意識開口問道,語氣微冷。
余斂卻只是一揮袖就解開了對她的束縛,還順手扶住了險些踉蹌摔倒在地的晏之瑜:“抱歉。”?
晏之瑜有些懵。
怎么回事?
剛剛還那么強硬的人怎么就突然把她放了,還和她道歉?
晏之瑜站穩后,便推開了余斂,滿目疑慮地上下打量著他,而后指了指腦袋,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這里還好嗎?”
……
余斂沉默了一瞬,而后還是微微躬身,將視線保持在與晏之瑜齊平的位置,低聲道:“對不起,將你擄來是我太沖動了,你要什么補償都可以說。”
“想打罵回來也可以。”余斂頓了頓又補充道。
第55章 二十九只狐貍
晏之瑜一邊活動著因被禁錮太久而有些酸軟的手腳, 一邊垂眸聽著余斂所說的話,眼底劃過一絲喜意。
“我不要什么補償,我也對打罵別人不感興趣, 不過…我倒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晏之瑜抬眼看向余斂,和他視線相交, 語氣間是說不出的認真。
嘴上說著要補償晏之瑜的余斂聞言卻沉默了片刻。他微微側目,視線在半空中游離著, 良久后才直起身體。
“在我能回答的范圍內, 可以。”余斂背過身去, 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聞言,晏之瑜望著余斂的背影迫不及待地拋出了第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把我關到這里?是因為玉淮出什么事了嗎?”
余斂吃驚于晏之瑜的敏銳, 沉吟片刻才張口道:“是, 因為我懷疑玉淮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情與你有關, 所以才動手將你抓來。”
“玉淮到底怎么了?”晏之瑜追問道。
這也是她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 余斂眼中閃過一絲幽光, 而后微微搖了搖頭:“這一點…恕我無可奉告。”
晏之瑜卻聽出了他語氣間的猶疑, 心下暗道有戲。
“玉淮是不是識海出什么問題了?是心魔?還是有什么別的邪祟作亂?有什么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嗎?”
“晏姑娘不必再試探了,這件事我真的不能告訴你。”余斂呼吸微窒,卻還是沒有回答晏之瑜的疑問。
“所以我猜得其實已經很相近了?”晏之瑜卻從余斂的語氣中聽出了一些貓膩, 接著打探道。
余斂真的很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以免繼續被晏之瑜奪命連環問。但奈何玉淮同他交代過要好生護著晏之瑜, 他只能接著呆在原地沉默著。
“你若是同我說清楚, 說不定我真的有辦法幫玉淮解決。”晏之瑜這句話說得很輕,但在房內響起時卻宛若一瓢清水潑入油鍋, 讓整個房間里的氛圍都瞬間緊繃起來。
晏之瑜并不是在大放厥詞。
世人對純靈之體的了解并不全面, 他們只知純靈之體能在其靈體受到污染或被下禁制之后,自主凈化靈體, 使其恢復純凈無暇。
世人卻不知,純靈之體的凈化能力其實也是可以對他人使用的。但使用過程中,必須要其本身的靈體進入他人的識海中才能做到。
用靈體進入他人的識海,對靈體能被直接吸收而無任何排異的純靈之體來說,無疑是羊入虎口,實在是一件危險而愚蠢的行為。故而,大部分純靈之體的擁有者幾乎都沒使用過這項能力。
久而久之,這項能力也便幾近無人知曉。也就是晏之瑜手握系統給的資料,才得以窺得一二。
“這些年能嘗試的方法我和玉淮幾乎都嘗試過了,你又能有什么辦法?”除非你愿意自我犧牲……
余斂轉過身來,藏在袖中的手握緊成拳微微顫抖著,似是忍了又忍才將最后一句話吞回腹中。
“不讓我試試,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我想幫幫他,我不想再看他接著這么痛苦下去。”
“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給我一次機會。”
少女毫不相讓地望向眼前高大的男人,語氣間滿是堅定和無畏。她那雙碧落色眸子仿佛被風雨洗刷過一般亮得驚人,色澤如高山之巔的雪蓮般鮮亮而美好。
她就這樣昂著頭,白皙細膩的臉上流露出似乎任何人或事都無法阻攔的堅韌與執拗,讓眼前之人如同被束縛了一般,說不出半分反駁的話來。
怎么沒有反應?
晏之瑜眨了眨眼,想努力看清余斂的表情,卻依舊只看到一張如同往日一般冷厲的臉。
不會吧不會吧,她都這么努力又真誠地袒明心跡了,他怎么還是無動于衷?
晏之瑜的臉上閃過一絲無措,卻仍舊沒挪開自己的視線,她定定地看著余斂,似是他不答應她便絕不會罷休似的。
“……罷了。”余斂宛若妥協一般嘆了一口氣,眼中滿是無奈。
“晏姑娘,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若是膽敢外傳,哪怕是玉淮要殺了我,我也定會先將你斬于劍下。”
“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可以發心魔誓!”
終于到了解密環節了嗎!?
晏之瑜肉眼可見地激動了起來,不等余斂回話就毫不猶豫地運起靈力,言道:“我,晏之瑜,在此立下心魔大誓,絕不會將余斂接下來所說的事情外傳,也絕不會對玉淮、對隱月樓不利。若有違背,心魔纏身,身死道消。”
晏之瑜話音剛落,一道耀眼的金光就憑空出現在她的身體周圍,并在數息后漸漸消散。
這是心魔誓成的標志。
“好。”余斂點了點頭,來到桌邊示意晏之瑜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她的對面。
“看你的反應,你應該早就知道玉淮才是真正的樓主了吧。”
“啊,是……”晏之瑜沒想到反而是余斂先發現自己已經知道玉淮身份這件事。
“外界盛傳上任樓主顧溪行是因內斗而死,此事說真非真,說假非假。當年,顧溪行多年修為沒有寸進,大限將至,他便將主意打到了玉淮身上。”
“不,應當說自他將玉淮挑選到身邊的那一日,他便是這般打算的。”
“他要奪舍玉淮,并通過邪功將自己原本的修為吸取到玉淮身上,從而達到延續自己生命的目的。”
“他做到了第二點,第一點卻失敗了。”
“我不知道玉淮做了什么,或許是他早有準備,他居然反將要奪舍他的顧溪行弄得神魂破碎。”
“故事若是就此結束,這或許是一個很圓滿的結局。畢竟,玉淮活了下來,還擁有了顧溪行的一身修為。”
“只可惜,顧溪行本就是依靠邪功才修煉至化神期。他的身上不知纏了多少邪祟冤魂,這也是這么多年他修為始終無法提升的原因之一。”
“顧溪行死后,那些邪祟冤魂便嫁接在了玉淮身上,日日折磨著他。這便也罷了,那些邪祟冤魂竟還會不斷地放大玉淮的邪念。哪怕只是一絲,都會被它們放大到龐然巨物的程度。”
“我和玉淮猜測過,顧溪行的性子愈發扭曲邪性定也是受到了這些東西的影響。”
“玉淮不愿被這些強行催化出來的邪念糾纏成那副模樣,便用盡辦法將那些邪祟冤魂每日催生出來的邪念封印在識海深處。”
“可是,令我和玉淮都沒想到的是,那些邪念竟在經年累月的積累中愈發壯大,壯大到能凝聚出一個個體的程度。”
“可是,玉淮既無法完全驅趕那些根植在他識海中的邪祟冤魂,也不能解除封印放任那些邪念浸染自己的靈體。于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團邪念愈發強大。”
“到后來,那邪念甚至有了神智。每至子時,在他最為強盛的時段,他便會在玉淮的識海深處翻騰,在折磨玉淮的同時試圖沖破封印。那邪念似乎還掌控了那些邪祟冤魂,讓本就在無時無刻折磨著玉淮識海的它們更加乖戾,不給玉淮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
“本來,玉淮還是能壓制住‘他’的。只是,在你的靈體被‘他’吞噬了大半而玉淮又用自己的本源之力填補你靈體的空缺之后,玉淮便很難再繼續壓制‘他’了。”
聽著余斂平靜的闡述,晏之瑜心中不由涌起了一片酸澀,她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那只看上去事事不掛心、整日掛著笑的狐貍居然經歷了這么多……她都不敢想,這么多年來玉淮究竟是怎樣支撐下來的。
第56章 三十只狐貍
房中一時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良久, 余斂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他驟然站起身來,輕嘆了一口氣:“這么多年來,我和玉淮都沒能找到解決方法, 你若無能為力也實屬正常……”
他本也沒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不。”晏之瑜搖了搖頭,原有些怔愣的眸光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我有辦法,不過我需要你的幫助。”
聞言, 余斂愣了數息才反應過來, 驚聲道:“你真的有辦法?!”
晏之瑜微微頷首, 并輕聲將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滿目震驚的余斂。余斂聽完后深深地看了晏之瑜一眼,面露沉思, 許久之后才再次開口:“這件事, 你有多大把握?”
“三成。”晏之瑜并沒有為了說服余斂而可以故意夸大成功的幾率, 而是直接將自己的預估說了出來。
不過, 實際上對于手握讀檔的晏之瑜來說, 無論此事有多大的把握, 都值得她去一試。
畢竟,就算失敗,她也可以從頭來過。
但對余斂來說, 三成的成功率, 還是太冒險了。
“你知道如果失敗了會有什么結果嗎?不僅玉淮會被‘他’徹底反噬, 你也不可能有任何活路!不行, 無論出于任何考慮,這個辦法我都不能同意。”
“余斂!你們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不是嗎?”
“不, 我相信玉淮。他之前已經挺過了那么多次,這次也…也一定可以的。”余斂的聲音愈發低下去, 顯然他對自己所說的話并沒有足夠的信心。
“你若是真的那般相信玉淮,就不會聽我說到現在了。”晏之瑜毫不猶豫地拆穿了余斂,“你對這個方法也很心動,不是嗎?”
“如果能成功,不僅是‘他’,連那些東西也是能被根除的。”晏之瑜步步緊逼,目光灼灼地望向余斂。
“不,這件事…我不會幫你的。”余斂挪開了自己的視線,依舊拒絕了晏之瑜的提議,“天色不早了,晏姑娘還是回去休息吧。”
言罷,余斂便徑直離開,沒給晏之瑜任何繼續說服他的機會。獨自留在原地的晏之瑜有些挫敗地抿了抿唇,連肩膀都微微塌了下來。
該死,如果沒有余斂的配合,現在的她到底該如何找到玉淮啊啊啊啊!
總不能讓她眼睜睜地看著玉淮在泥沼中越陷越深吧!
晏之瑜一邊思索著其他解決辦法,一邊垂頭喪氣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全然不知提前離開的余斂正站在她看不見的角落遠遠地衛護著她。
他雖不贊同她的提議,卻依舊記得玉淮交給他的任務。
被玉淮吩咐守在房門口的“侍女”綾煙見晏之瑜回來,松了一口氣后忙迎了上去,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關心道:“晏姑娘,您回來了!”
沉浸在思緒里的晏之瑜并沒有過多在意綾煙,點了點頭就走進了她自己的房間。
意外和機會來得猝不及防。
數日后,在晏之瑜再一次逮到余斂,準備繼續自己的說服大業時,卻發現他今日比起前些日子明顯要急躁不少。
晏之瑜微微蹙眉,幾乎是瞬間就反應了過來:“是不是玉淮出事了!?”
余斂沒有回答,眼底卻早已滿是一片肅然。
“你到底還在猶豫什么!”晏之瑜扯住余斂的衣襟,這九個字幾近是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一樣。
“玉淮……玉淮的情況正在極速惡化,‘他’已經占據了上風。玉淮為了不讓‘他’控制身體,將自己封印了起來。”
“但是,按照‘他’壯大的速度,即使玉淮封印自身,恐怕也控不了‘他’太久了。”
余斂后退兩步,讓自己的衣襟從晏之瑜手中掙脫出來。他垂首望向身前的晏之瑜,眼中閃過一絲掙扎。
他該狠下心,助陷入沉睡的玉淮直接吸收了她的靈體從而反殺‘他’;還是該相信她,用那個所謂的只有三成把握的方法。
晏之瑜對上余斂晦暗不明的眼神,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不知余斂心思的她又逼近了他一分,擰眉道:“余斂,現在就帶我去見他,再不用那個方法就來不及了!”
看著眼前執拗的少女,余斂的耳邊忽然又想起了數日前玉淮同他說過的那些話。
“沒有她,就不會有現在的隱月樓,那個我同你說過的美好的夢也是她為我描繪的。”
“你若想讓如今的隱月樓一直存在下去,就護好她,否則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
“我閉關的日子里,護好她,將功折罪。”
余斂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睛看向晏之瑜時,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和堅定。
“好,我帶你去找他。”余斂一字一頓地對晏之瑜說道。
“走!”見余斂成功被說服,晏之瑜忙存了一個檔就催促著余斂帶自己前去。
余斂也不再耽擱,直接伸手拉住了晏之瑜的手腕,就帶著她以極快的速度朝著玉淮閉關之地的方向趕去。只是一刻鐘的功夫,二人就穩穩地站在了一道緊閉著的厚重石門前。
余斂同晏之瑜對視一眼后,便直接施術打開了那道巨門。隨著石門的開啟,塵土撲面而來。直到塵土隨風漸漸消散,晏之瑜才看清了其中的景象。
只見一張巨大的石臺橫亙在中央,它的表面布滿了裂痕和碎片,顯露出斑駁的痕跡。
四周石壁上也同樣裂痕交錯,其上掉落的石屑散于一地,與那些從石臺上落下的碎石相互交織,形成了一片凌亂的廢墟,看上去仿佛經歷了一場極為慘烈的戰斗一般。
但晏之瑜與余斂都很清楚,眼前的一切都只是玉淮失控造成的。
此情此景,讓晏之瑜忽然想到了自己這條線第一次be時的經歷。她在混天秘境的那個洞口處感受到的類似于打斗的動靜,大概也是因為“他”在作祟,使玉淮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而造成的吧。
自我封印的玉淮此時正躺在那張巨大而又布滿裂痕的石臺上。
晏之瑜正打算沖上前去,卻被余斂直接扯了回來。她有些不解地望向余斂,微微蹙眉:“余斂你反悔了?”
余斂沒有松手,而是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眸光一沉:“你沒感受到嗎?玉淮周圍縈繞著一股氣,這怕是他自我封印時,身體自主開啟的防護狀態。”
“以玉淮的修為,若是你被他抗拒,在靠近他的那一刻你就會瞬間被那股氣碾碎。”
聞言,晏之瑜這才沉下心神細細感受著,果然在距玉淮的數尺處感受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氣勁。
第57章 三十一只狐貍
“你有辦法解決這股氣勁嗎?”晏之瑜扭頭瞥向余斂, 凝眉問道。
余斂搖了搖頭,眼底愈發晦暗起來:“我與玉淮的修為差了一整個大境界,無法消除這股氣。或許我能憑借元嬰修為勉強靠近他, 但絕對沒有辦法能帶上你一起。”
是這樣嗎……
晏之瑜又將目光投向了玉淮,眸光閃爍間心下已有了盤算。
既然沒有其他辦法, 那不如就再賭一把吧。
就賭玉淮不會抗拒她的靠近。
晏之瑜暗自存了一個檔,咬咬牙便疾步如飛地沖了過去。晏之瑜沖出去后余斂才將將反應過來, 他伸手欲攔晏之瑜, 卻抓了個空。
“晏姑娘!”
余斂有些不忍地閉上了眼, 在他看來,只有結丹修為的晏之瑜這樣毫無防護地沖進那股氣的范圍內, 定是要尸骨無存了。
可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卻驚詫地發現, 那道身影居然正安然無恙朝著玉淮一步步靠近。
難道是他判斷錯誤了?
余斂試探性地將覆了靈力的手伸進去, 卻在下一刻就迅速縮了回來。只見他原本白凈修長的手上赫然被灼出了一片火紅的痕跡, 像是被烈焰炙烤過一般。
反觀晏之瑜, 仍然毫發無損。
玉淮對她竟這般信任, 這般不設防嗎,即使處于自我封印的狀態也……
而此時正身處其中的晏之瑜卻只感受到一陣又一陣的“力”朝她襲來,試圖將她推離此地。這道力量如海浪般連綿強大, 卻并未傷到晏之瑜分毫。
這難道就是余斂所說的“抗拒”嗎?這好像并沒有對她造成什么傷害?
被那股力裹挾著險些要后退兩步的晏之瑜皺了皺眉, 隨后便釋放出了自己渾身的靈力, 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中央的玉淮靠近。
那股力像是在顧忌著什么似的, 不敢與晏之瑜釋放的靈力相撞,只能任由著晏之瑜不斷前進。
在晏之瑜體內靈力消耗大半時, 她終于來到了玉淮的跟前。玉淮緊閉著雙眼, 銀色長發凌亂地披散在冰冷的石臺之上,皮膚蒼白而又細膩。他微微蹙著眉, 像是在承受著什么痛苦一般。
晏之瑜抿了抿唇,伸手撫開玉淮眉間的褶皺,眸光愈發堅定起來。她轉身朝站在原地的余斂點頭示意后,便側坐在了石臺之上,而余斂則闔上了石門在外守著。
接下來的事就全靠她了。
晏之瑜下意識舔了舔干澀的唇瓣,而后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抬起自己的右手,用牙咬破了她瑩白如玉的指尖。
眼見殷紅的血珠源源不斷地從自己的指尖流出,晏之瑜也不再遲疑地將手指點在了玉淮的額間。晏之瑜的手指順著玉淮的面龐一路向下,從額間滑至鼻梁,再點至唇瓣。
帶著鐵銹味的血染紅了玉淮的薄唇,還從唇瓣間的縫隙漸漸流入。但晏之瑜的指尖并沒有在這處柔軟停留太久,而是繼續向下滑動著。
不過一息功夫,晏之瑜的手指就來到了玉淮的脖頸處。
這次,指尖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玉淮凸起的喉結處描摹著什么。指尖血在晏之瑜的控制下于玉淮的頸間繪出了一道緋紅的符文,在玉淮蒼白細膩的皮膚上顯得異常妖冶。
符文成型后,晏之瑜撩開了玉淮的衣襟,其指尖再次輕緩地移開,一路向下,到胸膛,到腰背,到腹部……玉淮的上半身幾乎都布滿了由血繪制紋路,詭異而妖艷。
最后,晏之瑜的蔥白指尖點在了玉淮的心口之上。指尖在他的心口處打轉了兩圈后,重重碾了上去,霎時玉淮渾身的血色紋路都泛起了紅光,將二人籠罩其間。
這是她給自己上的保險,也是她同“他”談判的倚仗。
一切準備完畢,晏之瑜才施術將自己手上的傷口愈合。失血過多的晏之瑜臉上微微發白,她輕輕喘息著將平躺著玉淮扶起,使之盤坐在自己面前。
玉淮身上的那些紋路已然盡數隱沒,只有心口還開著一朵絕美的血色花紋。晏之瑜確認無誤后,才為他重新收攏好衣袍。
這時,晏之瑜的臉才后知后覺地有些發燙,原先一直穩穩繪制符文的手指也微微發顫。
嗯,有點刺激。
拜托,那可是一個人事不知、俊美無雙、可以任人為所欲為、為所欲為、為所欲為的“睡美人”誒!
晏之瑜晃了晃腦袋,將自己有些發散的思維收回,重又正色看向玉淮。她褪了鞋,同玉淮面對面盤坐著,而后閉上眼開始分離自己的肉/體和靈體。
這對普通的結丹修士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獨自做到的,但對擁有純靈之體的晏之瑜來說卻不算困難。
很快,晏之瑜便將自己的靈體分離了出來,她沒再多耽擱,直沖玉淮的識海而去。
經過她方才所做的事,玉淮的識海對她應該不會很排斥,但她想進入其中或多或少還是會有些阻礙的。
晏之瑜原先是這般想的。
但令她完全沒意料到的是,她的靈體剛一接觸到玉淮的識海,那識海就像魚遇到了水一般幾乎是瞬間就將她接納了進去。
靈體穩穩落入玉淮識海的晏之瑜有點懵,但她并沒有過多糾結這件事,而是仔細觀察起了周圍。
她先前落入的應當是玉淮識海的最深處,那里封印著“他”。而她現在則處于玉淮識海的最外層,這里是玉淮識海“受污染”最小的地方。
周圍是一片樹木挺拔茂盛的山林,放眼望去盡是濃密的綠海。微暖的光透過樹梢的縫隙,落晏之瑜身上是說不出的舒服。
晏之瑜只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不過她也并不關心這一點,她的目的地可是玉淮識海的最深處。
第58章 三十二只狐貍
晏之瑜于是飛身以極快的速度朝著玉淮識海的深處趕去, 隨著她的不斷移動,她周圍的景物也在不停地變幻著。
原本蔥郁的山林逐漸被荒蕪的戈壁取代,天空也漸漸被厚重的烏云籠罩起來, 微暖的光再也無法透過云層落在她的身上。
四周的環境和她之前所見過的那個地方越來越相似。
她快要抵達那里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晏之瑜忙換上了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宛如慌不擇路般沖進了前方最為幽暗的那處地方。
漫天塵土撲面而來的下一瞬, 晏之瑜就立刻撞進了一個陰冷的懷中。她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雙手抵上身前人的胸口,并用盡全力推開了他。
“呵。”
熟悉的輕笑聲響起, 惹得晏之瑜抬眸望向聲源處。
總是找到你了。
確認來人后, 晏之瑜用慌亂遮掩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幽光, 顫抖著聲線道:“你先別動手,我……我是來幫你的!”
“哦?你確實是來幫我的。”
“他”仍穿著一身墨青色的長袍, 居高臨下地站在晏之瑜的面前, 一臉玩味地望著她。
“我……”
不等晏之瑜把話說完, “他”便再次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中, 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只要將你吞噬, 我或許能更快地將他泯滅。”
“你、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會來這里嗎?而且…而且, 你不會吞噬我的。”被限制住身體的晏之瑜有些艱難地說道。
“你憑什么認為我不會吞噬你?”
“他”并沒有在意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反而像惡狼逗弄自己掌中無法逃脫的羔羊一般,饒有興味地反問起了眼前的晏之瑜。
晏之瑜并沒有在意“他”說話的語氣, 依舊按照她的計劃不緊不慢地拋出自己的底牌, 細聲道:“或許, 你聽說過契靈之術?”
“他居然對你用了契靈之術?”聞言, “他”的眼中閃過訝然,下意識驚聲道。
契靈之術, 一種可以使契靈雙方的靈體和肉/身相互綁定的術法。若晏之瑜靈體滅, 則玉淮肉/身滅;反之,若玉淮肉/身滅, 則晏之瑜的靈體也會隨之泯滅。
契靈雙方可以相互感受到對方的位置和情況,甚至還可以相互動用對方體內的靈力。
“不,是我強行與他簽訂的,我們純靈之體的其中一項天賦能力便是可以與他人強行契靈。”晏之瑜搖了搖頭,滿眼真誠地抬眸望向“他”。
“玉淮不敵你,便想將我吞噬,再與你抗衡。我為自保,在被他扯入識海時對他施了契靈之術。”
“玉淮迫于契靈之術無法吞噬我,便想將我趕出識海解除契靈。但我心知這層契靈如果被解除,我會有什么下場,所以我逃進了這里。”
“我想尋求你的庇護。”
她身負契靈,想得到玉淮身體掌控權的“他”絕不會動手吞噬她。
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迷惑“他”,接近“他”。
晏之瑜繃著一張臉,滿眼嚴肅認真地看著“他”。“他”的唇邊卻噙著一抹嘲諷的笑,伸手撫上了晏之瑜的脖頸。
“你來找我?”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東西嗎?我做得只會比他還要過分。”
“你太天真了。”
晏之瑜強忍著頸間的癢意沒有躲開,依舊滿面真誠地對上“他”的眼:“不,我相信你不會的。我…我只能找你了,只有你才能把我從他手里救出來。”
“況且,上一次你明明有機會在他來之前將我吞噬干凈的,但你沒有,不是嗎?”
“你沒有那么壞的,對不對?”
晏之瑜祈求似的望著“他”,眼前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仿佛將“他”視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宛如不屑一般嗤笑出聲,卻將撫著她頸側的手挪開,覆在了她的雙眼上。
晏之瑜眨了眨眼,羽睫掃過“他”的掌心,微癢的感覺讓“他”不由得食指微動。見“他”沒什么反應,晏之瑜大著膽子用雙手摸索著握住“他”冰涼的手。
“你愿意庇護我嗎?”
“我對庇護他人不感興趣,”察覺到眼前少女瞬間低落下來的情緒,“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很好奇他發現你在我身邊的模樣。”
“他”放下了遮住晏之瑜眼睛的手,第一次垂首認真地凝視著她的那雙碧落色的水眸。晏之瑜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側過頭去,卻被“他”強硬地掰了回來。
“我允許你留在我的身邊。”
晏之瑜的眸中霎時燃起一團名為驚喜的火焰,灼得“他”先挪開了視線。
“謝謝……”晏之瑜剛想說些什么,卻不知該如何稱謂“他”,語調一轉又道,“我該喚你什么?”
“他”難得愣住了一剎,隨后又瞬間恢復了往日里的模樣,冷笑道:“我的名姓也是你配知道的?”
見狀,晏之瑜心下了然。
從“他”誕生起便獨自一人被封印在這荒蕪之地,“他”又定是不愿同玉淮同名,所以……“他”其實根本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吧。
沒有人給“他”取過,“他”也從未想過給自己取一個。
因為在這里,不需要。
晏之瑜有些說不出話來,卻還是故作不知的模樣用舌尖頂了一下后槽牙,笑吟吟道:“好嘛,不讓我知道就不讓我知道嘛。不過,你不告訴我,不代表我不可以自擬一個!”
“我以后…以后就叫你逐熙,怎么樣?”
“……隨你。”
“逐熙。”
“……”
“逐熙!”
“……”
“逐熙,逐熙,逐熙!”
“嗯,聽到了。別喊了,再喊把你丟出去。”
第59章 三十三只狐貍
奔波了許久, 又與逐熙拉扯了這一番,饒是如今晏之瑜是靈體狀態,也不免得有些疲累。
晏之瑜于是順勢扯住逐熙的手腕, 軟著聲音道:“逐熙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在哪里休息啊?”
她一邊若無其事地問著,一邊小心而隱蔽地在逐熙手腕內側凹陷處輸了一道靈力進去。
被問題吸引了心神的逐熙并沒有察覺到晏之瑜的小動作, 他任由自己的手被她輕輕握著,垂眸沉默了下來。
晏之瑜幾乎是在干完正事的瞬間, 就察覺到了逐熙那詭異的沉默。她張了張嘴, 在心里瘋狂思考著自己是不是被發現了, 她接下來該說些什么,又該做何反應。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 逐熙終于低聲自嘲道:“在這里, 除了折騰他, 我又能做些什么?”
“你想看看嗎?”
說完, 逐熙也不等晏之瑜回答就抽出了自己的手, 將她甩在身后。隨即, 他只是一抬手,強大至極的深灰色靈力就自他體內爆發而出,宛如一場無形的風暴, 瞬間攪亂了整個空間。
凜冽至極的冰冷氣息以逐熙為中心涌向四面八方, 空氣中幾乎是在那一剎那就充滿了電流般的嗡嗡聲。
那些被攪動的靈力形成了肉眼可見的漩渦, 它們在空中盤旋、擴散, 將周圍的一切都卷入其中。大地震顫著,仿佛有一頭巨獸在地底翻滾, 天空中的云層也被撕扯著, 仿佛有無數惡靈在其間憤怒地咆哮。
地面上的裂隙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開來,潛藏于其中的邪祟冤魂感受著這股力量, 像是得到了召喚一般紛紛尖嘯著從地下涌出,肆意啃噬著每一個角落。
望著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切,晏之瑜本能地閉上眼靠近了身前之人,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感受著袖口傳來的拉扯感,逐熙停下了靈力釋放。他轉過身來,身后是一片混沌而無序的旋渦。
此時此刻,宛如人間惡鬼的他雙眼赤紅,其間滿是血絲,渾身散發著如暴風驟雨般陰戾暴虐的威壓。他湊近到晏之瑜的耳畔,涼涼勾唇。
“你害怕了?”
“想后悔了嗎?”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瞳孔緊縮,僵硬地定在了原地,渾身的嗜血戾氣都盡數收斂了起來。
晏之瑜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她輕輕拍了拍逐熙的背,一邊隱秘地輸了一道靈力至他的命門穴,一邊嗓音含笑,溫言軟語地安撫著他,聲音乖巧而清澈:“沒有怕你,也沒有后悔,我…我只是有點心疼你。”
“以后,我陪著你,好不好?”晏之瑜松開了抱住逐熙的手,又抬手輕輕捧住逐熙的臉,目光溫柔地注視著他的眼眸。
逐熙微微垂下眼簾,余光瞥向她纖長白皙的手指上。感受著落在他雙頰的那抹暖意,逐熙不由自主地伸手撫過她的指尖,仿佛連時間都在此刻停止。
但下一息,逐熙又像幡然醒悟般一把推開了晏之瑜。他側過臉去,目光投向她身后的一片荒蕪,沉聲道:“我不需要。”
“是是是,你不需要我,是我要賴著你。”晏之瑜沒站穩,險些被推到在地。看清逐熙眼中一閃而過的些許慌亂,晏之瑜差點輕笑出聲,順著他的話頭哄道。
眼前的少女歪了歪頭,笑眼澄澈,眸中閃著細碎的光,與他視線相對。少女溫軟的氣息就這樣撲面而來,帶著天然的嬌憨,生動而美好。
“嗯。”逐熙終是忍不住摸了摸晏之瑜的頭,喉間溢出默認般的應答。
隨后,逐熙第一次以不是禁錮的姿態摟住了晏之瑜的腰。在看到晏之瑜眼中的疑問后,還出聲解釋道:“咳,你方才不是想知道我住在哪里嗎?”
說著,也不等晏之瑜做出反應,他便扭過頭去目視前方,抱著她飛身往不遠處趕去。
望著逐熙的側臉,晏之瑜眸中掠過一絲歉然,而后又很快將其斂去,換上了她該有的盈盈笑意。
很快,一座玄黑色的宮殿便隱約可見,它如同一只沉睡在群山之中的巨獸,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四周依舊是一片死寂的荒地,卻比二人先前所在的地方多了一層厚重的黑霧。這霧氣如有生命一般,不斷蠕動著,仿佛連空氣都能染黑,遮蔽了宮殿的形貌。
晏之瑜被逐熙帶著落地后,才勉強看清了些許。仿佛由夜色凝聚而成的玄色宮殿巍峨聳立在一道巨淵之前,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宮殿的大門緊閉,門扉上雕刻著一只巨大的鬼面,猙獰可怖。逐熙一揮袖,巨門便隨之開啟,發出隆隆的聲音。
“走。”落地后逐熙也沒有放開晏之瑜,而是就這樣摟著她的腰走進了大殿。
一入殿門,便有數只藏于暗處、長得奇形怪狀的邪靈湊上前來同逐熙獻媚。
要知道,從逐熙指甲縫中泄出的一絲力量都足以讓他們壯大數倍不止。
平日里,逐熙或許還會搭理他們一二,但今日他有了一個新的、鮮活的“玩具”,自是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只有本能的邪靈。逐熙于是目不斜視地帶著晏之瑜穿過了他們,徑直朝著殿中走去。
眾邪靈不敢糾纏逐熙,卻皆嗅到了逐熙身側那團靈體的鮮美。被本能操控了的邪靈們竟一窩蜂地涌向晏之瑜,都試圖從她身上扯下塊“肉”來。
對此毫無防備的晏之瑜被蜂擁而至的邪靈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貼近了逐熙的胸膛,閉上了雙眼。
徒有靈體的她太脆弱了,別說逐熙,就連這些邪靈都能將她撕碎。
“滾。”逐熙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到了邪靈的動向,感受到懷中少女的瑟縮,逐熙只覺得一股無名之火直沖心間。
暴虐的深灰色靈力從他爆發出來,頃刻間就將周圍所有的邪靈粉碎,沒留下任何痕跡。
或許就連逐熙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何而怒。
是因為那些邪靈企圖染指他的所有物,觸犯了他的絕對權威?還是單純因為他們想傷她,他們嚇到了她?
不過,逐熙也不屑去思索這個問題,無論如何他不會允許任何人事物覬覦她,那些邪靈不行,那玉淮也不行。
“別怕。”逐熙垂首對自己的懷中人說道。
聞聲,晏之瑜這才抬起了埋在逐熙懷中的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那雙水眸就這樣盈盈地望向逐熙,惹得逐熙第一次體會到了名為“心軟”的感覺。
“我既允許你留在我身邊,便會護你周全。”
“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呆在我身邊,在此地便沒人能傷你,在這里你不必懼怕任何人。”
逐熙認真地注視著少女的眼,任由自己說出這些在先前的他看來宛若天方夜譚一般的話。
“好,逐熙,我相信你。”
少女嫣然一笑,干凈剔透的眸子里盛滿了信賴,頰邊兩個淺淺的梨渦明媚得叫人如何也挪不開眼。
而后,逐熙竟一手落在她的背上,一手穿過她的腿彎,直接將晏之瑜打橫抱起,惹得她不自覺得驚叫出聲,下意識摟住了逐熙的脖頸。
“逐熙,你把我放下來吧,我能自己走。”
逐熙卻并沒有理會晏之瑜的呼喚,執著地抱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殿最上方的寶座。
玄色的寶座散發著深邃的光澤,表面平滑如鏡,流動著暗金色的紋理。逐熙站定在寶座前,將懷中的晏之瑜輕輕地放在了寶座的右側,而自己則緊隨其后坐在了左側。
"賜你一半。"
第60章 三十四只狐貍
距晏之瑜進入玉淮的識海, 已經過去了六日。這段時間里,晏之瑜寸步不離逐熙。不,準確說是逐熙寸步不離晏之瑜。
或許是玉淮自我封印無人壓制逐熙的緣故, 在這六日里,晏之瑜能很明顯地感受到他的氣息正在極速提升。照這樣下去, 不出三日,逐熙或許就能有能力將自我封印的玉淮強行吞噬。
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 該動手了。
晏之瑜一邊想著, 一邊不自覺地瞥了一眼靠在自己身側假寐的逐熙, 眸中閃過一絲恍惚。
其實在她來之前,她有想過逐熙可能會因為契靈之術而不敢輕易殺她傷她, 但她完全沒想到自己在此地會過得這般輕松自在。
他和她相處時, “溫和”得簡直不像一個邪念化身。
他……
想什么呢, 晏之瑜。
晏之瑜搖了搖頭, 垂下眼簾斂去了自己眸中的所有情緒。她悄然抬起自己的左手, 將目光投向指尖溢出的絲縷靈氣。
就差最后一個百會穴了。
他現在就靠在她肩頭, 她只需要一個動作就能將靈力輸入他的百會穴,然后一切就都會塵埃落定了。
晏之瑜輕咬下唇,深吸了一口氣, 重新將自己的視線移回到逐熙身上。與此同時, 她的手也隨之動了。
然而, 就在晏之瑜的左手即將落于逐熙頭頂正中處的百會穴時, 她的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鉗制住了。!
那只手的力道越來越重,直到晏之瑜覺得自己的手腕骨都要被捏斷了的時候, 才停止了收緊。
那是逐熙的手。
不知不覺間, 逐熙已經起身站在了晏之瑜的身前,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你要做什么?”
她難道被發現了!?
冷汗順著脊背滴落, 微微發涼。晏之瑜幾乎是瞬間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神情,她動了動自己被逐熙擒住的手腕,微蹙著眉,雙眸濕漉漉地望向他:“逐熙,痛。”
晏之瑜話音未落,逐熙便松了力道,但他并未放開她,反而抓著她的手更貼近了她幾分,冷聲又問:“你方才要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摸摸你的頭……”
“哦?”逐熙的唇畔涼涼地勾起一抹笑,眼底卻不見絲毫笑意。
“這是要付代價的。”
沒等晏之瑜做出什么反應,逐熙就抬高了她的手,俯身逼近坐在寶座之上的她,而后侵略性十足地咬上了她的雙唇。
被瞬間掠奪了所有呼吸的晏之瑜腦中一片漿糊,她用唯一還能動彈的手抵住逐熙的胸口,卻引來了他更猛烈的糾纏。
“唔。”
晏之瑜嗚咽出聲之際,逐熙的唇開始向下流連,最后停留在了晏之瑜的頸側。
感受到脖頸處微涼的癢意,晏之瑜不禁打了個寒顫。她掙扎著想脫離逐熙的掌控,卻始終無濟于事。
“嘶……”
逐熙咬破了晏之瑜頸側的皮膚。
與此同時,他還控制著晏之瑜的手觸上他的頭。
在晏之瑜看不見的地方,逐熙猩紅的眸中翻滾著近乎慘烈的陰郁與自嘲。
晏之瑜望著眼前觸手可及的百會穴,指尖微動,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有些不真實。可頸間的刺痛卻在提醒著她,他的的確確地將這一死穴毫無遮攔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對不起。
晏之瑜咬咬牙,下意識地閉上了眼,指尖的靈力也在此刻灌入了逐熙的百會穴。
在這道靈力被輸入的那一刻,晏之瑜先前傳入逐熙其他四大死穴的靈力也被瞬間激活。這五道靈力中蘊含著純靈之體最純粹的凈化之力,在逐熙體內構成了一張巨網,消融著邪念——那些將他構成的邪念。
這一進程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
按照晏之瑜的預估,不出十息,那些邪念便會徹底消釋。
但晏之瑜并不確定,逐熙能否感受到這些動靜。
按理說,邪念被消融也就意味著他在被迅速削弱,他又怎會毫無察覺?可是,若他真的感受到了,他此刻又怎會依舊埋在她的頸間?
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凈化他體內的邪念,他怕是在消失之前也要將她一同拉下地獄吧……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晏之瑜已不敢再睜開自己的雙眼。
她就這樣閉著眼,一動也不敢動。
逐熙卻在此時直起了身,依舊以一種絕對占有的姿態,垂頭注視著緊閉雙眼、羽睫微顫的晏之瑜,赤紅的眸中帶著病態的癡狂,唇角卻勾著一抹溫柔的弧度。
她想做什么,他一直都知道。
他很清楚,她是一個騙子。
這一切,都不過是鏡花水月罷了。
但他依舊放任自己清醒地、一步一步地沉淪在由眼前的這個騙子為他編織的蜜網之中。
這就是那個人日日都能得到的嗎?
真是讓人嫉妒啊……
他求不得。
真想、真想將她一直一直留下來。
逐熙用手撫上晏之瑜煞白的臉龐,望著她在他的觸碰下微微瑟縮的模樣,挪開手最后摸了摸她的頭。
罷了,他不是早就決定放她走了嗎……
此后,水遠山遙,他與她不會再有相見之日。
那五道靈力在逐熙體內不斷地壯大著,逐熙的身體也開始漸漸潰散。逐熙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浸潤在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之中,似乎有什么束縛著他的枷鎖也在這一刻斷裂了。
如冰雪在春陽下消融一般,逐熙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直至完全消散……
而凈化吸收了逐熙所有力量的那五道靈力則向著識海的四面八方爆射而去,所到之處,所有的冤魂邪祟都被瞬間凈化消融。
荒蕪的戈壁逐漸化作了蔥郁的山林,而晏之瑜此時身處的宮殿也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晏之瑜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