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尋找阿麗塔·莫里斯之前,聞玉白再次仔仔細細搜查了一遍奎爾·布朗的出租屋。
和屋子里干干凈凈、一絲不茍的整體風格不同的是,奎爾床上的被子,在聞玉白搜查前就是掀開的,床單上有自然褶皺,應該是起床之后沒有整理床鋪。
“真不像她。”老板娘見狀也覺得奇怪,說,“她愛干凈得不得了,每次陪完客人都會把床單洗得干干凈凈,被子什么的都疊得整整齊齊。”
說完又嘀咕了一聲:“這可能是阿麗塔睡的吧。”
床上有一個枕頭,枕頭邊并排放著一塊被疊成小方塊的枕巾,上面有被睡過的痕跡,看來阿麗塔和奎爾平時是睡在一張床的——當然,這個小出租屋內,也沒有空間可以放第二張床了。
聞玉白沒有理會這個自圓其說的解釋,繼續(xù)檢查客廳邊的小灶臺——灶臺上有一個蓋菜的罩子。
罩子底下放著幾個備菜用的小碟子,一個上面放著四片干硬的面包,和一塊看起來有些變質的黃油。
“至少三天。”聞玉白說,“至少三天沒人回家了。”
而且不僅如此,離開時沒有疊被子,灶臺上還準備了第二天早上的早飯,可見她們倆的離開應該也只是個臨時且匆忙的決定。
或許就是這個決定,葬送了奎爾的性命。
聞玉白盯著那床鋪——房間內并沒有打斗的痕跡,門窗也檢查過,并沒有被破壞的跡象,也就是說,至少不可能是歹徒突然闖入,在出租屋內行兇。
那又是什么樣的決定,讓一貫愛整潔的奎爾連床鋪都來不及打理,就匆匆離開了?
深更半夜、沒有打斗痕跡、沒有留言訊息,聞玉白判斷道:“極有可能是熟人作案,重點排查她們倆的人際關系。”
現(xiàn)場的痕跡并不能推測出更多的信息,但根據(jù)目前種種線索,聞玉白的偵破思路也更加清晰起來——
“另外,要抓緊時間把近期失蹤失聯(lián)的人員名單給我,同時加強夜間巡邏,受害人數(shù)量可能還要進一步增加。”聞玉白吩咐道,“現(xiàn)在去看看阿麗塔·莫里斯的情況。”
說罷,他們便啟程動身,前往阿麗塔·莫里斯所在的舊教堂。
路上,一行人健步如飛,其他人員也兵分幾路,按照聞玉白的吩咐,各自展開調查。
“阿麗塔·莫里斯會不會有可能就是兇手?她完全可以利用相熟的關系,把莫里斯騙到屋外進行綁架殺害,并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隨行警員分析道,“雖然她年紀小、力氣弱,但畢竟她擅長使用和操作機械,綁架殺害一個和她體型相當?shù)呐裕瑧摬凰闾y。”
“不排除這種可能。”聞玉白說,“不管她是被害者還是兇手,都得好好調查她的情況、盡快找到她才行。”
稍早前,舊教堂供人借宿的塔樓內。
梅爾幫雪茸收回耳朵之后便從窗臺溜了出去,好半天過去,不敢翻窗的萊安少年,終于還是按捺不住,走大路摸到了雪茸的房間前。
他敲響門的時候,雪茸正拿著工具箱,搗鼓房門上的小洞眼。
這番做賊的架勢又讓萊安警鈴大作,看著滿地散落著的鏡片、銅管,忍不住問道:“哥,你又在搗鼓什么呢?”
雪茸正在埋頭旋緊最后一根螺絲,直到確定旋緊了,才抬起頭,彎著眼睛介紹道:“遠程望遠鏡。”
雖然雪茸擺了一地的工具,但仔細看,他做出來的“成品”其實很小,不仔細看根本很難察覺——門洞上原本有一只貓眼,現(xiàn)在被雪茸安上了一片小小的凸面鏡片,凸面鏡對面的墻面上,原本的穿衣鏡被稍稍調整了角度,而墻上原本的金屬水管被人用扳手調整了方向,黑洞洞的金屬管口,正對著墻上的那面鏡子……
萊安看著那根延伸到樓下的水管,明白了什么似的睜大眼睛,道:“你……”
“沒錯。”雪茸坦然道,“一會兒警方肯定要去搜對面的房間,十有八九會把這層的人趕到樓下去,所以我特意把望遠鏡接到樓下了,你和梅爾的房間都能看得見。”
萊安愣了半天,才崩潰道:“你費這么大勁就為了看對面的熱鬧嗎??”
雪茸不慌不忙地收起地上的工具,說:“是啊,你知道嗎?你口袋里那個小東西對那個房間很感興趣,既然我不能自己打開那扇門,別人進去的時候看一眼總可以的吧?”
萊安眨眨眼,又看了一眼自己口袋里的oo,那家伙確實在來到這層樓之后,就顯得特別興奮,如雪茸所說,它好像確實對那個房間很感興趣。
但他關注的重點卻完全歪了:“為什么不能打開?難道還有你打不開的門?”
雪茸抬起眼,用一種帶著憐憫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變態(tài):“因為那是女孩子的房間。”
“啊……”居然是這么正經(jīng)的理由,習慣了看雪茸缺德,萊安居然一下子不適應起來。
繞了好半天,萊安才想起自己急匆匆趕上來是在做什么:“哥,聽說警督要來,還有那個獵犬……!”
“梅爾早就跟我說了。”雪茸指了指自己做的湊熱鬧專用偷窺裝置,“不然我做這個干嘛?”
萊安被他的鎮(zhèn)定唬住了,半天才反應道:“那你……那我們怎么辦?”
雪茸笑笑,問他:“警督來是干嘛的?”
“啊?”萊安反應了一下,“……調查殺人案的。”
雪茸又問:“人是我們殺的嗎?”
萊安眨眨眼:“不、不是。”
“對啊,那我們緊張什么?”雪茸拿起手杖,輕輕敲了敲他的頭頂,“別害怕,繼續(xù)做你想做的事,獵犬這邊,我來搞定就好。”
送走了萊安之后,雪茸實在閑得難受,就悠哉悠哉在教堂里閑逛起來。
整個教堂分為寬敞廣闊的主教堂,和細長的鐘樓,主教堂負責承接一切宗教活動,包括注意禮拜、唱詩讀經(jīng),還有一年一度、剛過去沒多久的神耀日等等。
而鐘樓更像是神職人員的生活區(qū),也會給像他們這樣路過的人們,提供雪中送炭的食宿。
鐘樓和主教堂相連,雪茸沿著兩旁是透明玻璃的長廊,一邊朝下張望,一邊朝著主教堂的方向走去。
教堂之下,熱鬧的大街、骯臟的巷道、彌散的蒸汽、奔走的行人……所有人都有著自己的忙碌,即便在這樣小的地方,太陽也不愿照進陰仄的小路,明與暗永遠涇渭分明。
街角處,一個砰砰亂響的氣流膨化機勾起了雪茸的饞蟲,他想下去騙點兒爆米花解解饞,還沒動身,就聽到街角傳來一串緊張的腳步聲。
一低頭,便看見那只熟悉的軍服獵犬,帶著一隊警督轟轟烈烈地壓了過來。
還真是他!
那一瞬間,雪茸分不清自己是緊張還是興奮,只知道自己看到那張被口籠遮了一半的臉時,脆弱的心臟又開始胡亂叫囂,體溫一上來,憋了很久的兔耳朵終于忍不住往外蹦了。
頭頂?shù)拿弊颖欢漤旓w到一邊,雪茸沒有心思管那么多,只是舒展一般抖了抖耳朵,用手腕上的頭繩將兔耳朵扎起來,然后彎腰抓起帽子,嚴嚴實實壓住了被捆起來的兔耳。
有點痛,但只能這樣了。雪茸摸著開始不受控制的心跳,又忍不住趴到窗沿邊往下看——
他親愛的狗長官來了!
與此同時,一起來的還有一片熙熙攘攘的嘈雜聲,不知什么時候,樓下本有些冷清的教堂門口,此時居然圍滿了人。
這么熱鬧,必須得湊湊。雪茸悄悄打開窗,努力去聽樓下的聲音。
一打開窗戶,雪茸便聽見一名牧師憤慨地喊道:“請將布朗小姐歸還與我們!請不要耽誤布朗小姐的圣事、阻礙她順利回到神明的身邊!”
堵在教堂門口的,是舊教堂里的神職人員們,他們一個個身穿教袍,義憤填膺地聲討著正朝這邊趕來的隊伍。
此話一出,雪茸來了興趣——機械之心眷顧下的大陸,有著一個自古以來不可撼動的習俗或是規(guī)矩,那便是人死后,必須在一晝夜內送到附近的教堂舉辦“圣事”,并由教會統(tǒng)一安葬。
按照傳教士口口相傳的話來說,沒有舉辦“圣事”的死者,死后是無法回到神明身邊的,只能做一個充滿怨恨的惡靈,周而復始地四處游蕩、作惡。
但是沒有尸體,小狗的案子該怎么破呢?雪茸干脆撐起下巴,饒有興致地朝下張望著。
果然,面對這一群人激動的表情,那位狗長官依舊是一臉冷冰冰的淡漠疏離。
“不行。”他的音量沒有刻意放大,甚至還帶著一些不愿糾纏的懶散,但是聲音卻比對面的歇斯底里還要清晰,“案子結束之前,誰都不準帶走尸體。”
這句話立刻引起了神職人員的公憤。
“你這是極不負責任!”
“沒有什么事情可以凌駕于‘圣事’之上!請您保持基本的尊重!”
“如果布朗小姐變成了惡靈,你們承擔得起這個后果嗎?!”
聽到這里,聞玉白微微抬起眼皮,冷漠又囂張地應道:“那就讓她來找我,我親自跟她談。”
說罷,便邁開步子,旁若無人地朝里走去。
不得不說,狗先生認真工作的樣子真的很酷。
雪茸沒忍住多看了一眼,但就這多余的一眼,一下子引起了聞玉白的注意。
那人抬眼望向自己的時候,雪茸已經(jīng)閃身合上門窗了。
狗先生絕對看到自己了。雪茸聽著自己砰砰亂跳的心臟,心想著——
躲不掉的,他們很快就要打上照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