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最遲五天!!否則布朗小姐一定會送你下地獄的!”
聞玉白走進教堂時,身后的牧師們還在做著聲嘶力竭的控訴。他有些煩躁地皺起眉,表情沉了下去。
作為一個外鄉人,聞玉白對大陸這口口相傳的鬼神之說,自然是毫無興趣、半點兒不信。但這不代表他的時間很寬裕。
但是這五天時間,如果自己沒能拿出點成果,怕不是這群牧師會聯合聞風清一道,給自己嘗點兒苦頭了。
聞玉白煩躁地摸了摸口籠的邊緣,有那么一瞬間,腦子里閃現出聞風清那張陰仄晦氣的臉,手指節的盡頭險些控制不住露出了黑色的獸爪。
下一秒,他又強迫自己平復下來——不要隨便發瘋,否則就真的跟籠子里的動物沒有區別了。
踏進教堂的長廊時,聞玉白臉上的煩躁、暴戾、陰冷都統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副平淡、冷漠的置身事外。
他看了一眼星星點點分布著人群的教堂,沒有去找莫里斯神父,而是抬眼看向一旁的警員:“帶來了嗎?”
警員立刻站直:“帶來了!”
說罷,立刻小跑著從后門離開,片刻之后,牽來了一只身材佝僂、獸面人身的獵犬——這才是大多數獵犬該有的樣子,丑陋、愚笨、畸形,長相隨機融合著犬類和人類的特征,智力卻普遍只比普通犬類稍稍高出一點。
因此,像聞玉白和聞長生這樣的,真的堪稱天花板級別的極品。
聞玉白看了那獵犬一眼,目光中沒有任何一絲波動,只是很順手地就接過了警員手中的牽引繩。
一只獵犬牽著另一只獵犬,這畫面怎么看都多少有些詭異,但警員又忍不住想,如果把這位聞長官看成是個和自己一樣的人類,似乎一切都變得和諧多了。
此時,獵犬被聞玉白牽在手里,抬眼望著那跟自己相像又完全不一樣的“人”。連一旁的警員都看得出來,獵犬很希望這位臨時主人能摸摸他的腦袋,但聞玉白卻十分決絕地過濾掉了它眼中的乞求,俯身給它聞了聞奎爾的遺物,繼而發令道:“開始吧。”
聞玉白主動屏蔽了自己的嗅覺,這段時間里,他連進食都寡然無味。但這并不會對工作進度造成什么影響——聞東西而已,隨隨便便一條獵犬都能做得到。
很快,這只從埃城警署臨時抽調來的獵犬,就領著聞玉白來到了側面的鐘樓,在最門口最顯眼處的一間屋子前坐下。
聞玉白剛握上門把手,就聽見身后傳來一個匆匆忙忙的聲音:“長官,那是杰克的房間,他現在應該還病著……”
轉過身,慌忙趕來的是一臉憔悴的莫里斯神父。聞玉白搭在門把上的手并沒有松開,只是問:“杰克·福德?”
“對。”莫里斯神父說,“早上他碰巧看見……當場就嚇得暈倒了。”
杰克·福德就是現場的另一個目擊者。聞玉白點點頭,沒有再理會莫里斯的阻攔,直接擰起把手——“咔噠”一聲,門并沒有打開,而是在里面反鎖了。
大約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房間里傳來了一聲氣若游絲的問話:“……誰啊?”
聞玉白懶得多說一句廢話,只命令道:“開門。”
莫里斯神父有些為難,好半天才湊過去,隔著門道:“杰克,是警督來了,問兩句話就走。”
聽到莫里斯神父的話,對面才緩慢地走過來。
“咔噠”。聽到門鎖解開,聞玉白沒有客氣,直接一把拉開門。對面被這沒有防備的動作帶得一個趔趄,差點兒直接栽了出去。
這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面色蠟黃難看,雙目無神、眼球布滿血絲,厚厚的黑眼圈掛在臉上,活一副死人模樣——看樣子是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聞玉白上下掃視他一眼,冷冷問:“病了還鎖門?不怕死在里頭?”
杰克·福德抬起他充血的眼睛,低聲喃喃道:“我寧可病死,也不要被殺死。”
根據其他人的描述,杰克·福德自見了那現場以后,就總擔心有人要害他,關窗鎖門一條龍,除了莫里斯神父,別人怎么喊都喊不動。
聞玉白尚且不再追究鎖門的事,而是牽著獵犬徑直進了他的房間——亂得一塌糊涂。
聞玉白看著滿屋子亂飛的衣物,忍不住皺起眉頭。
看獵犬往床下鉆,杰克·福德慢慢走過去,彎下腰,從床下掏出一件袍子,目光愣愣地問獵犬:“你找這個?”
獵犬搖搖尾巴,抬頭看向聞玉白。
袍子展開的一瞬間,聞玉白瞇起了眼——這是牧師平時工作時穿的衣服,看樣子應該是杰克·福德的尺碼,而那袍子展開的部分,正沾著一大片暗紅色的血漬。
看獵犬的反應,不出意外,這應該是奎爾的血。
杰克·福德低頭看著那衣服,好半天面色才蒼白起來:“啊,原來丟這里了……我還沒來得及洗。”
見聞玉白眼中的殺氣越來越重,身后的莫里斯神父趕忙跟過來解釋道:“今天早上杰克看到尸體之后,直接一頭栽進血泊里了,當時他被帶回來的時候,滿身都是血,我們都嚇壞了……”
這么巧?聞玉白并不相信:“害怕還湊那么近去看?”
杰克·福德這才有些痛苦地抬頭望他:“我不過去,誰來安慰這孩子迷茫的靈魂?”
一聽這人又要往那些神乎其神的方向扯,聞玉白的耐心再次告罄,他不耐煩地擺擺手——
奎爾的氣味主要來自那件沾血的長袍,而根據他們所說,長袍沾血也只是意外。
但這一面之詞,不可能讓聞玉白放下疑心。他派人明目張膽地安插在了杰克的屋子邊,就很快進入到接下來的搜查取證工作中去了。
如果真是杰克,至少要穩住不讓他繼續作案,露出馬腳那更是遲早的事。
與此同時,聞玉白帶來的人正在清理教堂內的閑雜人等——臨時性經過的信徒經過身份登記后全部清空,其余常住人口統統劃進嫌疑人的范疇,一個都不準走。
這番情況讓梅爾和萊安松了口氣,不出意外的話,稍等不久他們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但總有那么些思路比較清奇的——
“要是被趕走了,那我剛布置的那些機關豈不都是白弄了?”雪茸頗有些不滿道,“天知道那個反射鏡的角度有多難找!”
此話一出,萊安又差點兒背過氣去,梅爾也陰著臉指著他低聲警告道:“閉嘴,少給我說這些晦氣的!”
雪茸看了一眼直到眉心的食指,無奈地癟了癟嘴。
被兩個人嚴防死守著的雪茸,此時只能身著一身端莊大方、低調不顯眼的女裝,百無聊賴地等待著。
梅爾怕出現意外,還給他換了個黑色的假發,妝容也隨之改變,看上去跟之前被獵犬長官撞上的,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面對即將趕來搜查的獵犬,這位游刃有余的貓管家也難免有些焦慮,伸手一遍遍幫雪茸整理起衣冠來。
“沒用的。”雪茸用手指繞著黑色的長發玩弄,“那條狗很變態,我就是化成灰,他都能認出來。”
梅爾聽到他開口就煩,伸手給他腦門上劈了一掌,壓著聲音警告道:“只要你別惹事就不會出事。”
正在兩個人瞎掰扯的時候,教堂的門忽然被人推開,闖進來的是一位十來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著樣式簡單、打滿了補丁的裙子,眼里噙著淚,慌慌張張要往里鉆。
門口的守衛趕忙攔下:“怎么回事兒?這里不讓進!”
“對不起、大人……”小姑娘一開口,眼淚就順著臉頰撲簌簌地往下掉,“我……我姐姐不見了……”
聞玉白先前提過,重點關注最近的人口失蹤案,聽到小姑娘說這話,警官立刻上前:“快進來說說。”
小姑娘年紀小,又實在害怕,說話磕磕絆絆的,雪茸在一邊豎著耳朵聽了好久才勉強捋清楚了大概——
昨天晚上,小姑娘的姐姐一夜未歸,她獨自找尋了一夜未果,聽說警方在調查失蹤女性,便慌忙前來報案。
此時,一旁等待查驗放行的信徒,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議論道:“她姐啊,那不是車厘街的嘛?”
“是啊,車厘街的女人,一個晚上不回家太正常了吧?”有人笑了起來,“要不去敲敲有錢佬家的門,也許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呢。”
一陣哄笑引得小女孩兒又氣又惱,但她又不會還嘴,只能紅著眼睛攥著拳頭、任一顆顆眼淚往下掉著。
就連一旁的警官也有些猶豫,蹲下身問她:“是啊,你姐姐會不會是有事沒回家?要不要再幫你找找”
“不可能!”小姑娘哭著反駁道,“她說了一定會回來睡覺,她要給我買新書包的!”
小姑娘確實可憐,口不擇言的人立刻得到了善良信徒們的譴責,雪茸不大愛聽這種摻雜過度個人感情的八卦,只快速地從人群的議論聲中剝離出想要的信息來——
雖然ji女確實大多來無影去無蹤,但這陣子,車厘街莫名失蹤的姑娘也確實太多,只不過先前沒有出現像奎爾·布朗這樣實實在在的“死者”,所以報案失蹤之后,也都以“職業特點”為由,默認為主動出走了。
“你別說,那些不見了的姑娘好像眼睛都很漂亮。”
聽到這聲議論時,隊伍那頭負責核驗身份的警官轉過身,朝雪茸招了招手。
雪茸愣了半晌,這才拿起被綁成糖果形狀的粉色手杖,拎著裙擺朝那邊走去,腦子里回響的還是剛才那句話——漂亮眼睛的妓||女嗎?
不過說到底,想再多也沒什么必要了——畢竟再過半分鐘,自己做好登記,就會因為沒有作案時間而被排除嫌疑、打包遣送出門了。
雪茸來到警官的面前,先是朝那人行禮,示意自己無法出聲,接著拿出假的身份證件。
警官看著他的眼睛,怔愣片刻沒舍得移開,直到雪茸彎了彎眸子以示催促,他才恍惚收回目光——
“抱歉,信息已核查,您可以離開……”
就在雪茸微笑著接回證件的前一秒,一只指節修長的手擋在他的眼前,抽走了那張薄薄的小卡。
“不好意思,這位——艾琳·坎貝爾小姐。”
一個冰冷中帶著惡意戲謔的聲音在耳后響起。雪茸只覺得后脊一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轉過身來。
一雙熟悉的、冰冷的銀灰色雙眸,直勾勾望向他。
“這邊還有些事情需要確認。”他心心念念的狗長官,冷笑著望著他,“還煩請您留步,配合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