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番情景,就是傻子也知道,雪茸不可能突發善心決定要幫莫里斯神父——他一定是在阿麗塔的房間里發現了什么特別的東西,從而改變了他的想法。
雖然萊安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好騙的小傻子了,但不管怎么樣,雪茸愿意幫忙,對他來說,就是個讓他安心的好消息。
“真的嗎?太好了!”萊安感動道,“哥你真是太好了!”
雖然雪茸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確實愛聽別人夸他人好,于是主動要求滿足萊安的好奇心,把望遠鏡的觀賞位讓給他。
萊安緊張地湊過去,看到畫面的一瞬間,忍不住驚嘆起來:“哇!”
雖然一直聽雪茸解說,也大概猜得到她的房間別有洞天,但真親眼目睹時,還是有著相當大的震撼——
阿麗塔把自己的房間打造成了一個奇思妙想的小天地,放眼望去,遍地都是一些發條裝置的機械。從墻上小蜥蜴形狀的機械鐘,到桌上獨角獸形狀的八音盒,就連那張小小的單人床,都好像能隨時變形的模樣……
“哇,這也太厲害了!”萊安被這天花亂墜的世界迷了眼,“這得花很大的功夫吧!”
房梁上,一只小火車踩著軌道嗚嗚跑著,那東西大概不是簡單的發條動力裝置,頭頂還冒著蒸汽,看起來就像真的火車縮小了一樣。
也難怪雪茸看這個能看一整晚,來安心想,真的是每個細節都很有趣。
但顯然,雪茸是被某個特定的東西吸引了目光。
他拍了拍萊安的肩,淡淡的菊香調擦到他的耳側:“看到了嗎?狗長官手里拿的那個。”
萊安愣了愣神,朝他說的地方望去——
聞玉白左手拿著的,是一只款式非常精致、一看價格就十分昂貴的機械表。
畢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萊安一眼就認出來了:“哇,幽火啊!”
雪茸:“幽火?”
“是一款非常小眾的私人定制手表品牌,我爸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好像還不是頂尖款。”萊安說,“據說這種手表精度非常高,哪怕是跑一百年都不會出現誤差,總之很玄乎就是了。”
萊安的父親埃維爾·德文,有著高不可攀的公爵身份,即便是這樣的貴族很難得到的手表,一個神父的女兒是怎么弄到的?
正在萊安犯嘀咕的時候,他的目光又被吸引走了:“臥槽,她居然把表盤給拆了??”
“嗯。”雪茸環抱起雙臂說,“我讓你看的,是他右手拿的東西。”
聞玉白右手拿著的,是一枚小小的密封廣口瓶,瓶子里裝著的,是一只做工非常精細的手表機芯。機芯的四周,散發著一圈非常微小的紫光,而隨著聞玉白輕輕晃動瓶身的動作,機芯的中央,竟生出一絲微渺的、輕柔的紫色氣體。
它在瓶子里彌散開來,似乎還在隨著晃動輕輕跳躍,看上去就像一只精靈,在光照下微微閃爍。
在萊安驚奇的目光中,雪茸彎彎眼睛,問oo:“這是燃料嗎?”
oo開心地舉起雙爪:“嘰o3o!”
萊安也明白了什么,問道:“哥,你是要去拿那個東西嗎?”
“當然不是,那是人家的東西,我怎么能隨便拿。”雪茸回道,“這玩意兒我也有,我的還比她多。”
后半句才是重點。
萊安疑惑了:“那你是要……?”
“重點不是她有什么,而是她為什么有。”雪茸重新回到裝置面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那閃著紫光的小瓶子,“更重要的是,她看起來對這個東西很有研究,能跟她見上一面聊一聊,或許會很有啟發。”
萊安覺得有些摸不清這個人的價值體系了——原來只是為了跟人聊幾句天,就值得這個精明狡猾的家伙冒著那么大的風險,去解救一個人嗎?
萊安困惑的時候,雪茸還在繼續看著那瓶子里的漂亮火焰,直到一具身體擋在瓶子前,結結實實遮住了他的視線。
他扒拉了半天視野也沒轍,對方甚至擋得更嚴實了,雪茸有些不耐煩地罵了一句:“煩不煩啊,真礙事……”
可話還沒說完,那遮住他視線的身影便湊近了過來,下一秒,一雙銀灰色的、冷冰冰的眸子,就這樣出現在他的視野正中。
望遠鏡的放大效果此時發揮到了它職業生涯的最極致,那一瞬間,雪茸簡直以為那家伙直接貼上了自己的臉!
本來就不經嚇的雪茸心臟險些驟停,剛收回去的兔耳朵直接被嚇得彈射出來,整個人也失去重心向后仰倒在地板上,接著便捂著胸口,破罐子破摔般咕嚕嚕滾到一邊去了。
“嚇死我了……!”雪茸蜷縮在地上,抱著自己哀嚎道。
萊安見狀,趕緊把這家伙扶起來喂藥茶。雪茸頭暈目眩地緩了半天,腦子里噼里啪啦的亂響才消散下去許多。
這時候,他才后知后覺,剛才那雙眼睛應該是狗長官的,他剛剛透過管口朝自己看,難道是自己被發現了?
不愧是狗,可真是敏銳。
想到這里,雪茸剛剛平息下去的心跳又開始“砰砰”亂跳,但他很快冷靜下來,迅速抬手綁好耳朵,接著快速消滅現場,將眼前被旋轉過來的金屬管口復位。
果然沒過多久,他就聽到走廊傳來狗長官那硬底軍用長靴獨有的腳步聲。那人應當是在自己的門前徘徊了一圈,正當雪茸壓著心跳以為對方要進來時,對方的腳步卻停了下來。
雪茸微微蹙眉,一邊拿起靠在門邊的金屬手杖,一邊把耳朵貼到木門去。
他聽見有人急匆匆跑過來——
“報告長官,加急統計了近半年來的失蹤人口。”那人說,“和你預估的一樣,車厘街有大量年輕女性性工作者失蹤未歸、生死不明,多數為孤兒身份,而且根據調查結果來看,大多都有著同一個特點——。”
話還沒說完,聞玉白就猜出了答案:“眼睛很好看。”
眼下,雖然只有一具尸體浮出水面,但是卻有越來越多的人員確認失蹤,聯系到昨晚才消失的莉莉絲·格林,證明兇手極大可能依舊在瘋狂地、高頻率地行兇作案。
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兇手,否則每耽擱一天,就可能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現。
可他們目前的偵查時間太短、線索太少,對于兇手的行蹤根本無法預測,聞玉白皺緊了眉。
就在警員準備報告更多信息的時候,聞玉白突然舉起手,攔住不讓他繼續說。他皺起眉,頭頂的獸耳微微轉動,目光很快鎖定在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前。
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聞玉白快步閃現在門前,沒有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冷著臉,“唰”地打開門。
下一秒,那位“艾琳小姐”便趔趔趄趄撞出了門。
四目相對,空氣在沉默中窒息到快要死去,下一秒,艾琳小姐有些尷尬地朝他彎眼笑起來,一副想憑美貌蒙混過關的樣子,顯然是把他們的話都聽了去。
偷窺辦案現場還不夠,現在又來偷聽最新案情?聞玉白咬緊了牙關——難道他挑釁自己不夠,還要干擾自己辦案不成?
此時此刻,他百分百確認,眼前這個家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只兔子。他又想起了奎爾口袋里的那枚兔子味的銀幣——誰能保證,他真的跟殺人案沒關系呢?
必須要在他惹出大麻煩前處理掉他。
念頭閃過的一瞬間,聞玉白毫不客氣地拉起“少女”的衣襟,幾乎沒有費力,就把人揪了出來、塞進對面的空房間,還沒等“她”的小跟班作出反應,他便砰的一聲,將門關好、反鎖。
一瞬間天旋地轉。面對他粗暴的動作,少女只站在原地,怯生生看著他,那帶著無辜和恐懼的雙眼,讓聞玉白有那么一瞬間動搖了心思。
他下意識看向“少女”的眼睛——
如果說,那幾名死者的眼睛算得上“漂亮”,那么眼前這雙眸子可以算得上是驚為天人。透徹、清亮,像是一張用金絲織成的蛛網,只叫經過的獵物看了都忍不住往下墜去。
這也是化成灰自己都能認出他的原因——這就是兔子的眼睛,他就是兔子。
野獸的尖爪已經毫不留情地伸長,聞玉白蹙眉,直接伸手掐住了“少女”的脖子抵在墻上。
他盯著眼前那繾綣勾人的眸子,看著自己爪子下的皮膚開始變紅,他還沒有發力,否則這家伙的腦袋,早就該掉到地上。
少女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似乎想要咳嗽,但卻使不上力氣,楚楚可憐的模樣看著叫人心疼。
“別裝了。”聞玉白迅速收拾起憐憫之心,陰冷地開口道,“我早就知道……”
聞玉白開口的一瞬間,“少女”臉上的痛苦便順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熟悉的、讓聞玉白惱火的笑意。
“長官?”“啞巴少女”開口喚了一聲,屬于青年男性的聲音約等于直接攤牌——是的,我不裝了。
聞玉白猜不透他的舉動,只能警惕地半瞇起眼,手上的動作沒有半點松懈。
“少女”帶著笑意抬眸,長長的睫毛在他的心尖掃過:“你覺得,我的眼睛夠漂亮嗎?”
他輕輕的聲音落在耳畔,勾得聞玉白忍不住再去看他的雙眸。
心臟輕顫的當口,聞玉白便覺得自己又被人戲弄了,他一陣怒火攻心,手心發力,將人死死掐在手心里。
“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協助殺人?還是單純只是想毀了這個案子?”他盯著雪茸蒼白的臉,湊到他耳邊咬牙切齒地低聲警告道,“你知不知道就算這個案子破不了,我拿你的頭照樣可以交差?”
看著那人逐漸漲紅的臉,聞玉白剛要發力,就聽那人嗤笑一聲:“你把我當什么人了?長官?”
這一聲笑,讓聞玉白驟然收力。那人順勢抬起手,手指像魚尾一樣在他的指節掃過,然后非常溫柔地碰住了聞玉白的獸爪。
他的手心溫熱柔軟,甚至將聞玉白緊繃的指節緩慢融化。
見他不再施力,雪茸便得寸進尺地,輕輕用手,一根一根剝開聞玉白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尖爪。
在聞玉白的注視下,他摸了摸自己被掐紅的脖頸,又理了理被弄亂的衣襟,接著微微墊起腳,湊到聞玉白的耳邊,貼向他冰涼的口籠:
“我是說,我來當餌子,幫你把壞人勾出來,怎么樣?”
雪茸笑瞇瞇地,用那帶著鉤子似的眼睛望向他,濃密卷翹的睫毛掃得聞玉白臉微微發癢——
“聞長官,你需要兔子的幫助,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