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千手搖鈴141
就算是游走江湖的頭號逃犯,近在咫尺的砍手砍腳也實在是刺激過頭了。雪茸倒吸了一口涼氣,躲到聞玉白的背后緩了幾秒,然后腦子又很快地思考起來——
愿賭服輸,他們也是賭的昨晚的比賽嗎?這種賭局除了賭錢之外,還能拿這種東西做賭注?他剛剛說的“裁判之手”又是什么東西?
此時,那拿著獸爪的家伙站在門邊,頗有些自豪地揮著手,爪子上淋漓的狗血便就順著他的動作甩了過來。
還沒等雪茸的潔癖發作,聞玉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騰空拎起,頭也不回地帶著他離開了巷子。
被血腥畫面刺激到的雪茸只感覺自己腦瓜子嗡嗡的,手腳冰涼宛如一塊抹布,毫無靈魂地任由聞玉白單手提溜著。
兔子的膽小是基因自帶的,所以自己第一時間被嚇得不輕也是合理的。
于是哆哆嗦嗦抬起頭時,他也害怕得坦坦蕩蕩:“你們這里……玩兒這么大的嗎?”
聞玉白低頭望著他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似乎能看見他害怕得貼在腦袋后面的兔耳朵,一時間忍不住笑出了聲:“這玩得算小的。”
雪茸一個寒毛倒立,譴責道:“太低俗、太暴力了。”
“確實,這邊就是這么個好賭之風。”聞玉白點頭,“不過也跟這里的地域特色迷信故事有關。”
“地域特色迷信故事?”雪茸好奇起來,“是他剛剛說的那個什么‘裁判之手’嗎?”
“對。”聞玉白說,“有傳說不管是什么比賽、什么賭局,賭徒們只要在這個島上下了注,就是和上帝的‘裁判之手’簽訂了契約,要遵循‘愿賭服輸’的原則,否則就會受到神明的懲罰,慘死在汪洋大海之中。”
原本以為還能聽到類似“目光女神”那樣的傳說,沒想到就這么簡單一出,雪茸忍不住嗤笑出聲:“這能跟迷信扯上什么關系?我閉著眼睛都能猜出來,是島上的賭場怕老賴輸了不給錢編的故事——倒也不能說是編故事,有人輸了還不給錢,就直接派人給他做掉唄!”
聞玉白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很有道理,不愧是簡單的唯物主義者,沒有什么能難得到你。”
雪茸被他夸得飄上來天,但剛一落回地面,還是對剛剛的畫面心有余悸:“可還是太野蠻了!!”
為了給雪茸壓驚,聞玉白給他買了兩大袋子甜點零食邊走邊吃,很快,這個差點兒被嚇蔫吧過去的家伙,就在美食的催化之下,重新變得精神飽滿起來,又開始滿大街地尋歡作樂了。
只是聞玉白并不知道,這家伙一邊玩,一邊腦子還在開小差,不過不是在回味那可怕恐怖的畫面,而是在思考另一件事情——這里能賭錢,也能賭一只爪子,按照聞玉白所說,還能賭得更大,那……
他腦子里閃現過一個念頭,又覺得有些太過冒險、沉沒成本也實在是太大,便沒再多問多說了。
眼看著天漸漸變黑,島上的家家戶戶亮起燈火來,路邊的煙囪轟隆隆冒起白煙,蒸汽動力的小車叮叮當當滿大街地跑著。
過慣了東躲西藏的日子,好久沒有接觸過這么熱鬧的人群了。雪茸感覺自己的全身都被狠狠滋養起來,心情舒暢得不得了。
“你們這里還挺有煙火氣的。”雪茸一邊啃著冰棍兒一邊贊賞道,“就是獵犬太多,總是讓我心里毛毛的。”
聞玉白看得出來,這人是真的很喜歡這樣熱熱鬧鬧的場合,忍不住問道:“……你后悔嗎?”
“嗯?”雪茸沒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么,只眨巴眨巴眼睛,抬頭望人,“后悔什么?”
“后悔走上這條路……?”聞玉白斟酌著自己的措辭,“如果你當初沒有跟教會對著干的話,那你就可以天天上街玩,不需要我的掩護也可以往人群里鉆,也不會遇到這么多麻煩事,更不會有隨時隨地丟命的危險。”
雪茸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然后道:“確實很麻煩也很危險,但是,如果回到神耀日的那一天,我應該還是會這么做。”
“為什么?”聞玉白問。
“不知道。”雪茸抬起頭,望了望天空。
雖然他從不認可有神明的存在,但也難免會覺得神奇,大陸明明那么大,卻無論走到哪里,都能看見那顆懸浮在半空的機械心臟。它似乎已經成了等同于太陽和月亮的存在,也似乎已經成了大陸的一部分。
叫他生出極度排斥的同時,又產生了極致的好奇。
聞玉白也跟著抬起頭,和他一齊望向那天上的心臟:“大家可都掙破頭想去那里工作,上面也有很多人,應該也有你喜歡的熱鬧。”
“可我就是不想去。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逼我。”說完,他又回頭望向聞玉白,彎起眼笑著問道,“那如果是你呢?長官。如果明年神耀日選中了你登上機械之心,你愿意上去嗎?”
聞玉白愣了愣。
放在以前,他對于這個大陸,甚至對于整個世界都沒有任何留戀的情感,哪怕是為了擺脫聞風清,他也曾經癡想著能被機械之心選中,徹底拋下這片叫他痛苦的土地,迎接全新未知的世界。
但他說的是,明年的神耀日。
聞玉白看向雪茸,那人雪白的側臉被燈火染得緋紅,眼底還有星星般游動的微光,叫人覺得他既如煙火般近在咫尺,猶如星河般遙不可得。
“不愿意。”聞玉白想了想,笑道,“我還沒抓到你呢,就這么走了多不甘心。”
雪茸也一下笑出聲來:“你也太陰魂不散了點,就不能放我一命嗎?”
聞玉白半開玩笑道:“不行,投入成本太高了,已經收不了手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兩個人再聊起這種話題的時候,已經可以不帶半點硝煙味了。
雪茸分了一半甜糕給聞玉白,兩個人一邊在路邊吃著晚餐,一邊吹著清涼的晚風。
“那這么看,其實我也沒有很壞的,對吧?”雪茸吃著甜糕,腮幫子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和OO有幾分相似,“我也只是犯了全天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都會犯的錯罷了。”
“嗯。”聞玉白罕見地沒有懟他,“所謂的‘錯’,也只是與掌權者制定的規則相違背而已。”
雪茸笑起來,眼睛彎得像兩片月牙:“那聞長官也覺得我很冤枉咯?”
“別想給我下套。”聞玉白十分果斷地跳出了他的語言陷阱,“冤不冤枉我說了不算,我只是個聽話辦事的看門狗,唯一的任務就是給你抓回去。”
“沒事!”雪茸十分坦然,“你心里清楚就行~”
兩個人邊走邊逛,印象中,雪茸記得他們明明是在往島中心走,可偏偏人煙卻越來越少、房屋也肉眼可見地稀疏起來,再一眺望,遠處已經不再有人生活的地方,而是一片高大密集的棕櫚樹林。
“不用走了,那邊沒東西了。”聞玉白的聲音適時地響起,“不如到海邊逛逛?”
雪茸剛升起“那邊不是島的最中心嗎,怎么會沒東西?”的疑惑,下一秒就被轉移走了注意力:“你不是怕海嗎?去那里沒關系嗎?”
聞玉白無所謂地聳聳肩:“來都來了,總得帶你去參觀參觀。”
夜晚的大海只有靠近島嶼的一片被燈火暈染,再往遠處看,便只有遙遠的、無垠的、深不見底的黑。
雪茸抬頭望了聞玉白一眼,果不其然,那人一來到岸邊,方才松弛的表情便微微緊張了起來。
他正想著轉身回去,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微響,應當是水面上的聲音。
兩人幾乎同時抬頭望去,但那聲音非常完整地掩藏在了漆黑的夜色里,幾乎看不見任何端倪。
于是兩人一個豎起耳朵、一個仔細嗅聞,很快便各自得出了結論——
雪茸:“有人乘船離島了。”
聞玉白:“是布魯諾和它的主人。”
一人一半拼湊成了完整的信息,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比起你追我逃,他們似乎更適合像現在這般合作。
雪茸:“因為昨晚的事?”
聞玉白:“我猜也是。想要他們命的人太多,悄悄離開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雪茸:“你們這群人是真不好惹。”
聞玉白:“素質低下,理解一下。”
乘著晚風在燈火夜色里自在地穿梭著,難得清閑自在,兩人心情一致大好。
再次回到了人群中,一群人烏泱泱圍成一團,探頭一看,是在用彩色的卡片寫節日祈福。
看雪茸一臉感興趣的模樣,聞玉白伸手拿了一張白紙,低頭琢磨了一會兒,疊出一只長耳朵的小兔子塞給了雪茸。
雪茸欣喜地接了過來,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好可愛,沒看出來啊,你手這么巧!”
聞玉白挑了挑眉,語氣平靜:“那肯定不如你。”
雪茸不經夸,尾巴當即翹到天上去,接著便拉起他的手腕:“別動,我給你露一手!”
于是聞玉白便抬著手站在原地,看那家伙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彩帶,輕輕環在他的手腕上。
聞玉白小心翼翼地放緩了呼吸,專心致志地望著那人的手。白皙修長的手指勾著彩帶,輕盈而快速地翻動著,掃過他的皮膚,叫手心都微微發熱起來。
不得不說,這家伙的手指真是漂亮得不像話。不管是扣動火槍扳機,還是用來做這樣細膩靈巧的手工,都極其合適又美觀。
正在他出神時,那雙手便從他的眼前撤開了。緊接著抬頭就望到那人帶著笑意、靈動無比的眸子:“怎么樣?學會沒有?”
聞玉白這才回過神來,發現那根簡單的彩帶,不知何時已經被那家伙的手指編成了一根漂亮的手環,手腕處還有一個極其復雜精致的結——這不像是一根簡單的紙帶,更像是用麻繩編成的手工藝術品,絕非一般人能做出來的。
所以他才十分鎮靜地坦白:“不會,太難了。”
“這叫平安結。保佑你平平安安的。”雪茸彎起眼睛,“別看是紙做的,其實非常結實,如果一不小心斷了,就是無形之中替你擋了一災。”
聞玉白的心臟輕輕漏了半拍,眼睛舍不得挪開,嘴上卻還是不忘調侃道:“你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還信這個?”
“迷信和祝福,能是一碼事嗎?”雪茸笑道。
聞玉白小心翼翼收回手:“那你很大方。明明恨不得要殺了我,還舍得祝福我平安。”
“就當是給你出個題目好了。”雪茸坦然道,“猜猜我到底是盼著你死,還是希望你活?”
聞玉白彎彎眼睛,倒也不再糾結這件事了。
一直在外面玩到困得邁不動腿,徹底盡興了的雪茸才主動要求回房休息。聞玉白盡職盡責將那家伙送到了房間門口,兩人才就此分別。
梅爾是個正宗的夜貓子,雪茸推門回來的時候,他還在窗臺上玩著毛線球。
一直看著雪茸滿心歡喜地將一只紙兔子放到床頭,他這才變回人形,狐疑地問道:“獵犬島還有這東西?不會是誘餌什么的吧?”
“不是!”雪茸的情緒肉眼可見的好著,“是聞……一個朋友給我疊的!”
雪茸這家伙的社交能力堪稱恐怖,出去半天結交幾個朋友再正常不過,但梅爾還是忍不住多嘴:“你給我注意點分寸,這里不是別的地方,隨便拉個獵犬出來都能要了你的命的。”
雪茸擺擺手,飛速地洗漱完畢鉆到床上躺好:“放心啦~”
說完,他又側過身來,看了眼窗臺上的紙兔子,這才安心閉上了眼。
第142章 千手搖鈴142
躺上床不久,雪茸就有些后悔今天和聞玉白出門了。
不是因為玩得不開心,相反,正是因為玩得太開心,他才覺得心里別扭得有些難受。
他輾轉反側,又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那只兔子,接著想到自己用來跟他“交換禮物”的那個平安結,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聞玉白。
他問聞玉白的那個問題,其實也想問問自己——到底是想要聞玉白死,還是想要他活?
于是,這心寬得能裝下一座大海、十八年人生夜夜倒頭就睡、就連被追殺逃亡也阻止不了一天睡足八小時的家伙,居然也開始沾上枕頭唉聲嘆氣了。
梅爾懶得管他,正要睡覺,就聽那人忽一下坐起身來:“對了貓貓,今天樓下的賭犬資訊你幫我留意沒有?”
“你睡不著覺就在想這出?”梅爾不耐煩地指了指床頭柜,“還想賭?昨晚輸得不夠慘?”
“誒呀,我不去外面賭那種認真的,我跟你玩假的!飯后娛樂!!”反正一時半會也睡不著了,雪茸干脆一翻身,從床頭柜上抓起那張傳單,然后興沖沖抬頭望向梅爾,“我贏了你請我吃胡蘿卜派,你贏了我請你吃小魚干,怎么樣?”
梅爾沒搭理他,閉上眼,翻身背朝他去。
雪茸當他是默許了,迅速翻看了一眼傳單了解戰況——
下一場比賽在明天上午,是一名即將退役、滿身傷病的老將,對陣一名賽齡五年的青年獵犬。
按照絕對實力來說,青年獵犬獲勝的幾率極大,但出了昨晚的事,他便也不敢隨意下結論了。
為了應對昨晚的情況,莊家也很貼心地增加了投注的選項,在雙方勝負的基礎上,還增加了雙方各自因故棄賽的可能性。
如果有人還想暗中操控比賽,那一定是挑弱的動手更加方便,再加上從大盤來看,更多的人還是覺得比賽能夠正常進行。
鑒于真理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原則,雪茸信誓旦旦道:“我賭第一場,老狗被人襲擊,明天比賽無法開展。”
說完,又覺得有點不大保險,他眼珠子轉了轉,開始耍賴:“再追加一個正常開展,勝負我就不猜了……”
雪茸耍賴的技術和他唬人的水平一樣高,要不是這是一場“賭局”,還得給對方留一點競爭的余地,他巴不得把所有的情況都押上。
見半天梅爾都沒下注,雪茸一拍手,替他做了決定:“那你就猜小狗被襲擊,就這么決定了!準備好胡蘿卜派吧!明天一睜眼我就要吃到!”
四分之三的勝率,這就相當于把胡蘿卜派送到嘴邊了。
想到這里,雪茸便美滋滋閉上眼睛,在夢里,他看見梅爾給他堆了一座胡蘿卜山,里面的胡蘿卜足夠他吃幾百年,一旁還有聞玉白給他做鎮山守衛,誰也不能靠近他的寶貝半分。
結果第二天一睜眼,雪茸沒能看到熱乎乎的胡蘿卜派,反倒是看到梅爾朝他伸手——
“小魚干。”
“??”雪茸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差點把自己刺激得心臟病發,“什么??你騙人!”
梅爾:“當誰都跟你一樣?”
“怎么可能??”雪茸仔細回想了一下他昨天晚上的下注情況,這才質疑道:“你是說,老狗沒事,小狗被襲擊了,然后現在比賽沒法進行??”
梅爾也不廢話,只拿出一張報紙塞進他的手里,頭條新聞依舊是那讓所有人傾家蕩產的消息——
《午夜再遭奇襲,弗朗西斯無緣本賽季》。
這一串文字瞬間變成了飛到天邊不見蹤影的一堆堆胡蘿卜派,雪茸只感覺眼前一黑,差點兒一個猛子從床上栽下去:“……我又輸了?”
“就你這運氣,百分之九十九的勝率你都能輸。”梅爾無情道,“死了這條心吧,你就不能賭。”
這么一句話倒是把雪茸點醒了——自己的運氣也確實有夠背的,不然那么多人憑什么就挑自己上機械之心?那么多獵犬偏偏就遇到最難纏的??
“戒賭了,這回真的戒了。”雪茸拋出一枚銅幣讓梅爾自己去買小魚干,接著直挺挺躺倒到床上,呈大字型躺尸,看起來像是一片沒有靈魂的兔餅,“我就沒有偏財運啊——”
話雖這么說,但他答應梅爾的小魚干還沒來得及買到手,梅爾倒是率先給他端上了一盤熱乎乎的胡蘿卜派:“吃吧,這東西不用賭也能吃得到。”
雪茸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兩眼锃亮著撲上去狠狠擁抱住他:“貓貓——!!我的好貓貓——!!!”
梅爾最怕他來這樣不要臉的,趕忙皺著臉撕狗皮膏藥似的想把人從身上摘下來,結果這提不動一只雞的家伙居然爆發出巨大的力量,狠狠把他鎖死在懷里,他便只能“喵嗚”一聲,變成貓從雪茸的雙臂之間滑溜了出去。
吃上了熱乎的派,還徹底戒掉了一項低俗愛好,雪茸的心情便又陽光明媚起來。
心情一好他便坐不住板凳,忍不住想要出門轉悠轉悠。他第一反應還是想去找聞玉白——這家伙雖然看起來又悶話又少,但意外的人并不無聊,很會想點子找樂子,至少昨天自己跟他玩得非常開心。
但一想到和他玩得太開心,站在對方門口的雪茸立刻就笑不出來了——沒有什么是比對敵人放松警惕更可怕的事情了,如果有,那一定是很享受跟敵人待在一起的時光。
這個念頭一響起來,雪茸便立刻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決定這幾天都少跟聞玉白接觸了。自己現在很不對勁,急需冷靜——撤離,必須立刻撤離!
于是,房間內已經準備好給他開門的聞玉白,生生聽見走到門口的腳步聲急剎在了原地,接著幾乎是慌不擇路地掉頭離開了。
聞玉白沒搞清門外是什么情況,第一反應是出了什么意外,于是趕忙“嘩”地一聲推開門——
“!!!”雪茸本就心虛,身后偏偏還忽然傳來這么一出動靜,直接被嚇得兔耳彈射,差點兒一下子蹦到天花板上去。
回頭看清來人之后,雪茸的心臟還在控制不住地狂跳,眼眶都嚇得通紅,聲音也顫抖著:“……你干嘛?!”
看到快被嚇哭的雪茸,聞玉白也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總不能說自己剛剛一直在房間嗅他的氣味、聽他的動靜,發現不對勁才沖過來的吧?雖然事實確實是這個事實,但是總覺得說出來有點怪怪的……
“呃……我……剛準備出門……”聞玉白有些心虛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要……不了!”雪茸下意識脫口而出后趕忙改口,看起來比聞玉白更心虛,“我還有事,你先忙吧!!”
說罷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聞玉白站在門口,一直望著他走向了塔蘭的房間,這才松了口氣轉身回房,忍不住心里泛起嘀咕——
這人沒事在自己房間門口轉悠什么?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壞主意?竊聽?還是想來偷什么東西?想到這里,聞玉白瞬間冷靜下來——合作再愉快也不能忘記對方是個逃犯,兩人立場相悖的事實從來沒有改變過。
保持距離,必須要保持距離。
另一半,雪茸站在塔蘭房間的門口,還在為剛剛的事情尷尬不已。
在認識聞玉白之前,雪茸曾一度覺得自己是個不會尷尬的人,直到這家伙的出現,把他這輩子的尷尬額度迅速透支,讓他疲憊不堪、痛苦萬分——這家伙果然是自己的一生之敵,從各個方面來說,都相當地克自己。
但好在,他這人的尷尬來得快去得也快。抬手敲響門之后,他很快就把這件事情忘在了腦后。
“咚咚咚。”門響了大約半分鐘,房間內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嘩啦啦的很輕微的翻紙聲,最后才傳來慢悠悠地推動輪椅的聲音。
一張疲倦的、麻木的、幾乎空白的少年的臉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雪茸彎著眼笑瞇瞇地微微俯身,塔蘭就這樣一動不動抬著頭,兩人沉默地對視了半天,后者才冷冰冰開口道:“干什么?”
“這么不客氣?我以為你會至少跟我說句早上好呢。”雪茸越過他,探頭向他身后的床鋪望去,“還是說,我來得太早了,你的早上還沒開始呢?”
塔蘭只開了一道小縫,但還是能看到沒來得及整理的床鋪。這人半天沒來開門,想必剛剛應當還在床上躺著。
說到這里,雪茸又裝模作樣看了看手表:“可是現在已經快中午了,難道你比我還能睡懶覺,還是說跟梅爾一樣是個夜貓子?”
塔蘭毫無情緒地問:“你來做什么?”
“沒什么事,就串串門。”雪茸笑道,“能邀請我進去坐坐嗎?”
塔蘭冷冰冰望了他一眼,微微蹙眉,相當無奈地打開門。
雪茸相當自得地大步邁進房間,一邊走一邊搖頭道:“你呀,最大的弱點就是心太軟、不會拒絕人……”
話還沒說完,塔蘭便舉起手指向門口:“出去。”
雪茸立刻厚著臉皮伸手幫他關上門,順手拉了張椅子坐下:“我來呢,也就打聽打聽,你的計劃有沒有正常開展?”
塔蘭擰著眉:“我說過我不會告訴你。”
雪茸打了個響指:“那就是開展了!”
塔蘭深吸了一口氣,死死咬緊了牙關,看得出來,跟雪茸聊天相當損耗他的精氣神。
雪茸又問:“那我再確認一遍,答應我的事情,你一定會做到的,對吧?”
“會。”塔蘭這次倒是毫不猶豫,“我跟你可不一樣,我向來說到做到。”
“這話說的!我好像也沒有食言過吧!”雪茸冤枉道,“我答應你的事情可都辦到了啊!”
塔蘭沉默了——話是這么說沒錯,仔細想來這家伙也確實還算信守承諾,但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他看上去就是個愛出爾反爾的騙子。
“……”塔蘭抬頭望了他一眼,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后還是生硬地換了個話題,“話雖這么說,你讓我這么做,確定對方會領你的情?”
“不會吧,應該不會。”聽到這里,雪茸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抬頭看向天花板,“是我把你帶到島上來的,所以到最后,他一定會恨我的……但這是兩碼事。我不在乎他恨不恨我,這不重要。”
塔蘭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聲:“難得啊,還有讓你這么傷春悲秋的時候。”
雪茸擺擺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問道:“對了,你關注比賽嗎?最近可就這事兒最熱鬧了,我看好多人在賭輸贏。”
塔蘭毫不猶豫道:“不關注。”
雪茸挑了挑眉,看了一眼他的枕頭。枕頭下方還有一張沒完全藏好的報紙的拐角,和自己在門口聽到的聲響對上了號。
果然,應當就是自己猜測的那樣。
“好。那沒事了。”雪茸收回目光站起身來,那笑容叫塔蘭看得憋悶不已——
“你繼續睡吧,別太辛苦了。”
第143章 千手搖鈴143
離開塔蘭的房間后不久,雪茸又開始百無聊賴起來。他強忍住沒去招惹聞玉白,而是約著沙維亞和萊安一起到樓下餐館干飯,到熱鬧的地方吸吸人氣總歸是好的。
樓下的餐館味道很一般,比梅爾做的魚腥套餐好不少,但比起聞玉白的手藝又差很多。雪茸吃得興致缺缺,倒是耳朵一直豎著,四處探聽著周圍人的談話聲——
“我才聽說,弗朗西斯也被搞了?”
“是啊,可怕得很……”
“死了沒?是不是同一個家伙干的?”
“沒死,跟布魯諾一樣,都昏迷著呢……不過我聽說,布魯諾和他主子昨天晚上已經偷跑了。”
“跑很正常啊,這一出得罪多少人吶!再不跑怕是命都沒咯!”
“怪恐怖的,按理說他倆再不濟也是賽級警犬,怎么一聲不吭就被搞了……”
“會不會是冠軍熱門在提前挑選對手左右戰局啊?我不知道,我瞎說的。”
“難說。但看這樣子估計只是個開始,我聽說今早安保的價位翻了四五倍!估計都怕自家賺錢的寶貝給弄殘了吧?”
“連賽級獵犬都搞不定的家伙,哪家安保能防得住啊……”
“那可不一定,萬一人多力量大呢。”
“我覺得再多人也沒用,那家伙可是‘千手’啊。”
那群人給這位午夜行兇的家伙起了個外號叫“千手”,既是指那家伙光明正大地在賭局出老千,也是指像是長了一千只手一樣無孔不入、防不勝防。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雪茸便也不知不覺把自己面前的一盤蔬菜沙拉吃完了。事實證明永遠不要相信肉食動物對素食的制作水平。雪茸甚至覺得,聞玉白隨手在路邊給他拔根草都不會這么難吃……
于是,他又重重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也不知道聞玉白今天去干什么了,也不知道這家伙會不會給別人做飯。
“千手又怎么樣?不還是只能在‘市區’興風作浪?等什么時候他能攻進‘基地’里、找那些怪物們的麻煩,我才承認他真有兩把刷子!”
聽到這里,雪茸這才抬起頭來——“基地”是什么地方?怎么沒聽聞玉白提過?
與此同時,克洛島正中央的那片樹林之后,聞玉白循著氣味,正在前往聞長生住所的路上。
和他的預料的一樣,作為島上赫赫有名的種子選手,也作為開島的功勛獵犬,聞長生并沒有和普通的獵犬一樣住在市區,而是住在了島中央不對外開放的“基地”。
“基地”位于克洛島的最中心的一片高地上,這里被一片原始的棕櫚樹林包圍住,正好和四周的“市區”隔開,是獵犬島集中培育、飼養、訓練賽級獵犬的地方,也同樣是這座島嶼最核心、最重要地帶,因為涉及到了一定的機密,所以只對少部分賽級獵犬和訓犬師開放。
先前帶雪茸在島上轉悠的時候,聞玉白刻意規避了這處地方。一方面是這里的氣氛實在不適合“閑逛”,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打心眼兒里討厭這個地方。
基地被整整三圈高聳入云的鐵絲網包圍著,門口還有嚴格的守衛,幾乎把“生人勿進”寫在了明面上,聞玉白拿出身份證件,門口的守衛們瞬間愣住了——
“……聞先生?”“什么……誰?!我靠!”
聞玉白面無表情地收回了守衛手里的證件,沒有多說一個字,只冷漠地走進了大門。
守衛們立刻欣喜地互相對視了一眼,對他遠去的背影道:
“歡迎聞先生回家!!”
本來聞玉白的心情就并不好,聽到這番話之后,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只是他根本懶得跟這群什么也不懂的人置氣,于是便加快了步子,想盡可能少在這里待下去。
早在踏進那片樹林時,便能感覺到和市區內的繁榮、熱鬧截然不同的肅殺之氣,還有叫人頭暈目眩的獸類的氣息。
大門之后,通往高地的是一條平直寬敞的緩坡,這是給運輸犬只的蒸汽車行駛使用的,而路兩側,布滿嶙峋怪石、四處都是懸崖陡壁的山路上,零星地分布著幾只正在小心翼翼趕路的獵犬。
從建島以來,基地里獵犬便不允許走任何平坦的路——他們日常只能徒步走崎嶇險要、漫長又難走、一不留神便會丟了性命的山路,美其名曰是優勝劣汰的一環。
但現在聞玉白已經不是這里的一員了,他完全沒有必要遵從這里的規矩。
他大步走在只允許車輛和訓犬師同行的路上,引得兩側山路上的獵犬紛紛側目,投來羨慕嫉妒的眼神。
聞玉白知道,走那種路是完全分心不得了,果不其然,那些家伙們剛一轉頭望向他,隊伍最前頭的一個家伙便腳下一滑,踩空了石頭滾落了下去。
聞玉白輕輕瞥了它一眼,又平靜地繼續趕路——這里地勢不高,滾下去不至于摔死,但因為這點小事就分神失足的家伙,也注定在這里活不了多久。
引來一連串騷動之后,聞玉白照直不打彎兒奔著高地中央的一處建筑走去。
雖然在這里待的時間并不算長,但他對這里的結構真的可謂爛熟于心。那靠近海岸的地方,有四個相依排列的圓形建筑,從左到右,依次是用來配種、培育獵犬的“孵化中心”,用來改造、測試性能的“測試樓”,用來進行日常強化訓練的“訓練場”,以及他現在要去的寢舍。
島上知名的賽級獵犬,包括聞長生在內,都是在“孵化中心”出生,在“測試樓”和“訓練場”之間反復打磨錘煉,最終才成功“出貨”的獵犬。
但聞玉白并非如此。他來這里的時候,早已經過了馴化和改造的黃金期,只在訓練場上一戰成名,便被判定為極優等,隨時可以離島出貨。
可即便如此,聞風清還是硬生生逼他在基地里過了近一年的噩夢時光,并冠冕堂皇地稱之為“磨磨他的性子”。
因此,聞玉白現在一聽到寢舍樓對面的海濤聲就想吐。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他必須要找到聞長生,和他好好談談。
寢舍樓堂而皇之地被分成了兩個部分,南側窗明幾凈、寬敞舒適、設備齊全宛如五星酒店的,是島上的訓犬師們住宿的地方,而一道鐵門之隔的獵犬宿舍,陰濕昏暗、條件簡陋、擁擠不堪,甚至連正經的房間都沒有,只有一只只等身高的、并排放置的鐵籠。
即便憋悶壓抑、氣味難聞,但這對于若干年前的聞玉白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好地方——至少在這里睡覺的時候,不需要時刻顧慮著會被海水淹沒,只可惜,他到臨走之前都沒有能在這個地方,睡上哪怕一夜的安穩覺。
時隔多年再來看的時候,聞玉白的心情已經麻木了。他只覺得這狹長的走道和一排排的大鐵籠,讓他覺得分外眼熟——埃城地下囚禁妓女的地方跟這里也差不多。也不知是人類的想象力太過貧瘠,還是變態的腦回路終究相似,站在這里的時候,聞玉白恍惚覺得兩處畫面產生了交疊。
鐵籠、長廊、昏暗的燈光、被當作商品挑選的生命……
但這都無所謂了。他聽到不遠處聞長生跟別人侃侃而談的聲音了:“沒有啦,你過獎咯!實際上這次回來我的測試成績早已經不如巔峰狀態了!可能也是因為年紀慢慢大啦……”
“得了吧長生!就你這個成績,是我們一輩子都望塵莫及的!”另一只獵犬說,“而且你也才二十出頭啊,完全還可以有下一個巔峰的!”
“不能指望啦,我的犬種局限性很大的,不可能再回春的咯。”聞長生的聲音十分輕快,“所以想趁著還能動的時候,再給主人爭取最后一次榮譽,想再拿一次冠軍,嘿嘿。”
“誒!我也好想像你一樣給我的主人爭光啊。”對方道,“真希望這次能遲點碰上你,能在場上多戰幾場……”
和聞長生隔著鐵籠聊天的,是一只高度人形化的藏獒,他的塊頭極其高大,蓬松的紅發和爆炸似的絡腮胡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的犬種。
聞長生剛想說些什么,便豎起耳朵看向了聞玉白過來的方向——“大白哥!!”
眼看著站在籠子門口的聞玉白,聞長生從籠子里伸出手,“啪嗒”一下拉開門閂,一邊變成伯恩山犬,一邊朝著聞玉白飛撲了過去。
能人性化的獵犬關在籠子里全憑自覺,聞玉白一邊熟練地摸了摸他的狗頭,一邊又忍不住又抬頭看了看那狹小空蕩的籠子:“聞風清那混帳就讓你睡這里?”
聞長生又忙不迭變回人形,一邊搖著尾巴一邊解釋道:“是我自己要求的,馬上要比賽了,我得找找狀態!”
聞玉白看著他滿眼的憧憬喜悅,沉默半晌后,只重重嘆了口氣,依舊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聞長生抬頭,黑黢黢的眸子盯著他看:“哥,你還是來勸我放棄比賽的嗎?”
“你知道就好。”聞玉白無奈道。
聞長生非常開朗地咧嘴一笑:“那你也知道我是不會放棄的吧?”
“但你自己也清楚,不論是身體還是狀態,你現在都不像從前了。”聞玉白只能直白道,“這次的比賽角逐很激烈,而且……”
而且還有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千手”。雖然這家伙目前也只是打傷了兩只實力不算強的獵犬,但聞玉白總對這家伙的存在有種隱約的忌憚。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啦~”對于自己狀態下滑的事實,聞長生向來看得開,“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一定要參加的,一方面是我自己的身體問題,大概率是最后一次參加比賽了,另一方面,他們都說,這次會有不得了的大人物來島上看比賽。”
“大人物?”聞玉白皺起眉,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那只手表的主人。
“對,雖然都沒說是誰,而且大概率也不會公開的,但這一定會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聞長生說,“哥你也知道,主人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被一個欣賞他的‘伯樂’重用,所以他才會千里迢迢,從東方漂泊到這里。”
“所以我想漂漂亮亮地贏下這場比賽,讓那位‘大人物’知道有一個叫‘聞風清’的東方訓犬師,帶出了一條很厲害的冠軍獵犬。”聞長生笑道,“我想為他再戰一場,哥。就當是我正式退役之前,送他的最后一份禮物了。”
第144章 千手搖鈴144
與此同時,市區某素食做得很難吃的餐廳內。
雪茸坐在桌子前,目光渙散、神情空洞。對面兩個原本還有說有笑的少年人,看到這副表情之后,也紛紛食欲大減。
沙維亞看著他的表情,吃到嘴邊的牛排都不香了:“哥,你怎么了?”
“……是哪里不舒服嗎?”萊安也小心翼翼地問道。
雪茸倏地抬起頭,滿臉都是幽怨——飯不好吃就算了,聞玉白那家伙居然還有事瞞著自己,現在自己可真的是哪哪兒都不舒服了。
剛剛聽那些家伙簡單聊了兩句,雪茸便瞬間理清楚了。那個所謂的“基地”,就藏在昨天晚上他們路過的那片棕櫚樹林的后面。哪怕他們當時沒提這件事便也就算了,偏偏那家伙還口口聲聲對自己說,那邊什么東西都沒有,這可不就是赤裸裸的欺騙么!
實際上仔細想想他便也能明白,他們之間可是敵人的關系,連基本的信任都不該有,更別談所謂的坦誠相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但不管怎么樣,這件事情還是讓雪茸憋悶得很,不管是什么理由,聞玉白都騙了自己。站在立場相悖的角度不談,哪怕這人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就不能試著跟自己好好溝通嗎?
平心而論,雪茸覺得自己最近進步太大了,聞玉白不讓他亂跑,他就乖乖待在房間里絕不出門——所以都做到這個份上了還要藏著掖著,想想就更生氣了!
激起雪茸的叛逆心實在是過分簡單——比如在他不想去機械之心的時候逼著他去,再比如在他改邪歸正好好聽話的時候,還要故意欺騙他、隱瞞他什么。
于是下一秒,沙維亞和萊安便眼睜睜看著這家伙“忽”地站起身,那氣勢恨不得是要把眼前那空盤子直接扔到地上。
萊安驚悚道:“怎么了?哥你冷靜啊……!”
沙維亞也慌了:“別沖動啊!飯難吃咱們下回就不來了,不至于找老板麻煩吧!!”
正當他們對視一眼,準備左右夾擊先把這人綁回家時,就看雪茸順手摸走了萊安面前那瓶還沒開的紅酒,然后慢條斯理地走到隔壁桌正在交談的兩只獵犬師面前。
再抬頭的時候,剛才那恨不得將人千刀萬剮的氣勢早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又是那讓萊安萬分熟悉的、人畜無害的社交面具。
雪茸本來就生得好看,稍微裝一裝演一演,整個面上的五官都叫人看得如沐春風,再加上手里還誠意滿滿地帶了杯酒,那倆訓犬師見他湊過來,倒也沒有半分的排斥。
雪茸笑瞇瞇地微微彎腰:“不好意思打擾了,剛聽到你們聊天呢,感覺你們經常來?對這兒很熟的樣子。”
“是啊,我們老土著了。”其中一只很得意道,“怎么了哥們兒?”
“我這今年第一次來,人不生地不熟的,自己瞎逛也逛不明白,能不能給我講講?”雪茸一邊說著,一邊“啵”地一聲打開紅酒,給面前兩人的杯子里倒滿。
餐廳的每張桌子都放了一瓶價格不菲的紅酒,默認開啟后收費,隔壁桌的沙維亞和萊安遠遠望著那人豪爽開酒的模樣,不由緊張地對視了一眼。
萊安:“錢……帶夠了嗎?”
沙維亞:“還、還差點兒。我現在上去找梅爾借……”
萊安:“……辛苦了,注意安全。”
而這一桌,早就眼饞紅酒許久、但迫于經濟壓力沒好意思開的兩人,一看他這滿滿的誠意,立刻毫無戒心地打開了話匣子。
訓犬師:“行啊行啊,你想問哪方面的?盡管問!”
雪茸:“哪方面都行!我剛剛聽你們說‘基地’,這是在哪兒?是做什么的?”
于是,只是一杯酒的功夫,雪茸便將那聞玉白遮遮掩掩的秘密挖了個清楚——
說是秘密,其實島上的人都知道有這么一個地方。就是在島的正中央,也就是他們上次看到的那片棕櫚樹林的背后,有著一片專門生產、培訓高級獵犬的基地。
大陸上提供給教會使用的獵犬,大多就是從這里產出的,而能在獠牙節參加比賽、并且拿到名次的,也大多都是這里生產的賽級獵犬。
說完,男人有些好奇道:“你也是訓犬師吧?不知道這個地方?”
一旁偷聽的萊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臟也跟著緊張地怦怦亂跳起來。
“不知道啊,我這是第一次來島上。”雪茸十分坦然地笑道,“我是去年才當上訓犬師的,我的獵犬也是別人過繼給我的,所以基本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啦~”
訓犬師好哄得很:“原來如此,那我們跟你多講講!”
雪茸彎起眼,又給他們倒滿酒:“謝謝,遇到你們真是太幸運了。”
訓犬師:“其實我們現在所在的‘市區’,只能算得上是克洛島的附屬品,‘基地’才是這里的核心支柱,是整個島上最主要的經濟來源,但是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進不去,只有有錢、有權的人才能進去進貨,我們只能吃他們挑剩下的。”
雪茸:“進貨?”
訓犬師:“對,你可以把‘基地’當成獵犬的原產地,有錢人先進去挑走了最好的一批,然后以低價批量進貨,再賣到‘市區’、大陸的獵犬市場。我們能接觸到的獵犬,都是被該死的二道販子哄抬過物價的。”
另一位訓犬師:“媽的,越有錢的人就越有錢!”
雪茸:“該死的二道販子!”
幾個人對于中間商賺差價的行為進行一番激烈的聲討,雪茸趁機又給他們灌了一杯又一杯。
兩個訓犬師貪酒,酒量還很一般,沒一會兒就醉醺醺的了。兩人拉著雪茸東聊西聊,扯了很多有的沒的,倒也還算有用。
眼看著沙維亞終于拿到了酒錢趕來,雪茸趕忙著手準備收束話題:“哥,我看最近那個賭犬很熱鬧啊,怪有意思的,有沒有什么比較靠譜的渠道啊?”
聽到這里,兩個訓犬師對視了一眼,酒似乎也醒了大半。
訓犬師:“兄弟啊,賭犬這個東西,水很深的喔……”
雪茸:“沒事,其實也不是為了贏錢,我正好手里有點東西不大好處理,輸了就當是銷贓了。”
聽到這里,兩個獵犬立刻露出了了然的目光,然后四處看了看,確認沒人,這才悄悄湊到雪茸的耳邊:“這種事情一般私人靠不住,在這條街的盡頭有一家賭場,玩得大的、玩得臟的,基本都在那邊原地消化了,你要有膽兒可以過去試試手氣。”
雪茸微微睜大了眼睛,他想到了昨天碰到的被砍了一只手的獵犬,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指的就是那里。
獵犬說:“不過那地方有點門檻,你進去玩玩就知道了。第一次去,估計很難接觸到那些深層的交易。”
“不過現在去確實是好時候啊!”另一只訓犬師說,“聽說島上最近來了個大人物,也許能淘到什么好東西呢?又或者你有什么好東西,對方可能直接出個高價就給收了呢。”
雪茸:“大人物?多大?”
訓犬師:“不知道,應該相當大。最近街上的警衛都比往常多得多,一般人哪至于這么興師動眾的?”
另一只訓犬師:“呵,那么多警衛還防不住一只‘千手’,太他媽的搞笑了。”
雪茸:“大人物來這里做什么?”
訓犬師:“看比賽吧,今年是建島十周年,這么特別的日子,大人物來一趟也很正常嘛。”
再多問幾句大人物是誰,長什么樣,現在在那里,眼前這倆平民老百姓便也一問三不知了。這頗有些雅致的大人物應當是刻意隱藏了身份,初衷應當是低調出行,但還是耐不住有人提前走漏了風聲。現在整個島上都傳來了風言風語,知道有這么一位大人物要蒞臨現場觀看比賽。
眼看再問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來,雪茸立刻絲滑地結束了話題,一邊笑著跟兩個餐桌上的結拜兄弟道著“有緣江湖再見”,一邊招呼上了結好賬的萊安和沙維亞往回趕。
剛一離開酒館,沙維亞就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哥,你確定你現在要回去嗎?”
雪茸正在想心思,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沙維亞在說什么:“嗯?”
“剛剛的酒錢,是梅爾墊的。”沙維亞小心翼翼道,“你現在回去,他估計氣還沒消……”
雪茸這才反應過來,喉嚨都有些發緊了:“剛剛那瓶酒多少錢?”
“五、五銀幣……”沙維亞結巴起來,“梅爾剛剛還問我,我們仨是不是吃了一頭牛……”
“這么貴??”雪茸兩眼一黑,差點沒昏死過去,“你們怎么都不攔著我??”
萊安:“……我們準備攔的時候,你已經把酒打開了。”
話題到了這里,雪茸立刻放棄了回房間的想法,雙腳一個急剎車漂移轉身,鄭重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我還有點事情,你們先回去吧。要是梅爾找你們問,就說我去樓下買點東西……”
沙維亞和萊安便只好一臉悲壯地轉身,將那欠下一整頭牛錢的飯醉嫌疑人,獨自丟在了熱鬧的大街上。
等把兩孩子送走之后,雪茸抬頭望著近在咫尺卻不能回的房間,深深嘆了口氣,接著就又毫不猶豫地轉身,去找那倆人所說的“賭場”了。
雪茸對那家砍了爪子的店鋪記憶猶新,那家鋪子就在他們的住處不遠,憑借著昨日的印象,雪茸很快就找到了那個位置。
就在巷子的盡頭,此時一家店鋪正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央應當是有什么東西的,但從雪茸的角度看,只能看清四周密密麻麻圍著的人。
人群里,人人手握著一張卡片,一大部分人拿的是藍色,一小部分人則拿著紅色,人人表情亢奮,緊緊盯著中心的某處看著。
很快,隨著人群里發出一陣兇猛慘烈的打斗聲,雪茸聽得出來,這是兩只野獸在互相撕咬的動靜。
“嗷嗚——!”隨著一聲哀鳴,一股鮮血從棚子里飛濺而出,圍得近的觀眾來不及躲閃,瞬間被澆灌得一身血污。但并沒有人在意——
一聲哨響,人群里拿著藍色卡片的人興奮地歡呼了起來,而拿著紅卡的人則一臉頹喪,有的還忍不住開始罵人推搡。
雪茸立刻看明白了——這些人正在“賭犬”,至于比賽規則,應當也像聞玉白說的那樣,憑生死定勝負。
隨著一方獵犬死亡,比賽畫上句號。“主持人”從人群里拖出來一具獵犬的尸體,那家伙是被直接咬斷了脖子,血呼啦差的一片,相當恐怖。
沒過多久,旁邊一家不小的店鋪內便走出一個人來,挨個兒給藍色卡片的人發放獎金。
雪茸探過身子,仔細瞧了瞧那店面——雖然牌匾上寫的是“項圈酒吧”,但門邊用油漆噴著手繪的撲克牌和骰子的圖案,應當是個隱秘的賭場,而門外的賭犬,估計也只是這賭場里的一個項目而已。
雪茸望著眼前那澎湃激昂的人群,忍不住興奮了起來,順勢擠進人群之中,一口氣鉆到了最前排。
雪茸這才看清,人群團團圍著的,是一只便攜式八角籠。
就算是在這種不受大陸法律約束的地方,賭場也依舊是不能拿上臺面的。這只八角籠的下方裝了萬向輪,隨時隨地可以推走,外面打了一圈簡易的棚子,也算是起到些許遮擋的作用。
拳擊臺大小的八角籠內,滿地都是動物的毛發、血液、殘肢、碎肉,看上去有相當一段時間沒清理過了,最下面已經漆黑一片,越往上便是一層層越來越新鮮的血色。
雪茸差點兒吐了出來,皺緊眉頭從人群中鉆了出去。
沒過一會,戰場清理完畢,又有兩只獵犬被訓犬師拉進籠中。和他料想中的一樣,參加街頭賭犬的這些獵犬,不管從品相還是訓練度來看,都和報紙上那些所謂的“賽季獵犬”差得很遠很遠。
他又仔細聽了聽周圍人的談話,果不其然,這些獵犬都是不夠格參加比賽的獵犬,便只能在街邊的這種場合發揮一下余熱,也算是彌補了“千手”帶來的重大遺憾。
與此同時,聞玉白也剛剛從“基地”趕回住處。他知道自己勸不動聞長生了,便也不愿意在那邊多待。
就在他準備關窗好好休息一番的時候,一只信鷗撲棱撲棱落到了他的窗前。
他本以為是聞風清又要給他捎什么話來,沒承想,一打開居然是雪茸寄來的。
這家伙就住隔壁,還大費周章給自己寄信?聯想到他們昨天還沒解決完的矛盾,又想到今天早上自己一不小心把人嚇到了的事實,聞玉白的第一反應便是,完了,這人還在生氣。
緊接著,他看了看信件的內容,一顆懸著的心便突然死了——
“我去樓下項圈酒吧喝點酒。特此報備。”
項圈酒吧,就是樓下開賭場、砍狗爪子的地方。這家伙去那種場合找刺激就算了,還特意跟自己“報備”,不就是為了想讓自己當個免費保鏢嗎?!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得逞了。聞玉白果斷起身,披上外套就下了樓。
他大爺的,你可千萬別出什么幺蛾子。
第145章 千手搖鈴145
雪茸當然知道這個場合不管是對自己本人,還是對他的錢包,都不安全得很,所以他才不計前嫌地邀請聞玉白來給自己保駕護航。
但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選擇先去實地考察一番,看個究竟——順便喝點酒,再看看那群人都是怎么個玩兒法,也不過分吧。
為了安全起見,他特意回到旅館樓下溜達了半天,一直聽到身后的樓上傳來聞玉白急匆匆的腳步聲,他才揚了揚唇角,心滿意足地朝酒吧走去了。
“項圈酒館”乍一眼看上去和普通的小酒館別無二致,因為藏在巷子角落,看起來陰暗昏沉,石墻上掛著狗皮做成的掛毯,油燈隨著開門的動作微微晃動,但即便是在這樣的下午,這破舊的角落酒館里,客人卻倒也不少。
和他料想的一樣,酒吧內一眼是看不到賭場的痕跡的。來往的漁夫、訓犬師、獵犬三五成群地坐在桌子旁、吧臺邊,喝酒吹水,聊天說笑,倒也還算熱鬧。
吧臺邊,一只身材相當不錯的馬犬酒保正在調酒。雪茸知道,從自己進門開始,那家伙的眼神便沒從自己的身上移開過。雪茸又豎起耳朵聽了聽,確定聞玉白已經趕到門口,便彎起眼,直勾勾看向吧臺。
看雪茸望向自己,那酒保揚了揚酒杯,揚起一個笑容來:“賞臉喝一杯嗎?美人兒?”
聞玉白火急火燎趕到酒館里的時候,正看見雪茸坐在吧臺前,一手慵懶地撐著腦袋,一手游刃有余地勾著酒保的衣領。看著兩人相當和諧地眉來眼去,聞玉白說不怒火攻心都是假的。
他正要冷著臉沖過去抓人,就看雪茸悄悄背過手來,朝他做了個手勢——這是他們之前行動的時候定下來的暗號,意思是原地待命,靜觀其變。
于是他只能硬著頭皮,找了個視線剛好、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
另一個就一個端著餐盤來到聞玉白的身邊:“您好先生,喝點什么?”
聞玉白表情陰沉地拍下一枚銀幣,目光依舊死死釘在那對該死的狗兔身上:“白水。”
一枚銀幣買一杯白水,酒保第一次遇到這樣大方的,看這人冷到能凍死人的眼神,更是一句話也不敢問,給他倒上一杯水之后,便忙不迭便轉身躲開了。
聞玉白瞥了一眼杯子,沒喝,只是繼續打量著眼前人——那人倒是聽從了自己的一部分建議,沒再穿那身過分吸人眼球的女裝了,或許也是為了方便開口跟人勾勾搭搭,這家伙只是讓梅爾簡單畫了個妝,讓五官看起來更乖巧收斂些,又戴了一頂柔順的黑色男士假發,穿了一身簡單干凈的襯衫,一副極致反差的純良模樣,便來酒吧獵艷了。
不得不說,這種場合里的家伙,平時吃慣了大魚大肉,看到這難得清甜的口味,必然是胃口大開——就像眼前那馬犬酒保一樣。
那酒保根本沒什么本事。別說是賽級了,就連門口那鐵籠子他都沒有資格進,更別提外觀了,論個頭、論身材、論長相個個都不如自己,倒也就是那鞍前馬后的勁頭,能哄得兔子開心罷了。
一想到這里,聞玉白一陣窩火——這兔子是不是沒吃過好的??說兩句好話就給他哄得這么舒服???
此時,那倆人正在有說有笑地聊著。酒保像個開屏孔雀,花里胡哨地表演著那百無一用的調酒技能,雪茸在一旁捧場得很,恰到好處地發出贊美、驚嘆、夸獎和掌聲。
極其到位的情緒價值讓那馬犬更是飄飄然地忘乎所以,在聞玉白咬牙切齒的注視下,那家伙居然大著膽子,想要低頭去親雪茸的臉。
聞玉白都打算條件反射沖出去揍人了,就聽“啪”的一聲輕響,雪茸伸出手指,對著他的腦門正中狠狠彈了一下。
聞玉白松口氣,又坐回了位置上——也不知道在如釋重負個什么。
眼看那馬犬連忙吃痛地捂著腦袋往后退,眼里剛生出兩分震驚三分疑惑五分痛心疾首,雪茸便冷著臉道:“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嗎?沒禮貌的賤狗。”
雖然馬犬在他眼里實力不值一提,但捏死一只兔子還是綽綽有余的,沒想到這家伙居然敢直接正面挑釁,聞玉白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同時也做好了上去拉偏架的準備了。
可沒想到,對面那獵犬的臉突然一陣爆紅,接著露出一絲羞赧和竊喜來。
按著他激動到顫栗的身子,聞玉白一陣無語——該死,居然被他爽到了!
“賤狗知錯了……”馬犬紅著臉垂下頭去,“請主人狠狠懲罰我……!”
你他大爺的??誰是你主人??聞玉白又一次捏緊了拳頭,接著就又聽雪茸冷冷道:“不好意思,我的獵犬還在島上,我覺得我們還是注意一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聞玉白聽到這句話,第一反應是放心了舒服了,第二反應是好奇怪自己在舒服什么,第三反應是不對這句話怎么這么耳熟。
直到雪茸忙里偷閑,回頭悄悄朝他挑了挑眉,他才后知后覺想起來,這特么的不是自己說的原話嗎??拐彎抹角也要說回來給自己聽,這兔子可真是記仇啊!
再回過頭來,雪茸又跟馬犬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發現這家伙的心思全在那句“賤狗”上,更多的問題也答不上來了,便一轉身,頭也不回地端著酒杯來到隔壁最熱鬧的一桌前。
雪茸的長相不管在哪都很吃香。果不其然,這家伙剛一現身,就受到了那一桌子男女的熱烈歡迎——
“美人!來來來!坐下聊!”一個年輕的男訓犬師激動地拍著凳子。
“什么美人,這叫帥哥!!”另一個雌性獵犬反駁道。
“我們這兒正好有啤酒!小哥來點?”一個中年漁夫笑道。
看著那家伙笑吟吟地被人簇擁起來,又想到這人不管男裝女裝都這么受歡迎,聞玉白只覺得一陣煩躁——這家伙真是只兔子?不是什么花蝴蝶狐貍精之類的??
偏偏雪茸還就喜歡這種場子,周圍人三兩句一抬就起了興致,立刻眉開眼笑地融入到了這熱鬧中帶著一絲不大正經的氛圍之中。
“沒見過啊美人兒?第一次來島上?”訓犬師撐著下巴,頗有些欣賞地將他從上看到下。
“是啊。”雪茸笑瞇瞇地拿起酒杯,給雌性獵犬輕輕碰了碰,“半路出家才開始訓犬,今年想著必須得來湊湊熱鬧。”
克勞島是獵犬的主要生產地,島上有養殖戶專門飼養、繁殖獵犬,進行簡單培訓之后出口到島外,售賣給有需要的機構和個人。因此,像他這樣沒來過島上的新人訓犬師倒也比比皆是。
“怎么樣?喜歡這里嗎?”雌性獵犬興奮地搖著尾巴,“我沒出過島,但是從外鄉人嘴里聽到的來看,沒有什么地方比這里更好了!”
“我剛來,才住下呢!”雪茸笑道,“這里有沒有什么好玩兒的?推薦推薦唄?”
“我們這兒特色的地方很多,馬上過節了,更是有不少地方能去!”漁夫說,“不過你的獵犬應該也很清楚吧?怎么沒跟你一起?”
“哦,他啊~”雪茸又瞥了一眼聞玉白的方向,一本正經道,“跟我鬧脾氣呢,甚至不愿跟我睡一屋,不然我也不會一個人出來玩。”
雌性獵犬驚呼:“居然還有跟主人鬧脾氣的獵犬!”
男訓犬師應道:“這就是典型的缺乏教養。”
雪茸彎眼,笑瞇瞇地隔著人群望向一旁孤零零的聞玉白:“是啊,都怪我沒教好。”
“……”一旁的聞玉白默默收回了眼神,手里的玻璃杯都快捏碎了。
看他們這番其樂融融的模樣,聞玉白忽然覺得有點兒坐不下去了。他覺得自己在這里十分多余,但就這么折返回去,又相當有些不甘心。
……算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沒一會兒,那群人就喝嗨了,雪茸甚至翻身坐到桌上,舉著酒杯跟在場的每個人勾肩搭背。
聞玉白偷偷瞥了他一眼,在一眾醉醺醺的渙散目光之中,唯獨他的目光清醒無比,就是看上去比先前亢奮了不少,這邊也是他喝了酒后唯一的痕跡了。
“朋友們!相見恨晚啊相見恨晚!!”雪茸坐在桌上仰著脖子感慨道,“今天既然這么開心,要不要玩兒點刺激的?”
“怎么說怎么說?!”雌性獵犬興奮地豎起耳朵,“我最愛玩刺激的了!”
雪茸假裝微醺,壓著聲音問他們:“這兒有沒有那種活動?”
一旁,聞玉白的耳朵警覺地豎了起來——他在說什么?!所以說他這么游刃有余,果然還是經常出入這種風月場所對吧?!先前對自己那么熟練,果然都是經驗累積起來的對吧??自己這還不出手,難道要等到這家伙染一身臟病回來嗎?那梅爾豈不是要掐死自己??
老漁夫嘿嘿笑了起來,問道:“有啊!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人還是狗??”
聞玉白正準備起身把人拎回家面壁思過,聽到這個問題又頓住了——氣歸氣,但他也莫名有點兒想知道,這家伙喜歡男的還是女的,喜歡人還是喜歡狗……
沒承想,雪茸輕輕嘖了一聲,然后笑罵道:“想什么呢?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罷,他又悄悄捻了捻手指:“我說的是那種,撲克牌和骰子……這不正巧,手里還有點閑錢么?”
聽到這里,聞玉白揪著的心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
啊,原來是要去賭博啊。
那沒事了。
第146章 千手搖鈴146
聽到雪茸說的話,一桌子喝得天昏地暗的人短暫地醒了一下。他們面面相覷地對望了一下,末了,年輕訓犬師先開口道:“小哥,你要隨便玩玩我們陪你,或者咱到門口去賭狗去?”
光是看他們的神情,雪茸就知道他們有所隱瞞,立刻道:“這就見外了啊兄弟!跟你們玩多傷感情啊!我知道你們這兒有玩得大的!別藏著掖著啦~”
幾個人又為難地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漁夫解釋道:“那種場子還是算了,我們普通人去只會被啃得渣都不剩……”
“這么刺激??”雪茸興奮地站起身,一把摟住漁夫的肩膀,“別多說了!帶我進去!我現在就要玩!”
漁夫、訓犬師、獵犬:“……”
聞玉白看著他摟著漁夫的胳膊:“……”
看著大家一臉為難的樣子,雪茸直接耍起來來:“我今天就帶了一個銀幣,輸完就出來,主要看看熱鬧,行不行?”
俗話說,好言難勸想死的鬼,遇到這么上趕著送錢的,大家也就意思意思攔一攔,攔不住也就當給島上送財來了。
于是雌性獵犬便大咧咧拉起雪茸:“好哇好哇,玩錢的沒事!好多人都玩呢!其他的能不沾就別沾啦~”
聽到還有“其他的”,雪茸立刻來了興趣,但怕問得太多他們又反悔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纏著他們帶自己上路了。
聞玉白一邊喝水,一邊冷冷地圍觀著雪茸被這群人架走。
直到看見那人百忙之中抽空給自己打了個手勢,意思是“悄悄跟我來”,聞玉白這才挑挑眉——嗯,難為他還記得這里有個自己。
酒吧的賭場藏得相當有藝術性,既不能在明面上招搖過市,也要方便熟客暢通無阻地摸到位置。
于是在一群酒友的帶領下,雪茸穿過了后廚,又進了一處看起來像倉庫的小門,門一推開,果然別有洞天——
喧嚷的人聲先一步涌出門外,接著便看到一片昏暗的橙色火光,搖曳的火光下,一片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房間內最顯眼的,是一張巨大的機械輪盤賭桌。輪盤由最常見的黃銅材質制成,是蒸汽驅動的齒輪結構,輪盤的表面刻著用來下注的數字和色塊,而桌上擺著的,則是滿滿當當的籌碼。
賭桌邊,身材火辣的獵犬荷官正一手持著搖柄,一手將白色的小球放進旋轉的輪盤之中。
賭徒們圍成一圈,雙目猩紅、表情亢奮,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著點數與顏色,仿佛只要喊得更賣力些,幸運女神的天平就會更向自己傾斜一分。
除了輪盤之外,現場還有別的項目——猜大小、搖骰子、二十四點,以及很多沒見過的奇特玩法。
雪茸先是簡單看了一眼,轉身拿出一枚銀幣去換了一些小額的籌碼,接著繞了一圈,回到輪盤賭桌前,圍觀了整整五場。
前四場,桌上的玩家投入不大,并且下注的顏色、大小十分分散,有人運氣極佳,連贏四輪——銀幣變金幣。
“老哥你今天這手氣絕啊!!”
“這是受到機械之心的眷顧了!”
“真是被神明選中了!!”
“趁手氣好趕緊繼續啊!!”
其他玩家的起哄聲中,今日的“幸運之子”神情激動、嘴角上揚,大手一揮,押入全部身家的五枚金幣——這個數額,足夠在大陸繁華地段買一塊地皮了。
在“幸運兒”急不可耐的催促之下,荷官向輪盤拋入一枚小球,小球落下的一瞬間,雪茸就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聲響明顯和先前的不同,一定是荷官動了手腳,先前讓他連贏四局,目的就是引誘這條大魚上鉤呢。
雪茸搖搖頭,轉過身去,果不其然,還沒等他走兩步,身后就傳來了“幸運兒”撕心裂肺的哀嚎與質問。
眼看著這家伙要耍賴不兌現,賭場的保安根本沒有動手,一旁的人都開始勸了起來——
“愿賭服輸啊兄弟!”“天哪,你不要命啦!”“小心‘裁判之手’懲罰你啊!!”
聽到“裁判之手”,雪茸一下來了興趣,可顯然,男人并沒有把話放在眼里,反倒是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刀來,似乎要強行沖出人群。
但四周的群眾似乎并沒有被他的舉動嚇到,反倒是勸他惜命的人更多,賭場的保安也依舊沒有太過緊張的表現,似乎所有人都很清楚地知道,眼前這人傷不到他們半分。
果不其然,在男人舉刀揮向人群的前一秒,他全身忽然一滯,整個人被生生勒在了原地。接著,像是被一雙手死死掐住了脖子一般,男人的面色開始漲紅、轉青。
他瞪大著眼睛,眼球似乎都要爆裂開來,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烏青的雙唇不斷地顫抖,雙手也在胡亂地掙扎著,卻半天喊不出一句救命來。
一群人就這樣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和一團空氣搏斗,望著他無力掙扎,最后仿佛被人生生掐死一般,窒息而亡。
沒過多久,這個方才還風風光光、似乎被神明特別青睞的男人,就變成了一具猙獰的尸體,被保安抬出了賭場去。
雪茸倒抽了一口涼氣,尚有些緩不過勁來——怎么回事?是突發疾病暴斃了?還是說真有什么神力把他給掐死了??
疑惑歸疑惑,一個陌生男人的命到不足以占用雪茸太多精力。
很快,他又回到了原先的狀態之中,趁亂坐到男人剛空出來的位置上——在場有人賭顏色,有人賭數字,有人賭奇偶,范圍越大贏面越大,但賠率便也就越小。
出了剛才的事情,大家這一輪都十分保守,大多只敢去賭顏色和奇偶,還有人拿著籌碼,等著中后期情況穩定一些再繼續押注。雪茸見狀,只將兩枚金額最低的籌碼放到賠率最大的區域,抬頭望向荷官。
荷官輕輕笑了一下,似乎是對他的小氣和貪心感到可笑,可當面前的小球停在卡槽中時,她面上的笑容便轉移到了雪茸的臉上:“誒呀,被機械之心眷顧了!”
“牛啊!字數顏色都中了!!”“誒呦可惜下注下得太少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雪茸笑了笑,從莊家手里接過籌碼——1:36的賠率,他直接又賺了一枚銀幣到手。
有人讓他趁熱打鐵,他也只是笑著說“點到為止、見好就收”,接著就從人群中退了出去。
他將籌碼收好,又偷偷望了望手里的那枚磁鐵——對他這種拼運氣99%敗率的純正倒霉蛋來說,賭場最有意思的不是滅頂的刺激和晃人的迷醉,而是那暗潮洶涌的作弊手法的對峙。
這種場合總會出現各種各樣、奇思妙想的千術,于是運用現有的道具破解反擊,便成了他游蕩于此最大的樂趣。
至于這一點兒獎金,就當是他替天行道、懲治作弊莊家贏得的獎勵了。
——反正“裁判之手”只抓老賴,不抓老千。
雪茸的聰明之處就在于,他每次下注都十分收斂,即便贏得滿堂彩,更多人也只會遺憾他投入太少,偶爾適當地輸掉一兩局成本也不高,倒是能讓在場所有人都對他起不了一絲懷疑。
沒一會兒,在他精打細算地進進出出下,手里的啟動資金便直接翻了五倍——誒呀,說好輸完就回去,看樣子是回不去咯!
就在他拿著五枚銀幣,悠哉悠哉繼續勘察情況的時候,一回頭才看到,聞玉白正站在二十一點的桌邊,靜靜地觀望著場上的角逐。
贏錢的快樂已經讓雪茸徹底忘記了自己還在跟聞玉白冷戰,只拋著籌碼悠哉悠哉來到他身邊:“怎么說?你這種道德標兵還會玩這個?”
聞玉白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不會,看兩局也會了。”
二十一點這種游戲,是雪茸這種“手藝人”不會碰的。
這種游戲的固定賠率是1:1,并不會存在以小博大的可能性,而因為玩家先行翻牌,超過21點提前爆掉的概率比莊家略高一些,賭場依靠這微微高出50%的贏面,就可以保證長期來看穩賺不賠。
而且這種游戲,由于雙方勝率幾乎一致,因此賭場設置了單次下注的上限,從源頭上避免了手氣王一次性掏空賭場的可能性。
所以雪茸絲毫沒有興趣。一來沒有耍手段的空間,二來不存在以小博大、逆風翻盤的可能,既不好玩,也不刺激,因此眷顧了一圈,他也沒有坐到過21點的桌上。
怕自己純潔無害的好狗染上惡習、賠得出不了門,雪茸好心提醒道:“這種別玩,沒意思,會賠。”
“不會賠還叫賭?那叫撿錢。”聞玉白嗤笑一聲,“其實算一算期望就能知道,長期玩下去、賭徒基本是穩輸的局面,畢竟賭場不是來做慈善的。”
說罷,他又看了眼雪茸手里的籌碼,挑挑眉:“當然,耍無賴出老千的不受數學期望管。”
雪茸“倏”地把籌碼收到背后:“我這叫替天行道,以惡制惡。”
聞玉白敷衍地點頭:“嗯嗯,好好,你說得都對。”
說完,又不忘提醒他:“在這種場合還是要收斂一點,能開賭場的家伙背后多少都有點人脈……當然,像你這種小身板兒,不需要人脈,光是出動保安也就足夠了。”
聽到后半句,雪茸立刻不高興了:“你打不過保安?”
聞玉白:“不可能。”
雪茸:“我出事了你不搭把手?”
聞玉白:“……搭。”
“那不就得了!”等到了想要的答案,雪茸立刻眉開眼笑起來,“不過你放心,我有分寸,我來不是為了贏錢的,不會做出格的事。”
聞玉白輕輕挑眉,似乎了然:“有計劃?”
不是有計劃,應當是說有線索。說到線索,雪茸忽然想起被那家伙欺騙的屈辱,于是相當不爽地環抱起雙臂來:“我有計劃跟你分享,你有秘密會瞞著我嗎?”
聞玉白被問得一愣,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什么?”
“沒什么。”雪茸不想把自己的不爽藏著掖著,干脆直接挑明了,“我就想問問你,昨晚那個棕櫚樹林背后有什么呢?”
聽到這,聞玉白才反應過來,有些哭笑不得道:“啊,你知道‘基地’的事了?”
“是啊。”雪茸頗有些不爽地挑眉,“有什么是我不能聽的嗎?都走到跟前了還特意騙我一下?”
他以為這人多少還會再狡辯一下,沒想到那家伙卻說:“沒有,抱歉。我沒有想跟你隱藏什么,你別生氣。”
這人的語氣如此誠懇愧疚,一下子讓雪茸都有些不大好意思生氣了,只嘟囔了一聲:“……我沒生氣。”
“是這樣的,你既然知道基地,應該也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地方吧?”聞玉白仔細地揣摩了一會措辭,這才道,“因為我在那里待過一段時間,對那里的印象不是很好……說實話,昨天看到那片林子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遠離,但沒想好怎么跟你解釋,所以就騙了你。”
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原因,雪茸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沒能憋出一個字來。
“真的抱歉,這確實沒有什么好隱瞞的,是我的問題。”聞玉白誠懇道,“我討厭海也是因為這個,在里面被淹過。”
聽到這里,雪茸是真的一點都氣不起來了。他的第一反應是,那人那天夜里離開林子之后帶自己來了海邊,他那么懼怕大海的人,對于所謂的“基地”,又該是有多大的陰影?
那一刻,他居然感覺到心里有一絲難受。他抬頭望了望眼前這人的臉,憋了好半天,這才憋出一句:“沒關系,都已經過去了。”
這句話說得要多生硬有多生硬,聽得聞玉白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是在安慰我嗎?你居然還會安慰人?”
聽著他語氣里滿滿的嘲諷,雪茸氣得咬牙切齒,直接對著他腳后跟來了一腳:“我是在安慰狗!”
罵完了仔細想想似乎也等于沒罵,于是想想更生氣了,轉頭繼續在賭場里游蕩起來。
因為自己的運氣問題,雪茸只允許自己玩“技術流”,硬生生把“賭博”玩成了手法對抗賽。
一直玩到快要天黑,手里的資金還是被他控制在兩個銀幣的數量,但那所謂的“門檻”,他卻也一直沒能邁得過去——只要一直是在賭“錢”,他就一直接觸不到真正深層的交易現場。
抬頭看著墻上的鐘,預感到自己再不會去,就會被梅爾生生扒掉一層皮,雪茸正拾掇著東西準備跑路下次光臨,這就聽到不遠處,一個相對隱秘的小隔間內,傳來一聲痛苦的乞求聲:
“求您了,我這個爵位來得不容易,您拿走別的東西可以,但這個真的不行……”
“愿賭服輸先生,賭注都是當初您自己親自押的,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可不許耍賴哦。”
下一秒,一個涕淚橫流的男人便從隔間里被保安架了出來。
雪茸眼睛一亮,回頭看向聞玉白——
找到了!!
第147章 千手搖鈴147
聞玉白接收到他的眼神信號之后,立刻不由分說湊了過去。但雪茸沒有著急行動,而是站在一旁,靜靜觀察了起來。
這個小隔間藏在賭場的拐角,簡單地用圍簾做了遮擋,但也完全沒有進去十來分鐘的功夫,又進進出出了三個人,每個都是一臉躊躇滿志地進、滿臉崩潰沮喪地出。
雪茸豎著耳朵聽了三場,確定房間內有一名固定荷官,除此之外還有不停更換的莊家——隔間內應當是有暗門可以進出的。
賭場內聲音太過嘈雜,聞玉白聽不出所以然來,便問雪茸:“里面玩的什么?”
雪茸:“每場不一樣,骰子、撲克、輪盤都有。但都結束得很快。”
聞玉白點點頭,說:“你要參加?”
雪茸一聽,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我再觀察觀察。”
聞玉白笑了:“你還緊張起來了?”
雪茸白了他一眼:“不緊張刺激那還叫賭博嗎?我運氣又那么差!”
聞玉白:“你這本身也就玩的技術流,有什么好怕的?”
雪茸:“技術流才緊張,你沒看見進去都要搜身嗎?很多手法都使不出來了。”
聞玉白也早就發現了,普通在外面玩錢的場子還算隨意,甚至對出千的事情都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狀態,但進了這隔間之后,一切都變得分外嚴謹縝密了。
雖然沒聽到具體搜身的動靜,但聞玉白嗅到了里面有食鐵蟲的氣味——這種生物和郵鴿、火蜥蜴類似,是一種小型的魔法生物,對金屬的存在敏感,通常會在這樣的搜身場合出現。
聞玉白又瞥了一眼那人丁零當啷的腰帶,還有塞得鼓鼓囊囊的口袋,不由地搖了搖頭——這要是進去之后,物理外掛全部給他卸了,這家伙還能玩出什么名堂來嗎?
但顯然,雪茸的擔憂之處并不在此:“里面是有食鐵蟲嗎?”
聞玉白:“對,還有很多只。”
雪茸的面色瞬間蒼白:“我靠,那我進去豈不是要被爬滿了……呃啊啊好惡心,我受不了這個!!”
原來是怕蟲嗎……聞玉白感覺自己永遠跟不上他的思路:“沒事,你可以提前把東西都摘下來,應該就不至于爬滿身了。”
“誒!”雪茸深深嘆了口氣,搓了搓滿胳膊的雞皮疙瘩,“是誰想出來這么變態的搜身法,惡心死了!”
聞玉白:“……比起這個,你離了那些道具,還有辦法保證穩贏嗎?”
雪茸摸了摸下巴,思忖了片刻:“暫時不能保證,但是問題也不大,我的目的不是贏。”
聞玉白挑起眉,來了興趣:“怎么說?”
雪茸一聽,立刻興沖沖分享起來自己挖掘到的新線索:“你聽說了嗎?最近島上來了個大人物。”
聞玉白點頭:“聽說了。”
雪茸一聽,又不高興了:“你聽說了居然不告訴我?虧我還是花了五銀幣買到的線索!!”
聞玉白立刻舉手投降:“我剛剛也才知道,結果你一直躲著我,我也沒機會跟你聊……”
雪茸回憶了一下,確實是自己一直跟那家伙保持距離,只能認栽:“……好吧。那你有什么想法沒有?”
聞玉白:“手表的主人?”
雪茸笑道:“BINGO!我跟你的想法一樣。”
莎倫院長說過,最新批次的火焰就是運輸到克洛島的,而幽火手表的主人同樣也是一名地位相當之高的“大人物”,這么想來,很大概率就是同一個人。
聞玉白:“所以你的計劃是,用手表把他引出來?”
雪茸彎起眼:“對咯!所以輸贏無所謂,我要讓他知道我有這個東西。”
不得不說,跟聞玉白溝通真的非常省心。雪茸不止一次覺得,如果不是天生注定的敵對關系,或許他們倆應當能成為很好的知己。
聞玉白:“但你也不能一口氣就輸走了,主動權不在自己的手里,很難接觸到對方的真身。”
雪茸:“是這樣的,所以我這不是還沒行動嘛。”
聞玉白:“但是要注意,這樣做非常危險。”
聞玉白說得沒錯。既然已經預定了新一批次的火焰,說明對方已經準備再定制另一只新手表了,他也許并不想要那只舊手表本身。結合埃城永夜巷的小偷吉姆,在偷走手表后被殺害、砍手,后續出了那么大的亂子、還揪出了一個那么大的案件,那位“大人物”大概率是會在回收手表之后,對相關的知情人進行滅口的。
雪茸當然知曉這個風險,于是他抬頭望向聞玉白:“那你會保護我嗎?”
這句話問出口,他的心情是有點緊張的。畢竟“大人物”的勢力,遠不像是賭場的保安、賽場的獵犬這么好搞定,否則他們也不會打了這么長一場持久戰,還遲遲未能將對方捉拿歸案。
或許是最近揣摩他們二人的敵對關系太過頻繁,雪茸稍稍以己度人后便瞬間沒了自信——如果真是所謂的大人物,那聞玉這樣的公職身份得罪得起嗎?他有必要為了一個敵人的命,去對抗一個根本對抗不了的勢力嗎?
但叫他意外的是,聞玉白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脫口而出:“會。”
雪茸微微睜大了眼,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當然會。”聞玉白摸了摸鼻子,似乎也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了,“這個案子是我要查的,在我眼里你就是個借助辦案的身份,保護你是我的義務。”
話雖這么說,但他們都清楚,雙方的本質都是無利不起早的相互利用,隨時為了個人立場拋棄合作關系,從情理上來說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所以,我說真的。”雪茸問,“如果對方真的是個你得罪不起的人,比如是你的直系大領導,你查了就會倒大霉,你還會查嗎?”
聞玉白問:“那你會查嗎?”
“查啊。”雪茸果斷道,“我一個頭號逃犯,都已經得罪全世界了,還怕得罪誰?”
“那我也查。”聞玉白說,“不為別的,單純不想輸給你。”
雪茸看了聞玉白半天,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發現這人不講道理的時候格外有意思。
雪茸想了想,對他說:“那我進去探探風聲,你在外面等我。”
聞玉白點頭:“行。”
在一旁保鏢的帶領之下,雪茸走進隔間里。和他聽到的情況基本一致,一間不大的房間內,剛好可以放下一張方桌、幾把椅子,而房間的另一側,一扇門半開著,正通往另一個房間。
接見他的是一名身材性感火辣的獵犬荷官,她笑了笑,十分職業禮貌地問道:“先生您是第一次來這里玩嗎?需不需要我跟您介紹一下規則?”
雪茸:“需要。”
荷官:“首先我們可以保證的是,您在外場看到的所有玩法,在內場都是同樣適用的。進行什么樣的游戲的選擇權在您。但是我要事先聲明,在這個房間里開展的游戲,是不接受任何金錢作為賭注的。”
雪茸點點頭,表示略有耳聞:“嗯,哪些東西可以抵押?”
“除了金錢的一切東西都可以作為抵押。”荷官十分耐心地介紹道,“但是您需要帶上您的賭注,到后臺的評估處進行定價,達到莊家的最低標準才能開始游戲。”
雪茸:“嗯,那我又能贏到哪些東西?”
荷官輕輕向門后伸出手:“請您跟我來。”
推開那扇虛掩著的門時,雪茸不由地睜大了眼睛——這間藏在暗門后的房間,比整個賭場的面積都要大整整齊齊排列著滿屋子的玻璃展柜,每一個展柜邊,都安排了一只強壯兇猛的獵犬作為保鏢。
看到那一個個不善的面孔,雪茸條件反射想躲到聞玉白的身后,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一個人,聞玉白并不在自己的身邊。
于是心跳亂了兩下,但很快又被他調整好了。
仔細看,每一個展柜里,都擺著一個物件,一份簡單的物品說明。
只是走馬觀花地掃了一眼,雪茸便看到了一座獵犬比賽的金獎獎杯、一張地契、一份爵位授予證書、一只用犬骨和翡翠打造成的戒指、一雙用玻璃罐浸泡的眼睛……
看到那雙眼睛的一瞬間,雪茸打了個激靈,瞬間聯想到了埃城地下被挖掉眼睛的姑娘。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巧合,只屏住了呼吸,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迅速地從那雙眼睛面前掠過。
荷官笑道:“這些都是其他游戲玩家抵押給賭場的物品,如果您能在游戲里獲得勝利,就可以隨便挑選一個喜歡的帶走。”
雪茸望了望眼前那一排排玻璃展柜,每一個展品上,都沒有標注抵押人的姓名、身份。
他挑了挑眉,說:“抵押人的身份是完全不對外公開的嗎?”
荷官禮貌道:“是的先生,我們十分注重客戶隱私,也是出于用戶安全考慮,不會要求玩家提供任何個人信息。當然,物品一旦進入到眼前的展柜之中,就再也不屬于玩家個人,所以原物主的姓名并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
在這種吃人血肉的狩獵場中,玩家告負的一瞬間,就意味著他的金錢、人格、姓名都不復存在了。
“換個思路講,這些東西只要還躺在這里,玩家就也還有無數將他們贏回的機會,只要不放棄,一切都還是充滿了希望,不是嗎?”荷官依舊笑盈盈的。
雪茸冷笑了一聲——連輸了一整天的他可太懂了,所謂的“希望”,才是最致命、最誘人的陷阱。正是因為還想著翻盤,才會越陷越深、越輸越多,終究再也無法回頭。
經此一役,雪茸自認為靈魂得到了洗禮,眼界和格局徹底打開,倘若有金盆洗手、浪子回頭的機會,他或許還可以撈個反賭宣傳大使的工作干干。
他又看了看眼前那些玻璃展柜——實際上,如果直接將手表輸給賭場,那么就能直接陳列在這里、得到一定的曝光,并且有成功引來目標的可能。
但風險太大、太被動。失去對手表掌控權的同時,還會面臨著暴露身份的風險,實在不可輕易嘗試。
現在,他只能先試試把魚餌放出去,至于魚兒會不會上鉤,也還是要看天意了。
于是他沉吟片刻,抬頭道:“我的東西非常值錢,你們一定給我好好評估、認真定價,定不了就多請幾個專家看看,聽到了沒有?”
荷官笑道:“好。”
說完,雪茸便從機械盒中取出那只幽火手表,遞到她手中的托盤中:
“拿去吧,讓大家都開開眼。”
第148章 千手搖鈴148
目送著荷官將自己的東西帶走,雪茸百無聊賴地坐在原地玩起了手杖。
一直過了將近半個鐘頭,那荷官才姍姍來遲,有些為難道:“不好意思先生,您的物品在鑒定環節遇到了一些問題,可能暫時出不了結果。”
這都在雪茸的意料之中,但他還是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什么意思?都已經半小時了還出不了結果?你們不會想把我的東西占為己有吧?”
荷官連忙道:“不會的先生,我們在這方面是絕對守信用的,為表誠意,在鑒定期間您可以將場內任一物品帶回當作抵押,我們還會賠付相對應的誤工費以作補償。”
聽到這里雪茸的眉頭終于松開了些許:“大概需要多久?”
荷官:“短則一天,最長不超過三天。誤工費按天數結算,每自然日一金幣。三天后如果沒有結果,您可以直接將物品取回。”
雪茸立刻露出笑容來:“成交。”
臨走前,雪茸還不忘問上一句:“對了,如果下次我來的時候,忽然不想賭了,你們會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嗎?”
荷官說:“當然,在參加游戲、確認下注之前,這個東西始終是您的個人物品。”
沒想到這家賭場居然這么良心,雪茸松了口氣——這樣就算自己最后不真的去賭,也無所謂了。
抱著抵押也絕不能吃虧的心態,雪茸挑挑揀揀,終于找了個看起來非常值錢的大金豬抱了回去,一出門就對上聞玉白震驚又疑惑的目光:“贏了?”
“當然不是!”雪茸樂呵呵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希望他們多耽誤幾天,我賺點誤工費。”
剛想再多說些什么,聞玉白低頭看了眼手表,看熱鬧不嫌事大道:“已經不早了,你的貓管家估計已經開始準備發飆了。”
雪茸一聽到這話,才像是被火燙了一般,險些原地一蹦三尺高:“這么遲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聞玉白從不會被扣莫名其妙的帽子:“一個小時之前我就催你走了,是你自己說的再玩一把。”
雪茸欲哭無淚,趕忙拉著人往回趕:“……你怎么不攔著我!!”
聞玉白跟上他的步子,語氣平靜:“攔了,你不讓我攔,還罵我沒意思。”
雪茸:“……好了你別說了。你陪我回去,一會他要問,你就說我們倆出去玩了。”
聞玉白:“本來也就是這樣。”
雪茸:“別跟他說是去賭場玩啊!!”
聞玉白:“行。”
這人答得這么干脆,雪茸反倒是覺得心里沒底起來,一路上都在警告聞玉白別亂說,還可憐巴巴告訴他,自己念書的時候,晚上經常去酒吧喝酒,只要回來遲了梅爾就不給他進屋睡覺,還跟周圍鄰居旅店都打了招呼不許收留他,冬天在門口罰站好冷好冷,梅爾的心好狠好狠。
聞玉白:“多晚算是回去遲了?”
雪茸:“……晚上三點。”
聞玉白:“那你活該。”
雪茸:“你也好狠的心!!”
聞玉白其實想說,要是今天還不給他回去睡,不行就來自進屋將就一晚,但一想到當初是自己先開的口,說不住一起的,現在仰臥起坐實在是有點兒不大好意思,再加上因為最近的自控力似乎真的下降得厲害,他實在是不大敢再跟雪茸一起睡覺了,所以話說到嘴邊,最后又生生咽了回去。
好在來到家門口,梅爾雖然陰沉了個臉,但看到聞玉白陪在他身邊,也沒說出要將兔子掃地出門的話。
“呃……我們出去玩了。”聞玉白強調道,“健康的場合。”
雪茸:“……”
多少有點欲蓋彌彰了!
看在聞玉白的面子上,梅爾沒有多說些什么,只是點點頭,把兔子拎進房間,順手關上了門。
下一秒,就聽見房間內兇悍的貓叫和兔子凄厲的哀嚎——
“對不起梅爾!我錯了!!別撓臉!!嗚嗚嗚嗚——!!!”
聞玉白嘆了口氣,搖搖頭,不再干預家法伺候的現場了。
被強悍的喵喵拳一連閃了幾十個耳刮子之后,雪茸雙目失神、腦瓜子嗡嗡地癱倒在了床上。
此時,梅爾又變回了人形,面無表情道:“別以為我聞不到,身上一股子煙酒味。”
雪茸捂住雙眼,逃避他的責罰——就假裝讓他以為自己去的是酒吧,總比知道去的是賭場好……
結果那人又冷漠地走過來,一把扯下他捂著雙眼的手,惡狠狠道:“還有一件事,中午吃飯的錢,給我吐出來。”
雪茸這才后知后覺回想起,自己這次沒敢回來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了。
對上梅爾幾乎要吃人的眼光,雪茸一個激靈,翻身打算逃跑,結果就被那惡魔直接抓住了腳踝,一把又抽了回去,還沒來得及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口袋里就“當啷”一下,傳出了錢幣碰撞的聲音。
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的口袋里應當還有在賭場贏來的兩枚銀幣,雖然還差三枚,但多少能消消這家伙的氣。
于是雪茸趕忙把手插進口袋里,想要以二抵五,卻沒想到,居然摸出了一小把錢出來——
“等等!”雪茸連忙制止住了梅爾的動作,然后把那把錢攤開到掌心數了數,頓時眼睛亮了起來。
一共七枚!除了自己的兩枚之外,又憑空多了五枚銀幣!簡直就是從天而降專程拯救自己的一般!
雪茸趕緊把那五枚塞進梅爾的手里。那家伙見錢眼開,也不問是哪兒來的,點清了數量之后,便也不再管他,轉身窩到窗臺上的盆栽邊睡覺去了。
一直到這個時候,雪茸的心臟還在緊張地突突狂跳。他仰躺在床上眨眨眼,回想起來自己跟聞玉白說過,花了五枚銀幣買了線索的事情,再仔細想想,這一路上也只有聞玉白有在他口袋里放錢的機會了。
老天爺啊,這是什么從天而降的救世主啊!雪茸躺在床上,滿心感激——
聞玉白!你這個善良有錢又低調的大帥哥!!我又欠你一命!!
被聞玉白拿錢擺平之后,雪茸終于踏實地睡了一夜好覺。
第二天一醒來已經是中午了,他想去找聞玉白聊點什么,卻發現那人早已經出門不知道干嘛去了,于是便又有些不爽地回頭,打算專心搞搞事業。
所謂事業,不過是在閑得發慌的時候,找一堆瑣事讓自己不那么無聊而已——比如打著檢查工作進度的名號,去樓下項圈酒吧喝點小酒。
梅爾怕又他在外面亂來,招呼上了沙維亞和萊安,讓他們把雪茸盯好,明里暗里告誡他們千萬盯住雪茸,別讓他跟陌生的獵犬上床。
雪茸不知道自家貓管家在背后這么說自己,只一路覺得那倆小兄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但他是個如此自信之人,從不會反思自身,只默認是自己的魅力再次被人發掘,于是喝酒的心情便也大好起來。
幾次去后場娛樂,雪茸也早已經在項圈酒吧混了個臉熟。一進門,他便輕車熟路找酒保點了杯蜂蜜酒。
這只馬犬酒保還在持之以恒地泡他,這回見到雪茸來了,直接二話不說給自己套上了根項圈,捧著另一頭的狗鏈就要往雪茸手里塞。
雪茸正在翻看著報紙,被這人的動作嚇了一跳。一抬眼看著這家伙滿眼放光的模樣,他有些嫌棄地收回了手。
不得不說,那根鐵鏈的設計十分漂亮,雪茸可以想象到握在手中的觸感有多么美妙。
他的腦子里又想到了聞玉白。聞玉白要是被這樣的鐵鏈鎖著的,叮叮當當的,簡直妙不可言。
但不知為何,套在這馬犬的身上,就讓他一點提不起興趣,甚至還有些反胃。
似乎只有聞玉白可以。
雪茸恍惚地低下頭,端著酒杯拎著報紙,跳下吧臺椅,找別的酒友們拼桌去了。
拼桌之前,他再次翻看了昨天比賽的戰況——平安夜后,首場比賽終于姍姍來遲。尤里斯和帕普鏖戰了近三個小時,為全場觀眾帶來了一次精彩絕倫的視覺盛宴。
最終結果是,尤里斯以微弱的優勢戰勝了帕普,后者因全身大面積撕咬傷流血過多,在戰場上死去,而尤里斯也身負重傷,被眼含熱淚的主人抬下場去休養。
根據今早的新聞來看,尤里斯已經主動放棄了接下來的比賽,這一賽程,這位老將以一勝零負的戰績拉下帷幕。
這篇報道的寫手文筆很好,緊張刺激的畫面感讓雪茸一陣熱血沸騰,正想著下回要不要讓聞玉白帶自己去現場看一次比賽,就聽到一旁的酒友抬手招呼他:“小哥快來啊!一起喝酒!”
雪茸便立刻興沖沖湊過去:“來了來了!”
雖然這群人里不是獵犬就是訓犬師,但大家喝起酒侃大山的時候氣氛還是相當不錯的,撇去立場和難受的氣味不談,雪茸喜歡跟他們混在一起。
這會,他們正聊著賭場里的情況。雪茸發現自己已經戒賭成功了,聽到這個話題,瞬間沒有了任何世俗的欲望,連嘴邊的酒都快喝不下去了。
“誒你們聽說沒有,最近賭場那邊搞到個好東西!”
聽到這里,雪茸終于抬起眼:“什么好東西?”
“具體不清楚,但聽鑒定官說非常值錢,據說已經有人在跟鑒定官打聽怎么搞到手了!”酒友說,“不過東西目前好像還在物主手里,還沒流入市場呢,大家都在等著準備搶呢。”
雪茸挑挑眉,輕笑道:“還沒流入市場就盯著了?那萬一人家沒輸呢?”
“這么多人盯著的東西,賭場肯定拼了命也要搞到手啊!”那人說,“我已經開始期待那東西被人瘋搶了!”
這樣值錢又沒流入市場的東西,除了幽火手表不可能有其他。
“是啊。”雪茸回頭看了看身后賭場的方向,也彎眼笑起來,“我也開始期待了。”
第149章 千手搖鈴149
消息很快在范圍內引起了熱議,這是雪茸想要看到的結果——至少證明,賭場那邊有在按照自己的要求辦事,剩下的就靜候佳音即可。
一群人聊得開心,雪茸便也招呼了兩位小兄弟過來一起喝酒。
都知道沙維亞菜得很,怕他一喝多就指著自己的腦袋告訴全天下自己的狗耳朵是假的,萊安便眼疾手快拒絕了所有遞過來的酒,給他換了一杯少年兒童最愛的甜果汁。
“不好意思,我家獵犬對酒過敏……”萊安一邊陪著笑,一邊伸手掐了一把想要摸酒偷喝的沙維亞。
一群人在酒桌上搖起骰子,雪茸看到骰子就頭皮發麻一陣惡心,剛準備出門透口氣,隔壁桌一位女訓犬師便牽著一條比特犬湊了過來。
女訓犬師顯然也是這里的常客,剛一湊過來,便有人跟她打招呼:“喲!艾達!”
艾達笑瞇瞇跟人打了個招呼,徑直坐到了萊安的身邊。
她從剛一進門就對沙維亞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這回見到他們熱熱鬧鬧玩了起來,趕忙興沖沖跟萊安搭起訕:“這是你的獵犬嗎?什么品種?”
這還是萊安第一次以訓犬師·沙維亞主人的身份和人正式談論沙維亞,立刻緊張起來:“啊……是柯基。”
女訓犬師立刻驚呼道:“果然!好可愛!!我可以摸摸他的頭嗎?”
沙維亞聞言、立刻抬起頭、亮著眼睛十分興奮地望向對方——這家伙演狗的技術倒是渾然天成,這會雪茸都快看到他不存在的尾巴狂搖了起來。
萊安倒是比沙維亞本人更在乎他的尊嚴問題:“啊……這……”
還沒等訓犬師伸手,她牽來的那條比特犬便立刻站起身來,死死擋在訓犬師的面前,齜著牙盯著沙維亞發出低吼。
沙維亞本來差點兒喝果汁喝得醉意朦朧,誰知身邊突然湊過來一張狗嘴,立刻嚇得彈射起步、淚水四濺,躲到了萊安的身后。
萊安也趕忙擋住了他:“抱、抱歉,他膽子小,有點怕生……”
艾達先是伸手給自家獵犬的嘴筒子上來了一巴掌,接著眨眨眼,又探頭打量了一下沙維亞,問道:“嗯?那他不是比賽犬咯?”
萊安:“嗯,不是,是觀賞犬種……我們這次單純是來過節的。”
艾達:“可惜了,很少見到人類化程度這么高的犬,如果早期好好培養的話,感覺實力會非常可怕啊。”
一旁吃著水果的雪茸翹起了二郎腿,心里哼了一聲。沒見過世面了吧,這就可怕了,那看到聞玉白豈不是得嚇死!
一想到這里,一股莫名其妙的驕傲夾雜著遺憾同時涌上心頭——聞玉白多牛逼啊,他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牛逼的獵犬,只要參加比賽就沒有會輸的道理。只可惜他不是自己的狗,他的主人另有其人。
于是雪茸深深嘆了口氣,連面前別人送他的小草莓都吃不下了。
沙維亞不是比賽犬這個事實,讓艾達的興趣瞬間喪失了大半。眼看著話快掉到了地上,萊安小心翼翼地問了問:“那你們是要來參加比賽的嗎?”
一旁的酒友笑道:“妮可呀!她可是賽場上的名將!!不說拿冠軍,至少也是前五級別的選手啊!”
萊安驚了:“這么厲害!”
“我們明天上午就要比賽了。”艾達笑道,“這應該是妮可最后一場比賽了,我們會全力以赴、盡可能不留遺憾的。”
“最后一場?”萊安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面前健壯的比特犬,“可是她看起來還很年輕啊!”
“雌犬的格斗生涯就是會崎嶇很多啦。”艾達雖然一直樂呵呵的,但說到這里,眼里還是止不住的遺憾,“去年冬天艾達才當了媽媽,身體損耗很嚴重,已經提前步入退役大軍了。”
桌上另一個訓犬師插嘴道:“這時候了還懷孕產仔?怎么想的啊?難道是發q期沒拴好?跑到外面撒野去了?”
另一個人一聽,也搭腔道:“不聽話的狗是要吃教訓哦。”
說到這里,艾達的眼圈忽然一紅,努力揚起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撇了下去:“妮可很聽話的……我們都不想這樣。”
眼看著氣氛變得不高興起來,酒桌上的人連忙換了個話題,推杯換盞幾巡之后,萊安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艾達:“你們……晚上小心一些啊。”
艾達聞言,咧著嘴笑起來:“你是說那個‘千手’嗎?”
“對。”萊安緊張地點了點頭,“雖然昨天晚上沒有人有行動,但是還是要小心一些啊。”
艾達點頭:“嗯,知道啦。”
一旁的酒友又問:“你明天都要比賽咯,今晚要不要花錢請幾個保鏢防一防啊?”
艾達聳聳肩,一口氣悶了眼前的酒,頗有些豁然地笑到:“算啦!沒錢~聽天由命吧!相信機械之心自有慧眼!”
聽到這里,酒桌上的一群人同時舉杯:“敬艾達!敬妮可!敬偉大的機械之心!”
“敬艾達!敬妮可!敬偉大的機械之心!”
艾達一口氣又悶掉了半瓶酒,特意轉頭跟萊安說了一聲“記得帶上你的狗來看我比賽啊”,接著和所有人開開心心道了別,然后便轉身去帶著妮可逍遙自在地走出了酒吧大門。
等人一走,酒桌上的一群人又圍到了一起,小聲議論起來——
“啊?她說妮可下了崽子??感覺看不太出來啊??”
“我覺得可能是假的,騙我們傳出消息,讓更多的人押對方贏。”
“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這種等級的獵犬還能出這種事,也太離譜了!”
“那你們這回賭誰?妮可還是蒙特??”
“……那我不如賭一個‘千手’偷襲。”
一聽到賭,雪茸的腦袋瓜子又開始嗡嗡作響。在一群人圍著艾達和妮可的時候,他早已經默默拿出了報紙,仔細看著明日的賽況。
因為生理構造的問題,同等條件下的雌犬在賽場上往往容易處于劣勢,但妮可卻不然。
作為一只賽齡五年的年輕獵犬,妮可的戰績十分驚人,手撕狼犬腳踩藏獒,最佳戰績是在去年一路沖到了半決賽,是賽場上人見人怕的血薔薇。
而她的對手蒙特,則是她一直以來的手下敗將。賽齡六年,純正血統,享受了最好的基地訓練資源,正規比賽的成績也相當傲人,卻每次都在訓練場上被這一只雌犬狠狠壓制,甚至還為此丟失了一只耳朵。
因為私下對戰的戰績不佳,蒙特的主人連續多年刻意回避了與妮可在大賽上產生交鋒,這一次是兩個冤家的第一次在正式賽場上碰面,也算是一樁圈內喜聞樂見的對決了。
雪茸看了一眼當前的賠率,顯然大家還是更信任妮可的硬實力——顯然,大家并不知曉妮可懷孕產子的消息。
但看著眼前這一群人交頭接耳談天論地的模樣,這消息顯然是憋不過今晚了,也不知道明天早上整個行情又是一副什么模樣。
一想到有熱鬧可看,雪茸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回過頭,發現萊安正憂心忡忡看著艾達遠去的背影,立刻笑著摟過他說:“想不想去看她比賽?嗯?”
萊安被嚇了一跳,立刻回過神來:“啊?”
“怎么了?一起喝過酒了,她就是我們的朋友了,好朋友的退役戰,怎么說也得去看看吧?”雪茸道,“贏了皆大歡喜,見證她們成功退役,輸了也問題不大,至少送朋友最后一程。”
聽到送朋友最后一程,萊安一個頭皮發麻,剛想說不去,又被雪茸打斷了:“拋開她不說,你作為一個訓犬師,總得看看正規比賽流程,不然以后露餡了怎么辦?”
萊安知道這人鐵了心要讓自己去了,只能妥協:“……好吧,不過我們在哪弄到票?門票好像早就已經賣完了。”
這倒是個問題,雪茸想了想,說:“我去問問聞玉白,看看能不能走走后門。我覺得他有這個本事。”
說完,便終于找到了個合適的借口一般,興沖沖回去找聞玉白了。
另一邊,海崖邊一個無人的小巷內,艾達帶著妮可穿過重重的樹影,乘著月色推開了一間簡陋破舊的小院。
房東見到她,熱情地打起招呼:“艾達!回來啦!”
艾達應道:“嗯!回來啦!”
房東說:“委屈你們咯,等贏了這次比賽,應該能帶妮可住回大房子了吧?”
艾達沒有正面回答:“哈哈,這里也挺好的!”
“行啦,快回去休息吧,明天等你們好消息啊。”房東說。
“好嘞!謝謝您!”艾達明朗道。
繞過小院,來到三樓最里邊一間臨海的破舊房間內,艾達拿出浴盆給妮可認認真真洗了個澡,又給這乖乖的大狗仔細擦干,最后摟著她,躺到了房間里唯一一張小小的木板床上。
健碩的比特犬熟練地鉆到她的懷里,又小心翼翼收好自己的四肢,抬頭舔了舔主人的下巴,便也跟著閉上眼,在主人濃濃的酒氣之中睡了過去。
夜半,艾達被比特犬的低吼聲驚醒,一抬頭,床邊竟斜斜坐著個人影。
那人影做了全副武裝,看不清面容,卻能看出身形瘦削得有些嬌小。艾達的第一反應是讓獵犬撲過去撕碎對方,卻在湊過去的一瞬間,感受到了妮可強烈顫抖著的四肢。
要知道,面對自己身形數倍的棕熊時,妮可都不曾表現過半點恐懼,眼前這人也不知是什么來頭,竟將妮可嚇成這副模樣。
“你是……‘千手’?”艾達小心翼翼地問道。
人影沒說話,只是靜靜望著她們。
艾達又鼓起勇氣問道:“你是來傷害妮可的嗎?”
人影依舊沒有動靜,只是從胸前拿出了什么——
“你干什么?!”艾達連忙喊出聲,而妮可也立刻吼出聲,鉚足了勇氣沖到了窗邊。
人影微微收起雙腿,躲過了獵犬的撲咬,此時此刻也終于緩緩開口:
“參賽的話,她會死。”
艾達屏住了呼吸——這人的聲音頗有些雌雄莫辨,像偏低沉的女音,又或像是還沒來得及變聲的少年。
此時此刻,她的心臟已經蹦到了嗓子眼,即便如此,她還是鼓起勇氣問道:“你是來勸我棄賽的嗎?”
人影沒有再回答,于是她又問道:“你把獵犬們打暈,讓他們被迫退賽,難道也是怕他們會死在戰場上嗎?”
見他遲遲不出聲,艾達便默認了這個荒唐的理由。
“那你請回吧!我們不會退賽的!”艾達的聲音都顫抖起來,“謝謝你!但是這場比賽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哪怕就是死,我們也必須要贏!”
話說到這里,艾達以為那人會氣得將她們雙雙了斷,她也已經做好了帶著妮可誓死反抗的準備,可沒想到,下一秒,那人便轉身推開了窗。
“這樣啊。”人影站起身,海風將他的長袍吹得微揚,“那祝你們成功。”
話音落,那人一躍而下,等再追去時,窗外只剩一片轟鳴的浪濤。
第150章 千手搖鈴150
又是一個平安夜。
清晨,無數賭徒睜眼第一件事便是確認兩只獵犬的安危——好消息是,妮可和蒙特均未遇襲,壞消息是,又有一堆押了“千手”奇襲的家伙們等著排隊跳海了。
有人說,“千手”已經怕了,連續兩場干預比賽結果,早已經足夠讓一撥人賺得盆滿缽滿,有人反對,說放出這種消息的人一定是在誤導大眾,趁著所有人放松警惕再殺個回馬槍來。
但不得不說,因為“千手”的出現,整個賭局都變得新鮮刺激、無法預估起來。
雪茸也是一睜眼就確定了這個好消息——他實在擔心昨晚千手會出動,畢竟聞玉白已經答應了要帶他去現場看比賽,要是因為這種意外情況計劃夭折,他真的會狠狠難受上一整天。
不過,對于聞玉白答應得這般干脆,雪茸還是相當意外。
“我以為你會拒絕我呢!”雪茸捏著嗓子,模仿著他的語氣說,“‘我不喜歡這種場合’、‘那種地方還是少去比較好’之類的。”
聞玉白挑眉問他:“我說我不喜歡,你就不會去了嗎?”
“我有那么不講道理嗎?”雪茸不滿道,“你要真不想去我肯定不會逼你!”
“真的嗎?”聞玉白故作驚訝道,“那早知道我就拒絕你了。”
雪茸:“?!你現在反悔??”
聞玉白喜歡逗他,樂道:“開個玩笑。你想去就去,怎么開心怎么來。”
雪茸被這人的豁達驚住了,有些難以置信:“你不是嫌這比賽低俗嗎?”
“是啊。”聞玉白聳聳肩,“你不就好這一口么。在我眼里你就是低級趣味的化身。”
雪茸立刻指著他警告道:“夠了啊你!我過來主要是來找靈感的,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引出‘大人物’的辦法。”
對于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借口,聞玉白十分敷衍:“行行行,對對對。”
既然聞玉白不介意,雪茸的心情便更是好上加好,兩人招呼上了萊安和沙維亞,輕裝上陣,直奔著賽場去了。
島上的所有比賽,都舉辦在一座名為“圣獸爪”的斗獸場內。圣獸爪斗獸場位于克洛島的東海岸,所在位置地勢偏低,一行人乘著蒸汽車來到半山腰,正好能俯瞰到建筑的全貌。
“哇哦!好有意思!”對地形和建筑結構尤其敏感的沙維亞驚嘆道,“看起來也像一只獸爪!”
因為地勢有些高,萊安只敢閉著眼睛在原地打坐,于是雪茸便自顧自地探出頭去——
整個斗獸場其實相當宏偉,墻體沒有采用精致的磚瓦結構,而是直接用巨大的巖石堆砌而成,在保留了原始氣息的同時,又給建筑帶來了十分有壓迫感的氣勢。
而建筑的形狀也十分有意思,中央一圈帶著觀眾席的圓形露天場地應當是主競技場,而四周還有四處并排的圓形建筑,乍一看,整個競技場就像是一只深嵌在大地之上的巨大犬爪。
不過細想起沙維亞的話,雪茸不禁好奇道:“什么叫‘也’像一只獸爪?還有哪里像?”
沙維亞摸了摸下巴,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本子,攤開給雪茸看:“就是這座島啊,當然可能是我想多了,畢竟自然地形都有點抽象嘛~”
雪茸接過沙維亞的本子,看著上面一頁頁的地形圖、導覽圖,十分滿意——這孩子總不會讓自己閑著,每到一處新地方,就十分主動自覺地勘探起當地的地理位置,從整體地形到地標建筑,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能畫得要多詳細有多詳細。
一行人來克洛島的時間不算長,沙維亞對地形的勘探也還有許多空白,比如所謂的基地和今天的斗獸場,在他的本子上都暫時還是一片空白,但是這家伙早已經在第一天就拉著萊安一起,沿著海岸線走了一圈,歸來便畫出了一張海島的輪廓圖來。
如果不是沙維亞提了一嘴,雪茸并不能從這一張輪廓圖中看出“獸爪”的影子來,這其實是一條細長的島嶼,斜斜扎根在大陸東側的海域之上,整體圓潤像一條橢圓,只是北側的盡頭有三座相依的凸出,看起來勉強可以當作獸爪的趾頭。
雪茸看了半天,評價道:“比起斗獸場,感覺這個沒那么像狗爪子。”
沙維亞對自己的聯想能力十分自信,絕對不允許受到任何反駁:“斗獸場是人造的呀!這種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是主打一個只可意會!”
聞玉白也湊過來看了一眼,評價道:“確實不像狗爪子。”
雪茸一拍手:“看吧!”
聞玉白又看了一眼雪茸的手,說:“但是有點像兔爪子。”
莫名其妙被人又點了名,雪茸條件反射又飛過去一記眼刀,但仔細這么一想,好像也確實有點道理:“硬要這么說,好像是比狗爪像一點。”
從形狀來看,兔爪比狗爪要細長一些,中心腳趾突出,沒有犬爪那樣的梅花形,和眼前這抽象畫對比一下,硬湊也是能勉強聯系上一點點的。
“是的。”聞玉白點頭,接著順手起雪茸的胳膊,從肘部比劃到了指尖的位置,“就是從這里到這里,鹵起來很好吃,風干味道也不錯。”
看到雪茸大驚失色、驚恐不已、怒不可遏、難以置信的神色,聞玉白再次樂起來,伴著他清脆優雅的問候聲,悠哉悠哉撐著腦袋去看風景了。
沒一會,美味的兔子先生和美食家獵犬先生,便頂著一陰一陽兩張情緒飽滿的臉下了馬車。
因為妮可和蒙特之間微妙的競爭關系,今天的比賽相當熱門,還沒開始入場。競技場的門外便被擠得水泄不通。
門口,一群人湊在一起,相當激烈地討論著今日的戰況,果不其然,經過一夜的發酵,妮可去年懷孕產子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賽前一邊倒的輿論傾向已經全然發生了改變。
而場外人頭攢動的畫面讓愛熱鬧的雪茸快樂無邊,加之又有聞玉白在一邊守著,他便肆無忌憚地加入了路人的談話之中——
雪茸:“你們今天都賭誰贏啊?”
路人A:“當然是妮可啊!”
路人B:“你們居然還投妮可?她都已經下過崽子了!”
路人A:“那又怎么樣?蒙特跟她打從來只有被摁在地上摩擦的份。”
路人B:“老兄,你是不是不知道生育對于獵犬的身體情況影響有多大??經過這么一遭,她亓亓整理能有以前40%的實力都相當了不起了!”
雪茸:“那么夸張?我第一次聽說啊!”
路人A:“我也沒了解過,主要以前也沒遇到過母犬生崽的事情!”
路人B:“這都是保守了說的!聽我一句勸,你這賭得也不少,趁比賽開始之前趕緊改了吧!”
路人C:“哎?不過我昨天看到了妮可,我感覺她狀態挺不錯的,不會是假消息煙霧彈吧?”
路人B:“不可能!已經有人去證實過了,這段時間有很多她的就診記錄。”
路人A:“誒!艾達怎么想的?比賽前還能出這種事!簡直就是自斷前程啊!”
開開心心聊了半天,雪茸終于從一堆八卦中探出頭來,他有些好奇地問聞玉白:“懷孕生子影響那么大?”
“當然。”聞玉白道,“對于任何一種生物來說,生育帶來的負擔都很沉重。而獵犬又是特別吃身體狀態的,哪怕年紀大個一歲兩歲,實力都可能會嚴重下滑,更不要說是生孩子這種大事了。”
雪茸摸了摸下巴,又抬頭打量了聞玉白許久,這才認真地問道:“那等你年紀大了,就會不行了嗎?”
聞玉白的臉瞬間垮下來:“對付你綽綽有余。”
也不知道雪茸想到了什么,聽到這句話揚了揚眉,興奮地吹了聲口哨,沒再多說些什么了。
在場外聊聊天吹吹水的功夫,場館終于放行入場了。雪茸拄著他的銀色手杖,順著人群擠進場館里的時候,就感覺今天一整天的力氣都已經用完了。
眼看著面前還有長長的隊伍要排,雪茸眼前一黑,差點軟在地上:“我不行了——是哪個天殺的混蛋帶我過來遭這個罪的?!”
聞玉白平靜道:“是你自己。”
雪茸:“……”
聞玉白又補刀:“我們幾個遭罪也是被你逼的。”
雪茸轉身拿手杖的火槍口對準聞玉白的下巴:“別說了,再說我就滅口了。”
聞玉白挑挑眉,假裝投降一般舉起雙手:“我不說了。”
話雖如此,看著體力殆盡、形同喪尸的雪茸,聞玉白還是十分貼心地將那位要滅自己口的混帳單手拎到了半空。
經過幾次戰役的磨合,雪茸對于這種當對方手提包的行為,已經適應得信手拈來了,甚至習慣性穿上領子結實的衣服以便對方操作。這會身子剛一懸空,就半瞇起眼睛,全身都放松地舒展開來了。
他是真的走累了,被那人拎起來沒多久就瞇著眼睡著了,直到一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安置在了觀眾席的位置上了。
聞玉白憑著過硬的后臺,搞到了四張入場券,兩張位置極佳,兩張則在較遠的看臺。
雪茸一抬頭就看見那巨大而震撼的事業,便知道,好票落到自己手里來了。
一回頭沒看見坐在他身邊的是聞玉白而不是別人,心情沒來由地上揚了一下,然后樂呵呵問道:“嗯?他們倆坐后面?”
“嗯,萊安說他膽子小,想往后排坐一坐,沙維亞就說陪他一起。你這邊還暈著,我總不能丟下你。”聞玉白說完又補了一句,“不是我想跟你坐一起的。”
“是么!”雪茸彎了彎眼睛,笑道,“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需要解釋這么多。”
聞玉白:“……”
雪茸正開心著,那人又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只香噴噴的紅豆餅塞到了他的手里,見他一臉欣喜地接過來,聞玉白無奈道:“樓下餐廳買的,趕緊吃,比賽開始之后灑了狗血可就吃不了了。”
雪茸剛準備問,一聽這話,又抬頭看了看近在眼前的競技臺,忙不迭低頭吭哧吭哧啃起餅來。
這人平時吃東西還算斯文,一著急起來就容易塞得滿腮幫子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就像一只倉鼠。聞玉白忍不住抬頭多望了兩眼,正對上那人看過來的眼神,雙方都被嚇了一跳,雪茸差點兒沒把自己噎死。
為了避免紅豆餅殺人事件,聞玉白趕緊又給他遞了杯果汁,好不容易一口氣順過去,雪茸才有些驚恐地拍了拍胸脯。
“啊……嗯……”他眨著被噎得通紅的眼睛,恍惚道,“我就想說呢,也不知道那件事什么時候有動靜。”
“那件事”指的是他們在賭場放出消息的事情。聞玉白說:“現在消息應該已經傳出去了,我已經聽到不少人談論了,別著急,等魚上鉤還要一段時間。”
“唔……”雪茸點點頭,又拍拍差點被噎炸了的胸口,低頭嘬了一口果汁。
兩人因為剛才的對視都有些尷尬,沉默了不知多久,主持人終于來到了競技臺的中央,按照慣例,比賽之前還會舉辦一些助興的表演,但臺上總算熱鬧起來,不用再硬著頭皮面對尷尬實在是太好了。
正當兩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時,雪茸突然一凝神,警覺地挺起腰背。
還沒等聞玉白問清發生了什么,雪茸便突然伸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朝自己的腿邊指了指。
因為他極其小心的動作,聞玉白低頭的動作也非常注意,屏著呼吸向下一瞥,便看見一長串、將近五六只穿著背帶褲的倉鼠,正在雪茸的座位下方,圍著雪茸靠在一旁的金屬手杖嗅聞著什么。
兩人又小心地對視了一眼,下一秒,聞玉白點了點頭,雪茸便十分絲滑地站起身來,順手將手杖拿起:“陪我去買幾張賭券?我又換主意了!”
此時臺上剛走來一群身材火辣的獵犬跳著熱舞,后排被雪茸擋到的觀眾惱了:“什么時候不買這時候買!窮鬼活該發不了財!”
雪茸一聽別人咒他發不了財,差點一個怒發沖冠當眾給對方一頓愛的教育,結果下一秒就被聞玉白一把拎起來。
那人一邊咬牙切齒地警告他少惹事,一邊帶著他快速離開了觀眾席。
雪茸被人拎起來的功夫,又往地上一瞥,果真沒錯,剛才那一串倉鼠還跟在他們身后,急匆匆地,似乎生怕是跟丟了。
聞玉白也看見了,壓低著聲音在他耳邊說:“身上有東西?”
“嗯。”雪茸道,“從手表里借了點火藏在手杖里。”
因為對方完全沒有自己的個人信息,所以給賭場抵押手表的時候,雪茸特意耍了個心眼兒,從機芯里取了一點燃料和火藏進了手杖中,也算是給對方一些找到自己的機會。
聞玉白點點頭,下了定論:“奔著你來的。”
那群和OO一樣的倉鼠,可以通過燃料和火焰的氣味進行定位,而這群本該在鍋爐間里燒火的小東西們,此時成群結隊地跟在自己身后,一定是被人指派了任務,專程來找疑似物主的人的。
雪茸一挑眉,高興起來:“魚上鉤了,我就說今天得來,還不快夸我。”
聞玉白也揚了揚唇角,道:“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