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梔年還記得,她發現懷孕的日子是五月末某個下雨天。
五月的a市邁入雨季,綿綿雨水似乎無窮無盡,整座城市都籠在潮濕黏膩的雨霧中,空氣中散發著一股雨水混合草木的清香。
原本是很清新的氣味,但林梔年卻一個勁捂著嘴干嘔,胃里一陣陣犯惡心。
嗅覺似乎比往日靈敏十幾倍,她的家住在六樓,但她竟然能從鋪天蓋地的雨幕中捕捉到樓底下那輛正在倒車的大眾汽車汽油味;還有隔壁鄰居,那個五十幾歲的大爺,正站在陽臺上風口處抽煙的煙味。
林梔年不知道這些刺鼻到難以忍受的氣味是她臆想出來的,還是真實存在,總之她被惡心到了。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一段時間,從每天清晨刷牙開始,總有一股淡淡惡心始終縈繞在她鼻尖,像一只手扼住她喉嚨。
她原本沒有往懷孕那方面想,畢竟那晚發生意外時是戴了套的。而她的生理期向來不準,林梔年也從來沒有記錄生理期的習慣。
她去醫院掛了號,以為自己得了腸胃方面的疾病。
給她看病的醫生一臉凝重讓她做了幾項抽血檢查,林梔年拿著看不明白的結果單給醫生,虛心請教:“要吃點什么藥嗎?”
醫生擺了擺手:“藥就不用吃了,你回去吃點葉酸吧!
林梔年:???
醫生皺眉說:“小姑娘,你懷孕了。自己月經不來不知道嗎?看這血象也有兩個多月快三個月了!
林梔年傻乎乎拎著一盒葉酸回到家,目色怔愣望著窗外潑天的雨幕,心中跑過十萬只草泥馬。
下一秒,林梔年哭了,她把手機狠狠砸到床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都是淚痕。
不是吧??
就一場意外發生的一夜情,她竟然中招了?她用力拍腦袋回憶,但是由于那晚喝醉的原因,導致有很多細節記不太清楚。
比如,雖然戴了套,但是不是整個過程、從頭到尾、每一秒鐘都佩戴好了?
這點她真不敢保證。
林梔年平復下過于激動的思緒,從床上撿起手機,第一個電話先打給閨蜜楊霜。雖然楊霜不是孩子爸,但是她跟自己懷孕這件事脫不了干系。
林梔年把眼淚咽回去,指尖卷著自己一縷頭發,嗓音略沙。骸澳莻,我有個朋友啊……”
楊霜正在機場準備去京市出差,她用肩膀夾著電話,催促道:“長話短說,我快登機了!
林梔年咬牙道:“我那個朋友,她跟一個不太熟的高中同學……”
楊霜皺眉:“怎么了?你能不能不要說一半就停下來啊。”
林梔年閉了閉眼,心一橫:“跟一個不太熟的高中同學睡了,然后,她懷孕了。”
楊霜一愣,驚訝地怔在原地動彈不得,在后面排隊登機的旅客拍她肩膀提醒她,但根本無法讓她回過神:“什、什么??林梔年,你跟池樾在安駱文生日會那晚睡了?然后你懷孕了?”
林梔年嚇到手機差點從手里飛走,她沒想到楊霜竟然聰明至此,她打死不承認:“你說什么呢?跟我有什么關系?我說的是我朋友和她的高中同學!
楊霜omg好幾聲,聲線都忍不住發起抖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跟池樾不太對勁。準確來說,是整個騎行社團的人都看得出你們不對勁。你們該不會覺得自己隱藏的很好吧哈哈哈哈!
林梔年咬了咬下唇,又張開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福爾摩斯·楊霜眼珠子一轉,非常有條理地繼續推理:“當晚安駱文生日,整個生日會只有你們倆提前離場,連安駱文的蛋糕都沒吃。我打過你的電話你不接,安駱文打了池樾電話他也不接,說明你們那晚是在一起的!
她頓了頓,說:“再往前,你跟回國后的池樾總共見了三次面。第一次是盤山公路夜騎,也是池樾從m國回來的那晚,你們倆打了聲招呼,我問你怎么認識池樾這樣的騎行大佬,你說只是高中同學不太熟。第二次見面是在海邊晨騎,之前你從未參加過晨騎因為太早起不來,但那天清晨卻破天荒五點起床跟我們一起去了,那天在海邊,你跟池樾雖然沒說話,但他的騎車速度明顯放慢,貌似是在等人,這非常不合常理……第三次見面,也就是安駱文生日那天,我猜的對不對??”
林梔年被說的啞口無言。
楊霜猜對了百分之八十。
只有一點猜錯了。
池樾回國后,他們之間不僅見過三次面,在盤山公路夜騎和海邊晨騎之間,兩人還在咖啡廳偶遇過一次,只不過偶遇的那次,他們跟普通高中同學一樣打了聲招呼,互相說幾句友好卻疏離的客套話,比如池樾告訴林梔年他高三出國后,去了st大學讀的商科,今年回國是準備進入自家公司幫忙。
林梔年也告訴池樾,自己在d大讀的專業是服裝設計,去年六月份畢業后在一家時尚品牌做設計,年前由于種種原因從原公司離職,現在正在找工作。
兩人還聊了聊關于騎車的事。
池樾握住一杯冰美式,俊眉微挑:“看不出你也喜歡騎車!
林梔年被這個話題說的心里一陣發緊,她攥了攥手心里的冰拿鐵,玻璃杯上呈現出幾道指痕,她不漏痕跡笑兩聲,輕松道:“因為我的好朋友楊霜很喜歡騎車,我也認為騎行是一項特別有意思的運動。有句話不是很火嗎?放棄多巴胺,追求內啡肽。自從開始運動后,我整個人狀態都好了!
池樾認可她的話,薄唇微勾,朝她舉了舉咖啡杯。
……
“林、梔、年!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電話那頭傳來楊霜焦急的聲音,林梔年扶額嘆氣,低聲道:“聽到了!
楊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就快起飛了,我跟你說重點啊。你現在打算怎么辦?意外懷孕這件事太嚴重了!
林梔年眸中閃過星點水色,硬聲硬氣的:“當然是不要!我現在正在享受大好青春,還有好幾個地方沒去玩呢。況且,況且我跟池樾是真的不太熟,都好幾年沒見面了,那晚只是一個意外!
楊霜咬牙切齒說:“無論怎么樣,你一定要跟池樾說這件事,不能讓他就這么算了!男人提褲子是爽了,最后把所有痛苦都留給女人承擔。我都不敢想象你爸媽如果知道這件事會有多么恐怖的后果。他爹的,你當時就該讓他射到墻上!”
飛機上的旅客:……
林梔年垂下眼簾,纖長睫毛遮住眼底的黯淡。
楊霜那邊準備起飛了,她急匆匆撂下一句:“我明晚坐夜間航班回a市,你等我回來,我陪你去醫院,那個……咳咳,做手術。”
林梔年心情低落地“嗯”一聲,掛斷了跟楊霜的通話。
窗外的雨還在下,林梔年又犯惡心了,她沖去廁所,把早餐吃的雙蛋肉腸粉全部嘔了出來。
體內過高的激素作祟,林梔年身體很難受,心里更加難受。
她抽出紙巾擦眼淚,痛恨那晚自己沒管住下半身,痛恨池樾沒有拒絕自己,順帶痛恨起全世界。
憑什么她自己遭罪,罪魁禍首的男人卻什么都不知道。
她承認,她對池樾從高一開始就一直有種說不清道不清的好感,甚至時隔五年再見面,那種感覺依然絲毫未褪色。
所以她才會在安駱文生日會那晚,把池樾堵在走廊拐角,給他印上一個帶著醉意的吻。
但是這真不能全部怪她!
她吻了他,他剛開始雖然僵著身體一動不敢動,但后來反應過來后為什么沒有拒絕她,甚至還把她壓在墻上,掐住她的腰回吻。
不知是酒精上腦還是精蟲上腦,總之他親的又重又欲,把她的唇都吻到紅腫,還不給她躲。
林梔年抽抽嗒嗒拿出手機,點進那個聊的不多的對話框里。
發生一夜情第二天,林梔年天沒亮便偷摸離開了酒店,不久后收到池樾發來的半句話:[關于昨晚的事,]
他正在輸入中,林梔年快速打字,比他先一步回復:[其實我也覺得昨晚的事是一個意外,畢竟我們都喝醉了。]
池樾那頭頓了頓,他問:[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林梔年用酷酷的語氣說道:[那是當然,如果發生這種事就要對彼此做出什么承諾的話,那才是真的不負責。]
林梔年還發了一個[人要是聰明起來真是沒辦法jpg/]戴墨鏡表情包。
池樾那頭過了三分鐘后才回:[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林梔年當時還回了個俏皮的眨眼表情。
思緒拉回現在,林梔年深呼吸一口氣,抖著手打字:[池樾,我好像懷孕了。]
她把今早那張hcg血象單發給了池樾,并附上醫生診斷書。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下的趨勢,伴隨著轟隆一聲,電閃雷鳴,暴雨瓢潑。
林梔年很快接到了池樾的電話,男人低沉的嗓音里帶著不加掩飾的顫抖,不可置信道:“林梔年,你懷孕了?”
林梔年悶悶道:“嗯,是的……”
池樾呼吸屏住了一瞬,他快速說:“給我發個地址,我現在立刻去找你。”
他來到她家門口時,手中的長柄傘正在滴水,鴨舌帽、長袖運動上衣、灰色中褲以及g家的低幫板鞋都沾上了水漬。
“現在去醫院還是等雨停再去?”
林梔年已經收好了自己的身份證和醫?ǎn白著一張臉說:“現在去吧,我已經掛好號了!
池樾把車開到林梔年家的單元門口,就兩步路的距離,林梔年沒有打傘,她小跑上車,隨后關上車門。
池樾坐在駕駛座上,給她遞一包紙巾,眉心微皺:“你可以在門口等我,我打傘過去接你!
帶著水汽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林梔年身體一僵,男人結實的手臂橫亙在她身前,替她系好安全帶。
林梔年擦拭著被雨水打濕的發梢,搖頭:“沒事啦,那么近!
池樾提醒:“雨天濕滑,最好別走太快,容易摔跤。”
林梔年垂了垂眸,她拳頭握得很緊,破罐子破摔道:“摔跤有什么關系?反正都要打胎了!
聞言,池樾握住方向盤的手悄然頓住,手背繃出隱忍的青筋。
男人漆黑的眼眸似乎浸染了雨季的霧氣,他薄唇緊抿,一言不發踩動油門,朝醫院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