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回家
新奉縣的新年一過去,縣衙的人又要去上值了。鄭山辭這次起來得早,沒在家里用早膳,反而趁著霧氣蒙蒙時去街道的小攤上看。
早食攤子大都是一些包子饅頭、豆漿油條、餅子之類,因是冬天還有各類的湯在賣。霧氣跟蒸氣混在一起,鄭山辭見有一家攤子在賣豬肚湯,他走過去點了一碗。
老板認出鄭山辭來,笑呵呵的應一聲,“鄭大人請稍等。”
豬肚湯是將豬肚與豬排骨一同燉煮,加入胡椒粉散寒暖胃。鄭山辭沒等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豬肚湯就端上來了。鄭山辭聞著香氣,肚子里的饞蟲勾起來了。
一碗豬肚湯下肚,鄭山辭把錢擱在桌上就去縣衙了。他進了縣衙,因是還未到上值的時辰,公務還未有文吏放在桌上。鄭山辭只拿了戶籍冊子看,這是新年之前他吩咐讓戶房的人放過來的,有些外鄉人來到新奉縣,不多,大約有三十幾口人。戶房的人按照規定給他們分了田地,編戶入冊,找一塊干凈的空地讓他們修村落,工房出了幾個人幫他們規劃村落的排列。這些外鄉人的村落還沒有修好,過年暫時也是住在縣衙的空房子里。
鄭山辭還有些驚訝,他沒想到現在就有外鄉人來投奔了,要知道新奉縣風沙大,一般都不會有外來人口愿意在新奉縣安家落戶。古人安土重遷的意識很重,不會輕易遷居他處。《漢書,元帝紀》說道:“安土重遷,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若是不是故鄉實在待不下去了,他們不會背井離鄉。
文吏點卯后拿著文書來到鄭山辭辦公的地方,看見旺福已經站在門口了,他心中一驚,心思越發小心謹慎起來,拿著文書低眉順眼的進去。
“鄭大人,這是今天的公務。”
“放下吧,你出去時叫一下丁大人,我有事要問他。”
“是,鄭大人。”
鄭山辭在批閱公務時,丁宣就進來見來禮了。
“先坐下吧,你記得安置在吳縣的外鄉人么?他們是怎么回事?”鄭山辭放下手中的公務問道。
丁宣想了想,很快就想起來了。因為當時他也有些詫異,他們怎么會選擇來新奉縣,所以安置他們時便多問了一些。
“回稟大人,下官記得。”
“他們是在江縣生活的百姓,因為鎮上的鄉紳太厲害了些,逼迫他們把土地都賤賣給鎮上的鄉紳了,他們要是想要生活只能淪為佃農。佃農他們本也想認下,結果鄉紳讓他們上交八分糧食,只給他們留下兩分糧食,除了種地其余時間都要為他們做活。家中養的雞鴨,若是府上的管事想吃,也能隨意拿走,不必付錢。家中稍有幾分姿色的哥兒跟女子也逃不過他們的毒手。鄉紳府邸都有壯夫他們是沒法子的,這便逃了。”
丁宣說:“至于為什么選擇新奉縣,是想著新奉縣離得遠一些,再加上新奉縣這地方一直缺人,縣衙分地要分得大方一些。還有就是我們縣的烈酒跟紡織品、辣醬已經賣到江縣去了,他們聽說有廠子可以做活,便也想來試一試。”
在古代若是沒有權勢,又遇見這些壓榨是很難反抗的,百姓的日子好不好過,全看當地的父母官。
“好,我知道了。他們若是還沒有農具跟銀子,你讓戶房的人先借給他們,寫下欠條,等明年收成的時候還給縣衙就好。”
丁宣忙不迭應聲。
丁宣下去辦事,把話傳給戶房的人。
戶房的人應下,有人語氣泛著酸說,“鄭大人跟丁大人對外鄉人真好,丁大人選的地方也是上好的,就在蘭龍村附近,蘭龍村的水泥路要修好了,到時候他們還可以從蘭龍村的水泥路進城。”
“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是覺兩位大人對新奉縣的百姓和江縣的百姓區別對待了?”戶房中有人聽見這話問了一句。
“這本來就是。”
“江縣來的百姓已經編戶入冊了,現在是新奉縣的百姓了。他們是第一批來新奉縣定居的百姓,自然是要看重一些。再說了,蘭龍村旁邊的那塊地本來就是空著的,與我們也沒干系,何必要說這樣的話。照著你這么說,兩個大人都還沒你聰明是不是?”
被說的人那人漲紅了臉,還打算說些什么。
其余的人忙勸道:“這有什么好說的,我們只管做事便好了。這事登記讓他們借農具跟錢的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那人只好領命去辦事了。其余的老人來勸另一個人,“你與他說什么,他是剛來戶房的,免不得要見氣。”
“此事也是我語氣太沖,各位不必擔心。”
戶房的人聽了這話,心中松了一口氣。在同一間屋子,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莫要為了這事鬧僵了才好。
戶房人手不足才從外邊招來一些人來,剛進來的人又年輕,想到什么便說什么。
郭才到了村子里,找了幾個衙役抬著農具跟銀子,看見這地方的百姓一大清早就紅紅火火的在蓋房。
有村民看見他們穿著官服,一個小老頭上前一步同郭才拱手:“這位大人不知怎么稱呼?有什么小老兒能做的?”
“我不是什么大人,你叫我郭才便好了。這是鄭大人說的讓我給你們送農具過來了還有一些銀子,你們手里沒銀子需要買種的,生活的,可以先向縣衙賒賬,等明年秋收后再還上來。”
衙役們在村落里尋了桌椅,郭才帶了筆墨紙硯來,坐在椅子上,等著村民們排隊領農具借錢。那小老兒一看便是在這群人里頂有聲望的,小老兒囁嚅道,“郭大人,我們若是借了農具跟銀子,要還縣衙幾分利?”
小老兒心想,新奉縣衙門對他們已是大好,不僅收容了他們,還給了一塊好地,屋子沒修好前,冬天天冷,還讓他們去縣衙的空房子住,這便是好心的了。這次要他們借農具跟銀子付利息也是省得的,縣衙有那么大一家子要養,從他們這兒要點錢也不礙事,只求是少要幾分利,不然他們承受不起。
郭才眉眼一挑,拿著筆的手一頓,斥道,“縣衙不要你們的利,明年秋收把東西交回來便成了,要么你們到時候想把農具留下的話,再付一筆銀子便好了。要借農具跟銀子的人就來這兒排隊,我做一下登記。丑話說在前頭,你們要借多少銀子,要看你們以后的收成,所以借錢這事兒量力而為,莫借多了,還不上,那縣衙是要找你們麻煩的。”
小老兒聞言面上滿是喜意,“多謝郭大人,我這就去叫他們過來。”
都說了不要叫郭大人,郭才正要糾正這話,看見小老兒已經折身去叫人便作罷。
一行人十幾個青壯過來登記。
零零散散的借了一些銀子,他們聽說不要利錢,心里這才活絡起來。農具都是借的,銀子最多的借了三兩銀子,其余的都是二兩、一兩的,只有家里還有人生病的,一下子借了四兩銀子。忙會半天,郭才發覺他從戶房的帶來的銀子多了,堪堪才散了三分之一。
讓衙役把箱子抬著,他們把事情辦完打算坐馬車回去,小老兒忙不迭來相送。他給說著阿諛奉承的話,然后給郭才塞了銅錢。
郭才愣了一下,得知小老兒給他塞錢,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誰來辦事是來要錢的!”郭才把錢一股腦塞給小老兒,甩袖離開。
他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雖說沒考取什么功名,好歹恩師是劉教諭,怎地還能收民脂民膏,這不是敗壞縣衙的風氣,敗壞了老師的名聲。
他嘆口氣,還是懊悔自己為甚沒考取一個功名。
小老兒看見馬車已經在他眼前化作了黑點,他手里似乎還有郭才把錢塞到他手心里的熱度,他的神色怔然,露出笑來。
鄭山辭還不知道這個小插曲,他去玻璃廠了。玻璃廠燒著火,一進里面便是熱的,熱得鄭山辭脫下了披風,跟玻璃廠的管事說著話。
他之前向玻璃廠說了要做玻璃窗戶帶到縣學去。
管事:“鄭大人已經做好了,您看看合不合適?”
做的玻璃挺大塊的,找工房的人再去安置上便好了,不能在學生上學時安置,等下學時再去。鄭山辭滿意頷首,“做得好。”
管事眉眼帶笑,嘴上還是謙虛著。
今日便可讓工房的人去安置,鄭山辭想到自己求學的時候,默然一笑。做玻璃最重要的就是降低熔點,只要把熔點降下去后,一切都好做了。玻璃廠有會熔煉跟吹制的人,鄭山辭心下并不擔憂。
反正兒工房跟戶房的人都是受累的命。得了鄭山辭的話,又給去縣學安玻璃窗戶。
鄭山辭笑著讓膳堂給他們準備一桌好吃的,讓他們吃個痛快。
這下雪的天氣便是臟的,踩在雪上把污泥都留在上面了,只讓人把雪掃了去。鄭山辭從玻璃廠出來披上披風,攏了攏。瞧見有賣雕刻的,心中一曬,他自己雕的人根本不像個人樣,這木雕鋪子雕得精致些。
他瞧見有雕的各種動物,他只看見一只小老虎,讓旺福給錢買下。
虞瀾意說自家阿爹見不著他,用玉刻了一個小老虎送給虞夫郎,怎地臨走前沒想到送他何物,聊表相思之情。
只說鄭山辭拿了小老虎便收攏在手心里,藏在袖子里了。剛往前走幾步,聽見有吵鬧聲,還有哭聲,他皺著眉頭上前。
一個老人摔倒在地上,一個女子梨花帶雨的跪在地上哭,只一衙役揮舞著棍棒,威風極了。
“敢情好,你若交不出攤位費,就把你女兒抵給我,就免了你這月的攤位費。”
老兒哭道,“我們這個月已經交了三回了,回回都是你來收,你現今又要來收一回攤位費,我們本就是小本買賣,沒多少錢可給。你一個不如意便砸了攤子,你放過我們吧!”
衙役面上一沉,“莫說謊話,我是一個子都沒收,要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來欺負你們一個老人和弱女子,這是縣衙的規定,不交攤位費就不能在這兒擺攤。”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說什么都有的,有的說是衙役說得對,又有人說是老兒說得對,嘰嘰喳喳的湊成一團。
“這是鬧什么,有事去縣衙里說。”鄭山辭斥一聲,眾人看見他一驚,衙役更是面上有些慌張,忙向鄭山辭見禮。
“你去尋朱大人過來,他來審的時候,你在一旁盯著。”
旺福心中明悟應了一聲。
那老兒跟女子忙向鄭山辭吐苦水,鄭山辭把他們扶起來,“等調查清楚后,若他真有錯處,欺壓百姓,我會為你們做主的。”
朱典史立馬帶人過來了,瞧著是跑過來的,大冷天的,額頭滲了汗。
鄭山辭:“你帶去好好審審,另外差人把這地方收拾干凈。”
老兒是賣三角糕的,炭火什么的都掃落一地,老兒身上都是炭灰。
朱典史應聲,讓人拿了衙役、老兒跟女子。
這事不復雜,下午就把案子審出來了,是衙役仗著身份為所欲為,按照大燕的律法把衙役處置了,還讓他賠償了老人跟女子。
這事被鄭山辭知道了,朱典史也要給鄭山辭一個交代。在衙役們中自查起來,排查到最后還有幾個貪污、濫用私刑的人是他相熟之人,朱典史一陣齒冷,按律把他們處置,自己還去向鄭山辭告罪。
江主簿挼胡子,“這朱大人也不是沒腦子么?”
底下的人出事,作為上官定然是要去賠罪的。
鄭山辭罰了朱典史兩個月的俸祿,他說,“我罰你兩個月的俸祿也是按照大燕律法來的,但你心中要明白,若不是這次我看見了,可能會有兩條人命都栽在那個衙役的手上,衙役都是你在管的,你自己要知道分寸。”
被罰兩個月的俸祿,朱典史心中認罰,聽了鄭山辭的話,他心中更是羞愧萬分,這比罰俸祿更叫他難受。
這事的結果貼在縣衙的告示欄里,百姓們看了紛紛叫好,這事辦得速度很快,至少看出縣衙的態度是端正的。
他們各自看罷,說道,“這衙役有好的,也有壞的,之前我推著橘子進城,不小心橘子掉在地上,就有衙役幫我撿起來,旁人看見衙役在幫我撿橘子,他們也幫忙撿了橘子。”
眾人也說起自己遇見的好衙役來。
朱典史自打此事后就注意著跟衙役們的關系分寸了,上官是上官,出了事上官是不會幫忙遮掩的。若是在做事時沒有下屬跟上官的界限,便會生出僥幸的心理來,縱容了內心的欲望。
若是別的也就算了,他們這一行關乎到別人的營生、公道,這么大的干系難以承擔。
縣學的書生們去讀書,一大清早有人發出驚嘆聲,把眾人的注意都引過去。
“發生什么事了?”
“我見家里有人買了香水的,這沒曾想這玻璃還能做窗戶了,這太陽照進來明亮亮的,在學堂里看書就更亮堂了。”
書生們伸出手去摸玻璃,心里稀罕著。
“別說了,夫子來了。”
聽了這話,書生們都紛紛背著書箱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
夫子拿著書本放在講桌上,也覺今日的學堂明亮些,他只說,“這是鄭大人吩咐人安置的窗戶,心里念著你們讀書辛苦了些,仔細傷了眼睛,才安上的。你們若是心里感激,便好好讀書。”
書生們拱手應聲。
等夫子講課罷離開學堂,他們的新鮮勁頭還沒過,幾個人都要去摸一摸這玻璃窗戶,吹一口氣在上面寫子曰,透過窗戶看見遠處的青山蔥蔥,還有一半的樹影的雪還未化,便是一半的白影。他們穿著長衫,幾個頭湊在窗戶前,呼出的氣吐在玻璃上白蒙蒙的一陣,不到一會兒又消了。那清澈的玻璃倒映出他們擠在一起稚嫩的臉龐。
“看得好清楚。”一個書生扯著嗓子說。
“遠處的山看得是清楚。”
他們說著話,嘰嘰喳喳的跟小鳥一樣,帶著年輕人獨有的朝氣。還有一年他們便要下場科考了,心里還緊張著,聊了一會兒又回到位置繼續看書了。
明亮的窗戶,看字看得更清晰了,心情也好上許多。他們心里明白科考對他們的重要性,知曉讀了十幾年的書關鍵就在這幾場考試了。
科考的時間拉得長從童試、鄉試、會試、殿試得有一年左右的時間,要是連童試都沒有過,一個秀才都撈不上,還要等三年后才能繼續考。他們最低的要求便是要考一個秀才,但這也是難事,他們縣考中秀才的比例中有百分之二,這還是往高的算了。
他們渴望考取功名,改換門楣,或是實現自己的抱負。
一天學到晚,他們大都是住在縣學里,除了在縣城中有宅子的,他們回到家里,還會請私塾先生教他們知識,一天都不得休息。
讀書是辛苦的,除了課業的繁重,更多的是同齡人的競爭和父母的期望。
鄭山辭是把縣學放心的交給劉教諭。劉教諭來求見鄭山辭,鄭山辭還感到意外,讓旺福把他放進來。
“鄭大人,下官有個不情之請。”劉教諭見禮。
“你說。”鄭山辭沒有第一時間應下來,只請他坐下先喝茶。
“鄭大人是上一屆科考的進士,我想請鄭大人給他們講一講文章,甚么文章都好。這些孩子都是第一次下場,心里總忐忑著,我說了好些話,他們心里領了情,卻還是擔憂。想著鄭大人已是走到殿試的人,便想您對他們講一講文章,好叫他們寬寬心。”
鄭山辭卻是羞赧,他還沒機會經歷古代的殿試。
“我文章寫得不好的,若是讓我去講,怕是要誤人子弟。”鄭山辭婉拒。
劉教諭一而再再而三的請鄭山辭,鄭山辭心中動容,他只說,“我很久不做文章了,只能說說思想之類的,對其余的便不在行了,我這般說劉大人還要請我去講么?”
劉教諭笑著拱手,“只要鄭大人愿意去,講什么對這些學生都有好處。”
鄭山辭汗顏,更為劉教諭對學生的心感到動容。
劉教諭跟鄭山辭約定了日子,他便折身回去。
他這么一走是輕松了,只留下鄭山辭一人抓耳撓腮。鄭山辭把公務處理完了,他正好下值了。回到家中用了晚膳,鄭清音說接了一個大訂單。
“什么單子?”
“只說是邊疆那邊來的,定了衣服的樣式,我看了便接下來了,還讓我給二哥問好。”
該是叔父那邊的人,鄭山辭心思一動,今年他們也沒回京城,在邊疆過的年。他沒有去看虞二爺,也是注意著身份敏感的問題,他是沿邊的地方官員,虞二爺是戍邊的將領,雖說是親戚,過年走動還是不好的。
再者鄭山辭去邊疆也要費些時間,大燕修的年假,他去了根本趕不回來。
鄭山辭花錢從縣衙買了藥材,按照給商人的價格,讓鄭清音送衣裳時一并送過去。
鄭清音應下,“要不要捎帶些酒?”
“不用了,這東西只能由叔父帶進去,從外邊送進去便不好了。”他送過去難免會落下口舌,有不少軍中的慘事都出現在這酒上。
鄭清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鄭清音說了一些紡織廠的事,鄭山辭耐心的聽了,給了鄭清音一些辦法。
鄭清音便笑,“還是二哥有辦法。”
鄭山辭回到屋子里面對劉教諭出的難題卻是沒有辦法,只好拿著書翻一翻,也不知道說些什么,這樣只好先睡了,劉教諭給的期限還是長的。
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鄭山辭免不得會想起虞瀾意,目前是還有些雪在下的,新奉縣偏遠一些,所以還在下雪,在京城應當沒有下雪了。
在京城去確實沒有下雪了,虞瀾意也準備離開了。長陽侯嘴上不說,心里還是不舍的,又不能把虞瀾意留在家里,現在這兒子也不由人,留在家里反倒不干了。
虞夫郎讓人給虞瀾意收拾物件,自己還親自給他來收拾衣服,虞瀾意忙攔著他,“有金云幫我呢,阿爹何必費這功夫。”
虞夫郎沒強求,只輕輕的打了一下虞瀾意,“你這孩子也不多待些時日,這便想回去了。”
虞瀾意:“阿爹,我回去還要坐馬車坐兩個月余的,在這里待的時間夠長了。等鄭山辭調回京城后,只要阿爹不嫌我煩,我以后天天黏著阿爹。”
虞夫郎:“不如你跟山辭回京后,干脆住在侯府。”
虞瀾意忙不迭拒絕,“這多不好,顯得鄭山辭是個上門兒婿了,還讓旁人見笑話。”
長陽侯心想現在還知道會讓旁人見笑話了。
實則虞瀾意是不想自己成親后,還被父親跟阿爹管著,還是他跟鄭山辭兩個人住在一起,沒有長輩的要好。
把行李收拾好了,虞長行去找了京城的鏢局把虞瀾意護送回新奉縣,這是京城有名的鏢局,虞長行請了鏢頭親自來送。
“父親,阿爹,大哥,那我先走了。”虞瀾意坐上馬車那一刻又有些依依不舍,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去吧,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到了常寫信回來。”長陽侯沉聲道。
“自己保重,你再耐心等等,不要耍小孩子脾氣。”虞夫郎心中傷感還是囑咐虞瀾意,“你跟山辭兩個人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虞長行沒說什么,只讓虞瀾意路上小心。
第82章 回家啦
虞瀾意坐上馬車同他們告別。
下一年就跟鄭山辭一起過年了,等一年之后才能回京,所幸他們還可以寫信。把馬車上的坐墊墊軟了,一想還要坐兩個月余的馬車,虞瀾意兩眼一黑。
歸家的離別之情在胸腔徘徊,到家的期待又升起了。
虞瀾意臨走前從京城買了新話本,打算用來打發時間。他又不愛繡花,這兩個月余的時間太難熬了。看了一個月的話本,虞瀾意實在無聊還是買了針線來繡荷包。
金云:“少爺,要不還是算了吧,您還可以買新的話本。”
“你瞧不起誰?”虞瀾意一聽金云這話,心里就被激了,非要繡出一個荷包。結果沒過多久,他的十根手指都戳了幾個洞,他哭著放下了手里的針線,手指已經麻了。
金云哎了一聲把針線收起來。
在虞瀾意回來的路上,鄭山辭還是在縣衙里忙,關老板跟錢老板他們來了,按照這個速度怕是過完年就抓緊過來了。
鄭山辭讓旺福送了茶水進來,打算跟他們慢慢的談。
關老板抿了一口茶,眉飛色舞的說,“鄭大人,我們從你這買的烈酒很受歡迎,沒一個月就賣完了,要不是因為有事耽誤了,我想去年的時候我就來了。至于香水,因為當時我們拿的貨太少了,只能每個月中旬兜售幾瓶,把顧客的胃口吊起來,您給的玻璃香水,更是賣出了高價。”關老板留了一個心眼沒說是多少錢。普通的一瓶香水是一兩銀子,玻璃瓶的香水,鄭山辭賣給他們二兩銀子。
因為關老板手里只有一瓶,所以他先把普通的香水賣出去,把名聲打出去,然后再把玻璃香水進行拍賣,這種拍賣不僅是對玻璃香水身價的提升,更是為了讓拍賣的人彰顯身份,這是獨一份的。
所以這瓶玻璃香水拍賣出了十兩的價格,關老板憑這一瓶香水就賺了五倍的利潤,他把普通香水定價二兩銀子,這樣的玻璃香水打算定價在四兩或是五兩。
“絲綢跟辣醬也是受歡迎的,我已經打算專門開一個辣醬鋪子了,雖說利潤是比香水少,但還是有得賺。絲綢這些賣給布鋪,也能賺錢。”錢老板笑著說。
其實他更想要鄭家食肆的廚子,畢竟按照他的想法,這小食肆在青州去開一個酒樓也是賺錢的,在一個小縣城只開一個食肆太浪費了。
要是他真這般說,太失禮了,會把鄭大人給得罪。
“去年香水廠跟玻璃廠還沒建好,今年你們來了,早就建好了,所以你們需要拿多少貨都是可以的。”鄭山辭看見他們帶笑的臉,沉吟道:“只是玻璃難做,所以給你們的玻璃香水要少一些。”
關老板哈哈大笑,“物以稀為貴,這我們也能理解。對了,我們還向貴衙門寫了欠條,今天來跟鄭大人做生意,還是要先把賬還上。”
鄭山辭佯裝驚訝,“關老板不提,我都快忘記了。你們都是守信的人,這點我還是相信的。”
他讓旺福去找戶房把欠條拿過來。
諸位老板聞言心里都有些舒服,他們是有錢的,也不愛欠錢,更何況是跟官府做生意,不管鄭山辭心里怎么想,這話說起來總歸是大氣的。
旺福把欠條拿過來,還帶了一個賬房過來。幾位老板核對后,就把欠賬給結了。他們談了新的單子,又是幾個大訂單。
鄭山辭跟他們簽了契書后神清氣爽,有了他們的錢,新奉縣今年的財政已經穩一半了。鄭山辭非常熱情,還問需要給他們安排住所么?
老板們說多謝鄭大人的好意,他們已經在客棧住下了,應該還會待幾天。
鄭山辭聞言就沒挽留了,讓他們在新奉縣多消費幾日。
“鄭大人,我們有了水泥方子,修房子跟修路都是可以的吧?”關老板問道。
鄭山辭笑道,“當然了,方子已經賣給你們了,你們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關老板面露喜意,他們這次給錢這么大方,也是在這水泥上賺了錢。這修路修水渠都是政績,官員們對這些事還是熱心的,再加上他們給的價格低,官員們就更愿意了。
做商人的,他們可以少賺,但絕不會不賺。
關老板想了想,鄭大人這樣說的話,那水泥也可以去修河堤了,到時候他就去承包這些,又能賺不少錢。
他們離開了縣衙。
賬房拿著賬本跟銀票回到戶房,其余的人見他去了一趟就拿了這么多錢,紛紛問道發生了什么。
“鄭大人跟幾個商人談了一筆生意。”
戶房的人心中驚嘆不已,暗自佩服。
“鄭大人跟這些商人都很會做生意。”
這話一語雙關,戶房的人都紛紛附和。
屋子里沒有炭火盆,外邊也沒雪了,鄭山辭知道跟劉教諭約定的時間也到了,他要去縣學給學生講課。鄭山辭打算講農政,一般科考都是考農政,其余的他就打算把學生們帶到田地里看看。他是沒有當過老師的,心里還忐忑著。
翌日一早,清朗無云,鄭山辭休沐日去縣學。
劉教諭早就跟學生們說了鄭大人來給他們講課,這些學生們興奮著,家里有背景的,可以在鄭府辦宴會的時候跟在長輩身邊看見鄭山辭,他們心里總還是露著怯。
現今聽說他要來講課,他們都是期待著,想聽聽鄭山辭會說些什么。
鄭山辭站在講臺上,底下是穿著長衫的學生們,他看向他們稚嫩的臉,仿佛看見了過去的自己一樣。那時他們是穿著校服,坐在明亮的課堂上,老師們戴著眼鏡,拿著三角板。他看向玻璃窗戶,笑了笑。
“我是不懂講課的。你們要聽的話,我只能把我的感受說給你們聽。《孟子》有言: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沐不可勝用也。我就以這個為題來說農時對農業的作用。假如你是一個農民,你在一年里你會種植什么糧食,怎么來讓它們的產量更多?你們可以說出你們的想法。”
底下的學生思考起來,他們還未這么想過。
有學生站起來說,“我種植小麥,春天播種,澆水,用肥料,夏天抗旱,秋天就收獲了去賣,肥料要多施肥,讓產量更多。或是改造農具,我們就能種更多的糧食了。”
不少學生點點頭,他們覺得說得很有道理。只有施肥跟農具能幫助他們增加量產。
劉教諭點點頭。
鄭山辭笑著說,“你在何地種植小麥?”
學生一愣下意識說,“我在新奉縣種植小麥。”
鄭山辭:“那新奉縣的土地不適合種植小麥,或者說不能年年種植小麥。若是遇見這樣的問題,你應該說因地制宜、因勢利導。”
“去年我們縣里種植藥材是何故,……”
學生們聽著點點頭。
“這次為什么要假設你們是一個農民,因為很多農政的觀點就已經很多,很好了。你們要想在科考上出奇制勝,便只能在新意上下功夫。找到一個新的點,你們可以從農民的角度去闡述你對農政的看法,而后反哺其身,從上位者的角度再來看。”
鄭山辭又點了幾個學生說話,他說,“你們的文章都很好,有了模樣卻沒有細節。你們可以讓劉教諭帶你們去田地里看一看。科舉是躋身的目的,若是你們還有其他的抱負,那就再多學一些,多去外邊看看。”
鄭山辭的話說完了,劉教諭送鄭山辭出去了。
學生們有的沉思起來,有的拿著筆把鄭山辭的話記下來,握緊了拳頭。
鄭山辭跟劉教諭客套后,他便自己坐馬車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倒是沒什么波瀾,譚和接著在鄉里修路,江主簿約了鄭山辭一塊去釣魚。
江主簿本來釣魚是為了迎奉鄭山辭,現在他還真的愛上了釣魚。
兩個人在河邊靜坐,江主簿拋出魚餌,一邊跟鄭山辭聊天。說的大概都是衙門的事,工房把百姓冬天坍塌的屋子用黏土磚修好了,還涂上水泥,屋子更穩固了。屋子修好后,村子里不少人看得眼饞,只是要把房子重現推翻再修,他們是耗不起的。不過他也有法子,買了水泥給涂一涂。村子里有的是木板房,但更多的是土房,涂些水泥也是省得的。
“鄭大人,我又釣上來一條魚了。”江主簿面上露出喜意。
鄭山辭:“江大人釣魚技術越來越好了。”
鄭山辭釣了兩條魚,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他最近有些上火的征兆,這釣的魚可以帶回去清蒸,喝點魚湯。
他想釣的魚還沒有回來。
到了傍晚,鄭山辭跟江主簿互相道別回府邸去,鄭山辭把釣的魚交給廚房,“這魚清蒸,記得給大嫂送過去。”
廚子應一聲好。
鄭山成晚上就留在屋子里跟林哥兒一塊吃飯。林哥兒還有些孕吐,喜歡吃梅子,在桌子上就擺了一碟梅子供他吃。今晚聽廚房說是鄭山辭釣的魚,林哥兒喝了一碗魚湯,眉眼舒展。
“這懷孕真是太磨人了。”林哥兒抱怨道。
鄭山成給林哥兒挑魚刺,聞言應聲,“是磨人,也辛苦。”
林哥兒養著身體,面容紅潤,還胖了一些。府邸的飯菜好吃,也是應著他的口味做的,比在鄉里好很多了,只是待在家里有些無聊罷了。
“瀾意也該回來了,等他回來就熱鬧多了。”林哥兒還有些想自己這個二弟媳。
“快吃吧,才喝了一碗魚湯。”鄭山成給他夾肉菜。
……
鄭山辭把木雕雕好了,只是瞧著像是四不像,只能作罷,心虛的把物件收起來又去忙公務。嵐縣的縣令給他寫了一封信,還讓他去嵐縣聚一聚,鄭山辭應下來。
這方縣令只顧給鄭山辭吐苦水,說是嵐縣的生意都跑到新奉縣去了,這言辭中還有怪責的意思,次日一早又說是吃醉了酒,亂說話讓鄭山辭疑心了。
鄭山辭只當是真吃醉了酒,“方老兄哪里的話,您吃醉酒說的話,我全當忘記了。”
方縣令心中一哽,那還是可以記一下。
鄭山辭知道這非久留之地,跟方縣令兩廂敷衍后,脫身離開。嵐縣是有人跑到新奉縣干活,那是新奉縣的廠子掙的錢多,還有住的地方,這只要進了廠子還不會付房租,上好的事,他們跟新奉縣挨得近,難不保不會受影響。
以至于方縣令也開始發牢騷了。
“嵐縣的有些小吃倒是少見。”鄭山辭從縣衙出來,在小攤上買了小吃。
來了一趟嵐縣若是只跟方縣令談了事就回去,鄭山辭總覺虧。他便在嵐縣逛了逛,還跟徐哥兒遇見了,徐哥兒身邊跟著一個俊美男子,行為也是爽朗的。
徐哥兒在嵐縣看見鄭山辭正要見禮,鄭山辭忙道:“都沒在衙門,行這虛禮做甚。”
“鄭大人到這兒來是有要緊事的,不然我還想請鄭大人在嵐縣吃飯。”徐哥兒大大方方的說。
“那就免了,若要請我吃飯,還是在新奉縣請我吧。”鄭山辭輕松的回話。
徐哥兒同鄭山辭說話時,旁邊的小姐跟哥兒看見鄭山辭眼中異彩連連,等鄭山辭走后便圍上去問道,“徐哥兒,這是哪位大人,我怎地從未見過,還是這么一位年輕俊美的郎君。”
說話的小姐是徐哥兒到嵐縣認識的,他聽了這話笑起來,“那位是我們縣里的縣令,你可別打鬼主意,鄭大人是不吃這套的。”
“原來是他啊,這水泥路,跟新奉縣那幾個廠子也是他弄出來的。這樣的人遲早要升官,難不成他有妻室了?那妾室呢?”
徐哥兒一聽這話就知他們沒死心,只說,“鄭大人有夫郎了,而且為了前途著想是不會納妾的,鄭大人的夫郎娘家在京城做官呢。你說是這一時的快活重要,還是前途重要?”
聽罷,這些人心思就歇下了。男人呵,看重前途的。除非已經得到了前途,就會放任自己一二了。
鄭山辭路過首飾店時停下了腳步,他想著等瀾意回來,他要給他送手鐲。他走進去,像他這樣如玉般的郎君倒是很少見,老板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欣賞。
“這位公子,你看看這里的飾品,我們這些都是用真金實料做的。”老板說道。店內還有其他的夫人跟哥兒在挑選飾品,聽見老板在招待其他的客人,目光下意識轉過去落在了鄭山辭身上。
鄭山辭今天穿了一件青白月袍,要跟方縣令見面他還戴了一頂玉冠,看起來就很華貴。像是他這個年紀的人,長得好看,氣質又好,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
“有適合哥兒戴的手鐲么?”鄭山辭問道。
老板:“有。公子這邊請。”
鄭山辭看得眼花繚亂,他果然不適合來首飾店這樣的地方,只覺沒什么區別。他指了一款紅色的手鐲。
老板把手鐲拿給他。
“公子,這是藍田血絲玉,因顏色跟雞血一樣鮮紅,也叫雞血玉。這玉的價格是貴了點,但是送給哥兒,哥兒一定會喜歡的,公子送上去也有面子。”
“那個紅手鐲也拿給我看看。”鄭山辭又指了一款手鐲。
“公子好眼光,這是紅翡翠。紅翡翠透明度好,顏色鮮艷濃烈,質地溫潤,觸手生溫。”老板目光一亮,熱情的給鄭山辭介紹。鄭山辭看中的這兩樣手鐲,價格都不便宜。擇其一買下,他就能賺很多了。至于買兩個手鐲,老板是沒想過的。
鄭山辭瞧著都喜歡,他覺得虞瀾意的皮膚白,人又高挑愛臭美,這紅色的手鐲正好配他。
“這兩只手鐲多少銀子?”
老板一愣,忙不迭說了價格。鄭山辭沉吟還能接受,“把手鐲包起來吧。”
他花錢花得少,手下攢了不少錢,再說這些廠子他自己都有份額的,現在鄭山辭還是能稍稍把虞瀾意養一養,可以給他澆澆水,松松土了。
鄭山辭想到這里不禁笑起來,對虞瀾意也越發想念。
老板轉身讓伙計給鄭山辭把手鐲包起來,鄭山辭給了銀票,帶著銀票輕便許多,他以為跟方縣令還要應酬許久,身上的錢就帶多了些,正好給瀾意買鐲子。
老板從伙計手里把盒子接過來,留了一個心眼說,“公子,可以告知我們您的府邸,我們把手鐲送到府上去。”
鄭山辭笑,“不用了。”
旺福從老板手里接過盒子,跟在鄭山辭身后走了。
老板看鄭山辭離開,心中暗嘆,這樣的郎君什么人家才能養出來。
在店里的哥兒跟小姐們也談笑起來,“這樣的人,我怎地在嵐縣沒見過。”
“要說嵐縣的公子我都見過,沒看過這么出眾的,應該不是我們嵐縣的人。”
他們聊著話,心不在焉的,鄭山辭出手闊綽,一身氣質不凡,又是買鐲子給哥兒的,還不知道是哪個哥兒有這樣的福氣。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樣的公子在早兩年身上三兩銀子都沒有。
……
京城的新年過完后,官員們上朝了,武明帝派去給鄭山辭賞賜的人一并從京城出發了。貴族小姐跟哥兒們過完年好不容易喘口氣了,過年走親戚都是人情世故,他們不能隨心所欲的。現今才知道虞瀾意坐車回新奉縣了。
武明帝的旨意跟虞瀾意的事,讓京城中的人徹底記住了這個偏僻的小地方。
“這么快就回去了,怎地不在京城多待些時日?難不成是沒臉在京城里待,只敢過年的時候回京瞧瞧。”
“只是被陛下下旨褒獎了,現在到底還是一個小小的縣令。”
他們大抵記不清鄭山辭的容貌了,但在記憶中他們對鄭山辭的感官很好,否則就是要說他長得丑了,哪怕是長得清秀了,在他們眼里也要被說長得丑。
安哥兒剛來就聽見這話,今兒也是其中一個哥兒做東約他們來喝茶的。長陽侯府是武將,他們這邊的都是文官家的孩子,所以接觸不是很多,今兒來的全都是文官的孩子。
安哥兒淡淡道,“說這些話又有什么意思呢,與其總去說別人的閑話,不如把自己的事情管好。這是都過去這么久了,現在翻出來說,就沒甚意思。再說了,陛下可沒有下旨褒獎你們的相公,以后說這話,就不要請我了。”
他拿著帕子,“你們明明知道我就要嫁給虞大人了,請我來又說這樣的話,是存心讓我難堪。”
說罷,他便掩面離開。
跟在他身后的閨友們見安哥兒走了,他們看向眾人的目光也有怒意,他們紛紛追上安哥兒。嚴哥兒叫喊安哥兒的名字,結果安哥兒坐上自家馬車回府去了。
留下的名門哥兒們面面相覷,他們到底是跟安哥兒玩耍慣的,見安哥兒這般置氣,心中惴惴不安。本來被安哥兒這般劈頭蓋臉的一頓說,他們心中還不悅,現今安哥兒掩面跑了,他們倒是覺得倒是不該在安哥兒面前說這話。
再怎么這以后虞瀾意就是安哥兒的小叔子了,是一家人了。
“以后我們還是少在安哥兒面前說這話,這話傳到長陽侯府也不好,再者還會得罪安哥兒。”
“是的,不能在他面前說了,待虞瀾意也要客氣些。”
請眾人來喝茶的哥兒嘆氣,“都是我考慮不周,等會兒我就去向安哥兒賠罪。”
鬧成這樣,他這個請客的人是要去周旋的,來的人都是貴族哥兒,自持身份,輕易彎不得腰。他這是不得不去,再加上他跟安哥兒本來就要好。眾人告退后,他讓人把這些茶具收拾干凈,自己帶了重禮去找安哥兒。
安哥兒回到家里,安信侯夫人還驚訝的看向他,“不是去參加姜哥兒的賞茶宴了么,怎地這么快就回來了?”
安哥兒:“我肚子不舒服便先回來了。”
“要請府醫去看看么?這身子不好可是要仔細著。”安信侯夫人擔憂道。
“我沒事,我只想先去屋子里休息一陣,休息會兒就好了。”安哥兒搖頭拒絕了安信侯夫人的好意,他回到屋子精神有些不振。他跟這些哥兒自幼也是一起長大的,說這樣的話,安哥兒心里也不是滋味。文官跟武官向來不對付,他跟虞瀾意也不對付,這是自然的。小時候,他們氣急時,伙同兩邊的人還一起打架了。
當時多小,六七歲的年紀。他們喜歡抓頭發,一般不往臉上打,怕被家中的大人瞧見了。也是冬天把人往雪地里推,好幾個出身高貴的哥兒小時候都在雪地里滾過,還有的吃了一嘴的雪,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憋著眼淚,把小臉都憋紅了。
虞瀾意跟著虞長行照貓畫虎學過拳腳,只是家里人沒特意請人去教,只覺哥倆這樣看著挺有趣的,他的樣子很神氣,高高的揚著頭。
家里很寵愛虞瀾意,脖子上帶著金項圈,穿著一身紅棉襖,扎著兩個小揪揪。
他加入進來跟人纏斗起來,一打一個。
安哥兒見了他就害怕。
很快他們倆就對上了,有人在扯虞瀾意的頭發,虞瀾意有模有樣的大喝一聲,拳頭揮舞起來,沒把扯虞瀾意頭發的那個哥兒傷到,反而舞到安哥兒面前來了。
安哥兒倒地不起。
“快去請大人過來!”小哥兒們頓時就慌了,嘰嘰喳喳的說著話,忙不迭請大人來。
“安哥兒,你怎么樣了?”
“安哥兒,讓為娘看看。”
虞瀾意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給安哥兒道歉。
安哥兒把手從臉上放下,一顆帶血的牙齒掉了下來,滾到了雪地里。
“安哥兒,你的牙齒掉了。”一個哥兒驚訝的說。
安哥兒看見自己的牙齒,他的小臉唰的一下就白了,又暈過去了。
因為這事,小時候安信侯世子還跟虞長行打過架。
所幸年紀還小,牙齒還能長。安信侯夫人把安哥兒掉下來的牙齒放在他手心里,憐惜的說,“沒事,很快牙齒就長出來了。”
安哥兒傷心:“嗚嗚……嗚嗚……娘。”
他發現一個噩耗,他說話漏風。
安信侯夫人安慰他,“你把你掉下來的牙齒放在門角上,你就會長出一口好牙,牙齒會快快的長出來。”
安哥兒聽了安信侯夫人的話,立馬翻身從小床上起來,拿著自己的牙齒蹲下來,認認真真的放在門角上。
牙齒沒長出來時,安哥兒一般都是不說話的,也不笑,他怕別人會看見他缺了一顆牙齒。遇見有人找他說話,他不回話,只捏著衣角,羞澀的笑了笑。
第83章 終得回
從嵐縣回來鄭山辭把手鐲放在柜子里,等虞瀾意回來就可以遞給他。他昨天清早去的嵐縣,今兒晌午跟方縣令吃的飯,從嵐縣回到新奉縣已是半夜。
鄭山辭躺在床上,一個人突然有些害怕起來。他安慰自己,縮在被褥里不敢動。以前他還不怎地害怕,這從嵐縣回到新奉縣,路上風沙很大,風聲在晚上聽著就有些滲人了。
鄭山辭心想,以后去辦差不能辦夜差。
虞瀾意今天是睡在客棧里,這個地方沒有驛站。他睡覺前首先就把窗戶檢查了一遍,把窗戶關死。金云就睡在他的隔壁,他這么大個人了,不好再讓金云來陪他。
所幸在國公府時,他看外祖母手上戴的佛珠又大又圓,一看就能辟邪。他求了外祖母,不住跟她撒嬌賣乖討要了佛珠。
晌午在國公府吃飯后,老夫人見外孫一直盯著她手上的佛珠看,哎喲一聲摸摸虞瀾意的頭,“你這個猴子,之前讓你跟外祖母一起去禮佛,你就裝懶不去。現今成親后,改性子了,還想起佛祖來。”
虞瀾意:“外祖母,您給我嘛給我嘛。”
外祖母點頭,“拿去吧,以后多敬敬佛祖,這還是護國寺的主持開過光的佛珠。”
虞瀾意眼中一亮,從外祖母的手腕里把佛珠薅下來戴在自己手腕上。他的手腕很白,佛珠很大,是黑檀木佛珠,把他的手腕襯得又細又白。
老夫人見他那么喜歡也是笑著的。
虞瀾意戴著佛珠入睡。
起來時,虞瀾意在客棧吃了一籠餃子,還去街上買了糕點打算在馬車上吃。
金云掀開車簾看了看路,“少爺,還有三日路程我們就能到新奉縣了。”
“終于要到了,我這屁股老遭罪了。”虞瀾意的心已經飛了。
他跟鄭山辭這樣細細算來已經有半年沒見了,這怎么會不想。
金云見少爺犯了相思病,搖搖頭,繼續去繡自己的荷包打發時間,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等見了大人就好了。
虞瀾意恨不得馬長出八條腿,一路就到了新奉縣。
他在這邊心急如焚,鄭山辭還不知道虞瀾意快要到了,他這時才收到了長陽侯跟虞瀾意寄過來的信。
長陽侯的信件把武明帝下旨褒獎他的事說了,還說陛下派人來新奉縣,讓他仔細思量,謹慎行事。又問了一些生活上的事。
鄭山辭提筆規規矩矩的給岳父回信。
然后還有十幾封信是虞瀾意寫給他的,鄭山辭眉眼柔軟的拆開信。
虞瀾意說的都是一些日常瑣事,鄭山辭看得津津有味。信中提到了大哥已經定親了,還是安信侯府的安哥兒。鄭山辭回想了一下,想起來了安哥兒,有些驚訝。在原著結局后大哥還是孤身一人的,現在已經定親了。
不過劇情已經發生了改變,虞長行定親,鄭山辭還是為他感到高興。
虞瀾意在最后的一封信里寫了國公府的一大家子,還有大表哥賀同已經是世子爺了。鄭山辭看見這一串的人名跟稱呼,他的腦子發暈。
他找了紙筆來,跟看《紅樓夢》似的,把人物關系寫下來。家里親戚太多了,就是這樣。
虞瀾意還在信里放了梅花,梅花已經凋謝了,但信紙上還有淡淡的清香。鄭山辭眼中帶著笑,這是誰教他放的梅花,按照鄭山辭對虞瀾意的了解,他可不是會把梅花放在信件中的人。
想到這里,鄭山辭把信紙收起來放好。
梅花也好,什么花都好,都比不上他的富貴花。
從江縣過來的人,把房子修好了。手里還有從縣衙借回來的銀子買了鍋碗瓢盆,米油鹽醬醋茶,桌椅村子中有木匠,找他做桌椅跟床會便宜一些。有了房子,地也分下來了。他們拿了錢坐蘭龍村的牛車一起去鎮上買種子。
蘭龍村的人見是他們,還是熱情的說:“今年是不能種藥材的,要種糧食,鄭大人說了,我們縣里的土地經不起折騰,要一年種糧食一年做藥材的,你們趕得不巧,今年我們要種糧食了。不過也別擔心,可以種植辣椒跟大豆、芝麻的。”
江縣來的百姓茫然的聽著蘭龍村村民的話,雖說聽不明白,但還是把這話記下來。
“哎呀,你們種了辣椒跟大豆、芝麻,這些縣衙都要收的,全都要,還比我們自己背到集市上賣得貴些,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江縣的百姓現在聽懂了,他們到了鎮上直奔賣種的地方買小麥跟辣椒、芝麻和大豆。
“還可以種些梨樹跟柳樹什么的,養在院子里也不礙事,價格實惠,鄭大人都讓他們種這些的。”
江縣的百姓聽見鄭大人這三個字,還是咬牙掏錢買了樹苗一并帶回去。
他們到了鎮上還買了布料發現這個小鎮上的布料比他們以前在江縣時要便宜些,他們裁了料子,又去給家里的人買了鞋子這類的用品,把整個背簍都塞滿了,這才坐上牛車回村。
坐在牛背上,穩穩當當的,牛戴了蹄鐵踩在水泥路上一點也不顛簸。江縣的人坐在牛背上覺得自己到了新奉縣,現在已經期待在新奉縣長長久久的住下去了。
回到村子里,村子里的小老兒說縣衙已經給他們這地方取了名字,他就是這一任的里正,他們村以后叫鹿鄉村。
“我們村子里有名字了。”
里正說:“今天晚上讓家里的人夫郎跟婆娘都來幫忙,我們村今天就來慶祝慶祝。”
年輕的漢子們應了一聲,讓家里夫郎跟婆娘去幫忙做飯,他們去搬家里的桌椅湊成幾桌,一起吃飯。都是從江縣一路跋山涉水過來的人,現在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們更加親密了,相互之間更加依賴了。
鹿鄉村的人吃了一頓熱熱鬧鬧的飯,正式就在新奉縣安家了。
鄭山辭把從江縣來的三十幾口人單獨分成一個村子,也是為了以后要是還有人要來投奔,也可以安置在鹿鄉村里。
有其他地方的人來新奉縣投奔這是好事,畢竟新奉縣的人口還是太少了,地廣人稀的,所以縣衙里分地也分得大方,能在這個地方安穩下來的人少。現在有了廠子,縣衙的人又不被壓榨了,程家跟戚家的爪牙也被拔出了,他們的日子好多了,對新奉縣更有歸屬感。
林哥兒的肚子越發的大了,宋大夫給林哥兒把脈后,鄭山成問道,“宋大夫,我夫郎生產是不是就在這兩個月了,我對縣里的產婆不熟悉,還請你推薦一個靠譜的產婆。”
鄭山成說得誠懇,再者哥兒生子就是一只腳邁進鬼門關了,這找一個好的產婆很重要。宋大夫挼著胡子,“大公子言重了,新奉縣最出名的楚婆子,她是一把好手,你們可以請她到府上來接生。”
鄭山成忙不迭謝道,“多謝宋大夫。”
“大公子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腿。”宋大夫提醒一句,提著藥箱走了。
林哥兒握著鄭山成的手,“你聽見了么,別光顧著我,也要注意你自己的腿,不要前功盡棄。”
鄭山成反手握著林哥兒的手,“你放心,我曉得的。你也要好好的。”
林哥兒眼底有些熱,打了一下鄭山成,“說甚,阿爹生了幾個孩子都沒出事的,再說村子里他們有些懷孕的還要下地干活都沒出事呢,我身強體壯的,怎地會出事。你免了你的那些擔心。”
鄭山成應聲,“還是要保重身體,你不要為我的腿擔心著,自私一些,顧著自己。”
林哥兒扯了被褥,耳尖紅紅,“好了,我要休息了。”
鄭山成說,“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擾你了。”
鄭山辭回到家里得知鄭山成要請產婆是極為贊同的,“明天就讓府邸的人去請,先住在家里要是有什么事也好及時反應。”
鄭清音:“大哥你也先別著急,大嫂這胎養得挺好,一定不會出事。”
鄭山成謝過了兩個兄弟的好意。
等林哥兒生了孩子,不管是哥兒還是女兒,男孩,鄭山成覺得都要會認字才行,他就是吃了不認字的苦,管理食肆跟小吃店時剛開始都是吃力的。
楚產婆一聽是縣令府上請她去,自然是欣喜的應聲去了。
這要是接生成了,先不說鄭府給的賞錢,這以后接生又有新的說頭了,說她給鄭大人家里的人接生過,這個名頭以后又能用許久了。
三日轉瞬即逝,虞瀾意終于看見了新奉縣這三個大字,倒是虞長行請的鏢局,他們從京城把虞瀾意送到新奉縣,他們昨日就是停在嵐縣的,走了這水泥路,心中吃驚。
“快回府。”虞瀾意催促道。
第84章 相見
馬夫趕馬車到了鄭府,虞瀾意從馬車上直接跳下來。
金云驚呼一聲,“少爺,您小心些。”
虞瀾意嘴上應聲,人已經快步走到府上了,門子看見虞瀾意回來,精神立馬抖擻起來,“虞少爺,您回來了!”
“鄭山辭在家么?”
門子說道,“大人上值去了,下午才回來。”
虞瀾意哦了一聲有些失望,他都已經忘記鄭山辭還要上值,他進府的腳步放緩了。
金云在身后給鏢局的人一筆銀子,“多謝你們送我家少爺回家,這些銀子大哥們拿去吃好喝好,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客氣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鏢頭拱手。
兩廂相互寒暄一番,鏢頭就帶著鏢局的人走了。他們趕路保護虞瀾意也辛苦一路了,打算在新奉縣休息幾日再出發。虞長行給的銀子夠他們鏢局跑鏢一年的錢了。金云又給了賞錢,他們心頭高興,不愧是高門大戶,出手就是闊綽,這樣的單子他們也不嫌難跑,只要銀子到位,一切都好說。
他們打算先去找客棧住兩晚,再去吃飯。
虞瀾意回到家里,家里的管事鄧雪見了虞瀾意忙見禮,“少爺回來了,您需要吃點東西么?”
“不用了。”虞瀾意興致缺缺的擺手,跟個游魂一樣飄走了。
金云讓侍從們拎著行李去收拾。
虞瀾意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精神好多了。金云見虞瀾意醒過來了,他笑著說,“正打算叫少爺用午膳,少爺要是想大人,可以去縣衙給大人送雞湯時順便去看看,大人是有午休的。”
虞瀾意有精神了。
在飯桌上只他一個人吃飯,虞瀾意有些疑惑。
鄧雪解釋說,“大夫郎懷孕了,在屋子里靜養,小少爺在紡織廠用飯,大公子在食肆。”
虞瀾意委屈。
聽見大嫂懷孕了,他還是為林哥兒高興先去看望大嫂去。
他進屋子先敲門,林哥兒喊了進才推門而入。
“瀾意,你怎地回來了?我卻是一點信兒也不知道,你快來坐,我好好瞧瞧。”林哥兒正在喝粥,見了虞瀾意一時驚訝,眉眼馬上就帶笑。
虞瀾意坐在床沿邊上,目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了林哥兒的肚子上,看見他這么大的肚子,他感到有些心驚,“大嫂,你肚子好大了,是不是要生了?”
林哥兒:“還有一兩個月。你在京城怎么樣?”
“還好,跟著爹跟阿爹,還有大哥一起過年了,還去外祖母家里玩,剩下的就是走親戚了。”虞瀾意瞅林哥兒,手有些發癢,“大嫂,我能摸一摸你的肚子么?”
林哥兒笑著讓虞瀾意來摸。
虞瀾意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一點勁兒都不敢使,林哥兒見他小心的樣子就笑。
“大嫂,那你要好好吃飯,多吃些補品。”
林哥兒應聲。
虞瀾意陪著林哥兒說會兒話,他回去用膳,他其實不是很餓,吃得很少。讓廚房把雞湯裝好,虞瀾意提著雞湯去縣衙找鄭山辭。
縣衙的衙役看見虞瀾意,認得他見禮后便放他進去了。
“鄭大人跟夫郎真恩愛,還特意送了吃的來。”
“鄭大人的夫郎長得這么好看,身份又不一般,若你是鄭大人也會寵愛他的。”
這倒是說不準,男人都是想三妻四妾的,總是跟一個人在一起,總覺膩味。只他們看見鄭山辭跟虞瀾意還是恩愛夫夫的樣子,心生向往。他們渴望這樣的感情,放在自己身上卻做不到鄭山辭那般去對待自己的妻子或夫郎。
“若是我有官位,又有這樣的岳家,比鄭大人做得還要好。”有人不服氣的說。
鄭山辭在屋子里閉眼休息,晌午他大抵是睡不著的,一般情況下他晌午只是閉眼休息不會睡覺,因為他要睡的話,一覺能睡到下午,晌午睡半個時辰,反而睡不醒,精神勁兒不好。
耳邊傳來說話的聲音,聽不大真切。鄭山辭辦公的地方有一扇內門,從內門進去就有床跟桌椅,他這時正躺在內屋的床上。
他以前是不去理會這些聲音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鄭山辭睜開了眼睛。
他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有人輕手輕腳的進來了,有東西擱置在茶幾上,腳步聲漸漸靠近,鄭山辭的心臟突然怦怦直跳。
旺福是不敢來打擾他的,若是有其他要緊的事,那么旺福的腳步不會放得這么輕,只是變得急切起來,因為事情太大,需要鄭山辭去處理,耽誤不得。
這樣讓旺福直接放行進來,又敢來內室來找鄭山辭的人寥寥無幾。鄭清音這個時辰不會來找他,大哥也不會,大嫂那就更不必說了。
他的心像是在油鍋里炸一樣,煎熬著,心里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卻又膽怯了。
虞瀾意打開內門進來,他的腳尖還踮著,目光直直的就對上鄭山辭的那雙黑眸了。兩個人皆是一呆,愣愣的不作聲,虞瀾意紅了臉頰。
他輕輕的抱怨道,“你干嘛這么看著我,我進來了你也不出聲,聽旺福說你在休息,我是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來的。見了我也不說話,你難不成對我是無話可說了么?”
虞瀾意的腳跟落地了。
鄭山辭看見他,哪敢說什么話。一顆心像是在蜜罐里泡了泡。聽他抱怨的話,從單床上折身起來,對上虞瀾意的眼睛,下意識移開了目光,“我是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回來了,還以為在做夢呢。你沒在的時候想著你回來時要同你說許些話,現在你人在這里了,我卻又是嘴笨起來,不知說甚么。”
虞瀾意臉上帶著笑,去看鄭山辭,他湊過去:“你怎么不看我,我在京城可想你啦。”
鄭山辭抬起眼眸嘆息,摸了摸虞瀾意的臉,笑著說,“在看呢,你還是一樣的好看。”
“給你帶了雞湯來,你快喝喝,不然就放涼了。”虞瀾意搖頭晃腦,把鄭山辭的手甩開,得意的說。
鄭山辭出去喝雞湯,虞瀾意就在一旁看著他。他臉紅心跳,只想親親鄭山辭。看見鄭山辭的那一刻,半年來的思念也變得濃稠起來。
鄭山辭喝了一小碗雞湯,坐在茶幾旁邊又喝了一杯淡茶。
他看向虞瀾意,眼睛里的笑蕩漾開了,“我看看,沒瘦。收到你給我寫的信了,只是過年后的信還沒有收到。想著你要回來了,就沒有回信。”
“那我現在可以親你了么?”鄭山辭穿著官袍,他笑著問道。
“這、這你問我做……”虞瀾意一呆,結結巴巴的說話,話還未說話,嘴巴就被堵住了。
鄭山辭抱著虞瀾意,手指下意識放在他的腰上。鄭山辭的吻是猛烈的,虞瀾意的舌頭都發麻了,仿佛整個人都要被吞了。
他的手指不在局限于腰上,還有一只手克制的揉了揉虞瀾意發紅的耳朵。
虞瀾意的雙手摟著鄭山辭的脖頸,兩個人耳鬢廝磨。
等分開時不住的喘息,吐出的呼吸潮濕,雙眼對上后,鄭山辭抱著虞瀾意,把頭埋在虞瀾意的脖頸里,溫情的咬了咬,輕輕的力度更像是表示親昵。
他是有分寸的,知道不能在虞瀾意的脖頸上留下印跡,不然他出門時就又要惹些流言蜚語了。
虞瀾意舌頭都麻了。
他推了推鄭山辭,從他身上起來,“我要多站會兒,坐了兩個月余的馬車,不想再坐了。”
他摸著自己的唇,嘟囔道,“鄭山辭,你真想把我吞了呀。”
鄭山辭只笑,“又說渾話,我好久沒看見你了,孟浪了一些。”
他想著可惜沒在家里碰見虞瀾意,不然鄭山辭就可以把自己買的手鐲送給虞瀾意了。
“你是剛回來么?”
虞瀾意聽鄭山辭問了,這便來勁兒來,“我剛回來,你就不在家。我還是趕路回來的,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頭,然后還留我一個人吃飯,我都沒什么心思吃飯了。”
鄭山辭拉著虞瀾意的手,“那晚上我陪你吃飯,現在在縣衙走不開身。你想去外邊吃么,我們去外邊吃。”
虞瀾意裝裝的:“那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很不懂事?”
鄭山辭笑起來,“你就這樣。”
虞瀾意:“……”
虞瀾意作勢要打鄭山辭,鄭山辭用一只手抵住虞瀾意的拳頭,以柔克剛,用手掌把虞瀾意的拳頭包住,跟他的手五指相纏。
虞瀾意長長的睫毛顫了顫,被鄭山辭的小花招拿捏得死死的。
“要不要睡會兒,趕路辛苦了。”鄭山辭說。
“我是有些累了,但不困。在馬車上我都盡睡覺去了。”虞瀾意攢了好多話想跟鄭山辭說,但看鄭山辭的眉眼還有疲憊,他便想晚上睡覺再同鄭山辭說。
“你先睡吧,我陪你睡會兒。”虞瀾意在這個內室逛了一圈,一看這地方什么都沒有,他抱胸說,“明兒我讓金云送花瓶過來插幾朵花,還有你外邊辦公的地方多放幾盆盆栽,光禿禿的看著全是公務了。”
鄭山辭是不太注重這些的,聽了虞瀾意的話,他眼中還閃過一絲驚訝,不過想到虞瀾意從京城帶到新奉縣的物件他又有些理解了。
他只是覺得住的地方要好一些。
虞瀾意確實是這么覺得的。他去過長陽侯辦公的地方,那地方就很舒服,跟在家里沒什么兩樣,雖說地方是小了點,但用的東西都是金貴的。
“好。”鄭山辭笑著應下。
說著不困的虞瀾意還是睡著了,鄭山辭到了時辰就折身去處理公務。新奉縣的百姓按照去年一樣等冰雪融化后,開春就種上小麥種子,用了漚草肥。漚草肥是一種很基礎的肥料,在各種土地都是適用的,百姓們忙著春種,沒有精力再去做別的事。鄭山辭看了,他上任后,新奉縣尋釁滋事的案子少了,大家都有事可做,一天到晚不是在田地里干活、就是在廠子里做工。
新奉縣商人來往多了,有的客棧應付不了,又多招了店小二,百姓是歡喜的,他們最怕是無事可做。
冬天對新奉縣的影響還是有的,幾個鎮上都有房子坍塌了,有的還砸死了六個人,還有十幾個人重傷。鄭山辭只好又讓工房的人去排查一下,看看縣里有什么危房,這危房就不能住了,縣衙里出一部分錢,百姓再出一部分錢,合計起來把新房修一修,不然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太危險了。
工房跟戶房的事多,鄭山辭記在心里,等今年過年時,多給這兩房發點銀子。今天的折子還有幾個商號要從鄭山辭這里走流程,丁宣已經把這些商號篩選了一遍,鄭山辭又看了一遍,才加上自己的印章。
這些事都不能馬虎,出了問題都是要擔責的。鄭山辭批閱公務,把公務處理好后,等會兒自有文吏來把這些公務拿下去執行。
他進屋去看,虞瀾意已經醒了,拿了一本《史記》在看,看得不認真,全當是在打發時間。他這一睡就睡了一個時辰,頭發還是亂的。
鄭山辭從桌子上尋了梳子,坐在一邊,“我幫你梳梳頭。”
虞瀾意歷來被人伺候慣了,只詫異了一瞬就乖乖的把頭伸到鄭山辭的掌心下,“你的手巧么?別扯到我頭發了。”
鄭山辭:“只幫你把頭發梳順,順便用發帶給你扎起來。”
虞瀾意想了想,“也成。反正我長得好看,梳什么樣的頭都好看。”
鄭山辭拿了一條青色的發帶幫虞瀾意把頭發扎起來,虞瀾意等鄭山辭一梳完了,立馬站起來對著銅鏡臭美。
把頭發扎起來,鄭山辭還是扎好的,虞瀾意滿意點點頭,“對了,你說的把香水送給貴夫人,我送了的。”
他明晃晃的求夸獎。
“瀾意真厲害,幫了我大忙了。”
虞瀾意翹嘴,“這些都是小事。你送給他們,香水要是賣到京城,這路程太遠了,賺不到什么錢。”
鄭山辭笑了笑,“這是為以后的事做準備。”
“你什么時候給陛下寫折子的,陛下還下旨把你夸了,連我也瞞著,我還是從父親的嘴里得知的。你不知道他高興成什么樣子。”虞瀾意想到長陽侯,心思一轉。
“把水泥方子獻上去,我還不知陛下會怎么看待,便沒有說出來擾你的心神。”
“反正還有人說酸話,讓我京城出風頭了。”
兩個人說了一些話,虞瀾意便回去了。
晚上,鄭山辭還問鄭清音要一起出去吃么?
鄭清音笑道,“我還去湊什么熱鬧,二哥跟二嫂這么久沒見了,你們兩個好好出去吃一頓吧。”
鄭山辭跟虞瀾意便出門了,虞瀾意喊道,“清音,我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別了,多謝二嫂的好意,你們回來我多半已經睡了。”
兩個人去鄭家食肆吃飯,虞瀾意點了招牌菜,又點了兩壺烈酒。
他們邊吃飯邊聊天,包廂里隔音好,外邊大堂的聲音聽得不怎么真切,兩個人沒有坐在桌子兩邊,坐在一邊靠得很近,鄭山辭給虞瀾意挑魚刺。
“呂錦嫁給了崔兄?”鄭山辭聽見這話有些吃驚。
“我也沒想到,他們兩個竟也能湊上,不過我看呂錦對崔子期挺滿意的。”虞瀾意像是找到知己一樣,忙不迭點頭。
他覺得崔子期這個人太輕浮了。
鄭山辭想了想,他是覺得崔子期表面上挺輕浮的,又是一個愛喝酒的性子,他喝酒只要不發酒瘋,不隨便打人就好,為人很仗義,鄭山辭對他的感官還好。只是沒想到呂錦跟他在一起了。
他想了想原著,書里沒描寫呂錦嫁給了什么人,原著中最濃墨重彩的還是葉云初跟虞時言這兩個主角,虞瀾意算計失敗后到了新奉縣基本上就沒多少筆墨了。
鄭家食肆是鄭山辭開的,他們就沒點什么糕點,這糕點不是食肆擅長的事,只跟新奉縣一家做糕點的鋪子聯合起來一起賣。
來食肆吃飯的人多了,難免會在吃正食時想吃點糕點,食肆就提供了幾款糕點任食客挑選。
倒是有機靈的店小二送來了食客常點的桂花糕。
虞瀾意吃肉吃膩就拿一塊桂花糕吃,鄭山辭給他盛了一碗排骨玉米湯。
新奉縣的夜里比之前熱鬧多了,小商販也多不少,他們從食肆里出來,虞瀾意瞧見了幾個熟面孔,也有陌生的面孔。
他回京城去晚上也去逛夜市,大抵離開久了還是覺得新鮮。離開新奉縣半年后重新回來,虞瀾意的新鮮感也回來了。
他吃了酒,臉上被風一吹,有些散熱。他只管去那賣稀罕小物件的攤子里看。
這商販賣的都是小巧精致的物件,還有手工編織的同心結、跟絹花。
虞瀾意拿了一個同心結,“鄭山辭,這個掛在屋子里正好,多喜慶。”
鄭山辭無法言說,他們的臥室都是照著虞瀾意在侯府的屋子布置的,掛一個大紅色的同心結,想著也還行。
他說服了自己,掏錢給虞瀾意買。
“公子跟夫郎還可以多看看,這兒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商販熱情的說。
除卻他們在這里外,還有幾個哥兒跟幾對夫妻也來這兒看,有些玩意兒看著是挺有趣的。虞瀾意蹲在地上不走,仔細去看這些物件,又買了七八個才盡興。
鄭山辭是拉都拉不住。這些物件虞瀾意買回來只是圖一時新鮮,沒過幾天便沒興致了。
有夫人看見鄭山辭給錢這么爽快,再一看自己的相公拖拖拉拉的,心中不悅,“這才幾個錢,我只買一個,你便舍不得了。外邊有小家就是不一樣,不舍得給我花錢了。”
男子尷尬一笑,立馬給夫人買了物件,邊買邊哄著,“外邊的人怎地比得上你,你是閨秀,那人只是煙柳之地出來的,你都是正室了,還是要大方一些。反正她越不過你去。”
那位夫人許是習慣了,只拿了物件,本讓相公買物件就是為爭一口氣,現在反而沒甚意思了,她說道,“我不逛了,您請便吧。或是去尋你的新歡陪你來逛逛,我這個黃臉婆就不打擾你的好事了。”
“你這人,嘴巴怎地這么厲害,那我今晚就不回去了。”男子面上滿是怒意,甩袖離開了。
鄭山辭跟虞瀾意走得沒多遠,還能聽見這對夫妻說話的聲音。
虞瀾意突然想到虞時言了,他嫁給葉云初也是作妾,鎮南王妃可厲害了。虞瀾意不太喜歡她,當時想與葉云初在一起,便是想若是這事成了,便分家出來住,上面有公公婆婆管著,總覺不痛快,更何況鎮南王妃把葉云初當做眼珠子一樣護著,生怕有什么人玷污了他們家的這顆明珠。
他現今何故去看那顆明珠,他有自己的明珠。
街上還有幾個長袍書生,見了鄭山辭立馬見禮,鄭山辭跟他們說了一陣話。書生們又跟虞瀾意見禮,便離開了。
夜市熱鬧,剛從嵐縣過來的商人們也在其中流連忘返,找個攤子坐下來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就是縣城里的人出門都是要帶幾個小錢在身上,出來逛夜市就買一些吃食,邊吃邊走。
這套圈的、耍雜耍的、聽戲的都有臺子,夜里也能賺錢,沒準兒還比白天掙得多,他們巴不得多掙些錢,讓底下的人都是輪班的。
新奉縣的百姓舍得花錢,他們都愿意來。
虞瀾意看見有幾個地方本來很黑的,都是過路的地方,晚上從這里走的時候,要是不熟悉還容易走錯路,并且比較害怕。
現今在路上修了幾個石柱子,掛了燈籠在上面,這樣腳下的路就更清楚了,不會摔跟頭了。燭光照在路人的身上,他們歡歡喜喜的走過去,走進人潮中。
縣城有些地方是漆黑的,容易遭歹人惦記,在有燭光的地方,這些人總是要謹慎一些。費一些蠟燭,晚上讓整個街道光亮許多,還能抑制暗地里的危險,鄭山辭覺得很劃算。
虞瀾意不管是現在這些百姓,還是街道這些的,跟他來新奉縣第一天的時候已經大不一樣了。
兩個人回到府邸,果然已經很晚了。
走進屋子里,鄭山辭去找自己放在衣柜里的兩只手鐲。
“送給你,你瞧瞧合不合適。”鄭山辭把盒子遞給虞瀾意。
虞瀾意迫不及待的打開兩個盒子,都是紅手鐲,他很喜歡這個顏色,把他戴在手腕上。
“哇,鄭山辭眼光真好。”他得意的搖了搖手腕。
鄭山辭唇角帶笑,還看見虞瀾意的另一只手上還戴著很大的佛珠,把他的另一只手捧起來去摸佛珠。
“外祖母賞給我的。”
鄭山辭一看成色就很好,夸了佛珠幾句,然后把佛珠跟手鐲都取下來了,他說,“等會不方便。”
虞瀾意聞言臉上一紅。
兩個人許久未見,又正是年輕的時候,鄭山辭抱著虞瀾意修長的腿。
只說夜里便叫了三次水。
……
清鄉村
侍從們把鄭父跟鄭夫郎的屋子修好,留了兩個伺候便離開了。到底還是莊稼人,家里有了銀子便鎖著,還是要下地干活的。
只是他們不會那般累了,虞家的侍從是有認字的,他便想了一個法子,“要不老爺把一些土地租借出去,每年拿幾個租賃的錢,日子也是瀟灑的,要是老爺跟夫郎放不下種田這事,自己種幾畝地夠吃便好了,全當是樂趣。”
鄭父想了想,兩個人一時沒應聲只說好好想想,夜里兩口子便說起這事來。
“你覺得把土地租出去怎么樣?”
鄭夫郎:“我倒是贊成,我們自己還種著別的地,夠我們吃,其余的地種起來也費心,家里只你一個人了,山成跟林哥兒都走了,我們兩個也種不了多少地。”
鄭父想想也是,只是他種了那么久的地,突然說要把土地租出去心里委實舍不得。他就是靠著這些土地養著夫郎跟孩子,把他們租出去,總怕別人把土弄壞了。
鄭夫郎勸道,“你早年那么辛苦的干活,把身子骨都熬壞了,這些日子多歇息一陣,我看你氣色都好多了。你看,家里已經住上青瓦房了,兩個孩子去新奉縣有山辭照應著,這往后的日子我們也要揀輕松著過。”
鄭父一看這明亮的白墻,還有這新打的桌椅跟衣柜,心中一動,嘆道,“罷了,聽你的就是了。”
“你明白就好。”鄭夫郎眉眼彎彎。
這虞家的侍從是忠心的,不只給他們買了牛,建了房,還帶他們去鎮上買了新衣裳,這家里的桌椅都全換成新的了。整個清鄉村有誰不羨慕他們的。
鄭夫郎想著這些事,心里都是美的。
第85章 修水渠
農戶人家,早上一般醒來得早,家里又養了豬雞鴨的,還要早起煮豬食,剁雞草。鄭夫郎起床洗漱后就去把雞籠打開,把雞放出去。鄭父也起床了,他先把鴨子攆到河邊去吃水草這些,鴨子一直關著不像事,鄭父拿著竹竿攆鴨子,等鴨子攆到河邊再回來吃早食。
家里的兩個侍從把早食做好了,做的肉包子,這肉餡是最舍得的,一口咬下去滿滿的肉,有他們兩個在這里,鄭夫郎跟鄭父的日子好過很多,許多瑣事都不用自己動手了。
鄭夫郎:“你們也吃。”
侍從說,“夫郎,我們在廚房吃。”
鄭父吃了五個肉包子,喝了一碗豆漿,整個人都舒心了。剛開始他們還不讓兩個侍從待在這里,不像話,現在吃著這早食,屋子里干干凈凈的,他們嘴上是再也不敢硬了,這日子太好了。
“把土地租出去,我這租給什么人好?”吃完飯,鄭父問道。
“老爺要是對我們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們來辦,我們一定找合適的人家。”侍從笑著說道。
鄭父應聲把這事交給侍從來辦,他們兩個莊稼人也不認識字,這兩個侍從是認字的,交給他們鄭父跟鄭夫郎也高興。
留下兩個侍從看家,鄭父就去田里了,說著把土地租出去,他要管的田地就少了,這人是輕松了,不用緊趕慢趕的每天去地里。鄭父扛著鋤頭,腳下輕快,吐出一口濁氣。
“你自己去地里,我上山去看看有沒有山胡椒,再摘幾個皂角。今天晌午說了要做雞,我琢磨去弄點山胡椒,這樣味道好些。”
“你去,整日吃這么好,要是以后吃別的,可就不習慣了。”鄭父心中又喜又憂。
鄭夫郎背著背簍,他才四十歲,人也是長得好看,不然也不會生出三個相貌出眾的孩子。他說,“你盡想這些做甚,我覺山成有時候就跟你一樣一樣的。有你吃的時候就吃,沒吃了就不吃,盡想些有的沒的。”
鄭夫郎說著他便上山了,再說了山辭都是縣令,還能缺他一頓飯吃么。鄭夫郎只在心里想,他是不會把鄭山辭時時掛在嘴邊的,這樣說話惹人厭。村子里的人本來就覺他這個兒子好,他要是還時時刻刻的炫耀,這顯得不太好。
他去山里撿山胡椒,還撞見苗嬸在撿柴,兩個人便一路聊了聊。
“你們家今早吃的啥,老香的味道了。”
“吃的肉包子跟豆漿。”
苗嬸是羨慕得不行,他們就住在隔壁,每天都聞著從鄭家傳過來的香氣。
“家里的老幺出嫁了,我心里空落落的,這嫁給自己村子里的人就罷了,結果嫁到外村去了。回門帶回來見過,看她氣色紅潤,跟女婿倒是感情很好的樣子,我這心就放下了。”
鄭夫郎看見一處山胡椒去撿,他聞言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再說苗丫頭那相公,我看過也是一副老實樣子。只有她過得好,嫁到外村也沒甚,坐個牛車就能回來了。”
“你說得也對。算來你們家清音十六歲了,是不是該相看人家了?”苗嬸把木柴扔進背簍里。
“他那事,要看山成跟山辭的意思,只要孩子喜歡,嫁的人又是人品貴重的,我倒是沒什么好說的。”鄭夫郎不擔心這事。要說以前還擔心,怕孩子受委屈了,現今就放心多了。有兩個哥哥在,娘家有人,再怎么不會讓人欺負去了。
說罷,鄭夫郎把皂角摘完,他不跟苗嬸閑聊自己下山去了。
他回到家里,其中一個侍從把家里的衣裳拿去河邊洗,另外一個在家掃院子里的灰。以前院子里是泥土做的,一下雨就踩了很多的泥水,進屋子全是泥腳印,就是天晴天,用掃帚去掃也總覺院子里灰撲撲的,怎么也掃不干凈。現在這院子用石板鋪面,用掃帚掃地就方便多了,看著還干凈。
侍從把雞已經殺了處理好了,看見鄭夫郎回來,他忙去灶房洗了桃子出來,擱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夫郎用點桃子。”
鄭夫郎哎了一聲,把背簍放下去去洗手后,拿了一瓣桃子。桃子多汁又甜,鄭夫郎的后背靠在椅子上,這椅子后面是鋪了棉的,躺上去很軟。
“你也吃。”
侍從笑著說,“夫郎,我先去把雞處理了,您想吃什么樣的雞?”
鄭夫郎:“把它炒了吧,多放點辣椒,爆炒。我今早去山上撿了山胡椒,你拿去做雞正好。”
侍從應聲,把背簍拿到灶房里。
鄭父在田地上費勁,晌午也不讓鄭夫郎給他送飯了,自己扛著鋤頭回去吃飯。活不多,不用日頭大的時候還在地里耗著,回去吃了午食,還能睡個午覺再去地里。
想到今早說的吃雞,鄭父腦子里想著,腳步加快。他回去的路上還遇見一些女子跟哥兒去給在田地間干活的漢子帶飯去。
“老鄭又回去了啊。”
“鄭大哥這日子真美。”
“鄭叔叔趕回去吃飯啊。”
鄭父跟他們說幾句話,也沒耽誤功夫,他在村頭遠遠的看見那青瓦白墻的院子,心中一陣高興,還沒進院子,就聞到了從家里飄出來的香氣。
他進院子,把鋤頭一放,去灶房把手洗了,鄭夫郎哎一聲,“快過來,準備吃飯了。”
鄭父迫不及待來了:“還真是雞啊。”
去給漢子們送飯回來的人,聞到這香氣也是沒轍了。自打這些侍從來了后,鄭家是變著法的吃香的喝辣的,屋子大變樣。跟他們這些人家完全不一樣了,這青瓦房比里正家的還要氣派,估計要花上百的銀子。還有這豬崽跟牛的,也養上了。
“別說找個像鄭大人那樣的兒子了,哪怕是考上一個秀才我們的日子也好過。”
“這話說得好聽,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不說我們村跟鎮上,我們整個縣城才幾個秀才。”一個婆婆拿著自家老頭子吃完的食盒回去洗碗了。
說說酸話也就罷了,鄭家的福氣是他們羨慕不來的。
鄭家生活這方面是兩個侍從接手了,連吃飯的碗筷都換了新的,白白的瓷碗,看著就喜歡。還買了鐵鍋,這鐵鍋的價格可不便宜,村子里沒幾戶人家舍得買鐵鍋來做飯,一般都是用陶鍋、石鍋。陶鍋保溫性差,但很快就能讓鍋里的食物受熱,重量比較重。石鍋保溫性好,但不易受熱,重量也很重。
鐵鍋分量輕便,能讓食物很快受熱,比較受熱均勻,避免食物部分燒焦或是沒熟,炒菜的味道更好,因為受熱均勻,還能省柴火。
清鄉村里還有一戶鐘家,以前鄭家沒發跡前就他們家在村里最有錢,也是村子里的人眼紅的人家,現在鄭家發跡了,他們老鐘家就顯得不那么有錢了,沒啥值得得意的。
鐘家有兩個兄弟兩個姐姐,這兩個姐姐都是嫁到外村去的,其中一個大姐生了兩個孩子,結果大姐夫得了癆病去世了。大姐一個人拉扯著孩子時不時還要跑回娘家薅點東西,要么就是農忙的時候求著娘家人幫忙。
要說鐘大姐剛開始嫁過去的時候,還是個富裕人家,家里有幾十畝的好地,女婿樣貌也好,怎地就生了這病。生了兩個孩子也不好再嫁,家里只她相公一個兒子,現今那邊是需要幫襯的,直到把田地租出去,這日子才好過了。
二姐嫁得平常,嫁給了一個獵戶,反正兒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才回去,余下的都是跟著獵戶上山去住。過年過節這些野味鐘家是少不了的。最有出息的是兩個兒子,小的在鎮上做賬房先生,一個月就有四兩銀子,大的那個在鎮上開了一家食肆,自己做老板。每回兩個兒子從鎮上來看家里的人,都是大包小包回來,村里人看著就羨慕。
這次大鐘買了豬肉跟堅果回來,在路上鄉親們只是很尋常的跟他說話,問了買的什么東西就沒其他了。
“爹娘,我來看你們了。”大鐘喊道。
鐘老爹一看是大兒子回來了,忙讓他坐下。大鐘今天來也是有事要求著鐘老爹的,等他們吃了飯,大鐘才開口,“爹,最近食肆缺點錢,想找你借點。”
鐘老爹還抽著煙,問道,“要借多少?”
“就十兩銀子。”
鐘老爹一愣,這十兩銀子對他們兩口子來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挨到了晚上,大鐘才帶著八兩銀子回去了。
羨慕鄭家做甚,鄭家在鄭山辭身上砸了多少錢。
……
新奉縣
鄭山辭在看香水廠跟玻璃廠的賬本,這兩個廠子比其余幾個廠子開的時間短些,沒想到還沒幾個月這個利潤就上去了。普通的香水是一兩銀子,玻璃香水就是二兩銀子了,這人力的價格跟紡織廠的工人一模一樣的,這生產的東西卻是多了。
譚和前來拜見,“鄭大人。”
鄭山辭險些沒把譚和認出來,在他的印象中譚和還是一個白面書生,現在皮膚變黑了,整個人神采奕奕的。
“譚和你先坐。”
譚和謝過鄭山辭,拱手道,“鄭大人,已經把津興鎮跟華鎮的路修好了,有幾個鄉里離得近,我們便只修了一條水泥路,他們走那條水泥路不用費多少時辰。”
“我是信你的,還有兩個鎮的路,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好好歇息,以后縣衙里還有很多事要忙。”
譚和聽了鄭山辭的話,心間一熱,笑道,“不瞞鄭大人說,我現在是停不下來,只想再把東安鎮和吳鎮的路修好,渾身都是勁兒。”
鄭山辭瞠目結舌。
先天打工人圣體。
鄭山辭還是讓譚和先休息,“就算你不休息,工人們也要先休息。”
譚和只好先回去了。
鄭山辭繼續看公務,現今倒是沒什么大事,鄭山辭的活也輕松多了,下值后就回家里跟虞瀾意一起。虞瀾意回來后,鄭山辭對下值回家更期待了。
虞瀾意看了他一眼,“我把從京城帶回來的禮物都分出去了,給你買的都放在屋子里。”
他的手腕上帶著兩個紅手鐲,襯得皮膚很白。
虞瀾意還有些困,昨晚被鄭山辭抱著抵在門上,差點把他嚇死了。
在自家府邸用不著被人提醒怎么坐、怎么站的,虞瀾意心情又好起來。回到家里能見到父親跟阿爹挺好的,就是長陽侯跟虞夫郎總是會管著他,讓虞瀾意感到有幾分不自在。
“我知道了。”鄭山辭去抓虞瀾意的手。
虞瀾意瞪了他一眼,“你這個登徒子!”
哪來那么多花樣,成親時還擱那裝。虞瀾意還懷疑過鄭山辭是個繡花枕頭,當下是不懷疑了。
鄭山辭想昨晚確實過火一些。
兩個人鬧了會兒別扭,又恢復甜蜜如初。
回到家里也有麻煩事,就是要看賬本了。虞瀾意這次沒有把賬本推鄭山辭,撒嬌讓鄭山辭幫他看,他自己忍著性子看賬本。
鄭山辭還很驚訝,只給虞瀾意倒了一杯果茶,在一旁陪著他。等虞瀾意把賬本看完了,他才問道,“怎么今天這么能干?”
“以后家大業大了,我還是要看賬本,不然以后家里的錢怎么辦。我突然發現錢很重要,而且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鄭山辭:“瀾意,你太棒了。”
虞瀾意翹嘴。
“都是小事。這有什么,我以后還要多看書,陶冶心性。”
鄭山辭:“……呃。”
這個他不太信。
虞瀾意找鄭山辭說悄悄話,“大嫂就這一兩個月生了,請了產婆沒?”
“請了,就在府上住著。”
虞瀾意有點別扭,他偏開頭,“我還年輕,不想那么快就做阿爹。”
“好,這事都聽你的。”鄭山辭很好說話。
這事都聽我的,我是真正的一家之主,虞瀾意很高興。
過了一個月后,新奉縣的百姓把春種忙完了,正好能歇口氣。鄭山辭跟虞瀾意還在睡夢中睡得正香,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金云敲門,“大人,少爺醒一醒,大夫郎要生了!”
兩個人一驚,立馬去穿衣服,頭發用發帶隨便扎起來就出門去了。
他們到了屋子外邊,鄭山成站在柱子旁,臉上焦急,府里燭火通明,鄭清音也是急急忙忙的就來了。
侍從丫鬟們進進出出的。
虞瀾意:“把我從京城帶的人參拿到廚房燉了!”
鄭山成對虞瀾意投向感激的目光,“謝謝二弟媳。”
鄭山辭:“大哥,你別緊張,大嫂這胎養得很好。”
話是這么說,鄭山成勉強點點頭,心里還是懸著。虞瀾意的瞌睡已經飛了,他聽見林哥兒的慘叫聲,還有從屋子里端出來的血水,他心驚肉跳。
讓丫鬟端來椅子,一家人都坐在外邊等。
鄭山成說道,“山辭,你明日還要去縣衙里,你先回去休息吧。”
“沒事的,大哥。”
林哥兒的聲音消失了,傳來孩子的哭聲。屋子的門打開了,楚產婆把孩子抱給鄭山成,“恭喜大公子,賀喜大公子,是一位哥兒。”
鄭山成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抱孩子,孩子哭著,眼睛還是閉著的,他頓時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鄭山辭也松了一口氣:“都有賞,這個月每個人領兩份月錢!”
“多謝大人。”
虞瀾意湊過去看孩子,孩子還是皺巴巴的,看不出什么模樣。鄭清音看見了小侄子,伸出一根小拇指去勾他的小手。小孩的手蜷縮了一下,松松的握著鄭清音的小拇指。
“太小了吧。”虞瀾意驚訝的說。
有奶娘把孩子抱走了先放在嬰兒床上蓋上小被幾。
府邸的侍從去收拾了這些東西,鄭山成進去看林哥兒。
林哥兒用的力氣太多了,還在睡,鄭山成守著他,鄭山辭他們就先回去了。鄭清音在之前就給小侄子繡了鞋子跟小花衣,打算明早就送過去。
虞瀾意讓人打了小銀鎖,也是把禮物備好的。虞瀾意回到屋子,躺在鄭山辭的懷里,抓著他的衣襟,“幸好大嫂生得夠快,不然要疼死。”
聽著就疼。
“以后若是我要生,讓大夫多給我麻醉。”虞瀾意覺得這痛比摔斷了腿還痛。
他小時候不聽話就骨折過,在床上躺了幾個月。
也不是什么痛徹心扉,只是痛暈過去了。
鄭山辭摸著虞瀾意的頭應下了,“其實有沒有孩子都好。”
虞瀾意唔了一聲,他的想法是現在不想要,他想在京城里生孩子,以后的事順其自然,也不刻意強求。
“快睡吧,明早還要上值。”虞瀾意低聲說。
早上虞瀾意就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鄭山辭起床了,他一個激靈,因為沒有旁人在,鄭山辭就背著虞瀾意開始寬衣解帶,等他把官袍換好出門了,虞瀾意心里還有些遺憾。
腹肌他咬過。
他們成親有些日子了,確實也沒著急要孩子,虞瀾意心態還是挺好的,他把被褥一蒙又睡過去。等睡熟了,起床用膳后他就去林哥兒的屋子里。
林哥兒身后墊著枕頭,帶著帽子,整個人笑著的,旁邊的鄭清音也在,床上面還有小鞋子跟小花衣。
虞瀾意:“大嫂恭喜,這是我準備的禮物。”
林哥兒:“快坐下,一家人還送什么禮物。要不是在二弟的府上,我還不能把這胎生下來的。”
虞瀾意讓金云把禮盒遞給林哥兒。
“大嫂說這話就是太客氣了。”虞瀾意說完這句話看見嬰兒車在一旁,他伸出腦袋去看,小嬰兒還在睡,小小的,今天看著比昨天瞧著臉上張開了一些,不像剛出來的時候皺巴巴的。
“相公取了小名叫多多,大名我還請二弟來取,他是讀過書的人,一定比我們這些人更懂,再說了二弟也是進士,給孩子取個名字,讓孩子也沾沾文氣。”林哥兒說起自己的孩子,聲音都是柔軟的。
這生了孩子,真會發生這樣的變化。
鄭清音說,“大嫂還是好好休息著,這還要坐月子。”
虞瀾意同樣說,“我已經吩咐廚房單獨給大嫂做吃的,這方面大嫂不用擔心,好好的身子養好。”
“正是這個道理。我們村里有哥兒嫁人后生孩子坐月子,沒把月子坐好,以后就有寒癥了,每到冬天總是疼的,以后還很難有孕了。”
林哥兒也聽說過這事,他認真的點點頭。
虞瀾意跟鄭清音就沒打擾林哥兒休息了,鄭山成是去廚房給林哥兒端粥了,剛起來他沒胃口,鄭清音來找他說話才有胃口了。
生了孩子后,林哥兒的口味還是多變的,所幸大哥一直沒有不耐煩,還有廚房什么都會做。
“二嫂,你送我的簪子我很喜歡。”鄭清音說著笑,“我還為了這只簪子,特意做了這件衣裳。”
在京城看見這只蝴蝶簪子,虞瀾意一眼就覺得這簪子適合鄭清音,鄭清音這個人是軟軟的,適合蝴蝶這類漂亮的飾品。
虞瀾意這才注意到鄭清音這件衣裳上繡的是蝴蝶,自己的禮物被人這么重視,他的心情很好,“以后到了京城,我們再去京城一起逛。”
鄭清音一呆,他還沒想過會去京城。那地方可是大燕的中心,他覺得在新奉縣已經算大的了,剛來新奉縣時,他對一些沒見過的商鋪心里都還是好奇,又自卑,生怕自己做出什么蠢事來。所幸有二嫂一直帶著他玩,自己又管了紡織廠,現在跟著馬氏一起讀書念字,長進很多。
“二嫂,若我真能去京城,還要二嫂陪我一起去逛。”鄭清音接過話頭。
虞瀾意笑,“那是自然的,我還要盡地主之誼。”
鄭清音笑起來,“二嫂你真好。”
那一聲是感激。
虞瀾意回到新奉縣后,夏夫郎還邀他去泛舟。虞瀾意就奇怪了,就新奉縣這個缺水的地界還有什么舟可以泛的,只怕泛舟泛到沙地里去了。
夏夫郎這帖子下得虞瀾意好奇了,他讓人回話要去。
夏夫郎收拾好了,讓夏大郎使銀子,“我這是為了家里去應酬,相公你該給些銀子花花吧?”
夏大郎說,“找我作甚,找賬房去。”
“那我找賬房就說是得了您的信兒,您到時候可別不認賬。”
夏大郎擺手點頭,這虞瀾意剛回來,夫郎就去找他。這吃吃喝喝免不了,家里的老頭子還巴不得他們這些親密呢,左右不過沒多少銀子。
新奉縣這地方,就算玩出花了也費不上幾個錢。
夏夫郎支了銀子出門,說是請了虞瀾意,他便能在賬房多支些銀子,跟虞瀾意的關系,他在夫家也有臉面,公公都對他客氣了許多,要約束相公不要總往妾侍的屋子里跑。
他出門還請了徐哥兒,徐哥兒這段日子一直在嵐縣跟新奉縣跑,看樣子徐家主是絕了過繼一個男子的事,想讓徐哥兒當家做主了,招個上門兒婿。
夏大郎邀他們來泛舟沒說假話,這還是春天,冰雪剛融化,這條河是還有水的,能泛個舟。虞瀾意踩在甲板上還有些不真實,一上船周圍就變得冷幽幽的,虞瀾意伸出手去扯水草。
夏夫郎還讓人準備了茶點跟紅茶,邊吃邊聊。
徐哥兒喊了虞瀾意一聲,“瀾意,你在京城有甚新鮮事說說看。”
虞瀾意哎一聲,“沒什么新鮮的事,都是些老樣子。”虞瀾意雖然這么說,還是給徐哥兒他們說了一些有趣的事,他們聽得津津有味。
他們正在泛舟時,聽見岸邊傳來吆喝聲,跟喊號子一樣。
岸上是百姓在挑石頭,水泥的,不知在做什么。虞瀾意一眼就看見人群中穿著綠色官袍的人,他忙道,“快靠岸邊停船。”
船夫聽了這話靠邊停船,虞瀾意立馬就快步下去了。
“那是鄭大人吧,這也能遇上。”夏夫郎捂嘴笑起來。
鄭山辭今早把公務處理好了一半,心里想著去看看修的水渠就跟江主簿一塊來這地方看修水渠的,工房的人也聰明,在修水渠這上頭用上了水泥。除了工房的人來指揮修水渠,還有幾個衙役在監工,剩下的就是征過來的民夫們,有錢拿又管飯,他們很賣力。
把這水渠修好了,還不是他們自己有水喝,以后自己方便了,去澆灌田地時也不用來回跑了。年輕的時候身強體壯的,跑跑還成。以后老了身子不行就跑不動了。
“鄭大人,這條水渠是從山里引的山水,修好里可以流過幾百畝地。因為新奉縣的氣候大,所以我們做了改善,修的是暗渠,花費的財力跟人力要翻倍,還有時間上也不會那么快就完成。”工房的人抹了一把汗,跟在鄭山辭身后給他介紹解釋。
鄭山辭看過工房寫的折子,鄭山辭也能理解,“這事做得好,畢竟這水渠修好了不是為了一時,而是為了長長久久的生活,修好才是最重要的,金錢跟人力、時間上,只要你是合理的,我都支持你。”
工房的人松口氣,他怕的是不能在鄭大人任期到的時候把水渠修好,再加上要多花縣衙的錢,這方面讓他心里也很忐忑。
所幸鄭大人沒說什么。
工房的人還帶鄭山辭去看了做飯的地方,這點上面縣衙都是沒有虧待民夫的,偶爾會吃一回肉,都是新鮮的肉從集市上買來的,至于這些蔬菜,都是官田種出來的,運這里,沒花什么錢。
工房還是盡量在為縣衙省錢。
鄭山辭笑著說好。
“鄭大人您看……”工房的人繼續介紹說,他的神經漸漸放松了,說話也越來越流暢。鄭大人不會打斷他的話,耐心的聽著他說話,不會露出不悅的神色,這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鼓勵了。
鄭山辭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說道,“你做得很好,要是這條水渠修好了,我想該由你來取名字,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
工房的人聽了鄭山辭的話愣住了。他明白修好這條水渠對新奉縣的百姓來說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受過這條水渠恩惠的百姓一定會把這條水渠記住的,讓他來給水渠取名字,他不敢想。要說讀書人有青名留史的愿望,他也有啊,他也是文官。
更何況他考取功名失敗了,這樣的機會早就跟他無緣了。
“鄭、鄭大人你說真的么?”他激動的問。
“當然,你冒著這么大的險修暗渠,又寫折子要加人力跟財力,還有時間,你不怕觸怒我么?這都敢寫,可見你是真的想要把條水渠修好,這是你應該得的。”
“謝謝鄭大人!”
江主簿在一旁也羨慕了,讓這么一個小子來給水渠命名,以后沒準兒百姓還要立碑的,就算百姓記不得他這個人了,但一定記得他給水渠取的這個名字,這是多大的榮譽。不說青名留史,留在大燕的國史館里,但他的名字會留在新奉縣的縣志里。
百年之后,新奉縣的百姓不會記得他們有一個主簿姓江,他在任何地方也不會留下痕跡。要是有子孫傳下去可能還會記得,但三代之后基本上就記不得了,江主簿自己都記不清三代之前的前輩。
鄭山辭給的水渠命名的機會,這比金子還要珍貴,因為這是他們文人最想要的。
江主簿要是這個人,這輩子都對鄭山辭感激著,一輩子都記住他了。
這里除了這個人外,還有其他工房的人,他們聽見鄭山辭這般說,心里也是一陣翻江倒海,后悔不已。
鄭山辭又去巡視了一遍,這邊的事做得挺好的,他當下滿意。
“鄭山辭!”
鄭山辭還以為自己幻聽了,他怎么在這里聽見了虞瀾意的聲音,他心里覺得是幻聽,但還是轉身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看過去。
鄭山辭的瞳孔微微擴大了一些,臉上頓時就帶笑了。
“你怎么來了?”鄭山辭快步迎上去。
虞瀾意見這里還有這么多人在,還有鄭山辭的下官呢,他矜持的說,“我坐船來的。”
鄭山辭:“……”好小眾的名詞。
虞瀾意沒有橫沖直撞直接撞進鄭山辭的懷里,只是拿眼神看鄭山辭。
“我跟他們一起來的。”虞瀾意指給鄭山辭看。
夏夫郎跟徐哥兒忙不迭見禮。
夏夫郎平日沒什么場合見到鄭山辭,鄭山辭來新奉縣也有兩年了,他仿佛還是之前的樣子,挺拔如長松,芝蘭玉樹,讓人看了恍神。
鄭山辭沒什么架子,讓他們不必多禮。
“鄭山辭,你什么時候結束?”虞瀾意問道。
鄭山辭:“還有些地方沒看完,估計還要好一會兒。”
“那你去忙吧,公務最要緊。”虞瀾意故作大方的說,看著頗有賢妻良夫的樣子。
鄭山辭笑著應聲說好。
“你要一起去看看么?”
虞瀾意搖頭,“我不去。”
等鄭山辭把一些細節的地方看完,他折身回來還看見一個小藍蘑菇蹲在河邊,似乎是看見他的身影了,他站起身想走幾步,又停住了腳步。
鄭山辭跨步走上前。
“他們走了么?”鄭山辭問道。
“我讓他們先走了,我跟你一塊回去。”虞瀾意腿都有些麻了。鄭山辭走后,有人給他搬椅子過來讓他坐,虞瀾意沒坐,一副極為不好說話的樣子,整個人矜貴又漂亮。
衙役們不敢再去了,剩下的工房的人也不敢去。他們聽說過虞瀾意的家世,知道他不好惹,現在脾氣又不好,他們還是別去自討沒趣了。這樣的少爺,鄭大人在家應該也很難做。
只有鄭大人出現的時候,這位少爺臉上才帶著笑,說話帶著一點驕縱,又有一點撒嬌的嬌嗔。
“好,我們現在就回去。”
江主簿非常有眼力見兒,他說,“鄭大人,我跟工房的人一起回去,還有事沒交代他們。”
虞瀾意賞了江主簿一個贊賞的眼神。
兩個人能坐同一輛馬車了,還沒有外人的打攪,虞瀾意揚著頭囂張的踩著凳子走上馬車。
鄭山辭目光柔和,跟江主簿又交代了一些事,找人要了一些藥酒鉆進馬車。
“怎么這么晚才上來!”虞瀾意看見鄭山辭拿的東西,他頓時就熄火了。
“你應該在河邊蹲很久了,讓我給你的小腿揉一揉。”鄭山辭認真的說。
“那邊有椅子,怎么不去坐?”鄭山辭輕聲問道。
虞瀾意的臉上紅了紅,“我就不想坐嘛。”
“不用你看腿,我的腿挺好的,我小時候還練過武的。”
鄭山辭低頭把他的褲腳掀開,把他修長白皙的腿抱在膝蓋上,把藥酒倒在手心里,給他的小腿揉了揉,“還是酸的吧,揉一下會好很多。你練過武跟你現在腳酸又沒甚關系。”
“汰!”虞瀾意偏開頭,“你故意跟我作對,我又說不過你。就仗著你讀過書,又做了縣令就欺負我。”
“我一個縣令還能把你欺負去了?”鄭山辭失笑,目光柔柔的跟春光似的,又說這話又這么看著他,真難為情。
第86章 京城來人
馬車在水泥路上走,很平穩。鄭山辭把虞瀾意的一只小腿揉好了,就去揉另一只腿,藥酒的味道在馬車上蔓延,氣氛安靜又曖昧。他只能聽見車輪子的聲音,車簾是關著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鄭山辭低著頭,虞瀾意只能看見他的側臉。
“我不是故意要兇你的,我等得有點著急了。”虞瀾意輕輕的嘟囔。
“我知道。”鄭山辭收回手,把藥酒蓋上,“有時候等人會等得很煩,沒關系。”
小腿上擦了藥酒,沒到一會兒就感覺小腿有些熱了,虞瀾意的心也熱起來了。
虞瀾意被人看的煩躁感的消散許多,男人太貼心了,他根本就生不起氣來。
鄭山辭把他的腿放下來,笑著說,“今天你好不容易出來玩,光是等我就費了不少時間。”
“雖然沒跟你待多長時間,但還是開心的。”說到后半句時,虞瀾意的眼睛瞇起來,跟偷腥的貓兒一樣。
“以后要是再這樣,你就在椅子上坐著,別把自己累著了。”鄭山辭說。
虞瀾意就是不想坐,他覺難為情,再加上他們一直盯著他看,他的脾氣本來就不好。他唔了一聲,先把鄭山辭敷衍過去。
本是要泛舟泛到晚上,再去酒樓里吃飯的,現在虞瀾意只能跟鄭山辭一起回家用晚膳了。
林哥兒還在坐月子,鄭山成今晚回來吃飯,吃完后,他喊住鄭山辭,“山辭,你幫多多取個大名好不好?”
鄭山辭想了想,“性修反德,德至同于初。就取同初兩個字吧。希望以后多多是一個道德品行端正的人,以后長大了就請先生來教他讀書寫字。”
林哥兒對鄭山辭說的讓多多讀書這件事是極為贊同,不求能做出什么學問,能認識字,看懂賬面就成了。
最后把多多的大名定為鄭同初。
林哥兒坐月子氣色恢復得很好,他搖著撥浪鼓逗鄭同初,看見虞瀾意拿著一雙虎頭鞋來了,他立馬笑起來,“瀾意,你又來了。”
“大嫂,我新買的虎頭鞋給多多穿。”
“多多說謝謝二叔母。”
虞瀾意明白漲了一個輩分,他看模樣是高興的,他伸出手戳了戳多多的小臉,多多鼓了鼓腮幫子。
“小孩真好玩。”虞瀾意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心話說出來了。
他意識到什么尷尬的對上林哥兒含笑的目光。
林哥兒把小被幾蓋在鄭同初身上,“小孩是挺好玩的,得虧有奶娘在,不然小孩嚎叫起來,能吵到你整宿睡不著。更別說還要給他換尿布什么的,有個小孩子在身邊,時時刻刻都要顧著他。”
“我懷胎十月生下他,又要坐月子什么的,攏共算下來一年是沒怎么做事了。”林哥兒看向鄭同初,心里還是軟的。等身子好后,他還是要去食肆的幫忙,不然在家太無聊了,沒什么事可做。孩子交給奶娘,他倒是也很放心。
可能是莊稼人,林哥兒生了孩子后也是閑不住的。在村子里只有臨產那兩個月還有坐月子是輕松的,余下的日子都是要干活的。
林哥兒見虞瀾意把小小的虎頭鞋方方正正的擺在床上,林哥兒心想這二弟媳還是小孩子呢。他問道,“今兒不是休沐么?山辭沒有陪你。”
虞瀾意聽到這,輕輕的挑起眉頭,“他忙著的,又是什么文會他作為縣令要去一趟。”
反正他就沒閑下來。
夜里倒是熱情的。
虞瀾意不知幾次想鄭山辭回京后,讓家里的人給他安排個閑職做。
逗弄了一會兒侄子,虞瀾意便去酒肆里看賬。酒肆里時常有一個人來喝酒,他也不說話,也不把酒打回去就喜歡來這酒肆喝酒。
蕭二:“這酒叫云客渡真是一個好名兒。”
虞瀾意看賬本的速度變快了,看著這幾筆進賬,他心里也高興,誰看見銀子不高興。能給自己買件衣裳還能給鄭山辭買一件。
蕭二來吃了多回酒,每次虞瀾意就跟沒看見他一樣,他問道,“老板,我也是你們這的老顧客了,你怎地就不問我一聲。”
好哇,竟來問他來了,一看就是打外邊來的。不然新奉縣的人誰不知道他的。
虞瀾意:“你喝酒付銀子,我收銀子不就成了,還要說甚么話。”
他才不喜歡輕浮的浪蕩子,最討厭喜歡喝酒的人了,整個人醉醺醺的,渾身都是酒氣。
蕭二在新奉縣待了許久,把新奉縣的小吃跟食肆都吃完了,他打算回青州了。今兒也是來買酒回去喝,他讓侍從帶了一推車,“老板,把這一車裝滿。”
酒肆的伙計幫著把酒裝滿,蕭二樂悠悠的看著這地方,“家里父親在催我回去,不然我還要在這里喝酒吃菜,以后也開個酒肆,主要供我一個喝酒。”
虞瀾意一聽這話就知道這蕭二是一個紈绔子弟,蕭二嘆息,“這酒叫云客渡,本來還想能把這烈酒做出來的人是一個愛酒的人。”
虞瀾意:“這釀酒的方子是我從相公那里拿到的,可他恰恰不是愛酒的人。”他愛錢。
蕭二眼睛一亮拱手道,“不知是哪位兄臺?”
鄭山辭怎么盡惹這些愛喝酒的人,虞瀾意心想。他還是告訴蕭二,“我相公是當地的縣令。”
蕭二心中歡喜:“以后自當拜見。”
蕭二回去是被長輩逼著回去準備明年的科考,他們蕭家是青州巨賈,正好過了三代,他們可以下場參加科考了。家里除了大哥外,其余的子弟不管學沒學都要去參加科考。
侍從催著二公子快回去,蕭二不再耽誤,讓人推著車一并回青州。
虞瀾意:“怪人。”
鄭山辭今天聽了新奉縣的文會,他還是滿意。回到家里,虞瀾意把自己遇見蕭二的事告訴鄭山辭,鄭山辭笑著說,“沒準兒以后真會見面。”
他給虞瀾意夾青菜,“多吃點菜。”
虞瀾意看見碗里的青菜,嘴角下撇,不甘不愿的吃青菜。
“最近縣衙的事松下來了,都把這些交給下屬去辦,以后休沐就沒事了。”作為縣衙里的一把手,鄭山辭把握大方向就成了,偶爾還要注意一下細節,比如親自去巡視河道跟修房子的進度,還要去廠子走一遭。要是幾個月不去,難不保這底下的人會出什么問題。
譬如香水廠的事,管事的瞞著鄭山辭接了一筆大訂單,這訂單還要在極短的時間做出來。管事的貪圖錢,差點把整個廠子拖下水。這樣的訂單,寧愿不接,也不能把廠子的信譽影響了,不然以后就會說香水廠不講信譽,不按時交貨,這件事就這么跟著香水廠一輩子。
“鄭山辭,那你下一次休沐時,我們就去爬山吧,我要看日出。”虞瀾意好久沒爬山了。
鄭山辭應聲,看著虞瀾意的樣子,心中柔軟。虞瀾意本來就是喜歡玩的,現今學會了看賬本,也把酒肆里的生意顧著。他一直在忙縣衙的事,好久沒陪他一起出去了。
就是要出去也是晚上吃完飯,他們才能到外邊走一走。
吃完飯,鄭山辭伸出手去牽虞瀾意的手,虞瀾意心中一驚,在他眼里,或者說是在所有人眼里,鄭山辭都是溫潤如玉的君子,不會做出這樣孟浪的事情。
虞瀾意:“這兒還有人。”
鄭山辭看見他戴著紅鐲子,摸了一下,“好。”
他松開手,兩個人到了院子里,鄭山辭把他摁在樹上,親他。
虞瀾意慢慢的回應他。
兩個人分開時,虞瀾意被鄭山辭親得腿軟,一只手抵著鄭山辭的胸膛,呼吸中的熱氣讓虞瀾意偏開了頭,只覺得耳朵都癢了起來。
他摸著鄭山辭俊美的臉,摸著他滾動的喉結。虞瀾意從未想過自己會這么喜歡一個男人。
鄭山辭抓住他的手,順著虞瀾意的力度,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唇邊親吻,帶著潮濕的氣息,手指染上了曖昧。
太、太近了。
鄭山辭是低著眼眸的,虞瀾意能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在白皙俊美的臉上投下了陰影,那只修長骨節分明的手輕輕的抬著他的手。
虞瀾意只覺心臟怦怦直跳。在京城里有貴夫郎養了小倌,他本是不知道的。只是陪著外祖母去聽戲時,他去茅房走錯了路本打算去問路,結果就看見他相熟的貴夫郎挑著小倌的下巴,他的眉眼是肆意的,好歹比在他相公面前快活。
虞瀾意當時看得一愣,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就默默的退走了。
他想,若是他跟鄭山辭婚后不對付,他不會去找其他的人,不是因為什么,只覺在看見鄭山辭的第一眼時,他就覺得鄭山辭長得很好看,周身的氣質不凡。
大燕很難再找這樣一個人了。
虞瀾意懵懵懂懂的心,突然明白過來,原來他在看見鄭山辭第一眼的時候就對他產生了好奇。
“手指都要麻了。”虞瀾意白了一眼鄭山辭。
鄭山辭只笑不說話。
兩個人在院子里散步,家里的院子也用了肥料,栽了一些花花草草,晚風送來一陣芳香。虞瀾意看見院子里還有碎石子,他低頭踢了一下。
夜里燥熱起來,暑氣重。兩個人回到屋子時,鄭山辭讓金云端兩碗綠豆湯,喝完好踏實的睡覺。
兩碗綠豆湯送過來,鄭山辭喝得很快,虞瀾意不喜歡綠豆湯的滋味,只是捏著鼻子喝完了,一臉愁苦嫌棄的樣子。
鄭山辭見了笑了笑,“喝了會松快很多。”
虞瀾意:“嘔。”
鄭山辭:“……”
……
這廂他們在新奉縣過日子,安哥兒嫁到長陽侯府了,成親當晚武明帝還跟王鳳君,還有大皇子跟二皇子一塊過去了。虞長行成親,皇帝帶著一家子來了,虞長行果然圣寵在身,來長陽侯府吃席的勛貴跟官員們心里又有數了。
朝廷上的文官松口氣,幸好陛下只讓虞長行掌管禁軍,要是這虞長行是個文臣,也是頗為得武明帝的寵信。武明帝瞧見虞長行穿著新郎服,還要來給他行禮。
他忙道,“今天你大好的日子,免了,朕今兒不想看你行禮,只想讓你痛痛快快的做回新郎。”
王鳳君在一旁聽見這話,心中一驚。他明白虞長行是武明帝的伴讀,還救過武明帝的命,但他沒想到武明帝對虞長行的感情這么深。
虞長行寬肩窄腰,身姿修長流暢,他笑道,“多謝陛下。”
大皇子謝承看向虞長行,目光露出沉思。
皇帝來府邸已是天大的面子,長陽侯春風得意,給武明帝見禮后說,“犬子有何福氣,讓陛下來這地方,陛下能來,臣心里感念萬分。”
武明帝:“罷了,朕來了你們反倒不自在,朕只是來送禮的,禮送到了,朕便回宮了。”
皇帝一家子沒在侯府停留多久,但這也足以讓京城中的人對長陽侯府又追捧起來。安信侯拿著酒杯同人喝酒,面上也有面子,虞長行現在是他的兒婿了,這算是他兒子了,這事他也與有榮焉。
“陛下同虞大人感情真好。”王鳳君說。
二皇子謝澹說,“父君,這有什么的,若是兒臣的好友成親,兒臣也免不得要去賀一賀。”
武明帝伸手敲謝澹的腦門,“你父君問朕,你搭什么話。難不成你是朕了?”
謝承見武明帝像是要發怒了,他忙不迭維護幼弟,“父皇,二弟他是無心之語,請父皇息怒。”
王鳳君也被武明帝的話驚住了,他拉了謝澹,讓他給武明帝賠罪。
武明帝喜怒無常的冷笑一聲。
“父皇,兒臣的嘴太快了,不敢做朕,只敢稱本殿。”謝澹委屈巴巴的瞅武明帝,抱著他的大腿搖晃。
“少跟朕嬉皮笑臉的,一天不務正事,還好意思找朕撒嬌。朕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早就熟讀詩書了。”武明帝似笑非笑的看向謝澹,輕輕的扯了扯他的臉。
王鳳君松了一口氣,謝承看見武明帝跟謝澹這么親近,他眼中閃過一絲黯淡。
“那兒臣不類父皇,皇兄類父皇。”謝澹笑著看向謝承。
武明帝的視線落在謝承身上,謝承抿唇還是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二弟太夸大了。”
武明帝招手讓謝承過來,摸摸他的頭,“朕聽說你夜里還在用功,身體最重要,要用功也不是這樣用功。朕不想你功課做好了,人卻躺在床上的,知道么?承兒。”
謝承覺得心里溫暖,他應了一聲,“兒臣知道了。”
……
虞長行成親,虞時言跟葉云初也來了,還有鎮南王跟鎮南王妃。鎮南王妃見武明帝這么看重長陽侯府,看向虞時言的目光浮動了一下。
虞時言卻是真心希望虞長行好的,虞長行在家里沒有欺負過他,對他也是淡淡的,但虞時言總是對他有憧憬之意,這樣的大哥真好。京城中的小姐跟哥兒都想要這樣的哥哥。
葉云初跟好友一同去喝酒了。
虞時言喝了幾杯酒便沒去喝了,只專心的吃菜。
吃完飯,虞時言跟葉云初上了同一輛車。葉云初還沒有別人,王妃倒是想給他塞幾個長得可人的哥兒跟女子,葉云初都拒絕了。要么就留在院子里做一個粗使侍從。
晚上他向來就是歇在虞時言的院子里。因喝了酒,他身上有些酒氣,俊美的臉上帶著紅,身上還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虞時言把他扶到床邊,讓人去打水。
“時言……你怎么又不高興?”
虞時言:“世子身上的胭脂水粉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去應酬染上的,你別擔心,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葉云初去抱虞時言,他的懷抱還是一樣的溫暖。
就算他說了要靠自己生活,在這樣的懷抱下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沉溺,虞時言推開葉云初,“世子先去洗洗吧。”
兩個人成親多時也還沒有孩子。虞時言不想要孩子,王妃也不想讓庶長子出生,正室還未進府,先搞出一個庶長子太難堪了,以后哪個好人家會嫁進來。
虞長行成親,京城眾人都是津津樂道的。長陽侯這方面還是挺好的,當初虞瀾意出了那樣的事,長陽侯還是給虞瀾意風光大辦了一場,這次虞長行成親也是風風光光的。
當初還在一起說虞瀾意嫁給一個寒門進士的哥兒跟小姐們,他們現今也嫁人了。因為身份地位高,他們的相公大多都是五六品的官員,畢竟還年輕,以后有父輩使力,前途不可限量。
“陛下夸了鄭山辭,以后銷聲匿跡也未可知。”
“小地方能有什么政績。要是侯府跟國公府要走暗門,朝中的大臣大抵都是要給面子,只是沒政績只能塞一個閑職。”
“想來閑職也是好的,畢竟出身都擺在那里了。”一位夫郎捂著嘴笑。
要是鄭山辭真愿意做一個閑官,虞瀾意是一百個同意的。以前虞瀾意還擔心鄭山辭回不去京城,現在虞瀾意倒是不怎么擔心了。只要家里使勁,鄭山辭就能回去。
家里那么寵他,怎么肯讓他吃苦頭。
虞瀾意插了一只簪子在鄭山辭的頭上,鄭山辭笑著把簪子取下來,“這場合不適合。”
太花哨了,花哨到鄭山辭對著銅鏡眼皮跳了跳。
他還是拿了用玉冠把頭發束起來,對著銅鏡整理衣服。
“徐哥兒昨天給你遞信兒說京城的敕使要來了,你就待不住了。”虞瀾意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鄭山辭正襟危坐的樣子。
敕使一般是皇帝派到地方來傳旨的太監。
“畢竟是陛下身邊的人,我作為一個小官,在敕使面前要知禮節。”鄭山辭難得嚴肅的說。
虞瀾意看見鄭山辭這副樣子,他趴在桌子上要笑死了。
徐哥兒也是剛好在嵐縣做生意,瞧見驛站來了不得了的人,說話還是不陰不陽的,尖尖的嗓子,他立馬就有猜想了,讓人去打聽。有了信兒不敢耽誤,讓人快馬加鞭來給鄭山辭報信。
“你好不自然。”虞瀾意說。
鄭山辭輕咳一聲,“總還是要鄭重以待。”
來新奉縣傳旨的人是馮德身邊得力的小太監,為人圓滑世故,在武明帝面前也混了一個眼熟。他這還是頭一次獨自領了差事,這差事苦著,要走這么遠的路,沒幾個人敢接的。這大半年的路程,等回來后,宮里又進了新太監,干爹那還不知道有沒有自己的位置。小太監們都有自己的想法,總之就是不情愿去,想把這差事推得遠遠的。
他卻是在沉默中上前領了這差事。
馮德立馬就笑了,把他招過來,“還是你這孩子最能體諒人,干爹等你回來。”
他來之前虞長行還找過他,用那雙清凌凌的眼看他,給他塞了一個荷包,“不要你夸大其詞的說,只要你說真話。”
他便應下也收了荷包,轉頭就把這事告訴給了干爹。
陛下還招他來跟前問,得知虞長行真給他塞荷包了,哈哈大笑。
馮忠到了新奉縣,底下的人說,“大人先去驛站休整片刻,還是去宣旨?”
“先把陛下交代的事辦了才好休息。”
馮忠到了鄭府進去,底下的人喊話,家里除了林哥兒跟鄭同初都來拜見。
馮忠瞧見鄭山辭眼中一亮,這樣氣質出眾的年輕郎君在京城也是少見的。馮忠把旨意宣了一遍,大抵都是賞賜的金銀珠寶,虞瀾意早就知曉了。看見后面的人抬著箱子進來,眼中閃著光。
發財了。
鄭山辭把準備的荷包讓侍從遞給眾人,作勢請馮忠喝茶,語氣不卑不亢,“這位大人這邊請坐,大人舟車勞頓傳達陛下的旨意辛苦了。”
第87章 干旱
馮忠也不客氣坐下喝了一杯熱茶,他是到了新奉縣便來鄭府傳旨,現今把陛下的旨意傳下去,這心里的石頭放下了,精神勁頭就有些散。
喝了一杯茶馮忠沒耽誤說自己回驛站了,他身上還兼領了差事,要把新奉縣的事都告訴給陛下,好讓陛下作決策。
“鄭大人,咱家先回去了,您也別送了。”
鄭山辭把馮忠送到門口。
鄭山成跟鄭清音頭都不敢抬,只是跟著跪下然后恍惚著說萬歲,他們也不知道還能遇見太監啊。
“發財了。”虞瀾意打開箱子,看見黃金百兩,他心里一陣美滋滋。
賬房知道這事,已經在一旁候著了。
虞瀾意抱住箱子,警惕的看著賬房,“這是陛下賞的,不用放進庫房,這是自己憑本事掙的金子。”他說這話仿佛是他掙的金子一樣。
賬房:“……”
鄭山辭笑道,“這么多金子放我這兒,我心中惶恐不安,瀾意若是想要,便拿幾根留著做零用吧。”
這把這么多錢讓他放著,鄭山辭晚上睡覺都不敢睡了,怕把金子弄丟了。看賬房先生的架勢,也是不容他們胡亂來的。
“還是大人明理,既大人這般說,少爺便拿幾根打零用吧。”
虞瀾意恨鐵不成鋼的看向鄭山辭,鄭山辭輕輕的移開了眼神。虞瀾意又去瞪賬房,說鄭山辭明理,這不就是拐著彎說他不明理了。
虞瀾意依依不舍的放開大箱子,依言從里面拿了二十根金條,手都拿不下去才作罷。
鄭山辭擺手,“快把箱子拿走。”
虞瀾意:“我的!”
虞瀾意大方的給鄭山成分了三根,給鄭清音也分了三根,還有十四根全是他的。看向府邸的人,虞瀾意想了想說,“今兒是相公的好日子,每個人這個月多領一兩銀子的月錢。”
“多謝少爺!”
鄭山辭笑著去瞅虞瀾意。
虞瀾意扭身拿著金子跑了,他要把私房錢藏好。
都是他一個人的,要不是鄭山辭,那一箱子都是他一個人的,虞瀾意想到這里心就開始隱隱作痛了。
鄭山辭喪失了擁有金子的權力,可他擁有一個金子般的夫郎,這也不虧了,虞瀾意理直氣壯的想。
鄭山辭思忖片刻,瀾意從京城回來便跟他說了,陛下要派人來給他賞賜金銀珠寶。按道理說,瀾意回京,這事武明帝不可能不知道,武明帝可以把旨意下到瀾意那里,讓瀾意帶回來。長陽侯是朝中重臣,做皇帝都是要關心的。所以在鄭山辭接到長陽侯寄到新奉縣的信說陛下賞賜他了,讓他小心謹慎,不要惹敕使。
此行絕不只是賞賜金銀珠寶這么簡單。
鄭山辭身正不怕影子歪,他也不去做其他的,只是讓人注意些馮忠的動向。只是見馮忠帶人徘徊了幾日,他們便從夜里偷偷走了,沒讓任何人相送。
家里的物件多起來,屋子里添了兩個衣柜。鄭山辭坐在一旁聽見旺福的話,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瀾意,你知道這位公公么?”鄭山辭問道。
虞瀾意搖頭,“沒聽說過,不過他姓馮的話,應該是大內總管馮德的干兒子,他有很多干兒子的。”
馮忠走得太快了,讓鄭山辭重新思量起這個人來,據他所知,一般太監從地方經過,都要收孝敬的銀子,這馮忠卻沒收。整個人的面容除了有些陰柔,嗓子是尖銳的,眼中卻還是清澈的,看著像是一個正派人物。
虞瀾意還買了金簪,他給自己買了一盒,還買了一盒打算回京送給親朋好友。
“好久沒這么花錢了。”虞瀾意呈現大字躺在床上,蹭了蹭他的金絲被子。
鄭山辭:“……”吞金獸啊。
“鄭山辭打開第三個衣柜,我給你買了衣裳跟靴子。”
鄭山辭心中一暖,瀾意能花多少錢,這不還花在他身上了。
鄭山辭打開衣柜先是被虞瀾意的衣柜閃到了,然后看見幾身衣裳,脫下官袍便試了試新衣,官靴也脫了,換新靴。
“好看。”虞瀾意夸他。
跟虞瀾意在一起后,鄭山辭的衣裳急劇增多。鄭山辭說道,“衣服可以買,但還是別買太多了,可以省下這筆錢買點其他的。比如買點珍珠粉什么的,要么就把錢攢下來。”
“聽你的,我省錢。”虞瀾意乖乖的說。對,要有私房錢,還要藏好。
鄭山辭忍不住笑,摸了摸他的頭,“我相信你。”
虞瀾意看鄭山辭笑得英俊,他說,“只有我才會這么包容你了。”
鄭山辭失笑,“是的,少爺。”
“叫什么少爺,顯得我跟你同生分一樣。”虞瀾意從床上一躍而起,“說起來你還能叫我夫郎。”
他明晃晃的看向鄭山辭。
等著鄭山辭叫他。
“你也沒叫我幾聲相公。”鄭山辭笑著說,“我的鄭夫郎。”
虞瀾意臉紅,羞赧的叫了三聲相公,鄭山辭正要含笑上前抱住他,虞瀾意從旁輕輕一跳,鄭山辭的眼角也輕輕一跳。
虞瀾意羞赧的捶了鄭山辭幾下。
這是新衣服。
鄭山辭胸口一疼。
……
新奉縣的夏天太熱,鄭山辭讓里正組織鄉民們抗旱,為了田地里莊稼不被干死,他們又要去挑水要澆灌。
鄭山辭戴著草帽,在田間走動。這太陽太毒了,他看見這一塊田的小麥一半都是蔫巴巴的。前年讓他們種下的樹倒是長得挺好的,樹影下有一片陰影的地方。
“鄭大人,這天真琢磨不透,小麥干死了,我們還要交賦稅的。”一個老農苦著臉跟鄭山辭訴苦。
鄭山辭口干舌燥,他先拿著水囊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安慰道,“老伯,你別擔心,若是真有什么問題,縣衙不會坐視不管的。現在就是抓緊時間抗旱。”
“有鄭大人這句話,我心里就安心多了。”老農說道。
鄭山辭還待說什么,他看見一只蟲子飛到了丁宣的臉上,丁宣把蟲子從臉上拿下來,臉色大變,老農看見這蟲子臉色也變了。
“蝗蟲!”丁宣一陣心驚的喊出蟲子的名字。
鄭山辭臉色一變。
他們走進田地里,發現有幾個零星的蝗蟲飛到小麥上正在吃小麥了,老農心疼小麥哎了一聲把蝗蟲打下來踩死。
他們都知道這也是無濟于事的,蝗蟲只要零星的出現,這就意味著他們離開大規模出現不遠了。
在古代的蝗蟲一般是飛蝗,當飛蝗的數量多起來時,他們往往容易會相互感應,形成群聚、擁擠起來。另外最恐怖的是它們的繁殖能力很強。
這個天的小麥還沒有完全熟透,鄭山辭皺著眉頭,他看過去其他的田地也都出現了蝗蟲,他說,“你快去通知你們村的里正,讓他告知鄉民把小麥先割了。”
“我們立馬回縣衙!”
鄭山辭他們一行人馬不停蹄回到縣衙,鄭山辭立馬讓丁宣提筆寫告示,讓衙役快馬加鞭去鎮上、鄉里通知先把小麥割下來,還能搶救一些,不然什么都不剩了。
“快去把田地里小麥割了,馬上蝗災就來了。”里正緊趕慢趕的說,讓鄉民們立馬去收割小麥。
還有人不信結果一只蝗蟲直接跳他臉上來了,由不得他不信回家立馬去拿鐮刀。
鄭山辭還寫信給了方縣令,讓他防著蝗災。
方縣令沒有聽見什么風聲,看了鄭山辭的信沒放在心上,“他們新奉縣地處那么偏僻的地方有蝗災不奇怪,我們這兒能有什么蝗災,根本沒有折子寫。”
方縣令給鄭山辭敷衍的回了一封信,鄭山辭卻是連看信的時間也沒有了。
就在方縣令的信從嵐縣送到新奉縣的驛站時,天上烏云密布,整個天都是黑色的,他們還聽見了蟲子嗡嗡作響的聲音。
街上的人如鳥獸散,找隨便一家鋪子先躲起來。
虞瀾意在家,鄭清音跟他在一起,本來兩個人還在說說笑笑,金云突然說少爺天怎么突然黑了。
虞瀾意聽見蟲子嗡嗡作響的聲音,頭皮發麻,鄭清音抬頭一看,“是蝗蟲!”
密密麻麻的蝗蟲像是一張大網籠罩在新奉縣的上方,鋪天蓋日的。
虞瀾意連忙把金云扯進屋子里把門關死,鄭清音去把窗戶關死。虞瀾意坐不住,他站起身看著窗戶,本來還是明亮的窗戶變得黑漆漆的,偶爾露出一絲光隙,蝗蟲的身影在窗戶上倒映著,爬來爬去的,發出牙酸的聲音。
鄭清音這也是第一次遭遇蝗災,還好他從小就在鄉里長大,對這些蟲子適應良好,除了剛開始被嚇到了,心臟怦怦直跳外,現在已經好多了。
虞瀾意跟金云主仆兩人都是白著一張臉,他們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
“二嫂你要不去床上躺一會兒,或者先坐會兒。”鄭清音扶著虞瀾意,關心的說道。
虞瀾意被鄭清音扶著坐在床上,他又給虞瀾意倒了一杯熱茶,讓他先緩緩。鄭清音給金云也倒了一杯,“我看你臉色也不好,先坐下喝杯茶吧。”
金云說了一聲謝謝鄭小少爺便坐下喝口茶,不敢再去看窗戶了。
新奉縣的人有的把大門關上了,本來該松了一口氣,結果蝗蟲從樓上飛進來了,他們忘記關窗戶了,顧此失彼。
鄭山辭還在鄉里,他們本來還在路上跟里正說話,結果天色一下子就黑了,一抬頭里正喃喃道蝗蟲,他們連忙就近跑到一家農戶家里暫時避一避。
“你們是誰?!里正,鄭大人你們……”
丁宣立馬把門關上,鄭山辭也連忙把窗戶關上。
第88章 救災
里正解釋道:“蝗災來了。”
“蝗災真的來了?我相公他們還在田地里。”女子臉色一變,當下是出不去了。她相公不是一個傻子,應當會找地方自己躲起來。
鄭山辭讓縣衙發了告示又讓鎮長跟里正組織鄉民避災,但蝗蟲來得太快,田地里還有許多小麥沒割完,全家的男人都拿著鐮刀去割小麥去了。沒想到蝗災來得這么快,早知道他們晚上該點著蠟燭也該去田地里把小麥收割了。
“鄭大人,丁大人,里正你們先喝杯茶壓壓驚,家里只有大麥茶,讓你們見笑了。”
鄭山辭:“沒事。還是我們打擾你們了。”
在角落里還有兩個小崽崽的眨巴著眼睛,一個孩子用手扒拉著廚房的墻,目不轉睛的盯著鄭山辭。
鄭山辭端著碗正要喝茶時,蟲子嗡嗡作響的聲音變大了,屋子里變得昏黑起來,窗紙上都是蝗蟲。女子被嚇到了,沒想到蝗災這么厲害。鄭山辭覺得自己好像就在一個蟲卵里,周圍都是蝗蟲,他的頭皮發麻。他看向窗戶,仔細一些甚至能看見蝗蟲腿上的細小絨毛倒映在窗紙上。
女子帶著兩個小孩去他們的房間,正堂里留下三個男人。
氣氛沉悶,耳邊都是蟲子爬動的聲音。里正額頭上滲了汗,拿著茶碗喝茶,他抬起頭一看窗紙上的蝗蟲,心中發抖。
“不瞞鄭大人說,老朽當里正也有二十年了,這二十年還從未遇見過蝗災,不過這看過一次就難以忘記了。”里正心驚肉跳。
鄭山辭:“我在新奉縣以前的縣志上看到以前新奉縣發生過蝗災,看描述蝗災的規模應當不大,我看這次比縣志描寫的更厲害。”
三個人在一起還能打個伴,鄭山辭一邊喝茶一邊有些擔心虞瀾意了。京城里來的侯門少爺哪里見過這樣架勢,估計也是嚇得夠嗆。
還有人在田地上就近找別人的房子借一借躲起來,不然這蝗蟲飛到身上,全身爬咬難受得緊。有幾個漢子本來還在田地上收割小麥,等蝗蟲飛過來烏漆麻黑的一片,看著就嚇人。他們還沒來及躲進民戶里,等他們進去后,身上都是蝗蟲,讓人幫忙把蝗蟲打下來踩死。
鄭山辭看著窗紙,是一點光隙都看不見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天色漸漸暗下來。蝗蟲是夜伏晝出,一個時辰已經快要到傍晚了,蝗蟲的數目減少了。
外面傳來敲門聲,女子從里面走出來,聽見聲音,“是我公公婆婆,還有相公他們回來了。”
女子打開門把他們放進去,他們看見鄭山辭又是一驚,忙不迭見禮。
鄭山辭問,“免了,外邊的情況怎么樣?”
“我們回來的時候路過田地,小麥有有大半都遭了罪,就算是損失輕的,上面也有蝗蟲啃食過的痕跡。”漢子嘆氣,手臂上還有蝗蟲啃咬過的痕跡,“要說這蝗蟲,我們莊稼人也是知道。可現在這蝗蟲了不得,別說是啃咬莊稼了,連人都不放過。”
鄭山辭一看漢子那手臂喊滲了血,他說道,“家里有酒的,先用酒洗一洗。”
女子忙應聲。
鄭山辭他們一行人告辭了,走出屋子,大路上還有蝗蟲在地上爬。鄭山辭先回縣衙,衙門內也有蝗蟲,江主簿看見鄭山辭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樣,忙迎上去。
“鄭大人,您可算回來了。今年這個蝗災了不得啊,我看天上的蝗蟲這么多,應該不止是我們這話一個縣里有,估計整個青州都生了蝗災。”江主簿跟在鄭山辭身后。
蝗災是小規模的還好,能盡快解決了。這規模一旦擴大就不好解決了,鄭山辭隨意一瞥就能看見蝗蟲。他辦公的地方是拾掇干凈的,屋子里還有藥香味,艾草的味道最明顯,其余的藥香味分辨不出來。
“去找醫館多配一些防蟲藥,讓雞鴨來把蝗蟲吃了,另外讓朱典史派衙役們去打蝗蟲,綠色的給雞鴨吃,蝗蟲的表面變成黃黑相間,或是變成黑色了,直接打死。”
蝗蟲分為土蝗跟飛蝗,一般造成蝗災的是飛蝗。蝗蟲呈現綠色,但一旦它們聚集在一起,它們身上的信息素會促使體內合成兩種有毒物質,苯乙腈和氫氰酸。苯乙腈含有濃烈的味道會驅趕天敵,氫氰酸是有毒物質,對天敵構成嚴重威脅。這時候的蝗蟲,天敵也不敢吃。
回到家里,鄭山辭看見侍從們拿著木板在地上打蝗蟲,打完就用掃帚掃走,鄭清音在一旁還讓幾個小丫鬟給院子里灑防蟲藥。
“二哥,你回來了。”鄭清音看見鄭山辭回來了,心中一喜。
“家里的人怎么樣?”鄭山辭見鄭清音這么可靠的樣子,欣慰的笑起來。
“大哥從食肆回來陪著大嫂,也沒什么人吃飯了。二嫂在屋子里。當時蝗蟲來的時候,我跟二嫂在一起的,二哥,你去看看二嫂吧。”
鄭山辭去看虞瀾意,這門還是關著的。鄭山辭推開門進去,虞瀾意坐在軟榻上,手里拿了一個吃了一半的蘋果。
“怎么心不在焉的?”
虞瀾意看見鄭山辭回來了,把手里的蘋果放下,伸出手去摟鄭山辭的脖頸。
“這蝗蟲太可怕了。”虞瀾意腦海里回想起那樣的場景,渾身一抖。
他來到新奉縣后不僅變得怕鬼起來,現在也怕蟲了,看見綠色的蟲子就怕,然后鄭山辭告訴他。
“其實蝗蟲還有黑色的。”
虞瀾意瞪了鄭山辭一眼。
“外邊怎么樣?”虞瀾意是不敢出門的。
“清音在差人打蝗蟲,幸好蝗災發生的時候,你沒在外邊而是在屋子里,黃黑相間或是黑色的蝗蟲,對這兩種顏色的蝗蟲不要掉以輕心。”鄭山辭安撫的拍了拍虞瀾意的后背。
虞瀾意靠在鄭山辭懷里,“你不在我身邊,害怕。”
“不怕,把窗戶釘死,讓侍從在屋子里多灑些防蟲藥,我在外邊也擔心著你。”鄭山辭抱緊虞瀾意,“看見你沒事,心才落下來。明天我要去縣衙,可能還要去田地里,不能在家跟你在一起,但我心里一直有你。”
“知道了,我要體諒你嘛。”虞瀾意戳了戳鄭山辭的臉,他說,“我聽清音說蝗蟲是吃糧食的,它們把糧食吃了,那其他人吃什么。你是縣令,就是要去辦事的。”
虞瀾意回家時,跟虞夫郎抱怨過鄭山辭太忙了。虞夫郎只是笑了笑跟他說,他忙是為了底下的百姓的好。
這次的蝗蟲這么多,鄭山辭應該去處理這件事,他只是想跟鄭山辭撒嬌。
他是賢夫。
鄭山辭說,“謝謝你理解我。”
虞瀾意輕打了一下鄭山辭,“說什么客氣話,我是你夫郎,怎地會不理解你。我要喝燕窩,你喂我。”
鄭山辭笑著應下,從桌子上拿了燕窩過來喂給虞瀾意吃。
虞瀾意在看見鄭山辭時,心里就痛快多了。鄭山辭把燕窩給虞瀾意喂完了,他抱著虞瀾意說,“我想以后給你掙一個誥命。”
虞瀾意一愣,他還沒想那么遠。這會兒就說到誥命了。好吧,聽了鄭山辭的話,虞瀾意也期待起來。大燕想要自己的母親跟妻子獲得誥命,首先官員本身要是五品以上的官員,或者是為朝廷立下大功人。
鄭山辭現在是正七品縣令,要成為正五品官員,還有四個官階。京城中那么多高階官員,能讓家中老母跟妻子獲得陛下賞賜的誥命的人寥寥無幾。
若是鄭山辭真給他請封了一個誥命,不管是什么品階,虞瀾意要笑開花。本來虞瀾意是沒注意誥命的,但轉念一想,要是真有了,京城里的人還不要羨慕死他。
讓他們說鄭山辭沒本事。
“你自己說的。”虞瀾意開心起來。
“我自己說的。”鄭山辭親了一下虞瀾意。
虞瀾意想到馬上就能跟鄭山辭回京了,他不禁笑彎了眼。
翌日鄭山辭沒在的,虞瀾意看見窗邊又有幾個黑影,他起床氣噌的一下就火冒三丈,拿著自己的拖鞋,走到外邊打。
今天的蝗蟲少一些,虞瀾意看著也不怎么害怕了。他害怕的是密密麻麻的一群,看著滲得慌,頭都要暈了。
屋子跟外面都是藥香味,院子里還在熏艾草。金云端了早膳過來,看見虞瀾意拿著拖鞋打死了幾只蝗蟲,他瞠目結舌。
“少爺,大人說這幾天各自回房關著門吃飯好一些,少爺您先吃飯吧。”
金云害怕。
虞瀾意把拖鞋一放去凈手后來喝粥。
“這粥怎地一股怪味。”
“廚房說放了安神的藥材熬制出來的。”
虞瀾意捏著鼻子喝粥,他喝完后,找一條發帶把頭發綁起來,嘀嘀咕咕的說,“要不是蝗蟲太臟了,我一個拳頭就能砸死幾只。”
金云收拾碗筷,想到那個場景,內心一陣發寒。
他出門帶著金云一起去酒肆查賬,金云撐著一把傘給虞瀾意遮陽。街上縣衙雇了人把街上的蝗蟲清掃干凈,虞瀾意瞅了幾眼,還真有黑黃相間跟全黑的蝗蟲。街上太多蟲子的尸體,一股子怪味。
他飛快走到酒肆,掌柜的愁眉苦臉的。
“東家我們放在倉庫的酒米被蝗蟲吃了,以后釀酒還要很多米,若是相鄰的幾個縣遭殃了,我們只能去別處買米,這樣我們的成本也會增加。要降低成本的話,只能給酒漲價。”
虞瀾意一愣,這是他頭一次認識到這樣的天災跟他的營生息息相關。
他看向街上的鋪子,他以前熟悉的包子鋪子跟餛飩鋪子都沒開張,估計是怕蝗蟲飛到鍋里了,百姓們現今也不敢在外面吃,要吃只能關著門吃飯,有的食肆就是關著門吃飯的。
以前街上還有許多人,現在出門的人少了。
“那先看看吧,看能在哪買到酒米。”虞瀾意突然打了一個寒顫,不知是為了什么。
他對這條街已經熟悉了,他記得這條街上有很多擺攤的。他以前是錦衣玉食的,就是大燕哪里發洪水、干旱了,這些事都沒有影響到他的生活,他生活沒有發生任何改變,這是他離天災最近的一次。
虞瀾意一時間發怔,還有些茫然。
“這還不是最苦的時候,田地里的莊稼怎么辦,要是嵐縣也遭了蝗災,這人不能不吃飯啊,還有朝廷的賦稅需要交。”
虞瀾意用桌子上的葫蘆把幾只在店鋪里飛著的蝗蟲打死了。
“掌柜的,你說什么?”
宋掌柜搖頭,又笑起來,“鄭大人是個好官,有他在,我們新奉縣的百姓還是有好日子過的。這次要不是鄭大人提前讓人來告知了蝗災這事,這損失就更大了。”
虞瀾意心想,可不是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了。
提前收割的小麥還能搶救一部分的糧食,因上一年種植的是藥材,鄭山辭讓縣衙修了好幾個糧倉,現在就是讓江主簿去統計糧倉里面有多少糧食。看見糧食就想囤,更何況是在抵抗力脆弱的古代,鄭山辭讓里正也是修了糧倉。
要防治蝗蟲只能把它們踩死,綠色的蝗蟲基本上沒有了,剩余的都是有毒的。宋大夫配了好幾種防蟲藥,百姓們拿著物件就出門去打蝗蟲。
鄭山辭不能在縣衙里坐著,他又下鄉了。
蘭龍村的孟里正聲如洪鐘:“縣衙的告示上寫了這些黃黑相間還有黑色的蝗蟲有毒,你們仔細點別被它咬了。反正現在莊稼是不能種了,先把這些害蟲打了再說。去年提醒你們要儲備糧食,家里沒糧食的,自己趕緊去鎮上的鋪子里買,不然以后這價格就不好說了。”
第89章 打蟲
蘭龍村的村民家里備好了糧食,孟里正看他們都沒有離開,就帶著防蟲網一起出去打蝗蟲,還帶了火折子,把蝗蟲打死后燒死。
家里除了要照看孩子的女子跟哥兒,整個村子都空了。這再不打下去,蝗蟲越來越多怎么了得。莫說這蝗蟲是啃咬莊稼,還啃咬雞鴨羊這些家畜,真是無法無天,令人不寒而栗。
村民先是用網子把它們網住,然后拿著木板拍下去,一下子能死好多,要么就是直接用腳去踩,這是這樣鞋底免不得會沾染味道,不太好聞,還很黏糊。他們還是從家里都拿木板來打蟲。
看見田地間的小麥都被霍霍了,村民們看著就心疼,又看這蝗蟲心里就更氣,對打蝗蟲更來勁。
這廂由鎮長跟里正帶著人一并去打蟲,人多力量大總能緩解一下蝗災,鄭山辭去看了鹿鄉村的情況。鹿鄉村的人剛安置在新奉縣,這就出了蝗災這事。
他們還是買了糧食但也只夠兩個月而已,他們有的去鎮上的鋪上買糧食,一斤糧食漲了三文錢,他們心疼錢也知道這越拖到后面,漲價就會越來越兇,立馬把家里的銀子都用來買糧食。
除卻還未熟的小麥割下來,辣椒這些八月份就能收了,他們把辣椒跟大豆、芝麻收了,這還能賣給縣衙收攏幾個錢,這眼看就要到秋天,出了這事真叫人唏噓。要是來一回還好,要是隔幾年就來一次,他們也受不住。當下心里不知怎樣,只跟剛開始來時心情低落許多。
里正一看他們那樣子,心里生氣,“看你們什么神色,縣里通知讓我們去打蝗蟲,你們這副樣子做給誰看。想想若是我們不來這里,還被鄉紳欺壓著。來這有田有房了,遇見這事心情低落人之常情,但這么下去怎么了得。”
鹿鄉村的村民們打起精神跟著里正一塊去打蝗蟲,他們剛到地里,還瞧見了鄭山辭在蘭龍村那邊,兩個村子挨得近,分的田地挨得也近。
“鄭大人這般看重百姓,還愁沒好日子過么?”
“總之,比我們之前在江縣的縣令是好上許多。”村民們交耳幾句。
新奉縣這里的百姓看見鄭山辭在田地上,心中有一塊大石頭落地,看樣子鄭大人不會不管他們。
嵐縣的情況就糟糕很多了,他們是完全沒有防備就遭受了蝗災,遭遇蝗災時方縣令還在縣衙逗弄鸚鵡,直到縣丞來回稟時,蝗蟲飛到面前來了,他們才明白蝗災是真的來了。方縣令讓衙役先把縣衙里的蝗蟲清掃干凈,不然不能辦公。等把縣衙的蝗蟲清掃干凈,半天就過去了。他這才急急忙忙找人來商量對策。
事情都發生了還有甚好對策,只能說怎么挽救了。整個縣衙吵做一團,都是一些老辦法,方縣令挼著胡子把這件事交給縣丞去辦。
縣丞心中苦笑,還是把這件事攬下來。這吵做一團也沒提出什么好辦法,縣丞想著不能出差錯,都是按老辦法來辦事。先是對這件事表示重視,再派幾個衙役到鄉里走動走動便好了。至于百姓遭受了什么損失,跟他也沒甚干系。
百姓種糧食是他們自己的事,跟他有甚關系。上官都當甩手掌柜了,縣丞只覺面上敷衍過去便好。反正上官也是一個糊涂官,糊涂點,大家都只好糊涂點。
縣丞想到鄭山辭還給方縣令寫信提醒蝗災的事,結果縣令是一點沒放在心上,現今造成這樣的結果,也是擺擺手交給下屬去做,眼里也無半點愧疚。縣丞一想這樣,他心里就灰心。之前他還是樂于為縣衙做事,可每次做完事,這功勞都被方縣令攬去了,他便不想再為他人做嫁衣,這良心也變硬了。
方縣令出門時還瞧見有蝗蟲在飛,晦氣的讓人拾掇干凈,“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養你們做甚吃的。”
一回到家里,家里也是藥香的味道,地上還是蝗蟲,他的心情就更不好了,“這蝗災有那么厲害么?直接全部打死不就完了。”
百姓種的糧食被蝗蟲啃咬了,那就讓百姓手里拿錢買糧去,賦稅交不上來,自己想法子,反正他這里是要收稅的,他還要給朝廷一個交代。至于百姓怎么活,這么多年都過來了,就這樣湊合。
“你過幾日去設個粥鋪,粥要稀,打我的旗號去施粥。”方縣令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每回出什么錯,要么設粥鋪,要么就捐東西,嵐縣的百姓都被他蒙在鼓里。
他的妻子是嵐縣當地的大戶,有了這門姻親,在嵐縣更加作威作福起來,他的一眾側夫郎,妾室的也都是本地的鄉紳跟大戶,整個院子落不得一個清靜。
方縣令還沒過兩天安生日子,縣丞慘白著臉說,“方大人,這次蝗災太大了,整個青州都被牽扯進去了。百姓們拿錢去買糧食這也買不著,要么就是價格極貴。我看這次是不能善了了,搞不好要鬧出人命。”而且這一鬧,還不是一條人命的事。
方縣令也聯想到今后的光景,臉色一變,“怎么回事,不就是新奉縣跟嵐縣遭殃了么,這怎地還牽扯出青州來了。這縣城里的米店是哪些商人在開,容本官去說說。”
縣丞眼中藏著一絲譏諷,恭敬回話,“正是夫人家的,一斤糧食漲了八十文錢。其余的米店也是老爺家里的側夫郎跟姨娘們家開的。”
方縣令腦子一懵,沒了言語。
……
新奉縣
鄭山辭走了幾個鄉,百姓們的心情還是平穩的,他也不知道蝗災會持續多久,總之先打蝗蟲也能分散注意力,糧食方面的價格這事,鄭山辭也關注著。這樣的情況下糧食漲價是難免的,可以漲價,但不能漲得太高了,超過了鄭山辭認為合理漲價的范圍,那他就不得不請他們去縣衙里走一趟。
他剛回到縣衙,江主簿就拿了冊子進來,“鄭大人,我查看了去年堆放在糧倉里的糧食,有一些折損是難免的,但大體的糧食都還在。至于每個鄉里修的糧倉,我差了信任的文吏去辦,有水泥路在,腳程快,下午就有信兒了。”
江主簿也得了信,“鄭大人,我聽說這幾個縣都遭殃了,估計州府那邊也是不大好。”
鄭山辭看這次蝗災的規模便是大的,他思忖片刻道,“等州府的折子到了京城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來回攏共就要四個月了,再讓朝廷賑災撥銀子跟糧食過來,黃花菜都涼了。各個縣里都自顧不暇更不法去救旁人了。這事還是要靠我們自己。”
“鄭大人說的是。”江主簿本還寄了一份希望在朝廷的賑災上頭,現在心是涼了。鄭大人說的四個月還是短的了,這州府的折子上去,還要臣工議一議,該撥多少銀子、糧食、還要遣欽差大臣,這來回又要費一番功夫。
“縣城糧食店開得大的是哪幾家?”
江主簿眼皮輕輕一掀,“鄭大人都是老熟人,夏家、徐家、高家,還有一戶張家稍微不熟悉。”
真還都是老熟人。
江主簿笑道,“大人之前不是跟高家合作了藥材么,再加上大人的雷霆手段,他們是不敢在這個時間來興風作浪的。”
好不容易跟鄭大人的關系緩和了,現下因為這點米糧的事鬧起來便不太劃算,再者高家一家鬧漲價,徐家跟夏家應當是不會鬧漲價的,這短時間賺的錢跟以后長長久久要賺的錢,誰更重要聰明人都知道分寸。
“你跟我說說,他們漲了多少?”
“四個大戶都漲了一樣的價,首先是徐家陳米漲了十文,新米漲了二十文,其余三家都是跟著這個價漲的。”
鄭山辭松了一口氣,徐家這個分寸拿捏得好。
這些城中的大戶又是開糧店的,應該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再加上縣衙修的幾個糧倉,還有百姓自己囤積的糧食,蝗災導致的糧荒會解決一大半。這也能撐到朝廷的賑災糧下來。
鄭山辭想了想,“今晚在千味樓訂一桌宴席,我請這四家的家主吃飯。”
江主簿應聲退下。
他看縣衙里的蝗蟲少了不少,他今天得知糧店的價格也是吃了一驚,要知道這些商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現今還賣這個價已經算良心了。要是換了別的縣令,這幾家可能就不是這個價了。
晚上鄭山辭請四個家主吃飯,大家都是客客氣氣的吃飯,鄭山辭說道,“這個蝗災的事,你們也是曉得的。我聽說你們的糧店漲價了,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事,只要這個漲價是合理的,縣衙也不管這事。另外找你們來一說是限糧的事。鬧了蝗災,這糧食的事就成老大難的事了,有很多人囤積糧食,把糧食買完了,這以后買什么。新奉縣的糧食是要撐到朝廷的賑災來,這日子還長。”
徐家主會意,“鄭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們限制每個人買糧食的數量?”
“徐家主果真聰慧,一點就通。我也不能讓縣衙白占你們的便宜,以后新奉縣香水廠的生意承給你們一共五分之一,至于這五分之一你們四家怎么分,我總不能越俎代庖。”
損失了他們的利益,鄭山辭還是要給他們一顆甜棗。
四個家主忙不迭答應下來。他們是知道香水廠賺錢的,一直眼饞著,沒想到還能分到一杯羹,當下心中滿意。
幾個人都滿意了,吃完宴席各自就回去了。
徐家主心中更是滿意,他這次帶頭漲了一些價,其余幾家都跟著,又得了鄭大人的賞識,徐家這地位就能更穩了。真不希望鄭大人到期后離開新奉縣。
……
虞瀾意躺在床上看話本,鄭山辭掀開被褥上床,伸出腦袋去看。只看見什么哥兒跟公子的,便沒再去看了,抽了一本《論語》來看。
“今天怎么樣?”虞瀾意問道。
“去鄉里看了,目前百姓的狀態還好,然后晚上就跟幾個家主吃飯說了糧價的事。”鄭山辭下值就派人回來跟家里人說了,晚上不回來用膳。
虞瀾意哦了一聲繼續看自己的話本。
“縣里的糧食夠吃么?”
“目前是夠的,今后還不知道。”鄭山辭還有些驚訝,笑著問道,“你今天怎么也問起這事了?”
虞瀾意繃著臉,“我關心關心你。”
鄭山辭點頭,沒去多問,“別看太晚,容易傷眼睛。”
虞瀾意的心思根本就沒在話本上,一聽鄭山辭這么說就把話本放好吹了蠟燭,鉆進鄭山辭的懷里。
快要到秋天了,天氣已經有些涼意。鄭山辭的胸膛還是暖和的,他對著鄭山辭的胸膛吹了一口氣,親親熱熱的挨著他。
鄭山辭給他捻了捻被子,讓他別受了風寒。
“睡吧。”
虞瀾意:“鄭山辭,你到京城了想做什么官”
在黑暗中虞瀾意感受到鄭山辭從胸膛帶出來震動的笑聲,“都還沒去京城,我也不知道。要看吏部給我派什么差事。”
“睡吧。”鄭山辭有些犯困,他輕聲說道,順便吻了吻虞瀾意的額頭,“好夢。”
虞瀾意臉紅。
新奉縣的百姓打了一天的蟲回到家吃飯就睡了,這打蟲也是個體力活,還要打幾天的蟲,這事跟他們生計相關,有的種子可以在秋天種下,還能攏幾個錢。這蝗蟲一天不安生,他們田地就沒法種,這蝗蟲連種子都要啃了。
他們打算先把辣椒這些拿去縣衙賣了,再買些糧食囤一囤,怕今后糧食越來越貴,這蝗災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到頭。
第90章 拜佛
鹿鄉村的鄧大郎和鄧二郎一大早就來到縣衙的小門,他們看了一眼大抵都是跟他一樣帶著辣椒、大豆、芝麻來賣的。
郭才正在統計他們拿出來的數量跟成色,然后給他們估價,基本上是沒出差錯。到鄧家兩兄弟那,鄧大郎還有些緊張,這次他第一次來縣衙賣東西。
郭才看都沒有看他們,只讓人把他背簍里的東西翻出來,報了斤數寫下,“攏共二兩五錢。”
兩個人背了兩個背簍就賣了二兩五錢銀子,這錢太好賺了。兩兄弟離開縣衙小門,神色還是恍惚的。聽蘭龍村的村民說去年種藥材才是賺了大錢。兩個人背的背簍都是大的,而且為了少來一趟縣衙,還把背簍里的東西壓嚴實了,這個價格很合理。
鄧二郎用余光看稱重的文吏,他看見文吏沒有作假。
他們去買了東西最后才到米糧店里,心里很忐忑,有點擔心糧食太貴了。出了蝗災,商人們都會大肆漲價,這毫無例外。
輪到他們排隊時,他們排的是徐家的店鋪,伙計讓他們先填下了戶籍跟住址,他們有些懵,之前的人都是這樣填的,他們也說了,伙計還問他們家里幾口人,不能說假話,縣衙會隨機找人家去訪問。
這來買個糧食怎么跟審犯人一樣,這還做生意么。
鄧大郎還是把家里的情況說了,糧店的人說,“陳米十九文,新米三十八文。你們今天可以買十斤米。”
“十斤陳米。”
原來陳米是九文,漲了十文,這漲得還不算太多,只是他們只能買十斤。兩兄弟背著背簍離開糧店,他們聽見幾個書生對著縣衙的告示欄在看什么。兩兄弟都是不認字的人,也看不懂這上面寫了什么。
“鄭大人這辦法好啊,讓每戶人家購買糧食限量了,這糧價就不會被惡意抬高了。”
“而且說服城中的大戶配合縣衙,這大概又是縣衙舍了什么東西,畢竟以前這事從來沒發生過,商人重利,沒有利益的事不會做。”
“我聽說隔壁嵐縣的糧食價格已經漲到一百文一斤了,聽說還在漲,有的地方每天糧食的價格都不一樣。”一個書生消息靈通,嘆息的說。
“一百文一斤糧食,這都是肉的幾倍價格了,老百姓還吃得起么?”
“這真是……”一個書生憤憤不平。
“慎言!”一個書生覺察到自己的同窗要說出大逆不道的話立馬打斷他。
“能讓鄭大人這般為百姓著想的官畢竟是少數。”一個書生隱晦的說,恭敬的拱手對著縣衙。
鄧大郎他們聽了一耳朵,坐牛車回到家里,鄧二郎悶頭悶腦的問,“大哥,現在想來怕是江縣也有蝗災,這事到哪兒都避免不了。”
鄧大郎抱著背簍,他們坐牛車不能占座,把背簍抱在懷里免得多占位置。鄧大郎看見背簍里的糧食,抱緊背簍,眼眶一熱,“是啊。”
牛車到了村里,兩兄弟悶頭趕路回到家里把背簍放下就拿木板去田地。
鄧老爹看見兩兄弟回來了,忙招老大過來問話。
“你們兄弟倆在縣衙賣了多少錢?”
鄧大郎老實的說,“二兩五錢。”
鄧老爹吃一驚,沒想到賣這么多銀子,他面上一喜,想到臨走前還囑咐兄弟兩個人去買糧食,問道,“買糧食花了多少錢?”
鄧大郎把自己的經歷完完整整的告訴鄧老爹。
鄧老爹久久沒有說話,用袖子擦了擦眼,鄧大郎用余光去瞅老爹的眼睛,看有沒有紅,哦紅了。
“鄭大人是個好官。”
底下的百姓沒讀過書,他們不認識幾個大字,只知道埋頭種地,老老實實的給朝廷交稅,但他們知道誰是真正為他們著想的人。
鄧老爹擺手讓鄧大郎去打蝗蟲,自己也繼續拿板子打蝗蟲。
一家人在田地里打蝗蟲,打完后晌午回到家里吃飯時,鄧老爹說了兩兄弟賺了多少錢,買糧食又花了多少,全家人都很高興。
“這新奉縣我們是來對了。”
鹿鄉村的村民有的也是今天去縣衙賣辣椒這類,同樣也買糧食了,一樣歡歡喜喜的回來。這還不是一個村的事,新奉縣的村民去縣衙賣東西后都會去買糧食,他們都受惠了。千千萬萬的百姓,他們心里的一塊大石頭徹底落地了。
虞瀾意拿著葫蘆在酒肆里打蝗蟲,他看見街上的人多了,這段日子衙役拿了防蟲藥每天都要灑,還要打蟲。有的攤子就開起來了。今天的人格外的多,都是背著背簍。
宋掌柜剛把老顧客送走,虞瀾意問道,“怎么今天這么多人?”
“該都是來縣衙賣辣椒之類的吧,他們剛從我們這經過,我聞到辣椒的味道了。”宋掌柜神色如常,拿著葫蘆也把一只蝗蟲拍死了。
“……”虞瀾意無語,宋掌柜是狗鼻子么。
酒米的事,虞瀾意跟徐哥兒說了,徐哥兒說這事交給他來辦。虞瀾意覺得徐哥兒是一個靠譜的人,他便放心把這件事交給他。
讓宋掌柜不必擔心酒米的事了。
虞瀾意愉悅的想,還是要有人脈才好使。
他看向眾人,撐著腦袋覺得人們面上的愁苦少了許多。這也確實,街上的蝗蟲少了許多,他們這是高興。
鄭山辭還是在忙,秋收到了,收的糧食是沒有的,只能把去年讓里正儲備在糧倉的糧食送上去,這糧食也是挨家挨戶讓百姓給了銀子,這個糧食是去年差里正跟鎮長去辦的,去年買的糧食就按去年的價格讓百姓出點錢,把賦稅交上去。
他到新奉縣后,有許多地方都要鎮長跟里正配合,有不配合或是貪污的,鄭山辭都把這些人換了,不然拉低辦事效率,又讓底下的百姓不好過。新里正是鄉老或是當地有名望的人。
看見折子說是蝗災已經緩和許多了,鄭山辭松了一口氣,這段日子他是一點心神都不敢放松。干旱過后很有可能會發生瘟疫,這事他也要預防著。城中的大戶不鬧事,他對糧食這方面就放心多了,他們有自己的糧道,糧食目前不缺。
干旱后水源很有可能會發生污染,長期的干旱讓水源中的污染物無法得到有效的清除,水質惡化,飲用這樣的水很容易感染病原體。干旱很多動物死亡,尸體沒法處理,還有一些天敵死亡,導致另外的生物繁殖增加,生態平衡受到破壞。
鄭山辭把江主簿叫了過來。
“你寫條告示,而后讓人通知鎮長跟里正,飲水需燒水后喝,蝗蟲和任何牲畜的尸體立馬燒毀處理,家中每五日熏一次艾,不然容易引發瘟疫。”鄭山辭想了想,又做了一些其他的補充。
江主簿記下就退下了。
“鄭大人,這是方大人的信。”旺福把信送上來。
鄭山辭之前給方縣令寫了信,方縣令的來信鄭山辭也收到了,都是一些大而空的話,看這信就知道方縣令是在敷衍他。
這次方縣令寫信過來,鄭山辭拆開信。方縣令是來給他借糧的,并且打算不付錢直接就跟他借糧食,只說明年有糧食了還回來。
鄭山辭自己擁有的糧食只有鄭府的糧食,這縣衙里的糧食不是他一個人做決定,再加上這次蝗災還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縣衙里的糧倉只能先緊著新奉縣的百姓。
這蝗災發生才短短十日,嵐縣不至于十日都堅持不了吧。而且方縣令的信,鄭山辭并未從中看到方縣令向他借糧的誠意。鄭山辭只寫了一封打官腔的信回他。
方縣令除了給鄭山辭寫信外,還給江縣的縣令寫信了。江縣的縣令收到信,冷笑一聲,“我們縣自己的事都還沒有處理好,這嵐縣又攀扯下來了。”
方縣令是一筆糧食也沒籌到。糧食貴,方夫人意思意思給娘家說了,讓他們降價,降價了從一斤米兩百文降成了一百八十文。城中有錢的富戶,立馬去瘋搶糧食,囤積糧食,又把糧食的價格抬起來了,變成了二百五十文。嵐縣城中人心惶惶,街上散發著臭味,蝗蟲到處亂飛,商鋪都關門了,只有糧店排了很長的隊。
徐家開的布鋪還在嵐縣,前幾天才有伙計回新奉縣紡織廠里把布料運過來。新奉縣的街上有藥香味,蝗蟲少了很多沒有臭味,擺攤的人做了細密的網,客人可以進網子里吃碗面條什么的,不會被影響了生意。
糧價是穩定的,已經有些恢復過來。反觀嵐縣這邊,伙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總覺街上彌漫著死氣。
“還是在新奉縣做生意好,在嵐縣做生意,要不是少爺請縣衙里的人吃飯,又是塞錢的,還要上徐家的鋪子來打秋風。”
“聽說少爺已經不打算把產業往嵐縣搬了,只留幾個鋪子在這里。”
今天布鋪沒有生意,只聽見糧店里人來人往的,他們關了鋪子進屋吃飯。他們的糧食自然是去新奉縣買的,在嵐縣買糧食他們又不傻。
有嫁到新奉縣的女兒跟女婿回嵐縣來看岳父岳母,他們從城門進來聞著嵐縣街上的味道皺著眉頭立馬去爹娘的家里。
“你們怎地來了?難道你們新奉縣也沒糧食吃了?”岳父見他們來了,心里還發愁,女兒跟女婿回來又要多添兩個人的碗筷,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爹你說什么啊,我們縣里好著呢。”女婿聽不得這話,他是讀書認字的人還是書院里的學生,岳父是一個老秀才。女婿把新奉縣的事說給老丈人聽。
“那我們能去買糧食么?”老丈人問道。
“這便不知道了,去鋪子里買糧食要登記戶口,不曉得允不允許其他縣的來買。”女兒見家中二老為糧食的事發愁,聽了嵐縣的糧價也是一陣唏噓。
他們家里三個人,還有一個丫鬟在,家中的孩子還小吃不了多少飯,相公晌午在書院里吃飯。
女婿想了想,“我在書院吃晌午飯,兒子的也不用吃多少飯,我們可以均點糧食給岳父岳母,本來是每日限購的,現在又改了七天后才能再買,我們還是夠吃的。”
女兒跟女婿沒停留多久,他們出門看見糧店里的人排著長隊,糧店的價格擺在門前看見是兩百五十文,女婿心里不是滋味。
他們忍受街上的臭味坐上馬車心里都松了一口氣。女兒甚至生了心,讓爹娘改了戶籍到新奉縣來的念頭。
到外邊去看了一圈才知道自家縣令是多好的人。以前知道鄭大人好,這沒有對比,現在有了對比,更覺鄭大人好了。
“以前我還覺嵐縣比新奉縣好,現今我再回來,已經大不一樣了。”
女婿應聲,“嵐縣的縣衙應該不會坐視不管的。”
女兒嘆口氣也不再多話。
徐家跟高家他們都有糧道,已經派商隊去隔壁的州買糧去了。
縣衙膳堂的菜色少一些,但衙役們還是吃的津津有味,在膳堂吃飯又不要錢,他們干完活來膳堂一坐,身上的乏就解了一半。
鄭山辭也是來膳堂吃飯,廚娘見旺福拿碟子來打菜,都是滿滿尖尖的打,手一點也不抖。
鄭山辭吃完飯還要喝一碗湯才結束,他還記得自己掉發的危機,多吃青菜。吃完鄭山辭離開后,膳堂里的衙役們才開始嘰嘰喳喳的說話。
“日子還是這么平靜的好,鄭大人一定很忙吧。”
“鄭大人太好了,以前我還在暗地里罵他,我真該死。”
朱典史埋頭吃飯,聽見這句話抬起頭,賞了他一個爆頭,“你還知道。”
鄭山辭這段日子還是輕松一些,不用時時刻刻盯著了。半個月了,蝗蟲在新奉縣已經沒辦法興風作浪,把新奉縣的賦稅差人送往青州。譚和修路的事暫時停了,讓譚和替他去鎮上跟鄉里跑,看他們有沒有把他說的話落實下去。
鄭山辭揉了揉眉心去內室午睡。
虞瀾意在鄭家食肆吃完飯也滿足了,畢竟一直在家里吃飯也會膩味,偶爾還是要在外邊打打牙祭。他又去小吃店里買了缽缽雞吃,鄭山成發現是他來吃,坐在他對面,“晚上要是想吃,讓人給你送到府上去。”
“太好了,大哥你真好。”虞瀾意眼睛一亮,他還點了其他的小吃,鄭山成都應下來。
下值后鄭山辭沒坐馬車,他上值跟下值盡量都是自己走著,他不想讓自己長胖。他剛出門看見虞瀾意在縣衙外邊的一家茶樓喝茶,金云在外邊等他。
“大人,少爺請你喝茶。”
鄭山辭失笑,他走進茶樓。虞瀾意叫了綠茶,見鄭山辭來了,像模像樣的給鄭山辭倒了一杯茶。
“今天怎么想起來喝茶了?”
虞瀾意:“因為今天想來等你一起回家。”
鄭山辭端著茶杯的手一頓,唇角泛著暖意,這杯茶暖到他心里去了。
他的語氣溫和,“我下值了一般沒事都沒去其他地方,馬上就回來了。”
虞瀾意抱胸睨看鄭山辭,見他眼眸全是笑意,心下也是怦怦直跳起來。鄭山辭這個人越接觸得久,他就越陷得深。長相跟身材是頂好的,脾氣也是。
“就是想來看你,跟你多久回家沒關系。”虞瀾意掩飾性的喝茶。
兩個人喝了茶,一起走回家。虞瀾意站在鄭山辭身邊心情很愉快,只要站在他身邊,虞瀾意就覺得一切都變好了。
“鄭山辭,你明天就休沐了。”虞瀾意挽著鄭山辭的手。
“明天好好的陪你。”鄭山辭不經意捏了捏虞瀾意的手心,充滿了溫情。
“好啊,那你就好好的陪我。”虞瀾意腳步輕快。
晚上,鄭山辭正要去吃自己的小魚,虞瀾意抵著他的胸膛,“等以后日子冷了,我們就不做這事了,太冷了,不想折騰。”
鄭山辭神色一怔,頭發上的汗珠落在了虞瀾意的胸膛上,虞瀾意一個激靈,周圍還是灼熱的。這個要求挺合理的,可他怎么辦。本來就是在休沐的時候才放肆,在上值時鄭山辭一直都是克制的,他對上虞瀾意的眼神,輕輕的親他的嘴說好。
那以后要上值的日子也要做。
鄭山辭心里默默做了決定,繼續吃他的小魚,爆炒。
休沐的日子,兩個人在家用了早膳就不在家里吃了。林哥兒抱著孩子來吃飯,只看見鄭清音在,問道:“山辭跟瀾意都沒在家?”
“二哥好不容易得了空,他跟二嫂出去玩了。”鄭清音給自己舀了一碗紅棗雞湯。
他的氣色很好,紡織廠在這樣的日子還是接到了單子,紡織廠工人們在廠子里完全沒有受到什么影響,新奉縣的百姓受到這次蝗災的影響已經比預想的好上許多,現在半個月過去了,人們的日子也進入了正軌。
“說得也是。等多多長大了,我也要跟相公去游山玩水。”林哥兒悶壞了,這生孩子和孩子頭一年不能離了他,這樣一算就有兩年沒玩了。
以前在清鄉村,林哥兒跟鄭山成上山撿柴時就會在山上多待一陣,兩個人說說心里話,吹一陣風,心里也是極為快活的。
鄭山辭跟虞瀾意去爬山,秋天的樹葉已經黃了,現下沒多少蝗蟲,有的鄭山辭就幫虞瀾意一腳踩下去了。
“鄭山辭,蝗蟲太可怕了。”虞瀾意扯著鄭山辭的袖子,可憐兮兮的說。
“別怕,我把它踩死了。”鄭山辭輕聲的安慰虞瀾意,虞瀾意直接跳到他懷里來了,鄭山辭摟著他的腰,心中暗爽。
“都怪你,非要來爬山,遇見這些蟲子我都怕。”虞瀾意埋怨的說。
“我都幫你趕走。”
兩個人走了一段路,鄭山辭走累了,他還是好久沒鍛煉了,身體的強度一時跟不上。虞瀾意背著手在新石階上走。
一會兒只聽見他一個人的腳步聲,他轉身回去看見鄭山辭彎腰在一旁喘氣。
虞瀾意的眼神輕輕一掠,“鄭山辭,你太弱了,快上來。”
鄭山辭抬頭看虞瀾意,兩個人相隔了二十步階梯。
鄭山辭直起身子,走上臺階,走到虞瀾意的面前,額頭上有細小的汗珠,他的喉嚨上下滾動。
在這座山上還有一個寺廟,他們除了爬山就是來這座寺廟來看看的。虞瀾意自打聽丁宣講鬼故事后,他信佛了。
鄭山辭:“……”
他不信佛,但身體還是很誠實。來都來了,還是拜一拜。
虞瀾意伸出手拉著鄭山辭,“以后回京后,你就跟著我大哥一起練武吧,每天早上起來蹲馬步。”
鄭山辭兩眼一黑,在大燕上朝相當于現代都是五點就要起床了,要蹲馬步豈不是他四點就起來,他可以不用睡了。
“我可以自己鍛煉身體,還是不要麻煩大哥了。”鄭山辭推辭。
鄭山辭的手汗津津的,虞瀾意并沒有嫌棄。兩個人到了廟里,一個光頭和尚帶他們去拜佛。虞瀾意問哪里可以凈手,他先把手洗了再上香,鄭山辭也一并去凈手。
兩個人虔誠的跪下去拜佛。
許愿完畢后,光頭和尚讓他們去抽簽,虞瀾意添了五兩銀子的香油錢,光頭和尚看他更和善了。
鄭山辭欣慰,瀾意懂得節儉了。
虞瀾意抽到一根上上簽。
解簽的和尚伸出手正想讓虞瀾意把簽子遞給他,虞瀾意扭頭笑容燦爛,大喊道,“鄭山辭,我抽到上上簽了,你快來看。”
解簽的和尚頭一回遇見這么張揚充滿活力的施主,他眼皮一跳,看見一個年輕俊美的郎君從佛前走了過來,神儀明秀,朗目疏眉,真是好風采。